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一哭,张春香也跟着哭:“娘,您可莫哭了,哭的我心疼!您也知道我公婆都是心善的,怎么会不给我饭吃。是我自个儿克制着,听说吃太多长太胖,到时候胎儿过大,会难产。”
“你啊!先去屋里坐着,我去给你盛碗汤来。”
看着自小长大的院子,张春香吸了吸鼻子。其实嫁人这两年来,她也挺想家的。可到底是嫁了人,她也不好总往娘家跑。爹娘和哥哥们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嫂嫂们……
加了筒骨的鸽子汤,炖成了乳白色,只放了些盐调味,别的一样没加。
“鲜!”
“慢点喝,那还有整整一砂锅,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钱氏看着闺女清瘦了脸,鼻子又发酸:“娘问你个事,你得老实告诉娘!”
“娘,您有什么事直说,我定不瞒您!”张春香蹙眉,她娘这是怎么了,搞得这般慎重。
“我听人说,老三他……不喜欢你?”
“啪嗒!”汤匙掉入碗中砸出声响。
张春香将碗往边上一堆,怒道:“哪个吃饱了撑的乱嚼舌根,咋滴,他是趴在我跟老三的床底下,亲耳听到老三说不喜欢我还是咋滴?不喜欢我,我这肚子里孩子怎么来的?要是被我知道是谁乱嚼舌根,我定撕烂她的嘴!”
闺女的一番话,惊的钱氏半天说不出话。往日那个乖巧的闺女,怎么……怎么变得像个乡野泼妇。
“娘,娘~您咋啦!”
“没,没……你这……”
张春香将推远的汤碗又扯了回来,继续喝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婆婆说,这人啊,不能一味忍让,该凶的时候凶,该争的时候争。不然别儿个逮着你老实好欺负,就尽欺负你了。”
“闺女说的对,这该争的时候,咱就得争!”张屠户听说闺女回来了,忙从摊子上赶了回来。
“爹,娘,老三他对我挺好的,你们不用一直为着这事儿担心。”提到沈老三,张春香不自觉的红了脸,连声音都变得柔了些。
知道再怎么问,闺女大抵也是这般答,张屠户夫妻便也不再追问。
不过瞧闺女的模样,心里也有了底。
只要闺女走的不是柳春兰的老路就好。
“这个点心,你明儿带回去给你两个小侄女吃!乖乖,你那个小侄女的嘴是真甜。有回跟沈老二来取大肠,那个嘴,哄的你爹恨不得送她半扇猪。最后你爹要送她猪蹄,她死活不要,说是真要拿回家了,你婆婆指不定要捶她。”
钱氏翻出包点心递过去,又看了看闺女隆起的肚子,叹了一声:“你这一胎要是生的女儿,若能像你那小侄女似的,倒也可心的很。”
“咋滴,不像她那小侄女就不可心了?我告诉你,不管啥样的,那都是我外孙女!”张屠户扯着大嗓门嚷嚷。
沈家小孙女可人是不假,可他们家春香也是懂事孝顺的,不管是儿是女的,生出来能差?
“我就这么一说,你冲我嚷什么嚷?我看你是皮痒了,晚上给我滚柴房睡去。”
看着爹娘拌嘴,张春香捂着嘴笑。
“笑什么笑,什么时候你要是将沈老三管的这般服服帖帖的,那就是本事了!行了,你跟你爹说会话,我去给你铺床去,这天都要黑了。”
“娘……”
张春香刚想说今晚不在娘家留宿,话还未说完,就见沈老三进来。
“爹,娘!”先是给二老见了礼,才表明自己是来接张春香回去。
钱氏扭头,心道不是说好了接回来住一宿的嘛,怎么老三跑来接人?
“娘,是我临来前跟婆婆打的招呼,让老三天黑前来接我回去!”
