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姜花(姜津津)

她看着姜海环始终没有对张喆这个人表态，有些怯生生地试探着：“你刚刚说你们没有谈恋爱，是真的吧？我想再确认一遍。”
“是真的。”姜海环定定地说，“他那天说想叫我海环，我拒绝了，我让他继续叫我小姜姐。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我真的没有心情再谈情说爱。”
唐琦拍了拍胸脯，她一向表情和动作都很多，很夸张，但有一种小姑娘天真无邪的可爱。
“那就好。那就好。”唐琦又指了指“泾城办”，“他还嫖娼！这个渣男！”

第71章 重树怀疑
唐琦的话让姜海环若有所思，她知道直来直去的唐琦其实是好心，给自己提个醒。张喆这个人复杂程度，的确是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原本姜海环还以为他只是个特别顾家的男人，比起赵冬这个动辄打骂孩子的丈夫来说，张喆的存在无疑是令人羡慕的“别人家的丈夫”。她没想到的是，唐琦竟然会在赵冬丢孩子的案子里，咂摸出张喆也是杀害孩子的元凶这个怀疑。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披着老实人外衣的张喆，杀伤力比赵冬还要更可怕。
他这样费尽心机接近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新伴侣吗？
姜海环越想越头皮发麻。
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追寻的东西呢？
两人用完早餐，各自分别。
唐琦临走的时候说：“好好照顾孩子。需要啥跟我说。你要是想直播带货，我给你介绍资源。”
姜海环点点头，承了唐琦这个人情。
回去的路上，姜海环坐在大巴车上，把当时大宝意外的案子重新捋了捋，甚至想起龙自鸣两次找自己问询的态度。
龙自鸣滴水不漏，他的搭档何闯问话的时候非常有技巧，甚至还问了关于李丽芳的一些问题。
“留门不留门？”姜海环想到这里，忍不住翻出微信里龙自鸣的消息，想问他这个话题，没想到看到龙自鸣的朋友圈，居然也是转发那条“泾城办”的罪责公告。
她发现对话框呢，自己没有给龙自鸣发消息的时候，而对话框里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消息”。
姜海环好奇地等了半天，那边始终还是没有发出来。
她干脆地发了个消息问：“龙警官，有件事想问问您。”
【龙自鸣】回复很快：“你看到了？”
姜海环意识到龙自鸣说的是朋友圈里，关于张喆的那条公告。
好家伙，除了唐琦之外，还有人关注自己和张喆的关系。
这警官也真的够八卦的。
姜海环刻意避过这个话题，假装糊涂地顾左右而言它了。
【姜海环】：想问问您，当初两次来追问我关于隔壁3栋302的孩子死因，您是真的怀疑孩子是张喆杀的吗？
【龙自鸣】：见面说？
姜海环想了想，同意了。
她下了公交车，重新坐上了回城的大巴。
下午两点左右，她和龙自鸣在刑警队附近的一家土菜馆见面了。
龙自鸣没吃饭，说进去边吃边聊。
姜海环头一次见这么接地气的刑警队长，没拒绝，跟着龙自鸣走进餐馆。
这里离他们办公的地方就一条马路，来的都是穿制服的民警。
“这是我们单位的私人食堂。吃啥？来个烩面吗？蔬菜荤菜主食都有。”龙自鸣招呼着。
他平时不多话，不知道为啥面对姜海环话有点多。
姜海环点点头，没有反对。
吃是小事，主要还是想知道案子。
龙自鸣帮她点好餐，掰开一次性筷子，又给她用一次性的水杯倒了杯水，这才说：“赵冬的案子快开庭了。到时候如果你有家属需要一起出席，需要办个庭审证。”
“好。麻烦了。”姜海环有些僵硬地说。
她和龙自鸣之间没有什么私人话题可聊，能聊的只有最血腥最残酷的东西。
