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恼怒地乱拍:“你当我是摁一下就自动播放的玩具?”
“我只是...只是好喜欢你刚才那种哼哼唧唧的声音,好娇,好可爱。”
“不许说了!”
“好好好,不说。”
第二天早晨,余照在急匆匆上课的人流里,发觉最应该带的物品是口罩。
学校不允许学生的车开进校园,因此她是坐在轮椅上,从学校小门被盛寻一路推进去的,路上遇到的目光都没有恶意,但里面的好奇和打趣就足够让她耳根发红。
更尴尬的是教学楼外侧台阶没有轮椅能爬的缓坡。
盛寻只能先把她抱到楼梯口,由她自己扶着栏杆站一会儿,旁观无数赶着上课的同学身手矫健爬楼梯,他回去取轮椅,再把余照抱到四楼楼梯口。
一路上真的很社死,到教室感觉脸皮都被刷薄一层。
面对小伙伴满脸的嬉笑,她佯装愤怒地轻拍她胳膊,还没给徐从穗介绍盛寻,他就自来熟地打招呼:“你好,同学,我是她男朋友。”
“害羞什么呀?”
小伙伴坏笑撞撞她胳膊,趁着没上课,隔着她跟盛寻瞎聊,查户口似的,没几句叫什么、家住哪儿、哪个学校全套出来了,十分满足八卦欲。
放学的时候余照吸取教训,非要坐着等人走光再下楼,毕竟她被抱着真的压力很大,她的小鸭睡裤压力也很大。
结束乱七八糟的一天,余照回家看课程表,周二上午没有专业课,都是公共课,可去可不去,于是侧头瞧盛寻:“明天上午我要请假,你呢,你有没有课?”
盛寻打开自己的手机滑了滑:“正好,我上午有课下午没有。”
“这么巧?”
“真的,等会儿我去你们寝室楼下,让你小伙伴帮你拿书和衣服,你都没换洗的了。”
余照只好将疑心作罢,但周三,盛寻依旧一声不吭地要推她出门,她攥住盛寻的手,面色严肃:“把你的课程表软件打开给我瞧瞧。”
被发现了他也不再装没课,只是蹲在她面前,认真说:“我去不去上课都行的,我们点名没那么严。”
“我要下个月中旬才拆石膏,你这一个多月都不上课了吗?平时分都不要了?”
“可我不放心你自己去上课,你拄不好拐。”
“那也不能就这样一直不上课吧?”余照抱起胳膊,“不行。”
很快她就用商量的语气,伸手捋了下盛寻的刘海:“这样吧,以后我去上课的日子里,咱们就早起半个小时,你把我送到教学楼,就去上你的课。中午放学,我在教室里坐着,等你来接我,行吗?”
听到这,他才浮出笑意点点头,被余照嗔怪地拍下肩膀。
“汇江大学有你这样的学生,可真是有福气。”
周五上午,盛寻出门前,贴着她的耳朵念叨,说茶几上摆着的是今天上午的任务。
她慢吞吞出来,掰开保鲜盒盖子,里面是粒粒分明,晶莹剔透如红宝石般的石榴,因为自作主张哥觉得她不爱吃水果,于是自作主张地开始每天的水果定量投喂。
“不吃水果怎么行啊?”盛寻带着一次性手套扒了半晌,念念叨叨,“你说你现在这身体素质,吃得也不多,也不爱喝水,连水果都懒得吃,不吃水果怎么能有营养?”
活脱脱像个碎碎念老年人。
旁边的盒子里是切成小块的哈密瓜,她往嘴里塞一块,两个保鲜盒在冰箱里冷藏一整晚,哈密瓜鲜甜爽口,忍不住又叉起一块塞进嘴里。
看到草莓感兴趣地蹦上来,她一边伸手拦猫,一边拿起手机搜索。
【猫可以吃石榴吗?】
看到弹出来的不可以三个字,她手指往下滑,少量吃的话也要把石榴籽剔掉,于是遗憾地朝草莓摇摇头。
【猫可以吃哈密瓜吗?】
这个是少量吃可以,于是余照捏起一小块瓜放在草莓嘴边,少爷低头闻闻,甩尾巴走了,徒留瓜寂寞地躺在桌面上,所以它根本不是想吃,只是好奇来闻闻味道。
但是很快,草莓嗖地跳回她的身边,贴着她伏低身体,望着家里的门,如临大敌。
紧接着响起一阵急促又不耐烦的敲门声,闷响甚至有点震耳,每次听到这样不耐烦的咚咚声,她都觉得自己被敲出一股无名火。
余照疑惑地看看草莓,她腿脚不方便,没法去猫眼处看看门外是谁,也不可能是认识的人,也不可能是有钥匙的盛寻,她干脆选择装死,沉默着又叉了块哈密瓜,伸手去顺草莓的脊背,想让它别那么紧张。
“有事儿?”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随后是粗犷的男声:“啊...我找我朋友,叫曹爽,是住这不?”
