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蜜被吸食得很快。顷刻之间,先前还生气勃勃的花海瞬间枯萎,花朵凋零,树叶腐朽,桃花林一片死气沉沉。与此同时,巨蛾的腹部迅速鼓胀起来,尤其是腹部的尾端,格外鼓鼓囊囊,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增大,大到触目惊心的程度,足足是先前的三倍有余,并且散发出荧荧的绿光。
“哟,这是在吃人之前先来点饮料?”
丛山深戏谑的声音响起,何月明反应过来。她收回目光,见到不远处的斜坡上施施然走来两个人,毫不意外正是冒牌货何老爷和三姨太。两人置身这晦暗吊诡的洞穴中,神态悠然,仿佛是来野外踏青一般,嘴里正交谈着什么。何月明低下头,尽力试着倾听谈话的内容,然而身边尖叫的人群实在太嘈杂,什么也听不到。
何老爷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善人,不少人认出他来,疯狂地求救。然而何老爷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难以描述,居然像是有几分期待。何月明尽量从嘈杂的人声中辨认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到只言片语。
“这次的人数还不错……质量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有几个能撑过来。”
撑过来?
撑过来什么?
何月明心头浮起不祥之兆。周围的人群也意识到求助何老爷根本没用,甚至何老爷应该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们疯狂地尖叫着,哭泣着,用力地用拳头砸着面前这堵透明的墙壁,用脚踢着,砸得鲜血直流。此时蓝光越来越亮,几乎到了刺目的程度。众人心中的惊骇也越来越强,不知道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
何月明急躁地催问丛山深,“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你想起来没?”
丛山深慢吞吞道,“哎呀你不要催我,我刚才明明想到点什么,被你一催就全都忘了。”
何月明被他惫懒的语气气得磨牙,不再纠结答案,转而问道,“那你能杀掉它吗?”
丛山深愣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朋友,活着不好吗?”
何月明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停顿,质疑道,“你是不是打不过?”
丛山深立刻炸毛,嚷嚷道,“打不过?开什么玩笑!我一根手指就可以摁死这只小虫子!要怪就怪你的身体不给力!”
每次都是这套说词,何月明无奈地撇撇嘴,目光重新落回那只巨蛾上,问,“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丛山深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难得正经地思考了一下,“我可以试试。只是如果一击不能得手的话,咱就暴露了。以后你想实施的复仇大计可就更加雪上加霜。”
何月明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注视着面前一张张惶恐无措的人脸,哭泣的,尖叫的,崩溃的,稚气的……没有过多犹豫,“先救人再说。”
丛山深嗤笑了一声,从何月明的纹身上开始缓缓游动,透明的藤丝正准备伸出,这时上空的蓝光已然亮到了极致,巨蛾的尾部猛地轰然炸开!从那里面溅射出了无数道白浆。颜色并非纯粹的洁白,而是带着微微的乳黄,又黏又浓稠,千丝万缕,暴泄而下,有如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底下的人群瞬间被裹挟其中,从头到脚,浑身上下湿淋淋黏答答,何月明也未能幸免。那浓稠的白浆发出浓烈的腥味,几乎要将她熏晕过去。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唯恐一张嘴这白浆就会涌进来。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抬手费劲抹掉眼皮上黏糊糊的液体,何月明惊奇地发现这白浆里面竟然布满了一颗颗圆润晶亮的半透明绯色珠子,挤挤挨挨地排列着,简直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一眼都会魂飞魄散的程度。
丛山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向来勇于尝试——主要是用舌头尝试。在接连吸食了几颗珠子后,这家伙终于想起什么,欢天喜地大叫道,“我想起来了!这是蛾子酱!极品蛾子酱!”
何月明:“?”
什么极品蛾子酱?这玩意儿又腥又臭,闻着都让人想呕吐好吗?
