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萦懵然:不是,我没有, 我只是懒得等。
但是谢玄素既然这样说了,应该就是真的吧,聂萦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
“说真的, 小谢,你那识海的塔里,还有多少好东西?”她感兴趣地问。
谢玄素看着她突然凑近的脸,有些恍然,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每次开塔只能谋取一件, 有的还是残品, 下次只怕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而且越往上修炼,我的冰魄寒山缺失的感觉就越明显。以前每次运转灵气蕴养本命法宝的时候还能蒙混过关,这几日始终卡在一个缺口不能圆满。”
“咦, 有点奇怪啊。”聂萦赶紧内视了一下自己的丹田, 确定那颗小冰花此刻比从前还要小一点, 依然烁烁发光尖锐无比,但也没有突然增大的趋势啊。
“还请大师姐教我。”谢玄素诚恳地看着聂萦, “是不是我们双修的办法不对头啊?”
聂萦难得有些心虚地结巴起来:“是……是吧?要不要找个人问问?”
没想到谢玄素的脸一下就变了,正色道:“魔修成分复杂,从前也是草莽无赖不乏下流之辈,他们的意见一无是处,大师姐不可听取!”
聂萦赶紧安抚:“我当然知道,放心,不会的。”
谢玄素怀疑地盯了她几眼,才指着箱子说:“这里有赵师弟单独送给大师姐的东西,我送过来了。”
等他走了,聂萦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叠玉简,用神识探入,是赵闻道唠唠叨叨的汇报,和明面上不同,说的全都是忧患。
“近日仙界风气收紧,我遵照大师姐之命撰写的为魔修张目的话本子遭到缉拿,还毁了我一个伪装身份,只能慎之又慎,但话本子卖得极好,以后可徐徐图之。
“谢师弟送来的天材地宝均已成功售卖,只是既已聘得丹修,还是以炼丹为要,单纯售卖材料极不划算。
“谢安然确已拜在上仙宗门下,近日已达炼气期,坊间大肆流传谢师弟罔顾人伦,杀灭血亲之事,想要澄清恐非一时之功。
“似有一个内幕消息,说仙盟长老要出关主事,此人乃千年前一手创立上仙宗之老祖,恐为强敌,大师姐不可不防。”
聂萦一一看过,拿起最后一根玉简打开,眼前突然出现几个灵气聚成的大字,还有个惊叹号,令人一见惊心:
“这!才是双修!”
她猝不及防,神识下意识地探进去——
几息之后,在血云宫第二层,正跟白玉雪一起挑拣着魔修四处上供来的丹炉看有没有能用的江小皮,听到殿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犹如天塌地陷。
“敌袭!敌袭!我就说仙门那帮杂碎没有走远!”她第一时间掐诀铺开防御结界护住自己和白玉雪,然后一个箭步窜出去,眼睛一眯,就要起阵。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她:“休要大惊小怪,我去看看。”
谢玄素从底层跃身而起,江小皮冷静下来神识一扫,果然血云宗周围除了专心修炼的魔修并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嘀咕道:“不对啊,凭什么他去看看,我也是护法啊!”
白玉雪手里还拿着个小巧但是血迹斑斑的丹炉,安慰她:“术有专攻,大护法和尊上感情好,由他去是最恰当的。”
“不是,我跟尊上才最好呢。”江小皮不服气地说,“你适应得还挺快,叫他大护法这么顺口,怎么不叫我左护法呢?”
白玉雪的脸遮在帷帽之下,双眼却再无遮挡,认真地看着江小皮说:“左护法,人总要成长的,我也一样。”
从到达魔界的那一刻起,我就是血云宗右护法,和你并肩而战,再非极北之地的娇贵白家公子。
谢玄素步入聂萦的寝宫,其实这里跟从前红石坡的简陋石头洞窟相比也没有增加什么东西,只是现在看起来更是凄惨,连宫殿的墙壁都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聂萦站在房间中央,面红耳赤。
“尊主,怎么了?”谢玄素少有看到她这样,心念急转,“可是仙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啊,听说是有个老祖要出世,不过这不是重点。”聂萦回过神来,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招手让他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根玉简,“就是这个吧……”
谢玄素莫名其妙地刚要伸手接过来,还没到手,又被聂萦一把夺过,咬牙切齿地说:“这不行!这是带坏小孩子!赵闻道这个混账,饱读诗书居然一点都不庄重!”