两碗蔬菜牛肉烩面很快上来了。龙自鸣招呼她吃饭。
门口有个小年轻走了进来，热络地拍了拍龙自鸣的肩膀，喊了一句“龙队”，又好奇看了看姜海环，露出一个八卦的眼神。
“哦哦哦你有朋友在啊。我们回见。你慢慢吃。”
龙自鸣还没抬头，对方就开溜了。
姜海环没往心里去，也拿起筷子吃了口面。
这家做得味道不错，量大管饱。
她近几个月都没啥胃口，人显得消瘦了一些，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合胃口？”龙自鸣的那盘已经快吃完了tຊ。
“没有。是我自己平时就吃得少。”姜海环淡淡回应了一个善意的表情。她一直很努力想要做出笑容，就是一直做不到。嘴角弯弯已经算是她最大能控制的表情了。
龙自鸣也不管她，低声问：“怎么突然会问起张喆的案子？”
他明明自己也提了张喆的嫖娼，却刻意回避。
姜海环没瞒他：“他前妻突然找到我。”
“唐琦？”
龙自鸣抬起头，眼神认真。“她怎么说的？”
“因为警方通报了赵冬杀孩子的事情。她说……怀疑自己的孩子可能不是意外。”
“有证据吗？”
姜海环摇摇头：“可能是出于母亲的第六感。”
龙自鸣明白了。“关于他和李丽芳各执一词的口供，我们当时也做了调查。最后检方认为证据不足，不予起诉。”
“调查结果，方便告诉我吗？”姜海环问。
这个点，这家小小门面的餐饮店依旧很多人，甚至有人直接坐在了龙自鸣旁边和他拼桌。
龙自鸣吃完最后一口，抽了纸巾擦了嘴，又结了账，示意姜海环出去说。
“照理说这事不太方便告诉你。”龙自鸣说，“但我出于私人的关系，只想提醒你一句，张喆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
“你也觉得我和他在谈恋爱？”
龙自鸣不置可否，但留意到了姜海环用了个“也”字，结合唐琦已经和她碰过面了，他一切了然于胸，推算出了一些简单的前因后果。
“赵冬不死，我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事。张喆对于我来说就是个热心的邻居。”姜海环不知道为什么解释着：“但如果大宝的事不是意外，如果他也跟赵冬一样真的做出杀孩子的事，我会觉得这个人比赵冬可怕一万倍。”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真小人和伪君子，大家害怕的都是后者。
有条微信进来，姜海环看完，嘴唇轻轻哆嗦了一下。
龙自鸣留意到了姜海环的惧意，问她。
“怎么了？”
姜海环把手机屏幕递过去。
龙自鸣看了一眼。
【奶霸】：那天我问淑娟嫂子租你们院儿隔壁房子的事，你别忘了帮我提醒她。
龙自鸣显然对这个称呼不熟，他问：“这是谁？”
“张喆。”姜海环艰难吐出这俩字。

第72章 冷案重启
姜海环收回手机，手在轻轻颤抖着。她有些求助地看了一眼龙自鸣，问他：“龙警官，这个人要是死缠烂打，我是不是能申请人身保护啊？”
龙自鸣摇摇头：“法律上是不行。”
姜海环遗憾地“哦”了一声。
龙自鸣没说完，又添了一句：“私人层面的话，可以。”
她抬起头来，第一次和龙自鸣对视了一眼。
面前的这个刑警队长，高大，肩宽腿长，做事和走路都飒飒带风。他有点不爱说话，一皱眉一抿唇，透露出来的气场十足，是个很有个性与魅力的男人。
在她的世界里，从没有接触过类似的异性，也许只在电视上偶尔扫过一眼。世界是有壁垒的，越是不熟悉的人，滤镜越重。
姜海环看见龙自鸣眼底一片清明。不带任何情感，只是出于一个警察对案件当事人的同情。
没有张喆眼光的捕猎的光。
这让她心安。
“租房是怎么回事？”龙自鸣切入正题。
“我女儿住院的时候，张喆来医院给我送钥匙。说考虑到我们一家人照顾孩子又住酒店不方便，让我住他那套房子里。而他想体验一下农村的生活，就跟我换房子住。”
“所以他去了你们家泾县的小院儿？”
“对。”