丛山深一边大吃一边解释,“这种蛾子酱来自于桃夭蛾身上,就是桃夭蛾的蛾卵。色如红玉,汁水饱满,鲜而不腥,咸而不腻,微微回甜,可谓美食中的极品。”
“不过说起来,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桃夭蛾,这是培育了多久啊。保不齐吃了什么激素,催熟催大的。”
何月明抓住关键,“这巨蛾叫桃夭蛾?”
“嗯,这种蛾喜食某种桃花花蜜。喏,就是你看见的这种,所以产出的蛾卵带有淡淡的桃花香气,食之让人心旷神怡,陶然忘忧。”
丛山深宛如一个美食家般侃侃而谈,透明的藤线贪婪地吸食着白浆里的蛾卵。何月明皱起眉,看向不远处那一片矮矮的已经凋谢的桃花林,完全无法将两种的味道联系到一起。一种明明香甜扑鼻,另一种则腥不可闻。
所以呢,tຊ现在是要干嘛?这看着恐怖的巨蛾原来是个吃素的,那假的何老爷和三姨太囚禁这么一大批人在地底下,到底想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想做成人肉沙拉吧?搭配在一起吃可能口感更上一层楼?
丛山深深以为然,“有可能,你看他们的样子像不像正在等着上菜?”
站在透明屏障外的何老爷与三姨太此刻正急切地盯着里面的人群,满脸都是兴奋与期待。何月明心中一紧,只觉即将发生更糟糕的事——果不其然,就在此时,周围的众人身体开始激烈抽搐,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姿势,有如被丢上岸的鱼不停挣扎。嘴巴张得老大想要喘息,却被黏浆源源不断的涌入。更骇人的是,何月明亲眼看见一粒绯红色的珠子从那人后脖子处的皮肤缓缓渗入,那人抽搐得越发激烈,有如羊癫疯发作一般直翻白眼。
何月明心中一惊,浑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发毛。丛山深提醒她,“虽然有我在,这些鬼玩意儿进不了你身体,但你好歹做戏做全套,跟着抽抽呗,免得被瞧出破绽。”
他说得好有道理,何月明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跟着装出激烈抽搐的样子,同时问,“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该不会是打算寄生吧?”
特意在巨蛾排卵时将众人带过来,再联想到先前那个神秘女人的话,何月明很难不往这方面想。丛山深夸了一句聪明,说,“你听说过冬虫夏草吧?”
何月明摇摇头,表示并不了解。丛山深又问,“那你猜冬虫夏草是虫是草?”
“听名字冬天是虫,夏天是草?”
何月明猜测道。
丛山深嘚瑟地笑了一声。在两人交谈时他已经用透明的藤线吸收掉了不断涌过来的蛾卵,吃得滋滋有味,同时又利用浓稠的白浆作为掩护。一时之间,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此处的异常。
“冬虫夏草其实是一种真菌。夏天的时候,蝙蝠蛾将虫卵产在地上,孵化变成幼虫后钻进泥土里。这时泥土里的真菌孢子趁机入侵到幼虫体内,吃光幼虫的内脏,吸收它的营养,这时幼虫就会僵死,虫体变成了充溢菌丝的躯壳,埋藏在泥土里,这就是冬虫。”
“等到冬天过去,春天到来,菌丝开始生长,从死去幼虫的头部长出一根根紫红的小草,这就是夏草。”
经过丛山深这一番卖弄,何月明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虫卵就跟冬虫夏草差不多,不过是寄生在人体内,以人体为营养,最后孵化出来?”
“正解。”
丛山深肯定了她的猜测,又说,“所以这种桃夭蛾又有个别名,叫做——”
他故意顿了一顿,笑着说出四个字,“僵傀虫。”
此时周围剧烈抽搐的人数已大幅减少,所有人都栽在地上,泡在黏浆里,像是一具具尸体。不,他们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何月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旁边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尽管看不到对方的脸,何月明从他瘦小单薄的躯体上认出是小兵张世杰。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一根鸡腿感激滴零地谢谢自己。
何月明心中唏嘘,可此时的她自身难保,只能兢兢业业地也扮演着一具尸体,一动不敢动。
三姨太挥挥手,撤去透明的屏障,上前几步,停在黏浆的范围外,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自言自语道,“不知这次有几个能转换成功?”
