她坐在个人休息室里,学着日剧里的表现方式,对着镜子做出一个又一个夸张的表情包。
劳莫推开门,就看到艺人对着镜子挖鼻孔。
“你这是做什么?”
沈姜尴尬地收回手,“我在进行无实物表演。”
劳莫憋住笑容,善良地没有拆穿这个低劣的谎言,他对熊孩子恐怖的学习能力心有余悸,要是戳穿太多次,撒谎能力上来了,他可管不住。
“《孤独的美食家》档期定了下来,可以无缝对接《深夜食堂》,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只占了三十分钟的镜头,我觉得休息对我来说是种侮辱。”沈姜高傲地拒绝了劳莫的提议。
“行叭。”劳莫选择尊重艺人的想法,他打开电脑给美食家剧组写邮件。
狭山双手捏着诊断报告,他第一次见到病危通知书。
“胃癌晚期?”
他端详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女人,明明那么明显啊,为什么自己偏偏没有往那方面想。
“嗯,一年前感觉身体不适,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现这件事。”真岛寻用手帕捂住嘴,压着咳嗽了几声。
“因为我不想给狭山君添麻烦,所以隐瞒了这件事。”
“真的是,很抱歉。”
狭山放下手里的诊断报告,“我以为真岛小姐讨厌我。”
“可以请您看着我吗?”
他看着那双不安的眼睛,“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对你产生异样的眼神。”
真岛寻露出温和的微笑,“谢谢你。”
解除误会的两个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狭山比之前更加珍惜跟真岛寻相处的时间,他学着成为厨师,一丝不苟地按照她的指令去做。
“狭山君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店长。”真岛寻一天比一天虚弱,她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在料理台忙碌。
“你说,如果开一家可以让人随便点单的饭屋怎么样用现有的食材做出客人提出来的要求。用料理带给人温暖。”
“啊,可以。等你好一点我们就盘下一间小店,店内装潢设计都按照你喜欢的风格。”狭山用抹布擦拭着桌面,他认真地回着女人的话语。
“还有……”
狭山放下手里的帕子,他走到真岛寻身边,年轻的女人像是睡着了,面容恬静。
“晚安,真岛小姐。”
于是她又来到了变□□。
头顶上的蹦迪灯闪烁出绚烂多彩的颜色,舞池里年轻的男女扭动着身体。
“你不喝酒吗?”沈姜摇晃着杯子里低度数的果酒,她看向身边的男人。
纲诚扶了一下被身后人撞歪的眼镜,抱着手里昂贵的相机,“不了,在下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能饮酒。”
“那你还挺敬业。”沈姜嘴角上扬,把手中樱粉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她咂咂嘴,没什么酒味,倒是像果汁。
“真的不试一试?这里的酒比别的地方要好喝得多。”
纲诚紧紧闭上嘴巴,摆出宁死不从的姿态。
他听着吵闹的音乐,试图站起身离开,然而刚有这个念头,就被那双冰冷的眼睛定在座位上。
“我不会把照片交给组长,您可以放我离开吗?”
“真的吗,我不信。”沈姜微笑着把自己手边的鸡尾酒推过去,“我专门为你点的,除非你喝下它。”
纲诚看着油盐不进的女艺人,咬咬牙,接过鸡尾酒一口干下去。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沈姜哼着歌准备走进Club,敏锐的直觉让她感受到自己被人盯梢。
文春的菜鸟狗仔刚拍下一个背影,就感觉自己领子被人提起来。
“你在干什么?”沈姜盯着面前比自己还矮的男人。
纲诚一个月前才转正,他哪见过这个场面,想跑却被那只瘦削的手臂死死按住,无法动弹。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的?’