“咋滴?在娘家住一宿都不能住?”钱氏没好气的瞪了闺女一眼,果然是女生外向。
张春香可是长期跟着沈杳混的,哄人的本事不说学了个十成十,六七成还是有的。跺着脚一撒娇:“娘~我的亲娘,我这不是大着肚子嘛。等孩子生了,得了空,我定回来住上十天半个月。我可是有些话想要与娘说呢,只是这会儿实在是不方便。”
这话听的沈老三眼角直抽,他觉得媳妇儿这番话,就是杳杳口中的画大饼。
“娘,”沈老三怕媳妇画饼画的累,决定帮帮媳妇儿,也给岳父岳母画个。
只是他的饼还没开始画,岳母就嫌弃道:“留的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回吧回吧,免得住下来碍我的眼。”
“娘,你最好了!”
“我好也没见你惦记着,光会哄人。走走走,赶紧走。记得把点心带上!”
张春香挽着钱氏的胳膊,好一番磨蹭,才坐上板车。沈老三抱起板车上的被子,盖到张春香身上,跟岳父岳母道了别,转身套上绳子拉着板车准备归家。
车轱辘的声音,和闺女女婿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钱氏才抿着嘴抹起了眼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满月爬过西边牛头山,露了出来。白日不见身影的乌鸦,立在了枯树的枝头,一声又一声的叫唤着。
看着拉车的背影,张春香突然就笑了。
她不是柳春兰,老三也不是陈天宝。
她原以为老三是厌恶她的,或许说,在成婚前老三是真的厌恶她。但是成婚后,老三敬着她,护着她。
她问过老三,明明不喜欢她,为何还要这般对她。老三说,因为她进了沈家门,便是他沈老三的妻,是他的责任。
那时她就想,其实这样也挺好。起码她能日日见到他,起码,他愿意敬着她。
这种相敬如宾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她还记得,那还是夏日里,屋里不知何时跑出来只大蟑螂,吓得她扑进老三怀里哇哇大哭。她记得当时老三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的,过了好半晌,才轻轻的抱着她。先是摸了摸她头,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怕。
后来她问起,他说,杳杳怕洋辣子。有一回一只洋辣子从树上掉下来,好巧不巧的,掉到了沈杳的胳膊上,吓得沈杳大哭不止。
那时,他娘便是这般哄杳杳的。
柳春兰的事最后如何处理的,沈杳不得而知。
她也曾惋惜,惋惜那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逝去。可归根结底,就如大奶奶说的那般,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是以就算惋惜,也仅仅只惋惜了两天而已。
她更关心的是她家的盒饭生意,她迫切的想盖个大房子。
昨儿个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屋顶上压梁的木头都掉下来一根,砸出大声响,吓得睡梦中的沈杳一大跳。
盖房,迫在眉睫!
好在盒饭摊子上的生意越来越好,每日备的饭菜全都卖个精光。特别是肥肠跟肺片,供不应求。
听说除了码头上的工人,有好些是听了沈记快餐的名头,特地从大老远的地儿赶来,就为了买份肥肠。
不买盒饭,只买肥肠和肺片,一买就是一大份。
沈家原本跟张屠户定的是每日一副大肠,一个猪肺。因着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沈家干脆将每日的三副大肠与猪肺全部包圆。
而原本两文一斤的肥肠,也因沈家快餐的火爆水涨船高,从两文一斤变成四文一斤。虽说价格翻了一番,可在刚开始的那几日,四文一斤的大肠也畅销的很。
有买着回去自己烧来解馋的,也有的是见沈家的红烧肥肠利润大,想做这门生意的。
结果,大肠的那股臊味儿,他们是怎么洗也洗不掉。
到最后,还是只能沈家的摊上买来吃。
有人就笑,这钱合该沈家赚,他们染不得指。
沈杳听到这事儿时,笑的漏出了牙花:“还是张爷爷好,猪肠猪肺都没给我们涨价。不像那些个黑心屠户,两文卖四文,他们怎么敢的?”
沈老头敲了敲鞋底沾着的土,道:“奸商,奸商,起码半数的商人他都是奸的。若不然,哪来的满身铜臭味?”
沈杳却不赞同铜臭味的说法,驳道:“铜板哪里臭?香的很,我就喜欢银子和铜板的味道!”
吴婆子将两个小孙子哄睡着了,终于得已歇歇,便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沈杳边上:“小财迷!也不知道你随了谁!”