不知有几个能转换成功?
何月明思索着她的话,心里想看来这僵傀虫也不是百分百的成功率,而且听上去似乎成功率还挺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呢?联想到丛山深提起过的这两人身上的腥味,何月明心中一动,问丛山深,“这两个冒牌货本体会不会也是桃夭蛾?”
所以才想要大量繁衍自己的同族。
丛山深正想回答,因为吃得太饱打了个嗝。要命的是,这个嗝实打实地出了声,虽然轻微,在安静的洞穴里却有些明显。假何老爷立刻留意到了,目光转了过来。何月明大惊,竭力将脸埋在地上,身体僵硬不动,唯恐被看出破绽,连呼吸都屏得严严实实。
假的何老爷大步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何月明心跳激烈如擂鼓,心想被发现了该怎么办,是先发制人出手,还是乘其不备抓住对方当人质,找到机会逃出去?相比起她的担忧来,丛山深却显得老神在在,对自己闯出的祸丝毫不以为然,调笑道,“怕什么,这种小角色我一口一个。”
也许对他来说,确实是小角色,可是此处不止一个人,而且头上还顶着一个巨大的妖蛾子呢!
何月明万分紧张,心中盘算着对策,耳朵里听着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丛山深透明的藤丝从浓浆底下悄无声息地延伸过去。
这时,旁边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先前死在何月明身边不远处的小兵张世杰的身体突然动了起来。
假何老爷目光原本落在何月明身上,这一刻下意识转了过去,只见张世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朝他这个方向,慢慢睁开了眼睛。
张世杰的眼睛发生了变化,没有一丝眼白,眼眶里面是纯然的黑。也没有一丝神采,呆滞而茫然,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何老爷惊喜地噫了一声,“这次这个倒挺快。”
三姨太也喜出望外,“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回头若是发育得也好,便送去给红主掌掌眼。 ”
听上去这人像是凌驾于三姨太与何老爷之上的角色,莫非就是自己要找的神秘女人?何月明心里默默想着。她感觉到何老爷眼神不时扫过来,大气都不敢出,继续装尸体。三姨太也注意到何老爷的眼神,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但是何月明脸朝下埋在黏液里,看不清面目。
“认识?”
三姨太问。
何老爷说,“这个人好像还没断气。”
三姨太笑起来,“命还挺大的,说不定又是个好苗子。”
她正打算再说点什么,这时周围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又有七八个人从地面的黏液里陆陆续续爬了出来,眼睛与张世杰如出一辙:没有一丝眼白,瞳孔里面黑黑的,看着让人莫名有些起鸡皮疙瘩。
他们缓慢地摇晃着,如同行尸走肉。黏浆在他们身上快速干涸,变成一层层白色的丝,有如白布缠在身上。
何老爷与三姨太面露满意,这次的转换成果还算可以。何老爷再度将视线投到何月明身上,何月明不敢轻举妄动,屏住气息。她本来考虑过要不要装成僵傀的样子,混入这七八个人的队伍当中,又怕自己不熟悉反而露出破绽,弄巧成拙,索性本分地继续扮演尸体。可是,一分一秒过去,何老爷依然没有要走的样子,何月明憋气憋得难受,感觉肺部都要炸了。
丛山深贱嗖嗖地说,“要不我帮你人工呼吸?”
这家伙还能人工呼吸?何月明正想询问,这时一根细细的藤丝轻轻钻进了她鼻子,何月明顿时鼻子一阵发痒,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打喷嚏,她五官扭曲到极度狰狞才勉强忍住,还好面朝下没被何老爷发现。
“怎么样,感觉好多了吧?”
