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谷想起了一声悠长啸声，声音古怪，充满压迫性，连聂萦都不禁被威压所慑，愣了那么一秒。
远处忽然火光四起，一个弟子跌跌撞撞分开草丛，没命地跑了过来，声嘶力竭地高喊：“不好啦！灵兽暴动了！”
聂萦翻身跳起，桃木剑一挥就要上前，谢玄素反应也很快，第一时间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芥子袋。
“莫慌！”聂萦一把拎住了逃命弟子的衣领子，“什么灵兽？什么品级？什么属性！？”
“大，大师姐。”弟子在她手底下发着抖，“五阶！火狮子！快逃命吧，追过来了！”
不用他说，下一声咆哮已至，风中裹挟灼热气息迎面扑来，半边天空被腾腾火云照亮，一头杀气腾腾的怪兽浑身喷吐烈焰，四蹄腾空，疾奔而来。
它的面前有几个弟子哭爹喊娘地逃命，纵有长剑在手，面对如此威压灵兽，甚至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废物！”聂萦把手里的弟子随便一扔，身形急晃，越过那几个逃命的胆小鬼，脚尖一点跃在半空，二话不说，长剑下劈，剑气锐利竟然生生劈开了火焰，将火狮子的来势都阻挡了一刻。
她瞧都不瞧后面，厉声指挥：“都别上来！我引开它，你们散开跑！”
几个弟子如遇大赦，小蜘蛛一样四散而来，路过谢玄素的时候还好心地招呼了他一声：“跑啊！”
谢玄素犹豫了一刻，看着聂萦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和火狮子缠斗，终于是一咬牙，跺脚离开。
他闷着头不知道跑了多远，回头看已经看不到火光，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漆黑夜晚，风声凄厉，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乱石滩中间。
突然，人影一晃，王嘉雪衣袂飘飘而至，在他面前笑颜如花：“又见面了，小谢。”
谢玄素二话不说，转身想跑，却早被人挡住了去路。
王嘉人脸上满是得意，执剑而立，用下巴勾了勾：“把芥子袋交出来吧，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谢玄素慢慢地解下芥子袋扔在地上，苦笑着问：“能不能留我一命？”
王嘉人微笑摇头：“不能。”
第26章
谢玄素身体踉跄了一下, 苦笑着问：“为什么？我已经都按你们的要求做了，现在的我对于你们不过是一个蝼蚁，何必一定要我死呢？”
王嘉人畅心快意地笑了起来：“啊哈哈！妹妹，你听见没有, 这就是你从前一心爱慕的男人！他那宁折不弯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你是不是还一直觉得他与众不同？在这生死关头求饶命的样子还不是一样难看！”
王嘉雪有些可惜地看着谢玄素俊秀依然的脸庞，终于一咬牙下了狠心：“谢师兄, 我也没办法, 只要你活一天，我哥哥就一直记得他屈居于你之下万事仰你鼻息的过去, 这都快成了他的心魔，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不死在大比那天呢？魔修来犯, 你这个最天才的弟子冲破境界，当场结丹，慨然为宗门赴死，何等凄美，何等圆满，所有人都会记得你的好, 你现在挣扎苟活的样子就像一条狗啊, 我哥哥不想活在被狗咬的阴影里，只能让你去死了。”
说着，她轻挥玉手, 五彩披帛无风自动, 发出咝咝的声音, 像毒蛇择人而噬。
谢玄素不敢相信地摇头：“ 不，等一下, 之前你们说要我帮忙，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王嘉人示意王嘉雪停手，“你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根本不敢动手！我留着你的命不过就是想背刺聂萦，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阿猫阿狗凭什么占据大弟子的位置，你废了，这个位置天生就该是我的！我的！”