沈姜听着狗仔哆哆嗦嗦的声音,她毫不犹豫地把他扯进变装酒吧。
“政客和渣男的料还不够你们用吗?”沈姜依靠着吧台,用眼睛审视着面前这个矮小的男人。
纲诚长相偏秀气,哪怕是男扮女装也不会有违和感,身形完全可以隐藏在人群中不被人发现。
但是文春忘记了看似弱气长相的白歌有着将近一米七的身高,还有可怕的直觉。
“这只是积累素材。”纲诚即使被抓住,也只是刚开始害怕,他现在已经面色如常,酒劲上来,他的话语开始变多。
“我们有很多很多人,同时也会考察潜力股,大火的明星我们都会提前盯梢,若是后期爆出丑闻,也能整理出一条故事线。”
“你们还投资?”沈姜来了兴致,她抓着狗仔的胳膊,把他拽到僻静的角落,“你展开说说。”
她第一次见到跟日本当红艺人讨论度一样高的杂志社,虽然一份周刊只卖440円。
别的国家,八卦小报只是不上台面的三流报纸,但文春在日本却具有权威性,就是因为它上面描写的八卦不仅限于艺人的丑闻,还有政治、经济、官僚、企业和体育的丑闻。
更让她好奇的是那些料,有的就像趴在床底才能听出来的东西。
“我只负责演艺界相关跟踪,至于别的版面,我真不知道怎么打探……”
沈姜看着纲诚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你这样让我很为难,搞得像是我欺负你。”
纲诚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喝下一杯酒,把组长的交代远远抛到脑后。
他不是第一天跟踪白歌,每天剧组公司住宅三点一线,接触的人只有自己的工作人员,心里甚至怀疑,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岁年少成名的艺人能办到的吗?
用相机补抓白歌的画面充满正能量,站在街头攥着钱包等待失主,从坏小孩手里救出流浪猫妈妈,傍晚绕着小河边跑步。
这跟纲诚在2Ch和Gc论坛中见识到的白歌完全不同,他好久都没有见到本土热烈地讨论一个外国艺人。
他私下见识到的白歌更像荧幕上的完美偶像,荧幕上的白歌集满了立本人讨厌的点。
“只要你不违反道德,我们不会写那些无聊的东西。”纲诚大脑有些不清醒,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们写出来也无所谓,毕竟我又不在乎你们国家人怎么看我。”沈姜沉声说道,她在这里见识到国内杂志描写完全不同的岛国,现实生活带来的压抑在网络论坛尽情释放。
纲诚从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他打了个酒嗝儿,“若是在上个世纪的话,一定会有更多人喜欢你。”
沈姜好奇地瞥了他一眼,“狗仔也会安慰人啊?”
“才不是狗仔!我是记者喂!”纲诚拔高了音量,他又喝了一杯酒,嘴里不满地咕哝,“我至少考了记者证。”
“那,记者桑,你已经快喝了一瓶鸡尾酒,回去不会被上司骂吗?”沈姜撑起脑袋,朝着给她飞吻的铃挥挥手,人妖姐姐是一个不错的人,对于这种给予她善意的人,都会回给相同的善意。
“嘛,反正已经开荤了,也不差下一杯……嗝儿……”纲诚惊叹白歌的交友种类,看起来社恐,竟然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朋友。
沈姜发现舞池中有个穿着开衫的女孩朝自己走来。
她坐在卡座,微微昂头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一张没有特色的脸,过于阴翳的表情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是Jns的狂热粉丝,Yara。”纲诚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私生是韩娱流传出来的说法,在日本私生叫作Yara,恐怖程度不相上下。2Ch上的樱花妹战斗力可以比得上相扑选手,人肉、嘴对家,简直可以颠覆本子社会营造的甜妹人设。
沈姜握住鸡尾酒的瓶口,她惜香怜玉是建立在女性对自己没有恶意的前提下。
她冷冷地回以相同的目光,‘我可不是什么圣人。’
若是对方想要做点什么坏事,她会立马握着玻璃瓶朝其头部砸去。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舞池里的铃察觉到角落里的异动,他小声跟对面舞伴说了声抱歉,朝着沈姜所在的方位赶来,“白歌酱?”
