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知从哪里捞出来一块毛茸茸的毯子,搭在赵不回的身上,这毛毯上优质的奶牛猫花纹并没有显得十分幼稚,安在赵不回身上也丝毫并不违和。
或许是听他呼吸平稳,睡着的样子也不如现实里高调drama,钱絮逐渐放下所有的戒心。
于圣诞树的一侧,照料着酒量显现的赵不回。
她的动作放缓,耐心开始显著,但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透过复古的玻璃窗,观察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当注意到钱絮仔细温柔地为另一个男人拉扯着毛毯上,记忆将他拉进又一轮的深渊当中——
那会儿他每次出差都会回到俄亥俄。
有的时候夜深了,月影斑驳。
他不愿意打扰到任何人,总是将就在楼下的棕色沙发上睡觉,其实他这个人素来有警觉,睡得并不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和其他男人的共性,但他确实能够在睡梦中感受到有个女人正在给自己盖上被子,她的动作是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着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人。
他无数次地感知她的到来,并且恨不得一把将她直接拽入他的怀中。
可很快,他又清醒地认知到他必须表现得足够冷酷,以保证任何女人不会真正走到自己心中。
然而,梦境很快就就消散了,她照顾的不再是自己,而是这位不务正业的赵不回,或许絮絮只是平常心照顾着顶头上司的儿子,但男人之间对彼此怀揣着的心思几乎一看就能看透。
沈祈无法自拔地想,或者这一刻的赵不回和当初的他一样清醒,不过是装睡继而享受着女人的悉心照料。
有的时候,不止是性,那种在感情关系中被偏爱与在意的感受一样很上头,他厌恶赵不回,却又恨不得在这一刻成为赵不回。
免得自己身后平白无故多了两个累赘。
沈祈很快想起他之前找到赵不回谈论合作的事,这时候,赵不回理所当然的拒绝也就不是那么不可理喻。
他如果不是对钱絮产生了兴趣,断然不可能回绝得那么快。
他怪自己意识到男人的狼子野心不能更早些。
如果赵不回想要女人的话,他不介意由自己在圈子里替他找几个投怀送抱,如果他想要染指自己的钱絮,那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没过多久,他发觉野心勃勃的赵不回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他于迷蒙中睁开了半只眼。
很明显,他恍惚间明白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这一刻,赵不回的确在装睡,而钱絮对此全然不知,仍然守候着这个低贱的男人。
他盼望着她能早日回神,撞破男人的真相。
赵不回却认为既然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何不能做得更过些?
免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融了几轮资,上了会福布斯的U30,就完全没数了。
他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为了帮助钱絮打击报复一下沈祈,玩意渐生,抑或是自己从挡酒的那一刻起,对钱絮不可避免地萌生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情感。
毕竟,他看见她举起那瓶白兰地的时候,心里一直有股无法言说的急切。
不同于去救助的心态,而是理所应该为她喝酒的人是自己,站在她身侧的也是自己。
他伸出了一只手,勾了勾女人曼妙的腰肢,幸好有酒精,不然他压根儿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释此刻的脸红。
这不应该是一个年纪和他一样大的男人的正常表现。
他不够老练。
而她却并没有拒绝。
像是从一开始就默许了自己cross the line(越界)的做法。
女人的身子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最后离他的胸口不过一步之遥,她似乎是刻意留下这一寸距离的,她的话就如同她在职场上一样只容得下理性的判断,而没有片刻灼烧的温度:“是要表演给窗外的人看么,我也注意到了他,如果还有别的亲昵,我想我或许并不排斥。”
这下,赵不回的酒彻底醒了。
类似于哈姆雷特的最耐人寻味的疑惑,to be or not to be?
但他的身体的反应远比他更为诚实,微微抬起身子的自己已经可以嗅到女人的鼻息,不同于普通女人的甜香, 她身上有一种令一切都舒缓宁静的气息, 远比诱惑的甜腻更迷人。
很快, 她眼眸低垂,她的侧脸与他的胸口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如热恋的情侣之间常做的事情。
“砰——”
他不想让她听见呼之欲出的心跳,很显然, 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尽管保持着静默,但他却能随时感到她的眼神似在说,“那人怎么还不走?”