王嘉人不知道触碰了什么逆鳞，涨红着脸，直着脖子嘶吼了起来，双眼泛红仪态全失，手中握着的灵剑罡雷之声顿起！
王嘉雪柔声劝说：“哥哥，莫要生气，那个女人现在怕不是已经死了。”
谢玄素惊怒交加地来回看着两人：“你们胡说什么？大师姐去哪儿了？”
“她呀？”王嘉雪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和哥哥按地图找了半天才给她选定这么一个死法，火狮子是五阶灵兽，相当于金丹大圆满，她傻乎乎地为了保护别人，主动跑去引开它，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被烧成焦炭了吧？”
王嘉人平静下来，也跟着笑：“你好容易找到的靠山这下没了，嗯？”
“我还挺奇怪的，当初我那么向你示好，宗门所有人都默认我们是要结成道侣的，其实你私下连我的手都没牵过，怎么一遇到大师姐……呵呵，原来你也是会哄人的，是不是在床上特别卖力？可惜那个霸道的凶婆娘怕是用过就丢。”
谢玄素依然平静地站着，姿势都没变，可是王家兄妹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月光撒在周身，谢玄素冰冷俊秀的脸上溢出让他们不寒而栗的杀气，一字一句地说：“不许你们说大师姐。”
“哎呀！”王嘉雪娇俏地跺脚，“你好凶，我好怕哦。”
王嘉人不禁扶额：“谢玄素，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的处境，现在是我们要你死，你一个区区炼气期，还能抵得过我们两人吗？”
谢玄素抬起头，目光平静，淡淡地说：“那就试试？\'
不等王嘉人反应过来，他猱身上前，一拳击出，灵气带着刚猛无匹的杀意，直接向着王嘉人的面门而去。
王嘉人放声大笑，抽出宝剑挽了个剑花，雪亮剑光泼洒出去，似要笼罩住谢玄素全身，立时将整个人搅得粉碎。
“哥哥！”王嘉雪也出手了，披帛一伸，缠向谢玄素的双腿。
谢玄素在两人夹击之下，毫不畏缩，剑光触及他身体的一刹那，护身玉页展开，青光滢滢，他的拳头却也没有能往前进，而是被王嘉人的剑鞘挡在了半路。
王嘉人志得意满地讽刺他：“原来是仗着护身法宝，谁没有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脑猛地传来一阵钝痛，身子向前一栽，原来是聂萦从天而降，毫不客气地蹬在他头上借力：“呔！”
王嘉人被蹬得往前冲去，下意识用剑鞘支地稳住身体，谢玄素的拳头就在这一秒脱困，‘砰’地一声直直地在他脸上开了花。
“哥哥！”王嘉雪惊呼，拔下头上玉钗往空中一扔，瞬间冒出金红二色光华，旋转着变身成为一柄锋锐的利勾，呼啸而来，直奔聂萦。
聂萦反手抽出桃木剑，狠狠一劈，她灌注灵气入内，桃木剑变得坚硬无比，利勾划过，锋刃相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根玉钗果非凡品，王嘉雪根本不用自己掌握，只是站在远处，纤指连动，掐动法诀，利勾就像活了一样，自己使出招数围绕着聂萦寻找破绽，聂萦眼疾手快，一瞬间叮叮当当过了无数招。
她体内的灵气略有不逮，立刻被王嘉雪抓住空子，呼啸着从她颈间绕过，差一点就要划破她的脖子。
“大师姐！”谢玄素见状大惊，一拳逼退王嘉人，扑过来替她挡了一招。
王嘉人也趁机脱身，和妹妹会合。
此刻他狼狈不堪，头顶的玉冠都被聂萦踹歪了，脸上被谢玄素揍出来的青紫犹在，鼻血滴滴拉拉地落下来，一开口甚至染红了牙龈：“杀了他们！”
他干净利索地把灵剑也扔到半空，一般儿放大，金红之光交相辉映，很明显是一对双生法宝，落在这一对双生兄妹手里，更加增添威力。
两人四手连弹，空中一剑一勾呼啸而来，交错划过的时候，边缘光芒落在一块巨石身上，咔嚓而裂，断面如镜光滑。
聂萦一手拉过谢玄素，一手举剑抵挡，剑勾似有灵性，互相配合钳制住桃木剑，一搅一挫间，尽管是问天道君亲手制作的灵剑也吃不住劲，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眼看就要碎裂成渣。