“大师姐?”谢玄素茫然地看着聂萦,表情无辜,手却依然固执地伸着,“既然和我有关,我也想看过再做定论。”
“呃……”聂萦的手伸了又缩,脑子里斗争了老半天,一会儿想到丹田里的心腹大患,一会儿想到‘这不好,好像把小谢当工具’,一会儿又暗骂赵闻道‘话本子写多了,脑子里全都是这些风月玩意儿。’
她这般犹豫,最终手还是伸了出去。只能自我安慰:没办法,仙界都要出老祖了,自己再不恢复化神期的修为,这一仗肯定没得打,刚成立的血云宗就要被人抄家。
谢玄素修长的手指捏住玉简一端,聂萦又有点反悔,捏着另一端不肯放开。
谢玄素抬眼看着她,疑惑不解地问:“大师姐?”
“行行行!看吧!”聂萦终于松手,用不耐烦掩饰自己的羞恼,“滚回自己的屋子看!看完了想打赵闻道一顿,我也不拦着。”
“哦。”谢玄素收起玉简走了。
聂萦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甚至用神识探看,谢玄素确实回了房间,在蒲团上坐下,认真地开始看玉简。
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气氛庄严得好像在问天老头子面前听讲经。
奇怪了……难道是我自己脑补得太过头?
聂萦生在魔界长在魔界,一路拼杀成了魔尊,她周围的男人不是下属就是敌人,从来没有任何旖旎之思。
至于赵闻道玉简里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文字和图像,撇开过分美化之外,她倒是也有所见所闻,毕竟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之前的魔界也不是没有女修存在的,或是一起吸混沌之气的时候,她耳聪目明,也能听到部分下属躲起来说些鬼鬼祟祟的荤话。
甚至上辈子在杀入九幽门老巢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被抓来当成炉鼎进行采补的女修,诸般悲惨之境近乎地狱,被她解救之后也大多没有活到好久,全身耗竭黯然离世。
以至于听到仙界有‘道侣’一说,她还十分羡慕,认为是另外的情况,可能根本不是一码事!
去了两忘门之后,发现仙界众人大大方方把‘结缘’‘道侣’挂在嘴边,甚至等她金丹期之后,问天老头儿都主动张罗着给她物色道侣,更加印证了她的固有想法,总不可能道侣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让一方吸取另一方的灵气?那和魔修有什么两样?果然魔修所为就是邪恶。
今天赵闻道给她实实在在地上了一课,原来这就是一码事,甚至和凡人男女所为并无任何不同!
难道,单方面采补的确会造成另一方的灵力枯竭,甚至用药物催收更加戕害人命,但是如果按照正常的方式这就是在修炼?对双方都有好处?
聂萦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丹田,看到那颗浑身是刺的小冰花在自己元婴小人面前跳来跳去,真想一伸手进去就捏碎。
要不然……试一试?
可是,要怎么对小谢说呢?
聂萦思来想去了一下午,还是犹豫不决,只能坐在破了个大洞的房间里看着外面散溢的黑色混沌之气发呆。
夜幕降临,聂萦仍然在发呆,一阵脚步由远而近,停在了她门口,谢玄素轻声问:“大师姐,我能进来吗?”
聂萦皱眉,神识一扫打开大门:“你想好了?”
谢玄素站在门口,依然是一袭灰衣,却不似上次来的时候那样衣衫单薄,规规矩矩,衣领扣得严严实实,低眉顺目。
纵然不似人间有好月色映照,以聂萦的修为依然可以看见他近日修为精进,眉目越发俊秀不凡,就算是杂役的灰衣穿在他身上,只会更加显出他卓尔不群,如玉如琢。
“嗯,我想好了。”谢玄素迈步入屋,抬起眼睛,黑眸诚挚而清澈,充满了无条件的信赖。
他就这么看着聂萦,声音因为羞涩而微微沙哑:“我愿意和大师姐结缘双修……”
修长手指紧张地微微蜷缩,还是大胆地伸手扯上了聂萦的衣袖:“只是……我不太懂……”
他羞愧地低下头,耳朵都红到了脖子根,小声地问:“大师姐能不能教教我?”
