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去你的吧,本尊到化神期也喜欢利落穿着。
炼器堂坚决不肯退换货,没出钱的聂萦也没办法,捏着鼻子收下,对即将到来的金丹大典充满了怀疑。
很快,她就更怀疑了。
聂萦本来以为金丹大典就跟她之前隐身旁观过的仙界盛事一样,是一群老头子道貌岸然地坐在露天地里云山雾罩地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正灰心丧气地准备应付老头子们。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来的都是小毛头!?
一个个年轻到嘴上无毛,衣着鲜亮,意气风发,跟她见了面嘻嘻哈哈的,甚至提议去人间游玩。
聂萦并很奇怪啊!你们是筑基期哎,前来参加金丹大典都不羞愧的吗?还不滚回去好好修炼?
的确也有几个金丹期,聂萦本来想着刺探一下仙界金丹期的平均水平,坐下来谈谈道法摸一下修炼的底也是好的呀,没想到他们虽年纪大了些,行事一点也不老成,竟然约她去看花赏月!
区区金丹期,就可以躺着混日子了吗?上面还有元婴出窍化神渡劫……离飞升差了十万八千里,此时不用功还待何时?
聂萦去找了问天道君抱怨,问天道君拈着胡子,眯起眼睛微笑不语,那模样让聂萦再度确定自己是被坑了。
于是聂萦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拿着问天道君给的灵剑把他们揍了一遍。
好容易她周围的狂蜂浪蝶少了些,有一天内门女弟子们又跑来找她告状:“大师姐,那些人好讨厌哦,在宗门内哪里都能碰到,我练剑他们跟着,我去藏经阁他们跟着,我去灵田拔根草他们都要抢着帮忙。”
“对啊对啊!我那天在天玑峰的梨花亭打坐,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大脸拿着朵梨花对着我笑,吓得我差点走火入魔。”
“我今年的功课完成不了!那人提前把我要照顾的灵兽给剪了毛,还说是帮我!”
“还送礼物!很贵重的那种,硬往手里塞,不是为难我吗?”
小师妹们叽叽喳喳地说完,最后众口一词地抱怨:“大师姐,你管管他们呀。”
聂萦抱着手听完,眉毛一扬,很嚣张地建议:“打他们啊!”
小师妹们迟疑了,一个个脚尖蹭地:“会不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聂萦奇怪地反问,“心里不爽就打回去,跟外人客气啥?”
“唉……到底是来……对吧?”有人吞吞吐吐地说,其他人也点头附和,“是呀,我们只是气他们不做正事,来找我们做什么?”
“搞得我们像备胎一样,我虽然现在只是炼气,但只要努力修炼,一定也有结丹的一天,没必要这时候捡剩饭啊。”
“即使是大师姐的剩饭,我也不想吃的!”师妹们握着小拳头,下了最终结论。
聂萦被搞得莫名其妙,连声阻止:“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剩饭!?我可没吃谁。”
小师妹们齐齐地看着她,异口同声地揭穿真相:“大师姐你糊涂啦,问天道君是找这些青年才俊来给你相亲的呀。”
轰地一声,聂萦比那天挨了五雷正法的红升道君还要耳鸣目眩。
问天道君主动找了聂萦去说话,一张嘴就是:“孽徒,你出手也未免太狠了。”
金丹大典迫在眉睫,前来与会的精英弟子们却一个个鼻青脸肿,聂萦下手的时候使了暗劲,灵气加丹药能治愈内伤,却恢复不了外表的狼狈。
他看着聂萦满不在乎的样子,终于说了实话:“修仙之途,道阻且长,有个道侣相伴总要好过些,能携手一起坚持下去,你年纪轻,尚没有如此烦恼,但为师不得不为你将来着想。”
问天道君翻了一下名单:“这些都是友好宗门里的过硬弟子,你在他们中间选人,总比去外面认识些不知根底的人好。”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内部消化,但结道侣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年龄差距不能大于一倍以上,两忘门里三十四岁以下的金丹只有庄无尘一人,显然这两人互相看不上,只能寻找外援。
聂萦虚伪地憨笑:“师父,我知道你的深意,也很领情的,但既然要当道侣,连我都打不过,我岂能甘心?”