“我女儿出院的时候，张喆就回去了。离开前他表示还是很喜欢我们哪儿，想让我妈问问隔壁廖婶的院子是否能出租。我嫂子跟我妈提了一嘴，我妈没传这个话。”姜海环忧心忡忡地说：“没想到，他直接来问了。”
她想起唐琦的忠告，又问：“张喆那个案子，真的没有任何疑点吗？”
龙自鸣摇摇头：“已经结案了。不方便透露。但我会把你反应的事情再跟同事讨论一下。”
姜海环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张喆继续发过来一条“？”的消息，似乎在埋怨她为何不回复。
姜海环只好回了个：“稍等，我人在外面。回家帮你问问。”
那个【奶霸】的昵称她觉得看起来特别刺眼了，删去了备注，改成了【张喆】本身的名字。
龙自鸣说：“你要是不放心，就把他屏蔽了吧。”
姜海环咬了一下嘴唇，“可他知道我们家的地址。甚至连我哥我嫂子家都知道。万一他找上门来……”
“黄村的村民那么多，你们还怕他一个外来的？”
龙自鸣说归说，还是伸出手。“手机给我。”
姜海环下意识把手机解锁，递给他。
龙自鸣输入了一个手机号码，给她保存起来。标注的是黄村派出所老秦。
“这是我以前的同事，调去黄村工作了。有事儿你去找他。”
从泾城去泾县也太远了，人总有手伸得不够长的时候。
“谢谢。”姜海环心定下来。
刚巧何闯领着他的女儿来队里，看见龙自鸣，有些歉意地开口：“啊龙队，孩子妈妈加班，我没辙了，只好领着她先来队里呆几个小时。”
他看见姜海环，礼貌地点点头，招呼小女孩：“叫叔叔阿姨。”
小女孩手里拿了一包棒棒糖，叫完人，还一人往他们手里塞了一根糖，这才挥着手跟着何闯进去。
姜海环看着小女孩，梳着羊角辫，和姜翎差不多年纪，健康又活泼，她投射出去羡慕的目光。
龙自鸣看出她的心结，说：“不早了，回吧。有事微信联络。”
姜海环“嗯”了一声，带着愁绪转身离开。
龙自鸣剥了糖纸，把棒棒糖塞嘴里，第一次觉得这糖很甜。
他叼着糖走进队里，何闯凑过来问：“姜海环来做什么？不是还没到开庭时间吗？”
“她今天和张喆的前妻见了一面。”龙自鸣又走到何闯的位置上，熟悉地摸出他的那本笔记本，往前翻页。
那天何闯还在加班看案卷的时候，在笔记本上写了“留门”这两个字。
龙自鸣又翻出来，用吃完糖的小棒子点了点这两个字。
“张喆的前妻见了赵冬的案子，怀疑自家女儿的死因还是有疑点。我想申请一下这个案子的重启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我自然没问题。上个月大家都闲到去帮忙扫黄打非了。给小秦他们找点事情做，免得他最近没事总跑去和隔壁交警那群人打篮球。”
何闯看了一眼小秦的位置，小秦正用手拉着T恤的领子，凑到立式空调那边吹风。
他刚刚午休的时候还去找人打球来着，现在满身热汗。
“交给你一个任务。”何闯神神秘秘地开口。
“哟，闯哥，总算有任务了！您说！”小秦很高兴，手扇了扇风，凑近何闯。
何闯推开他，“一股汗臭，说事就说事儿，离我远点。”
“我和龙队商量了，想重启百秀湾洗衣机溺毙女童案。目前证据链根本不完整，我们想和检方立案的话，必须找到关键性的证据。”
“那咋查？”小秦苦哈哈地垮着脸。看见何闯的女儿拿了一大包棒棒糖，舔着脸蹲下身问小朋友要了一枚，可能是糖分刺激了他的大脑，小秦突然有了个点子。
“哥，等我捋捋。”他打开微信，找到张喆的朋友圈，发现张喆最近发的都是他在农村喂猪，浇菜的视频。期间还出现过几张和别人一起吃饭的照片，照片里出现了几双筷子，还有女人抱着孩子的手。
他拉着徐娴，何闯来到会议室的白板上。
在中间写上大大的“张喆”两字，画上一个圆圈。
旁边写了唐琦的名字，张子欣（大宝）的名字。
“张子欣的死，我们一直认为可能不是意外，却苦于没有证据。如果凶手真的是张喆，那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徐娴想了想，转了转手里的水笔，在白板上写了几个词语——女强男弱，心理扭曲，取得妻子关注。
