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人愿意收他们的山芋,自然是喜不自胜。欣喜之余,他们又不免好奇,这人收这么多山芋做什么。
一问之下,才知道收山芋的人正是大柳村的沈家。
种山芋的法子本就是出自沈家,如今他们又要购买自己的山芋。大多数的乡民们,心存感激,便在卖山芋时,将表皮沾的泥土去除干净,才让沈家兄弟过秤。
十月底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将地里的山芋挖了出来。算着日子,这两日沈家兄弟便会来七里铺。是以村民们便聚集在村口,边等着沈家兄弟,边话着家常。
“后悔早些年没开点荒地出来。不然多一亩的地,如今就多一吊的钱。”
边上的妇人笑道:“谁说不是呢。还是何爹爹有福。早些年在拐子山那片开出了四五亩的地。当初我们还笑话来着,那等贫瘠的地,连个屁的都种不出来。现在倒好,何爹爹每年都多得四吊钱呢!”
“要说有福,那还是青荷有福。”
众人听到赵青荷,面上神色各异。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甚至还有在心中暗骂的。
原先七里铺最穷的人家,非赵家莫属。赵家人口倒是不多,但家中有个病重的老母,下有四个闺女,全靠赵大年一个人养活。
赵青荷心疼爹娘,到了年纪也不愿意嫁人,执意留在家中帮忙照顾祖母和几个妹妹。
这一照顾,就照顾了五六年,过了嫁人的年纪。
在后世,二十三岁才刚刚大学毕业,还未踏入社会,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在古代,二十岁便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家境贫寒,年岁又大,若想嫁个如意郎君基本没戏。那时的七里铺人,都觉得赵青荷只能嫁给鳏夫,给人做后娘。
前年赵家有个亲戚给赵青荷说了门亲,是大柳村一户姓陆的人家。说是那人二十七了还未娶媳妇,且家中也有个身体不好的老母。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大柳村家家户户都搭了大棚种菜。赵家爹娘想着,只要人踏实,是个勤快能干的,总能把日子过起来,便拍了板应了这门婚事。
赵青荷出嫁时,没人看好这门婚事。觉得陆贵二十七了都没娶上媳妇,家里得是穷成了什么样?照这么想,还不如嫁给鳏夫给人做后娘,起码还能有碗饭吃。
结果赵青荷成婚三天后回门时,是坐着牛车回来的。虽说牛车是借来的,但手上提的大包小包的回门礼,可作不得假。
即便这样,还有那见不得人好的,讥讽赵青荷夫妻俩是打肿脸充胖子,也不知是从哪家亲戚那里借的钱。
直到后来的逢年过节,陆贵都会给岳家送来厚礼。直到他们知晓,那三十文一斤的金贵菜出自大柳村,且陆家也有种。他们这才知道,赵家的闺女,是真的嫁到了福窝里。
村民在还在讨论着大柳村,就听到牛蹄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估摸着是沈家兄弟来收山芋了。都牟足了劲,伸长了脖子朝村道上看。
“来了,来了!”有人激动的喊着。
沈老大跟沈春生的身影逐渐清晰,村民们这才一哄而上,回家准备要卖的山芋。
而此时的大柳村,沈杳正美滋滋的吃着糖水葧荠。
昨儿个从田里挖出来的葧荠足够新鲜。去皮洗净后放入陶罐中,加没过葧荠的清水,几粒冰糖。
中午做饭时,灶膛里剩有烰炭,将装葧荠的陶罐放到烰炭上,煨上一个时辰便是香甜美味的糖水葧荠。
喝完最后一口甜汤,沈杳心满意足的抹着嘴。
“你哟,长不大似的!”吴婆子慈爱的看着孙女,突然有些恍惚。曾经那个不到她膝盖高的小娃娃,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稚气,已是一副少女模样。
沈杳撇了嘴,嘟囔着:“我本来就还没长大呀!”