“去！”聂萦却丝毫不慌，把谢玄素往王家兄妹站的方向一推，趁他背对自己的时候，眸光一暗，执剑的右手掌心无声无息泛起血色魔光。
众所周知，仙家法宝最怕污秽，她沉浸魔界千年修炼出来的魔气尽情灌入桃木剑，在剑身破碎的一瞬间也打蛇随棍上沾染了玉钩灵剑，她堂堂魔尊的修为岂是两个筑基期小辈可比，瞬间王家兄妹一声尖叫，发现自己已经对法宝失去了控制。
聂萦毫不犹豫，催动魔气，三柄武器噼里啪啦碎了个干净，无分先后地掉在地上。
王家兄妹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谢玄素的拳头已经到了！
“砰！”
一炷香之后，王家兄妹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精致华美的道纹法衣被打得处处龟裂，破衣烂衫地挂着。完全没了从前的光鲜靓丽。
“刚才说，你们是有秘境地图是吧？”聂萦盘膝坐在刚才被割得平整的大石头上，好整以暇地问。
王嘉人还不想说话，王嘉雪已经忍不住了，嘤嘤哭泣：“我可以给你，你放了我吧。”
“妹妹！”王嘉人被打得鼻歪斜眼，囔囔地提醒她，“不可说。”
“嘿！”聂萦表示强烈不满，“现在连你俩都是我的了，你俩身上的东西当然更是我的，小谢，去搜出来。”
谢玄素二话不说就举步上前，王嘉雪尖叫，扭动，哀求：“大师姐，这是我师尊借给我们的，你都拿走了，我们回去没法交代。”
“怎么你们觉得你们还可以回去？”聂萦惊奇地问，“你们刚才可是想杀我们哎？”
王嘉人忍气吞声地说：“秘境之内，不禁打斗，再说你们现在不是没事吗？”
“有道理。”聂萦两眼望天，点了点头，“不禁打斗是吧？小谢，再揍他们一顿！”
谢玄素无声无息地逼近，提起拳头，王嘉雪真的怕了，尖叫着把芥子袋扔在地上：“别打，别打，拿去，都给你们好了嘛。”
聂萦捞起芥子袋，果然从中间翻出了一张秘境地图，上面大略注明了灵药的产地，灵兽的巢穴，还有一些没有产出不值得去的地方。
更神奇的是，上面还有不少光点在闪烁，聂萦辨认了一下，竟然是各个弟子的所在地。
“这得算作弊！？”她抖着地图吆喝，“等我们出去就向碧华道君讨个说法！”
王嘉人眼珠子提溜乱转，王嘉雪怯生生地问：“东西都给你们了，可以放了我们吧？”
聂萦伸了个懒腰，跳下石头，踱步到了两人跟前，低下头，凑近耳边，冷冰冰地问：“说，是谁要小谢的命？”
“啊？”王嘉雪下意识地闪躲着她的目光。
聂萦冷笑了一声：“让我猜猜，一开始想杀他的确出于你们俩可笑的自卑，后来安静了一阵子，也是你们觉得我不好惹，想动小谢代价太大所以放弃了，可是为什么到了秘境你居然宁可想办法弄死我这么大费周章也要杀小谢呢？想必是……”
她阴森森地问：“有什么不能违抗的人给你们下的命令吧？”
“没有！没有！”王嘉人挣扎着抢在王嘉雪前面开了口，“是我糊涂！是我心胸狭隘，是我嫉妒……小谢，我给你赔罪，你放过我……”
他挣扎着真的要向谢玄素跪下，谢玄素面无表情，也不避让，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
聂萦厉声呵止：“你们再不说，我就要动用搜神术了！”
王嘉雪失声惊叫：“你怎么会搜神术……宗门禁止……啊！”
聂萦二话不说，双手同时伸出，罩在了王家兄妹头顶，灵气一吐，往二人识海席卷而去。
两忘门的弟子当然不学搜神术，但她一个魔尊，还能不掌握些歪门邪道吗？
强行破开识海的过程太痛苦，王氏兄妹两眼翻白身体发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聂萦的声音劈开混沌意识，嗡嗡地响彻两人头脑：“说，是谁要杀谢玄素？”
“是……是……”王嘉雪首先扛不住，气若游丝地承认，“是——啊啊！”
她猛然抱着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鲜血从她的鼻子嘴巴乃至耳朵眼睛里丝丝缕缕地流了出来。
王嘉人也不遑多让，直接翻身倒在地上，像一条半死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