“认错门了,你敲的是我家。”
“哎呦不好意思啊对不住,我这就打电话问问他,说住这儿来着.....”声音越来越淡,随后家门口才传来一阵钥匙的清脆碰撞音。
盛寻进来的时候脸色凝重,仔细确认门锁了才走到余照的身边,瞟一眼她刚吃一半的哈密瓜以及旁边看似一点未动的石榴。
“谁呀?”
他摇摇头:“没见过,不像好人。”
洗完手再回来,他抢一口余照的瓜,边嚼边担忧:“我最近在新闻里见到,对独居女孩下手的,简直是丧心病狂,在咱们家门口安个监控吧。”
周末,大学生最闲的时间。
余照在前台无聊玩植物大战僵尸,偶尔抬头接盛寻投喂的零食,不经意间和小白对视好几次。
小白换了班也不回去休息,而是在大厅的第一排位置找空机器开游戏直播已经是常态,大家都知道,也没人不看眼色地去打扰,说起来这件事儿唯一感慨的就是,到底年轻啊,上完班还能继续精力旺盛打游戏。
小白神色复杂地将眼睛垂了下去,逃避她的视线,她不由得歪着点身体小声问:“小白是不是有话想说啊?他一直看你。”
“是吗?”盛寻专注剥松子的手顿一下,在小白站起来上厕所时,他摘下手套快步追了上去。
“他说没事儿。”
“哦。”
僵尸啃食了她的坚果墙,眼看着最后的防线守不住,她立刻重新开局,边种太阳边随口问:“哎,小白在哪儿直播啊?”
“我只知道他游戏id叫白神,直播不露脸,只有手。”
“啊?”
余照立刻游戏都不玩了,拽他衣领:“你来....凑近点,我跟你说,我室友是他粉丝,据说小白现在人气涨得可快了,榜一砸钱二十万。”
“这么多?”盛寻抿抿嘴,第一反应是,“这么挣钱怎么还当网管啊,要是我就全职直播打游戏了,那岂不是挣得更多吗?”
“俗人。”
余照戳戳他的脸:“说不定直播打游戏对他来说就是个爱好,不管什么爱好变成职业都会折磨人的,这就是想得开的人呗,不把它当主业。再说真收二十万的礼物,到手能不能有一半啊?平台不得扣除一部分吗?”
“但是好挣钱。”盛寻逗她,“我现在开始学打游戏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快去吧。”余照敷衍地说着,手握鼠标重新开一局,盛寻把脸搭在她肩膀上,看她种豌豆射手。
“你室友不是小白的粉丝吗?你不准备搭个线?”
“干嘛?”这时候侧头会直接亲到盛寻,余照梗着脖子,小声回复,“小白不露脸就是不想被现实世界的人认出来,我跟我室友说了,那岂不是直接给他泄露出去了?怪不好的,再说....”
“也不是追星,追星还能要个签名,这要啥啊?电子签名?”
盛寻笑点低似的,闷在她肩膀上笑了半天,才扬起脸来:“为什么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很好笑呢?”
“哼,那证明我也入错行了,如果说话就能逗笑别人,我该去说脱口秀。”
“别逗我了....在这种个炸弹。”
“讨厌,观棋不语,别指挥。”虽嘴上嫌弃着,她还是将炸弹埋进了空处。
【方小小:余照,你听我说过企鹅书包的室友吗?就哈哈哥,他拜托我介绍女朋友,我思来想去,发现你们俩挺合适的哎。】
哈哈哥因为爱打哈哈,游戏id也叫哈哈,人送外号哈哈哥。
还没读完,余照就心道不好,想敏捷关掉已来不及,侧头看盛寻乌云密布的脸,小气鬼腮帮微动,下颌绷成锐利线条,垂眼抻抻衣服袖子,又将带着寒霜的眼神挪到屏幕上。
“你问问她,你们俩哪儿合适啊?”