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女孩呢。
然而在吴婆子眼里,十二岁已是个大姑娘了。好些人家的姑娘在这个年纪,都开始张罗着说亲了。
只她家杳杳,还跟孩子似的,整日爷爷奶奶爹娘长,又是爷爷奶奶爹娘奶奶短的,粘人的紧。
想到此,吴婆子又笑了起来。
她家杳杳说的对,十二岁还是个孩子,还能在家好些年,不急着说亲。
这样也挺好。
空碗被吴婆子收去了灶房,沈杳立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堆成小山似的山芋,感慨万千。
想她刚出生那会儿,沈家说得上是食不果腹。好在这些年小打小闹的,倒也存下了三百多两。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不用勒紧裤腰掰着手指头过活。
粉丝作坊建的收入还算稳定,每年有百余两之多。且外村知道他们家收山芋,种山芋的人也越来越多。长此以往,粉丝的收入应该还会增涨。
可惜的是沈家旱地太少,不然多种些反季菜,还能多赚不少钱。
家有存款三百两,沈杳是有过买地的打算。
可这年头,土地便是农户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农户们是断然不会卖地的。更别说如今的大柳村,家家户户都种着大棚,又哪来的地给她买。
至于别的村偶有卖地的,但地的面积却是不大,离得又远不好管理,不适合买来种菜。
唯有城郊的庄子,倒是可以买来搭大棚,但庄子价格高昂,区区三百两是万万买不到庄子的。
看来革命尚未成功,她沈杳还需继续努力。
等攒够了钱,她便买上一处庄子,全部搭上大棚种上反季菜,将大棚蔬菜的买卖做大做强。
洗山芋的活计请得是村里人来做。
十五文一天的工钱,只需帮着清洗山芋和滤渣。这活计不需要大力气,村中的妇人们也乐得来做工。有钱赚,谁也不会嫌多。
至于蒸粉胚跟刨粉丝的活儿,则有沈家人亲力亲为。毕竟是看家吃饭的手艺,沈杳也不想外人学了去。
有了帮工,山芋粉做起来快,一天能洗出几百斤的山芋粉。
是以每年山芋收成的头一个月里,作坊只洗淀粉不做粉丝。等所有的山芋全做成了淀粉晒干后,才关好作坊的大门,只留沈家人埋头做粉丝。
刨好的粉丝放在竹竿上晾晒,只需两三日,粉丝便可晒干,然后将其收纳储存。如此日复一日,直至晒干的粉丝攒够两千斤,便让百味楼的人来拉货。
除了粉丝,淀粉也是耐储存之物。只要有淀粉,何时做粉丝都行。沈杳便与百味楼掌柜约定,每年山芋收成时,年前交货粉丝两千斤,年后每三个月交货一千斤。
如此错开,沈家人才有歇息的机会。沈杳可不想为了赚钱,将爹娘和爷奶累出个好歹来。
年前的两千斤粉丝好不容易做完,沈杳以为终于能喘口气歇一歇,结果没两天,吴婆子又张罗起了大姐的嫁妆,去县里各种采买。
其实成亲用的大件儿,早几年就打好了的。
原本按照沈陆两家的约定,待沈红梅及笄时便会嫁到镇上。是沈杳说想多留大姐两年,这才将成婚之日拖到了明年正月。
眼下已是腊月,离沈红梅的婚期只有一个月。刚好结了卖粉丝的货款,吴婆子便想着给大孙女再添置些嫁妆。
“你去那布庄,拣好点的料子挑上几匹,给红梅再做两身四季衣裳。另外挑几匹颜色深些的,再挑两匹颜色艳些的,今年过年咱们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吴婆子从小匣子里数出三十两银子,交到何氏手里,继续交代着:“再去衔凤楼,给红梅打对银镯子,一副头面。到底是嫁到镇上,嫁妆厚点也体面些。”
接过银锭,何氏小心翼翼的将其放进贴身的荷包里。
这可是足足三十两银子,打她出生起,还是头一回握着如此多得银子。
沈老大赶着牛车,带何氏去了县城。吴婆子将沈老头喊回了屋里,商量着沈红梅的出嫁宴要如何置办。只沈杳一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乐得清闲。
冬日里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容易让人犯困。
沈杳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突然“哐当”,惊得沈杳从椅子上跳起来,睡意全无。
看到姐姐受惊的模样,沈延年心知要遭,快速躲到了沈长生身后。
果然,沈杳投过来的目光快要冒出火来。
“沈延年,你给我过来!”