聂萦很想说:我也不会。
但是基于魔尊和大师姐两重身份,她不可能示弱,只能咳了一声,强装镇定,反手拉住了谢玄素的手。
这只手多年握剑,又经无数磋磨,但握起来却意外的光洁冷腻,仿佛入手的是一块上好的美玉。
“不要紧。”聂萦听见自己大包大揽地说,“我教你。”
第107章 纯洁的双修关系
魔界是看不到日月的, 天光乍亮,便是白天了,江小皮步出自己的房间,在第二层的露台上举目眺望, 惊讶地‘咦’了一声。
聂萦选的地方有四道空间裂缝, 日夜喷吐着黑色的混沌之气,早先没有魔修吸取的时候, 甚至遮盖了大半边山体, 翻涌不息,十分符合魔界的固有形象。
自从无数低阶魔修慕名而来依附修炼, 尤其是自从仙界两次进攻,魔修们为了增补修为拼命吸取,黑气早就变成了稀薄之物, 散散飘逸,仿佛一副淡淡的水墨图。
但此刻不知为何,整个宫殿氤氲着红色的雾气,在顶端更是浓郁,凝结成云,盘绕不散, 提鼻子一闻, 空气中还有隐隐约约的甜香,似花香,又似江小皮当散修时候在林间采集到的莓果, 酸酸甜甜, 芬芳甜蜜。
白玉雪也从房间走了出来, 跟江小皮打过招呼,手里依旧盘弄着一个小巧的丹鼎, 只是已经洗去了血迹,又经灵气蕴养,变得油润晶莹:“我今日就可以开炉炼丹了,但魔界实在产出匮乏,我还要多摸索一阵子。”
魔界三大产出:石头,蘑菇,魔修。
“辛苦阿右。”江小皮一本正经地说,手扶露台边缘往下看,“其实魔界最盛产混沌之气,要是能卖这个我们早就发财了。”
白玉雪藏在帷帽下的脸一扬:“可以呀。我记得尊上说过,混沌之气不属五行,除魔修转化之外无可消解,蔓延到人界能使土地荒芜,鸟畜灭绝——”
他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说着黑心奸商的话:“那我们为什么不朝人间收保护费呢?划出区域,谁交钱我们就派魔修在边界猛吸好延缓蔓延,不交钱就直接派人用魔气推过去。”
就算是底层打滚出来的江小皮,也被他的邪恶念头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颤抖着比了个大拇指:“你真敢想!”
白玉雪谦虚地一笑:“惭愧,我家在极北之地就是收保护费起家的。”
在这一刻他终于稍微露出了一点獠牙,如果被聂萦看到,一定欣慰很有后世右护法的风范了。
“这个我们说了都不算,还是得尊上拿主意。”江小皮仰头望去,“奇怪,这个时候怎么还不见人?”
什么都做了。
但聂萦此刻并非是‘啊,原来这才是双修啊’的恍然大悟,而是更加慌得一匹。
怎么回事,好像有些奇怪,不确定,再来一次?
和之前他们互相引动对方灵气入体参与内循环的小打小闹相比,昨夜至今的修行才是水乳交融,最热烈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深入谢玄素识海,看到那座犹如云端的七层高塔。
果如谢玄素所说,风格古朴,并无繁琐花纹咒文,一看就是上古遗泽。
而她体内丹田处的顽固钉子户,那朵永不消融的蓝色小冰花,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同样,她能感受到谢玄素的冰魄寒山终于圆满,本名法宝一旦练成,庞大灵气洗刷着两人的经脉丹田,与她不过是寻常,对于谢玄素而言简直是酣畅淋漓,一夜醒来,已至金丹大圆满。
“大师姐……”呼吸相闻,他在耳边轻声的,近乎虔诚地叫着她,“真好……真好……”
除了这句话,他再也说不出别的,只是反复地呢喃。
确实……还行!