丛山深沾沾自喜地说。
何月明感觉到藤丝释放的新鲜氧气,咬牙切齿道,“我可谢谢你嘞。”
何老爷又观察了一会儿,见这人确实死了,便转身离开,三姨太见状叹口气,“还以为有希望呢,可惜只能当花肥了。”
送入此处的大约三十余人,被转换的仅有九人。三姨太让狱卒将这九个僵傀送往培养室里面去,便挽着何老爷欣欣然走开,只留下个狱卒守在这里。
直到这两人走得不见了踪影,何月明才微微松了口气,脑筋飞快地转着:方才三姨太提到了培养室,培养室是做什么的呢?想必是将这九个僵傀变成张伯那样的样子,再融入原本的社会中,外人根本看不出他们已经换了个芯子。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莫非是以人体为营养繁衍“他们”的物种?
想到这里,何月明简直不寒而栗。她有心起身去寻找培养室,查看里面的状况,但场地外围有个狱卒守着,她不敢轻举妄动,以防对方招来更多的人。
正迟疑间,丛山深已经开始不满地发牢骚,“喂,你还打算泡多久啊,这里黏答答的好恶心。”
何月明朝着狱卒的方向示意。
丛山深说,“多大个事,看我马上把他吃掉!”
语气中还有点小兴奋,边说边探出细细的藤丝。何月明赶紧阻止了他,“不行,万一对方发现少了个人,肯定会有所怀疑,打晕就行了。”
丛山深嗤之以鼻,“愚蠢,僵傀是不会晕的。你再这样拖延下去,等着当花肥吧。”
何月明试图反驳他,“没那么快,尸tຊ体腐烂需要时间……”
话音未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何月明循声望去,惊骇地发现,场中这一大片桃花树的根须竟然伸了出来,像是有意识般插入地上尸体的身体中,仅仅几分钟时间,就将一具魁梧大汉的尸体吸收殆尽。
其他人也在飞快被吸收。
桃夭树吃死尸吃得津津有味。吸收了血肉后,先前颓败的枝丫上也重新结出了娇嫩的花骨朵,
眼看桃花树的根须朝自己伸了过来,何月明尽量不着痕迹地躲开。可探过来的根须实在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有,原本艳丽丰美的桃花树此刻变成了一株株食尸恶魔,繁密的根须布成难以逃脱的天罗地网。何月明左躲右闪,难免动作大了点,引起狱卒的注意。狱卒木然地转过头,朝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何月明心中一紧,“丛山深,绊倒他!”
丛山深极为配合地射出藤丝,缠住狱卒脚腕,再用力一拉,狱卒头朝下重重摔倒在黏液中。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何月明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飞快向着来时的路冲了过去,眼看就要逃离此处,突然前面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丛山深探知力极其敏锐,当即判断道,“是何老爷,那个冒牌货。”
何月明一惊。这冒牌货为什么会突然折返?莫非是发现了什么破绽?
来不及细想,想出去只此一条路,如今后有狱卒,前有何老爷,进退两难。
丛山深不以为然,“有我在你怕啥,来一个我吃一个,来两个我吃一双。”
“我不是怕,我是担心打草惊蛇。”
何月明解释道。
她紧张地将场地内扫视了一圈,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头顶上是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妖蛾子;底下是一地的死尸,以及吞噬尸体的妖桃树;狱卒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正背对着她,但即将转身过来;与此同时,何老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哪里可以藏起来?
何月明额头微汗,目光上下左右移动。
******
洞穴入口,来人正是何老爷,走了进来。
他性格多疑,总觉得刚才那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索性折返回来查看。
场地中,遍地的死尸已经被妖桃树消化十之八九,只留下零零散散的半拉手臂或身体部件,看上去格外惊悚。何老爷目光在场地里快速扫过去,没有看到先前的那个人。
他走到狱卒身边询问,然而狱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当时什么也没看到。何老爷想来想去,想要离开此处只有一条路,刚才自己中途折回,一个人影也没发现,再加上这片桃夭树是强悍的肉食植物,战斗力不可小觑,一个普通人想要逃出这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老爷暗笑自己疑心太重,准备离开。抬脚前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桃夭蛾,心里盘算着下一轮孕育出虫卵的时间。
到时还得多抓些人来种植。基数越大,成功率越高。红主也就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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