即便心中万般不愿,但迫于血脉的压制,沈延年极不情愿的探出半个身子,再畏手畏脚的走到了沈杳面前。
棍棒底下是不是真能出孝子,沈杳不知。但慈母多败儿的例子不在少数。
她这弟弟向来调皮捣蛋,若只是在家调皮也就罢了。不成想去了私塾,在课堂上也不安生,总是找身边的同学讲话。
上一回她就想教训弟弟来着,被她奶跟她娘拦了。结果他今日又是这般毛毛躁躁,好好的一扇院门,差点就让他给踹坏了。
沈杳从树上折了根细树枝,又回到沈延年跟前,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沈延年撅着嘴,不答话。
还不等沈杳问第二遍,最远处的沈恬绕到沈杳身后,捏起小锤头便在沈杳肩上捶了起来,边捶边给对面的沈延年使眼色道:“小哥哥他知道错了,二姐姐不要生气了,我给你捶捶肩!”
沈延年却半点不感激堂妹的解围之情,依旧看着自己的脚尖,就是不肯开口。
沈杳看着来气,拿起地上的小树枝作势要打,沈延年依旧不动如钟。
“好,好,有骨气!”
说罢,细细的小树枝落在沈延年的小腿上,虽没用多大的力,但看沈延年龇了下牙,便知道是疼的。
疼就好,疼才会长记性。
院里的声音惊动了里屋的吴婆子,出来时正巧看见小孙子在挨打,心疼的劝到:“这么大年纪真是爱玩的时候,又是个男孩子,调皮捣蛋也正常。况且夫子已经打过他板子了,你又何必再打他?”
一旁的沈长生也忙道:“我是兄长,弟弟犯了错是我没起到带头的作用,还请二姐姐不要打年弟了,要打就打我吧!”
好,好啊!好一个祖母慈爱,兄弟情深。
丢了手里的树枝,沈杳深吸一口气,冷笑着:“子不教,父之过。沈延年这般冒失无礼,捣蛋生非,就是奶惯的。”
“他现在才十岁,您可以说他还小,是孩子。但您要再放任下去,等他大了,您就是想管都管不过来。就他这冒失的性子,真要是哪一天冲撞了城里的贵人们,您要怎么救他?别儿个是他爹娘是他奶奶吗?还觉得他只是孩子可以肆意妄为吗?”
吴婆子的嘴唇动了动,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原本冷笑着的沈杳,突然哭了。
沈延年与她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她不心疼吗?只要得了什么东西,不论吃的用的,她哪回不想着弟弟?
她这弟弟,小时候虽也调皮,却也只是偶尔。多数时候还是懂事知礼,听话懂事的。可自从去了私塾,他就变得越来越调皮,莽撞无礼,惹事生非。偏偏每回惹了事,家中的长辈总以年纪小做说辞护着他。
看到姐姐哭,沈延年瞬间慌了神。
从小到大,只在舅爷爷去世的那日见姐姐哭过。除此之外,他从未见姐姐哭。可今日,他竟将姐姐气哭了。
一直不肯认错的沈延年终于开了口:“姐,你别哭,我错了。”
“错哪了?”
“我不该顶撞夫子,不该在课堂上找同窗说话,不该捉了□□放到同窗的衣服里,更不该踹了咱家院子的大门。”沈延年列数着自己犯过的错,说着说着也跟着姐姐一起哭。
被就被孙女哭得心疼的吴婆子,这下也来了气,呵斥着问道:“你既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去做?”
“我……我不想读书!呜……呜呜……”
说到伤心处,沈延年的眼泪犹如洪水决堤,直流不止。
听了小孙子的话,原本只是有些气的吴婆子,这下是真动了肝火,怒道:“不想读书?不想读书你想干啥?难道要像我跟你爷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刨食?咱家现在能比别儿个富足,就是因为你姐会识字读书,才学得了这些赚钱的法子。不读书,不读书你要干啥,想上天不成?”