“随了奶呗!就我爹跟三叔他们,哪个有奶聪明又那么明白事理的?我啊,这叫隔代遗传,把奶奶的聪明全给遗传来了。”
“你这个嘴哟~”
吴婆子轻拍了下沈杳,语气中似带着嫌弃,可那脸上的笑,是怎么盖也盖不住:“一会等你爹回来,逮两只老母鸡杀了。这辛苦了近一个月,合该补补。”
这腰包鼓了,吴婆子的手指缝都松了些。若是往年,不逢年不过节的,哪里舍得杀鸡来吃,还一杀就是两只。
这一个月里,沈家靠着卖盒饭,净赚了五两银子。别看五两还没当初抓拐子得的赏银多,可拐子岂是能天天抓着的?盒饭却是可以天天卖,是门长久的营生,这么一算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买卖。
再者眼下已是腊月二十,过了今日,码头上各地的船只全都要返乡,工人们也不再上工。沈老头便让老二夫妻卖完今日的盒饭,也先暂时停生意。待歇上两天,开始着手忙过年的事。
码头上停了工,县里的书院也放了假。
司家老仆来时,沈杳早已回了屋子,窝在了炕上。
“沈姑娘既歇下了,那便歇着,等明日再过去也是一样。”
老仆给吴婆子带了话,正要回去给小少爷回话,就见沈杳不知何时已经下了炕,跑了出来。
“陈爷爷,是玄知哥哥回来了嘛?”
司家老仆蹲下身,笑着答道:“少爷将将到家,说是带了百味坊的糕点回来,让沈姑娘去尝尝。”
“哇,玄知哥哥带了糕点呀!陈爷爷,我这就与你一道去!奶,我去找玄知哥哥玩一会儿哦,一会就回来!”
一听有点心,沈杳忙换上棉鞋,跟上了陈爷爷的步子。实在是这年代的庄户人家,能摄入的糖分太少。
前世她便嗜甜,到了一辈子,这点嗜好竟也跟了她。
书房里燃着炭盆,也不知司家烧的是什么炭,竟没半丝的烟。
司玄知端着在桌前,翻着书。面前的案上,是一盒已经打开的点心。
他就这么笃定她会来?
“玄知哥哥!”沈杳礼貌的唤了声,蹬着小腿,爬上那张专门为她准备的椅子。
合了书,将打开的点心朝沈杳面前推了推:“冷不冷?”
“不冷!”沈杳也不客气,捻起一块糕点咬上一口。
甜!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口感也是绵软香糯,入口即化。
“好吃吗?”
沈杳点头:“谢谢玄知哥哥。”
“不客气!不过好吃也不可多吃,最多只能吃两块,吃多了不好克化,可知道了?”交代完,司玄知又侧过身去看书。
沈杳倒是听话,吃完了两块桂花糕,便将点心盒子盖上。
炭盆里的木炭烧的正旺,沈杳觉得有些许燥闷。环顾一圈,发现屋子的门窗关得极其严实,便提议道将窗户打开一些,好通通风。
前世取暖,要么空调要么取暖器,她没用过炭盆。但她听说过,炭燃烧,会释放出一氧化碳,而一氧化碳会致人中毒。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通下风比较好。
司玄知也不知为何,很是愿意听取沈杳的意见。杳杳说通风,他便将窗户推开出一丝缝隙。
然后,继续看书。
沈杳托着腮,心道这孩子还真爱学习,若在现代,定是个考清华北大的料。
“玄知哥哥,你这么爱看书,是为了将来考状元做大官吗?”
“历来状元都是大才者,我未必有那等本事。不过多读书总是没坏处。”
沈杳一想也是,大学好考,状元却不好中。全国上下几万万人中,一届才出那么一个,何其难。
“那……玄知哥哥长大了想做什么?”
长大了做什么?
司玄知抬头,看着窗外的那颗早已落了叶玉兰树,像是在回答沈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哥哥想要长成苍天大树,庇护,我所想庇护的人!”
“杳杳你呢,长大了想做什么?”