余照捏他的脸,搓汤圆似的揉揉,听他在手心里嘟囔:“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真不害臊。”
“亲我一下。”盛寻仰下巴索吻,“你得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这又不是在家...”
将笔摁在桌面弹开,细长手指利落转半圈,盛寻认真在掌心里写:欠我一次。
十月在平静中悄悄流逝,盛寻的生日临近,她头疼得不得了,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于是在被窝里翻个身,趴着瞧他。
万籁无声的寂静夜里,他的脸庞线条模糊朦胧,拥着被子睡得香。
爱意浓烈的此刻,温情流淌的此刻,她后知后觉,她的余生,与眼前之人绑在一起,无论什么,都不会再分开他们,因为他们的灵魂有彼此镌刻的烙印。
盛寻吞下口水,无意识地伸手摸索,触到了余照的腰。
明明未清醒,却条件反射地搂住她,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拖拖,凑近她接着睡,余照干脆俯身听他的有力心跳,轻轻叫他名字。
他眼睛都睁不开,嗓子还是沙哑干涩的,忍不住清清嗓子:“怎么了?想上厕所?”
“不是。”她摸摸盛寻体温熨贴的脖子,“你缺什么吗?我给你。”
“嘿嘿。”他憨笑一声,将余照搂紧点,睡眼惺忪,“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不缺,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余照缓慢闭上眼,有了关于他生日礼物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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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4日。
姜远压低帽沿,在副驾闭眼假寐,开着车的姜思归瞧见,温声询问:“困了?睡一会儿吧。”
他减缓车速,将自己的外套扔在姜远腿上,示意他用自己的外套取暖,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任谁看都是关心儿子的慈父。
姜远睁开眼睛,瞧尤带着香水味的皮衣,眼神里一点温度也没有,但还是伸手拉上来,遮住自己的下巴。
余光见姜思归一直瞟他,他勾起嘴角:“谢谢你,爸。”
“瞧你这孩子,跟你自己爸还客气?你妈没了,我就更有义务照顾你,是不是?咱俩就是天底下最亲的人。”
姜远开怀笑起来。
“冉冉,你咋样?冷不冷?冷的话我把空调打开。”
姜思归看向后视镜里的薛冉冉,她也客套礼貌地回复:“我不冷,叔叔。”
姜思归长叹一口气感慨:“你说这日子多好,你们俩都放心跟我干,啊,咱们一起挣大钱,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业,我也岁数大了,一点点干不动了,以后你们吃肉我喝汤就行。”
“爸,没事儿,我养你。”
听见姜远揽责任,姜思归难掩欣慰:“冉冉,你看有孩子就是强吧?能给你养老呢,以后哇,等你们俩再大点,你们就结婚,给我生个大孙子,是不是?咱们一家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后视镜里,薛冉冉将脸埋进围巾,看样子似乎是害羞了。
姜思归见状高兴起来:“还得是有点感情基础哈,小远演你男朋友真是演得太好了,比我这个假爸强多了,那架势,连我都害怕。”
“小远,我看你也得考个驾照,你考完了爸这车给你开。”
姜远伸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考不了,我不能考。”
“哎呦,那我还真不懂,这咋有点毛病驾照都不让考啊?”
伴随着姜思归义愤填膺的怒骂声,满身灰尘的黑色轿车行驶在破败的村间小路上,他在颠簸的土路上咒骂:“大爷的,什么破地方..冉冉,你确定这人有钱?别被诓了。”
“叔叔你放心吧,我们俩视频过。”她认真说,“这附近都是山,有好几座山头都是他的,满山的樱桃树呢,一到吃樱桃的季节能卖百万都不止,自己聊的我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而且,他可迷我了,没见面都给我一直打钱,这见面可了不得。”
山脚下,薛冉冉戴着一条红围巾,在小院的铁门外热情挥挥手,很快就打开门钻了进去,姜思归摁下车窗,指尖夹着烟,注视着小院的方向。
烟雾从他的嘴角渗出来,他张嘴吐出一大口,在玻璃窗外磕磕烟灰,舔自己的牙缝。
“小远,虽是那么说吧,一起挣钱。但是呢,咱们俩是一家人,薛冉冉再怎么说也是外人,你可得防着她点。”
“为什么这么说?”姜远将帽子摘了,对镜揉揉被压的头发,发丝瞬间蓬松不少。
“她都自己去聊天钓鱼了,你说她没别的心思?我不信。”
“不能吧?我看薛冉冉没这心眼。”
“嘁,小丫头片子,当谁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小远,别高估人性。”姜思归老神在在,眯起眼睛,“要是你,一单挣一万块,你是喜欢自己挣一万,还是跟别人分完挣五千?”