“我没事。”沈姜看着一左一右两大护法,对面只有女孩一个人,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害怕。
“请……”
“什么?”沈姜没听到她后面那句话,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让作间君喜欢上我。”
“哈?”沈姜不明所以,用脚踢了踢满脸醉意的纲诚,‘朕的皇家翻译,她在说什么?’
纲诚听着莫名其妙的话语,缓缓运转着自己的大脑,作为文春的一员,每位职工都对老仇人如数家珍。
他很快就明白了女孩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喜欢的那个爱豆可能对你有意思,想要找你取经。”
“全名叫什么?”沈姜掏出手机准备搜索名字。
纲诚从大脑犄角旮旯找出了对方的全名,“还没出道的练习生,网上信息很少。”
“你们文春跟J家真的是相爱相杀。”沈姜Google出来那个小偶像的资料,十五岁的小屁孩,这都能被记下来,简直不可思议。
纲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还好啦。”
“我并没有在夸你们。”沈姜说完之后,把视线继续放在弯腰九十度的女孩身上,“你这样不累吗?”
“喜欢作间君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是说你弯着腰不累吗?”沈姜放下手里的玻璃瓶,她觉得眼前还达不到Gc论坛上的级别。
“不,这是我能表现最大的诚意。”女孩刚直起来的背又弯了下去。
“不是,你怎么确定你的小偶像…嗯?”沈姜不理解,立本难道盛产抖M吗?她好歹在节目上阴阳怪气所属公司,看来洗脑力度还是不够大。
“他……他的眼睛在你的海报停留了两分钟。”
沈姜只想回六个点,无语妈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或许他只是觉得那张海报好看。”她无奈地用手拢了一下额前碎发。
小川呆呆地看着坐在卡座上的女演员,没有摆任何Pose,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随意撩动自己的头发,就勾人心魄。
日娱不在乎长相的宣言在白歌这个名字下击得粉碎,之所以不待见长相好看,性格一般的艺人,那只是因为你长得不够好看。
“男性都是视觉动物,无论什么年龄,他们第一眼只会看到你的长相,但我觉得……”沈姜觉得不给出一个答案,女孩估计会一直堵在这里。
“外表吗?”小川喃喃自语,她回想着自己鼓起勇气向作间君搭讪,最后被狠狠无视了。
她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答案,“我知道了!非常感谢您的解答!”
“但我觉得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沈姜望着小川匆匆离去的背影,把自己剩下那段话补全。
她看向旁边的纲诚,“你觉得她听到我最后那句话了吗?”
纲诚哼唧了一声,“你说呢?”
“好吧,我就当她听到了。”沈姜发现这里还可以点小吃,她叫了一份炸薯条蘸着番茄酱塞进嘴里。
纲诚感受到女孩周身愉悦的气息,他大着胆子问道,“我能不能期待一下,J家未成年小偶像恋上对家的国际影后?”
“我不喜欢日本男,你们国家的男人不行。”沈姜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的薯条说道。
纲诚兴奋地搓搓手,“不用这么坚决。同性也不是不能考虑。”
“噫,你这个表情超级猥琐,好像大便。”沈姜翻了个白眼给他。
那天晚上沈姜教育完狗仔后,就背着手走回住宅。推开门迎接她的就是经纪人的黑脸。
沈姜怎么也想不出来劳莫是怎么看出来她去换装酒吧,明明自己还特意拿薄荷味的香水盖住身上的酒味。
她被经纪人绝对的语气震住,只好捏着鼻子认下,哭兮兮地写保证书。
保证不再出入乱七八糟的声色场所。
这件事对沈姜来说是一个小插曲,她不知道自己无形中改变了某些人的命运。就算知道了,她也毫不在乎,毕竟路都是自己走的,若是信念坚定,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影响。
《孤独的美食家》Sp特辑名字是雪花中的札幌,也就是说这次的拍摄地点并非是东京。
劳莫让万一和徐鱼溪收拾好行李,他在网上浏览这一周飞往新千岁机场的航班。