而且她的心腹大患彻底根除,再也不用拼命的时候还要顾忌着丹田被反噬撕裂的危险,重回千年之前必做的三件事成功了两件,这还不值得普天同庆?
聂萦突然想起来,第三件事是:
杀了谢玄素。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推开谢玄素,神念一动,着装完毕,正襟危坐在蒲团上,竭力装出‘我见识很多’的样子指点:“大师姐说要教你,就会教你,现在学会了吗?”
谢玄素也在她起身的一瞬间穿好了衣服坐回对面蒲团,眉目含笑,容光焕发,毕恭毕敬地拱手施礼:“是,我心悦诚服。”
“咳。”聂萦清清嗓子,转换魔气,感受到久违的毫无阻碍,经脉充盈的感受,也不去计较太多,愉快地一扬眉毛,“你也不错。”
天地良心,她只是随口一夸,为啥谢玄素好像要平地起飞一样,高兴得眉飞色舞呢?
还不等她再说,谢玄素右手一伸,突然一堆闪烁着灵光的东西就散了一地,他兴高采烈地跟聂萦介绍:“这是孔雀翎羽,可以炼制法衣,反射一切伤害……这是五毒网,张开结于房间,每日可收取百种剧毒,乃是上古毒物所炼,这个,是和神砂放在一起的弱水,无论神仙凡人,沾之一滴噬骨销魂……这是幽冥泥,可反制一切阴魂厉鬼,随身携带百鬼莫侵……”
他少有地呱噪,喋喋不休地把一地的奇珍异宝都介绍了一遍,末了拿起一块圆润无瑕的美玉,内中流光溢彩,散发着郁郁青气,直接塞到了聂萦手里:“此玉源自开天,炼化之后便有一个身外化身,战时等于多了一人,若有意外,则有了第二条性命。”
聂萦看了看手里的美玉,又看看谢玄素:“都给我?”
谢玄素连连点头,开心得每一丝头发都带着高兴:“多谢大师姐,我的法宝练成了,圆融汇通,无一处不好,塔的第二层也彻底开了,都是大师姐教我双修的好处。”
“啊……其实……我也没有教你什么……”聂萦很心虚,“行,我收下这块玉,剩下的你拿给阿右,看他能练出什么好东西来贴补一下家用。”聂萦五指收紧握住了美玉,感受到里面勃勃的生机,那是来自开天辟地时候的本源之气,谢玄素确实把好东西给了她。
“是。”谢玄素黑眸稍微暗淡了一下,随即又躬身施礼,“全听大师姐安排,能为本门发光发热也是我身为大护法的义务。”
聂萦没说话,点点头,看着他收起各种天材地宝,转身离开的样子。
后背对着她,毫无防范。
不,谢玄素就算是面对着她的时候,也是毫无防范的。
他是如此地信赖着她,依靠着她,从两忘门到魔界,无怨无悔地追随着她,任何时候都站在她这边,有了好东西也是第一时间给她。
当年那个落魄的灰衣少年在月下郑重其事发的誓言,每一个字他都遵从了。
“不好办哪。”聂萦托着腮叹息,“要不然,先别杀了?”
不但不杀,还要重用。
这是聂萦最后确定的对策,没办法,和她计划中不同,血云宗的成立几乎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上辈子除开两位护法之外的忠心下属,血云十二峰的峰主堂主们,此刻只怕还在仙凡两界没出生,目下这群魔修里到底谁可用,还待观察。
不管怎样,架子先搭起来,再往里慢慢填人不迟。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仙盟毫无动静,赵闻道的情报也没发出预警信号,聂萦每日和江小皮一起在四条裂缝周围吸混沌之气的魔修当中做筛选,先采用十人一组,百人一列的架构把成员分别固定组织。
这样操练起灭神阵来就更如臂使指了,不必再粗陋地分成几个替换部分,谁出了事就找组长列长,以后往上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