“挣一万吧。”
父子两个久久无话,姜思归突然好奇问:“你原来的女朋友呢?”
姜远一时晃了神,手在皮衣下攥拳,嘴角倒是僵硬提起来:“你说哪个啊?”
“就那个....你过生日跟你一起咖啡店吃蛋糕的,挺秀气的小女孩。”
姜远淡淡的:“哦,她啊,不是我女朋友,都不联系了。”
“她干啥呢?要是行的话你把她也叫来呗?咱们现在就缺漂亮女孩。”
姜远的右脸颊抽搐几下,皮笑肉不笑:“爸,她还在上大学呢,怎么可能跟你诈骗来。”
“大学生更好哇,那叫啥?高知女性,多让人有征服欲。”
他鼻腔里嗤笑两声:“你别想了,人家以后也能挣钱,可不差你这五千八千的。”
余光瞧姜思归惋惜的神情,姜远垂眼看看手机,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示意时机已到,父子两个下车,姜远从后备箱拎起自己的工具包,快步跟上姜思归的步伐。
他对自己的昂贵皮鞋踩在尘土上相当不满意。
天气冷,姜思归缩着脖子骂骂咧咧地推开院门,在铁门的吱嘎声里骂道:“什么有钱人,院子里长杂草了也不拔,懒鬼吧。”
随着屋门打开,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薛冉冉的声音,姜远把手伸进自己的工具包,拽出锤子来。
父子两个蹑手蹑脚放轻脚步,靠近薛冉冉在的屋门,姜远攥紧锤子的木把,控制不住颤抖起来,那时舅舅跟他说:“不要总是恨,心里的恨太多了,你就过不好现在的日子。”
可怎么能不恨呢?
他现在不止有源于自己心底的那份恨,还背负着别人的,薛冉冉的,因为倒霉遇见他,而连带着倒霉的薛冉冉那份。
姜思归无声示意他们俩直接破门而入,姜远点点头。
下一秒,他后撤半步,凶相毕露,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锤子上,狠狠凿在姜思归的后脑,虎口发麻。
姜思归摇晃几下,直愣愣地前栽几步,撞开了眼前的破旧木门。
直到无力地把自己怼在绛红掉漆的木柜上,他才瘫软在原地抽搐着,骇异瞪姜远,喉咙里吐出不成调的话来。
姜远大步跨进去,薛冉冉独自一人站在墙角,面色苍白握紧自己的围巾。
背负别人命运是痛苦的,姜远扬起手来,在姜思归的前脑狠狠一敲,看到他彻底如烂泥瘫在地上,才微微吐出一口气。
在自己的工具包里摸绳子,将姜思归捆了个结结实实。
薛冉冉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着要来帮忙,姜远伸手将她隔绝在几米外,这个小屋子,如今无形被划分成了两个世界,那种无形被叫作道德的底线。
“你别过来,一点也别碰到他。”
他的脸颊肉因为手在发力打结,狠狠颤抖:“按计划来,你现在就走,坐回县里的大巴,今天穿的鞋扔掉,你没来过,如果没什么问题,后面我会联系你,你不要主动联系我。”
她的眼泪流下来,嘴唇嚅动。
姜远收回视线:“别怕,怕什么?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就算以后被发现你在场,又怎么样?你走的时候,这人还没死呢。”
“可是....”
“别废话,快点走。”
女孩的脚步声远去,姜远抬起脸来,看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狠厉的,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看向被捆成年猪的姜思归,牙间磋磨,结结实实给他一脚。
“还想打余照的主意?真的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