然后在这几个词后面她加了三个问号。
“我查过张喆在事发一周内的所有微信聊天记录和电话记录，没有任何表示这方面的内容。”小秦说。
“杀人绝对不是一周内就能计划好的。你看赵冬案，他们至少提前了一个月在策划这件事。”徐娴反驳他。
“也就是说……我得把时间扩大了再查一遍。”小秦先记录下这点，又说：“回过来说，假设张喆真的是凶手，他在离婚后对唐琦求复合而不得，去嫖娼又被我们抓了现行，按理说他应该更为反社会或者心理抓狂才对。可他居然选择了去农村散心。”
“你觉得他不是去散心，是有目的？”
“你们看这个。”小秦打开幻音，抓取了一个姜海环的视频。里面也有一个一家人整整齐齐吃饭的镜头。
这个镜头里，姜海环抱着孩子，面前是一桌tຊ子菜，露出对面的几个人的手。
几人都是专业的，一看就明白，张喆朋友圈发出的照片，和姜海环视频里出现的画面，是一个场景。
“他不是去散心，他是有了新的目标。”
龙自鸣从会议室里经过，听见几个下属在主动聊起这件事，很有兴趣地在门口驻足。
小秦把唐琦和姜海环的名字一并写在白板上，神情激动，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你们想一想，这两个人，有什么相似点？”

“太多了！”何闯说。
“除却相貌，这两人从经历到痛苦，到谋生的手段，简直都一模一样。”徐娴说。
就连在门口的龙自鸣都眯起了眼睛，手指下意识往兜里插去，想要找一根烟来刺激一下现在略带兴奋的大脑。
“哎？你们开会怎么不叫我？”老钱捧着他的枸杞保温杯，略带愠意地加入进来。
“来来来。钱老师，你坐C位！”小秦把钱同异按在离白板最近的中间位置，继续热力不减地发挥他的脑洞。“有没有这种可能，张喆已经把姜海环当做他前妻唐琦的最佳替代品……”
“姜海环还有点跟唐琦不一样的地方。你们想想。”何闯抽了小秦手上的马克笔，在白板的“姜”字旁边，又写了两个字——“妈”、“哥”。
“唐琦父母离异，她的又是独生女，母亲在国外。从头到尾她只有一个人。而姜海环不一样，她是泾城本地人，虽然是农村户口吧，也算是根儿就扎在咱们这儿。家里有个很强势的母亲，还有个挺多面手的哥哥。这俩人肯定不会容许女儿或者妹妹被人欺负吧。”小秦接上了何闯的话茬，抱胸思考着。
龙自鸣想起了在张喆以前的公司遇见的保洁大叔，“你别忘了，张喆这个人很善于伪装。那么多年了，保洁员还记得他一起帮忙打扫小便池的事情。说他是个好人。我们去了百秀湾多少次，有邻居说过他的是非吗？没有。”
“对。就连姜海环的婆婆，就是张喆的邻居……”老钱一时想不起来李丽芳的名字，就用房号替代了：“301的，也没说过张喆什么不好。张喆还给对方打酱油对吧……”
“对不上的口供是两点。张喆说拜托李丽芳帮忙看孩子，还给她留了门。但李丽芳的口供却说，她主动要求帮张喆看孩子，但张喆说家里是唐琦的仓库，很多东西怕丢了不好说。第二点是，姜海环曾经在案发当天给李丽芳送了盒饭，但被摔碎了。李丽芳说根本没有这件事，但张喆和姜海环都证实有这件事。”徐娴拿出当时他们开会讨论的案卷，案卷上还有被红色记号笔标注的这两条信息，她继续说道：“当时我们认为，李丽芳很可能是受到家庭的情绪影响，记茬了。那一天，也是她知道姜海环就是赵力私生女的时候。”
小秦拍了拍脑袋，“如果，我是说如果，张喆早就知道姜海环和赵力的关系呢？甚至李丽芳的反应也在他的算计之中……那这件事就更可怕了。”
龙自鸣和何闯对视了一眼，这个结论是他们当时就曾经表示过怀疑的，没想到平时看似毛糙的小秦，在这半年的历练下居然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两人都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示意小秦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