沈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里的剧本。
《孤独的美食家》电视剧番外大部分都是拍摄男主井之头五郎出差的城市。
而原著漫画书同《深夜食堂》一样成了她的睡前读物。
女主姬野凉在札幌经营着一家中古玩具店,她在电话中拜托井之头五郎从新宿搜寻一件绝版的玩具。
沈姜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幸好幸好,女主角活得好好的,她不用再“死”一次。
虽然说剧本给她的定位是女主,但是姬野凉和井之头五郎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两个更像是友人,知己。
开着玩具店的姬野凉对美食有着执着的信念,以能品尝美食为乐。可她偏偏害怕出门,走在街道上会感到不安。以至于错过了很多不能外卖的佳肴。
整部电影的基调也是救赎,只不过《深夜食堂》是温馨的环境下暗含着淡淡的悲伤,电影中料理店的开头就是窗边枯萎的绿植,隐喻了真岛寻的生命即将凋零。
而《孤独的美食家》则是一场美满的结局,更像是一部给成年人看的童话。电影的最后,姬野凉放下了自己的心结,走出了拥挤的玩具店。井之头五郎回到东京,继续自己的美食之旅。
沈姜在《深夜食堂》剧组已经认识了井之头五郎的扮演者松重峰,他在电影里扮演一个叫小龙的极道老大,前传里戏份不多,电视剧里有自己专属的故事单元。
“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松重峰上了年纪,不爱用年轻人的论坛,他自然不知道白歌这个名字在上面的腥风血雨。
‘跟白歌酱这样的演员合作真的是太幸运了,呦西,我一定要好好行使作为演员的职责!’
沈姜对松重峰的印象还不错,敬业谦和的老演员,哪怕是演小角色也尽心尽力,算得上日娱里的黄金配角。
札幌是北海道的首府,是日本人口第五多的城市,一年中春夏秋温度宜人,却以雪闻名。
井之头五郎走在街道上,他正准备前往自己提前预订好的酒店。
这次出差恰好赶上了札幌的雪祭,一路上张灯结彩,广场中央用彩灯做成松树形状。
他心情也被感染,变得轻松愉快,对接下来的工作不是那么排斥。
走在路上,他脑海里回想起一周前那通电话,一道温和悦耳的女声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让他在东京找到绝版十年的蜂蜜熊。
井之头五郎有预感这是一位难缠的顾客,他原本想拒绝,但是对方开出了一个自己无法拒绝的报酬。
这一单工作可以顶他十单工作量。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在酒店休息一晚上后,井之头五郎就按照雇主给的地址出发了。但他在十字路口犯了难。
‘左边?右边?’
‘先试试右边吧!’
半个小时后,他又回到了一开始所在的十字路口,这条街远离繁华地带,几分钟也不见一个人影。
姬野凉在玩具店等得有些焦躁,她站起身在狭窄的过道来回走动,一不小心就碰掉了一只三花猫挂饰。
“啊,斯密马赛!”她连忙捡起地上的小猫,轻轻吹去上面的灰尘,重新挂在架子上。
为了不碰掉玩具,她只好重新回到座位上等待,抱着一只玩具小狗,“为什么还没有来,迷路了吗?”
“你说我要不要出去接他?”
“算了,还是打电话吧。”
出门恐惧症患者还是拿起了复古电话,按着电话簿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等待接听的过程中,她检查着新到的玩具,查看是否需要泡沫清洗剂处理污迹。
井之头五郎正准备询问路人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他看着来电显示,心里不由得哀叹,‘完了。’
“井之头先生?”
“Hai,这里是井之头五郎,很抱歉……我现在在一町目,不小心走错了路线。”
姬野凉拿出地图,她立即找到了井之头五郎所在位置,在电话里遥控他来到自己的商店门口。
井之头五郎站在古旧的招牌下,‘竟然就叫玩具店?!’
他忍不住点了点头,‘真是有个性啊。’
推开门,就感受到暖风,在外面刺骨的寒意一点点驱散,他朝着店内鞠了一躬,“我失礼了。”
他脱掉自己身上的大衣外套,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上面还有一件单薄的外套。
‘真奇怪,这种天气穿这种衣服会不会冻僵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