“哎!”问天道君摇头,“若是有人胜过你,他也会想,你连他都打不过,结成道侣如何能甘心?总要两人互补,各有长处的。”
聂萦眉毛一扬,尽显豪气:“呵呵,先找个能打过我的再说!”
问天道君看她油盐不进,只能换个话题:“小谢的家人来了,想跟他见个面,你的意思呢?”
聂萦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他还有家人呐!?”
问天道君眯起眼睛看她,聂萦讪讪地解释:“从没听他提起过。”
“修仙之人尘缘断绝,哪里会成天挂在嘴边不放。”问天道君叹息,“有时候一觉醒来,父母都已不在,年轻人境界不稳,从此生了心魔的也有,所以对百年以内的金丹弟子,我们都要提倡结个道侣,相扶相携,彼此好有羁绊。”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聂萦赶紧岔开:“小谢出事也快一年了吧,他家人怎么才来?”
“人间行路靠车马,一日不过数十里,哪有这么快的。”问天道君看她懵懂的样子,不得不提醒,“他们此来的目的,怕是要接小谢回家,你心里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聂萦不自觉地捏了捏拳头,敢跟她抢人?即使是凡人也照打不误!
问天台高耸入云,上面自然罡风围绕,底部也是朔风冰寒终年呼啸,自然环境比思过崖还要恶劣,山体上掏了几个小洞,微微倾斜向下,仅可供一人盘膝而坐。
谢玄素就在最靠下的一个小洞里存身,他此刻只是修为相当于炼气期,缺了丹田,身体并不能自然产生灵气循环,无法辟谷,所以每隔五日,由杂役上来送一次饭。
正午时分,天枢峰的杂役浑身贴满了防护符,辛苦地爬上来,把一个石盒塞进洞里,笑着道歉:“对不起啊,小谢,昨天太忙,一眨眼中午就过了,你也知道的,这地方只有正午时分风寒稍缓,错过时辰谁也不敢上来,只能拖到今天。”
谢玄素微微点头,惜字如金地说:“有劳。”
“嗨,你不生气就好。”杂役蹲在门口,看着他盘膝坐在洞内,眉睫上都被风寒凝出了晶莹的冰粒子,露在外面的肌肤包括嘴唇冻得青白,混无人色,忍不住唠叨,“你说你图什么,都这样了还不放弃修炼呢,自讨苦吃。”
对于这样的言论,谢玄素早不在乎了,合起双眼端坐不动,杂役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又酸又苦的滋味,还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他艰难挪动身体离开的时候,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宽慰谢玄素:“忍几天吧,等聂仙子金丹大典过了就好了,也是的,有你天天跟在屁股后头,她还怎么找道侣?”
杂役离开了,谢玄素本来轻阖的双眼,却在这一刻悄然睁开,一声轻响,上下眼帘凝结的冰晶崩裂飞溅,露出点漆黑眸。
“道侣?”