问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历来女子所能想的,大抵都是嫁得如意郎君吧。
“我跟玄知哥哥一样,也想长成苍天大树,庇护我爷我奶,我爹娘,还有大伯三叔他们。对了,还有我外祖一家。还有还有,还有舅姥爷。”
等沈杳说完,司玄知的眸子暗了暗,心里没由来的堵得慌。杳杳念了一大串名字,有着一堆想要庇护的人,可那些人里,唯独没有他。
真是没良心的丫头,枉他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惦记着她。
不过想到她只是个小丫头,就算想要庇护他也未必庇护的住,还不如换他来庇护她呢。
如此一想,司玄知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又开始教沈杳认字。
“杳杳,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不能入仕为官,你又如何去护你想护的人呢!”
“种田啊!”
罢了,杳杳还小,不曾涉世,他能理解。
“玄知哥哥,你可不要瞧不起种田。农业乃一大国之国之根本。若是没有田地里的产出,这天下之人吃什么?没粮食吃,填不饱肚子,哪有力气做官从政,更别说行军打仗了。”
沈杳坐直了身子,正了小脸:“杳杳只是一介小小农女,无甚远大抱负。不想入仕为官,也不想行军打仗。我只想种种田,经经商,赚些银钱,让我的家人吃的饱穿的暖。”
“若有一天,我种田种出个名堂,不说整个天下,只我们大柳村能跟着一起提高生产,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明明是个孩童,可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是种说不出的坚毅。
司玄知的眉眼弯了弯,捏了捏她头顶扎着的小啾啾。
原来,她也是有抱负的。
两人就理想与抱负之题,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发觉时辰已不早了,沈杳才跳下了凳子,准备回家。
而那一盒未吃完的桂花糕,也被沈杳带回了家。
作为回报,沈杳决定让吴婆子帮着炸份耦盒子送给司玄知。
白生生的莲藕,是同沈老三交好的工友送的。
没多少天就要过年,家中有藕塘的,也都在这个时候清了泥,将藕都挖了出来。
取未断节,孔洞中未沾泥的嫩藕,削去表皮。
去皮的嫩藕切成厚片,再将藕片中间剖开,切勿剖到底,只剖至九成位置,让其底部相连。
选瘦一些的五花肉,清洗干净后用刀背剁成肉糜。
剁好后加两勺子熟油,少许盐,几点酱油,搅拌均匀后再加入葱花与姜末,再进行搅拌。
将调制好的肉馅,塞进剖开的藕片中,直到所有的藕片中都塞满了肉馅儿。
精细白面中打入一个鸡蛋,只需添少量的盐,将其搅拌均匀后,加入少量的水,慢慢搅拌成面糊。
将塞满肉馅的藕片,放入面糊中稍稍搅拌,使其表面充分裹上面糊。
锅中的油已热至六成,换小火,放入裹满面糊的藕片慢炸。直至炸到表面金黄便可以起锅控油。
炸好的藕盒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口口生香。表层面糊的酥脆中夹杂着莲藕的甜糯,和肉馅的咸鲜。多种味道和口感溢满整个口腔,层次分明。
“咿,咿~”沈延年嘴角挂着口水,在徐氏怀里使劲扑通着,也想要吃姐姐手中的耦盒。
可他还没长牙,耦盒哪里咬的动。
腊月二十三迎灶王爷,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等过完了小年,二十五这天,村长通知各家各户,准备起鱼。
大柳村里有池大塘,塘里面放有鱼苗。而当初购买鱼苗的钱,是村里每户各出一文。
本钱少,能买的鱼苗自然也小,又没有鱼食喂,只村民们下地拔草时,将草带回来扔进鱼塘里。是以鱼长的慢,村里四五年才起一次塘。
今年,是距离上一次放鱼苗的第五年。
冬日里水位本就低。村里仅有的两台水车都被抬了过来,几个汉子轮流车水,一个上午的功夫水塘里的水就见了底,逐渐漏出了塘底的淤泥,也漏出了大鱼的脊背。
离了水的鱼儿们,挣扎着,跳动着,好不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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