聂萦一惊，把灵气收回，蹲在旁边查看。
谢玄素目光闪烁，自嘲地笑了：“被人下了禁制……没想到还真是大人物。”
在两忘门里有能力给王氏兄妹下神魂禁制的不超过十个人，刨除问天道君和两个闭关的峰主，大约就只有五个了。
不对！聂萦警觉，凭什么闭关就不算了？谁知道是不是真闭关，问天老头也不能全信。
夜风吹拂，四周宁静，王氏兄妹翻着白眼躺在乱石滩上也逐渐缓了过来，发出细微的啜泣声。
“大师姐，他们既然说不出来，不如……”谢玄素以目光向聂萦示意。
聂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谢玄素坚定的目光，不禁有点心虚。
“你想杀他们吗？”聂萦单刀直入地问，王家兄妹神智渐渐恢复，抖得更厉害了。
谢玄素平静地陈述：“我怕他们接下来还要对大师姐不利。”
“不不不……”王嘉人牙齿打战，结结巴巴地求饶，“我们再也不敢了……”
聂萦踢了他一脚：“嘴上说不敢，出去找你们师尊告状咹？”
“不，不敢。”王嘉雪强打精神爬起来，“是我们遇到了火狮子，所以折了法宝，丢了芥子袋，很不关别人的事。”
“对对，我们根本没有遇见过大师姐……和谢师兄。”王嘉人补充。
聂萦支着腮帮子犯愁，王家兄妹看这边无望，又转向谢玄素求情：“谢师兄，你帮我们求求大师姐，说到底我们也曾经是同门，从小一起长大的，再说，再说你现在也知道了，不是我们想杀你，是上命难违……我们是无辜的。”
“呸！”谢玄素没怎样，聂萦先跳起来，“真恶心，两忘门怎么有你们这样的败类弟子！还要不要脸了？”
“是是，我们不要脸，我们是败类。”王嘉雪痛哭流涕地干脆给她磕头，“大师姐你就把我们当个老鼠蟑螂蚂蚁……我们是没用的废物人渣，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我们再不敢了。”
其实她的话，聂萦一个字都不信，但是刚才谢玄素竟然有杀人的念头，这让她有些不安。
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凶性大发，把谢玄素给带歪了？
两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玄素目光闪动，似乎态度有所松动，他转向聂萦，低声说了一句：“倒是不太好收尾……”
“也对！”聂萦拍板决定，“在秘境里杀人这个口子不能开，会给师弟师妹造成不良影响，以后就麻烦了。”
她一挥手：“你们俩，滚吧！就算出去告状我也不怕，谁也没个师父了。”
今天也是堂堂正正大师姐呢！
王家兄妹淤肿的脸上显出惊喜，二话不说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走了，谢玄素看着他们离去的踉跄背影，目光有一闪而过的暗沉。
聂萦却没看见，兴高采烈地开始整理战利品：“来来来，看看这俩人身上都有什么好东西！”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选了一条奇怪的路线。
从地图上看，这一片产出稀少，只有一些灌木类，也没有什么灵兽，聂萦本来是不屑一顾的，但是谢玄素第一次主动地开口：“我觉得应该往这边走。”
“为什么？”
谢玄素深邃黑眸无辜地看着她：“大师姐不是说，往往法宝都出现在心血来潮间吗？”
聂萦一惊，随即又一喜：“你有感觉？”
谢玄素认真地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好……但是和看别的地方不一样。”
“好好好！”聂萦差点要在心里拜老天爷：最好谢玄素的感觉是真的，最好这个法宝就是冰魄寒山！她可以直接在秘境里炼化，谢玄素还可以替自己护法。
他傻乎乎的，一定不知道这本来是他以后的机缘。
走了两天，也没有什么收获，晚上聂萦再度展开地图，数了数，有点意外：“你注意没有，这个秘境在缩小。”
谢玄素点点头：“今天早上地图最边缘是一块草地，如今已经没了，缩到了山峦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