第70章
谢玄素是在两忘门长大的, 他天资卓绝,修炼极为顺畅,元婴之前都是一望可知的坦途,所有流程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至于像聂萦这样, 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
他本来也会有同样的结丹大典,问天道君也会亲切地垂询他要不要结识道侣, 更可笑的是, 就在一年前他青春少男的心里还隐隐而动,觉得王嘉雪师妹娇俏可人事事依从, 修仙漫漫长路有这样一朵解语花相伴,也未必不是一件美事。
大概是天才给他带来的好处太多了,让他高高在上浑然忘记了人间疾苦, 只有落入尘埃才能看到身边人的真面目,凡人如是,修仙又何尝不是。
自从中午得了这个消息,谢玄素心里怅然无比,连日常修炼都不能正常进行,一会儿想, 大师姐这时在做什么?一会儿又想, 结丹大典时大师姐不知打扮得如何隆重,是平时不曾见过的华服盛妆,她一向喜欢衣着方便, 会不会一边扯着裙摆一边咬牙切齿咒骂。
他在自己都没注意的情况下, 盯着门口布下的防护阵看了半天, 终于忍不住,试着去触碰了一下, 毫不意外被金光反弹,后背撞在洞壁上,眼冒金星差点憋气。
问天道君还真是准备齐全。
可我也只是想溜出去偷偷看一眼大师姐而已,明天是她重要的好日子,金丹既成,仙途开启,以后她会一路青云直上,元婴出窍化神渡劫乃至飞升,拥有无数光华万丈的人生荣耀时刻。
我是看不到了……
谢玄素突然发了狠,冻僵的双手举起,吃力地掐诀结印,驱使全身的灵气运转,决然不顾若是无灵气护体,半夜寒潮袭来他就会活活冻死在洞中。
他心无旁骛,莫名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谢玄素修长十指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灵气如丝从指尖涌出,防护阵也金光大盛,与之激烈抗衡,被破解的部分又自动补全,灵气勾画的破阵符频频而出,在洞内狭小空间左冲右突。
突然,谢玄素背后的洞壁咔啦一声,现出了一个漆黑的深坑,他猝不及防,身子猛然向后,一个倒栽葱就滚了下去。
聂萦确实在咬牙切齿。
恍惚中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百花秘境的试炼中,有一个喜娘和一个丫鬟喋喋不休地督促自己梳妆打扮好上花轿。
可惜这次喜娘变成了问天道君,他今天还特地把聂萦从后山拎回来放在偏殿里,所有衣服首饰一字排开,任她挑选,要求只有一个,明天早上漂漂亮亮地在金丹大典上给两忘门长脸。
而突然跑来的江小皮,大约就是那个丫鬟了。
她比聂萦还要兴奋,啧啧地抚摸着那些流光溢彩的首饰衣服,热心地拿起来在聂萦身上比划:“老天爷!我都不敢想穿起来得有多好看,简直就是人间的皇后娘娘了吧!?”
“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啊?”聂萦抱着手倒坐在椅子上,不想回身去面对水镜里要被打扮成漂亮娃娃的自己,“不是一有功夫就去玉衡峰找庄师兄吗?”
“别提了。”江小皮顿时意兴阑珊,摆摆手,“庄师兄早就被闭关了,明面上是碧华道君说他那日处事不妥需要打磨心性,实际上谁还不明白呀,就是怕庄师兄抢了那些外来人的风头呗。”
她撇着嘴说完,又瞥了聂萦一眼,鬼鬼祟祟凑过来:“大师姐,你不会看上他们了吧?我瞅着咧,谁也不如我们庄师兄。”
“告诉赵闻道,让他死心。”聂萦不耐烦地推开她的大头,“我一个也没瞧上,想拿我当主角写话本子,下辈子吧。”
看江小皮还在兴致勃勃拿钗环比划,聂萦催她:“你别玩了,赶紧去修炼,别到了二十岁还是炼气,小心装高冷不要你,我看装高冷未必是被逼的,他这个人最掐尖要强,肯定是心甘情愿闭关修炼,那天碧华道君遥空一剑的确漂亮。”
已经有千年之后仙尊谢玄素的八成风范了。
聂萦不禁想到谢玄素,现在已近子夜时分,朔风寒潮正是最激烈的时候,不知道他在问天台的小洞里怎生过得。
江小皮分辩:“我有在认真修炼啊,最近几个阵我都认真揣摩过,写了心得,栖霞道君还夸我来着,说道号都想好了,等我金丹的时候亲自给我加冠,她都觉得我百岁内能结丹呢!”
聂萦打眼一看,江小皮确实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急追猛进到了炼气八阶,再过几个月怕不就大圆满了,筑基指日可待。
嗯,不愧是我未来的左护法,聂萦满意点头。
她正要接着开口赶人,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泛起,无从揣摩,不能描述,只是迫切地要去做一件什么事,好像不去做,就彻底失去了什么。
她不能安坐,一下站了起来,吓了江小皮一跳,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漂亮凤钗放回盒子里:“莫催咯,马上就走。”
“小皮!”聂萦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发着光,把她拉回来按坐在椅子上,“很漂亮吧?想穿吧?”