沈杳抹了泪将吴婆子拉到一边,才问起了弟弟:“你是说,你不想读书才这样?”
“呜……”沈延年呜咽着点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我跟奶,还有娘都说了,我……我不想读书。可是他们非让我去学堂。我就……我就想着法子惹夫子不快,惹同窗们不快。我想着……等夫子对我生了厌,就会让我回家,不让我去学堂了。”
“奶总说,让我好好读书,长大了考状元。可是我考不中……我会考不中的。姐,我考不中状元怎么办?呜……呜呜呜。”
沈杳没想到弟弟竟然是因这种莫须有的压力,才生了叛逆的心。忙蹲下来帮弟弟擦着眼泪,小声哄到:“读书又不一定非要考状元,再说状元也不是谁都考得的。好了,不哭了,咱不考状元。”
“杳杳,你可别惯着他,不念书怎么成?”
沈杳好笑,这才一会的功夫,她和她奶的立场怎么就互换过来了呢。
拉过沈延年,沈杳对吴婆子说道:“奶,天下学子何其多,每三年才出一个状元,可想这状元得需多大的才。”
“我让弟弟们读书识字,是为了他们将来能明事理,辨是非。若是能考得功名,自然是好的。若是考不上,将来做生意亦或是别的,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叫人哄骗了去。
您总在两个弟弟跟前念叨考功名的事,叫小弟心中生了压力,才惹出了这些事端。都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就像咱家,不就是种菜的状元嘛?将来小弟做别的,也未必不能成事。您阿,就莫再跟他念叨考状元的事了。”
“怪我!怪我白日做梦,望孙成空。!哼!”吴婆子气愤的甩了袖子,转身回了屋。
她是盼着孙子好,才让孙子好好读书考状元的。怎么一番论下来,竟成了她的错?
看在眼前的泪人儿,再看消失在堂屋的身影。沈杳耸着肩,无奈的叹着气。
得,解决了亲弟弟的事,又得罪了亲奶奶。
“延年你听好,咱们不逼你去考功名,但是字你需认得一些,夫子将的道理你也要听,不能再在学堂里惹事,可知道了?”
“知道了,姐!”不用担心考不上状元,沈延年止了哭,换了笑脸,乖巧的应着姐姐的话。
“行了,先去洗把脸!”
打发走小的,沈杳准备去哄哄她奶。
哎,这个家要是没她,迟早得散。
系着红绸的轿子停在沈家门前。
这几年家家户户都跟着沈家种菜,攒了不少的家底。是以沈红梅出嫁,几乎家家都虽了礼。
随了礼,自然是要请来坐席的。可堂屋里只摆得下三桌,坐得都是村里的长辈。
三个儿子的屋里,也各自摆了一桌,坐得是沈家几个儿媳妇的娘家人。余下的,都安排坐在了院里。
正月里的天,冷得厉害。一说话,嘴里都能呼出白气来。好在吃席的人热情高涨,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从堂屋到外院,身着喜服的陆天明正挨桌敬酒。沈杳从灶房里盛了碗饭,拨了些单独留出来的菜,送到了沈红梅的屋里。
何氏坐在床边,拉着沈红梅的手,双目通红。
“大姐,你先吃点垫下肚子。我听我娘说,一会出了门子,怕是要到夜里才能吃得上东西。”沈杳递过饭菜,挨着何氏坐下。
沈红梅接过碗,小口的吃着,生怕弄花了唇上的口脂。
一旁的沈杳,也细细端详起堂姐来。
瓜子小脸,柳叶细眉,一双桃花眼微微扬起,带着一丝娇媚。曾经那个胆小怯弱的小女孩,竟出落的如此貌美。
“杳杳为何看我?”
沈杳一怔,微微笑道:“大姐好看。”
被妹妹夸赞,沈红梅握筷子的手一顿,红着脸娇嗔着:“哪里就好看了?”
“哪里都好看,大姐要是不信,问问大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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