江小皮顿时心生警惕,想挣脱溜走,却又被聂萦不由分说地按住:“在我回来之前,你就替我坐在这里,衣服随便你穿,首饰随便你戴,记住,不许离开。”
说完,她抽身就走,江小皮还没反应过来,伸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甩开的殿门:“可是……明天总不能让我替你上台啊!”
人有心,山有心吗?
有的,谢玄素面前就是。
他跌入莫名出现的深洞,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斜刺里另有一道缝隙,也是倾斜向下,费力地挤进去,慢慢摸索向前,这里深处山腹,挡住寒潮侵袭,温度十分适宜,他越走越深,中途遇到无数岔路口,但不知道是不是气运加身,让他坚定不移地每次都选择了对的那一个。
终于,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自然形成的洞窟,狭小如房屋,但人踏入其中的时候,自然而然有一种空旷的感觉,仿佛不是身处憋闷的大山内部,而是站在峰顶纵览山色,身心十分畅快。
洞的顶部有一块硕大的‘玉石’,似乎是活的,还在跳动,谢玄素看到的第一眼,心中如有神助一般确定了这是什么东西,好像冥冥之中典籍翻开到那一页,直接展露给他看。
山心,山之心,必定是灵气充盈,花草树木茂盛,骨肉俱全脉络齐备的一座山,经过亿万年才会形成山心,乃天地之间难得的灵物。
它产生出的山髓,更是那张残缺丹方上的一味灵药!
山髓是此山集齐天地生机凝聚而成的菁华,百年才能形成一滴,此刻,在这块玉石山心的心尖处,正有一颗晶莹璀璨的液滴,饱满沉实,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落下。
谢玄素读过典籍,知道这一滴落到地面就会立刻被岩石吸收,重新反哺回大山之中滋养草木生灵,机会稍纵即逝,但……怎么收取山髓来着?好像是要用非玉非石非草非木……的净瓶,总之十分讲究。
他孑然一身,每日靠啃硬馒头吃冰块度日,别说净瓶,连个陶碗都没有。
要不然先回去?等下一个五日,杂役送饭时分,让他带话给大师姐……
还没等谢玄素想完,不知道是他的到来惊动了山心,还是时辰已到,那颗山髓轻轻一晃,就这么径直——落了下来!
谢玄素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急迫之下没有别的选择,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在空中恰到好处地用舌尖接到了这颗透明水滴。
山髓入口,瞬时而化,不等他有反应,已经长驱直入渗透他的五脏六腑,经脉血肉,并无什么惊天动地的反应,润泽如雨,顷刻化为一体,
谢玄素怔怔地站着,仰头看向山心,身体如此平静,甚至让他怀疑他刚才吞进肚子里的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山髓,而是普通冷凝水罢了。
但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第二滴形成,山心继续沉默地轻微跳动,缓慢无比,等他看过三次心跳,彻底死心,只能垂头丧气地按原路返回。
回去一路平静,什么也没发生,掉下来的山洞深且狭窄,他四肢抵住洞壁,一路向上攀援,这时候山髓的作用方显示出一二,寒潮从上方洞口肆虐而入,朔风呼号隐隐可闻,大约已经是到了午夜,往常这时候,他得盘膝而坐全力驱动灵气运转白日吸取的太阳之气以抵抗,手脚肌肤俱冻得僵硬,只有心口一口暖气维持生机,此刻他手脚抵在冰冷石壁上,竟还能活动自如。
山髓润泽万物,果然不是传说。
谢玄素有些内疚,这样的好东西,应该留给大师姐才是,大师姐对自己恩重如山,他曾经想着,如果收集到丹方上的奇珍异宝,就说残缺方子炼丹不成,最终也不用浪费在自己身上,全留给大师姐好了。
但山髓被自己吞了,怎么办呢?
谢玄素一路攀爬向上,不知不觉,头顶已经探出了山壁,斗室狭小,他每日打坐的前面就是被阵法封住的洞口。
他第一眼就看到,洞口的阵——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