而他却变得逐渐贪婪起来。
渴望着这一刻的无尽漫长,以至于成为永恒。
如果前一刻还在纠结是否演戏的这件事, 而自从答应以后就得自然而然了, 也就是说他的手搭在女人额间碎发的动作,其实毫无必要, 但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这么做了。
而在他的掌心里,第一次知道女人和男人头发的区别, 她的头发是如此细腻而又柔软。
可这样的时光并没有太长久, 稍纵即逝。
很快, 钱絮认为她和赵不回之间的亲昵差不多也该适可而止, 演过头了反而不大真切了。
她及时抽身而退, 这时才发觉自己枕着的位置正是赵不回的胸腔, 她的侧脸几乎能够体感到他胸肌的轮廓、他的温度以及他杂乱无章的心跳……他们之间的靠近又有多暧昧。
那道灼热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消散了。
她得偿所愿了。
如果知道这么做就足以驱赶沈祈,那她或许会更早一点在他眼皮下同别人亲近。
倒也不是说赵不回不重要, 而是这个对象并不重要。今天在这里出现的如果是别人,那钱絮说不定仍然会和别人逢场作戏。
“人走了。”
此时,怡人的灯光投射出窗外的风景,落地窗前驻足的男人确认已经消失不见。
但凡窗外的男人想要保留最后一分的自尊,也不会选择全程亲眼目睹她和赵不回的亲密无间。
她想,这也意味着赵不回的内心不必经历另一场“演不演戏”的较量了,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场演出,早些离开黎太太的庄园了。
钱絮留下这么一句话,已经打算启程。
这边醒来的赵不回却有几分手忙脚乱,他胡乱地开始收拾起其他并不那么重要的零碎,却发觉自己一直在找的车钥匙正在自己的裤兜里,自己忙成一团,结果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他明明已经醒了,这会儿却只能继续装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和钱絮说下一句的话,如果打个招呼会不会显得太正经,如果讲他俩天衣无缝配合的默契,是否会让她在这个夜晚不断想起那一个无足轻重的沈祈。
倒是她,始终脸上淡淡的,一场淋漓的报复结束,并没有纵容着快感将她的大脑侵袭。
她突然定睛望向自己,像是对自己的配合有所赞赏,投桃报李道:“我刚刚给黎太太发了消息,他说他们在附近后山还有几个私人的停车位,国道边上停车费用并不算低,我帮你停到那里去吧,明天你或者喊你的司机过来把车开走。”
“你等会坐我的车走。”
“……好。”
赵不回企图让自己的回答更自然些。
结果却发觉自己胸腔被压着的感觉并未轻易消散,身体的记忆变得过分长久,那份重量并没有惹人烦躁,而他竟然不断地回忆并且怀念。
以往别人的碰触都是令他生厌的。
可现在这种感觉也让他上瘾。
赵不回决心趁钱絮帮他倒车的时间出去透透气,免得自己等会儿又跟个痴汉似的,回个话还婆婆妈妈的。
但他几乎一出门。
就看见了会场外守株待兔的沈祈。
沈祈脸色看上去不大好,以赵不回的修饰水平而言,很像是肠胃不舒服,便秘了三天三夜的模样。
“赵不回。”
如果说沈祈第一次找上门还是寻求合作的态度,那么这一回,他连合作方最起码的素养都没了,他随手将自己的金边镜框扔向远处,眼底的血色触目惊心,拳头握紧,手背的青筋暴出——
他蓄势待发,是警告更是威胁:“你他妈离钱絮远一点。”
赵不回好像完全不会理会这个男人口中在说什么,他直接越过男人的身侧,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他的肩头,挑衅道,“要你管。”
他无暇顾及沈祈此刻是否被嫉妒夺走了理智。
如果是,那也不过是上天的略惩小戒。
他生怕沈祈没能看出他们扮演的关系:“我们两个单身男女,彼此产生些好感情愫,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我想沈总如果一时接受不了,也可以慢慢消化。”
沈祈似乎不愿意从过去的梦中惊醒:“钱絮是我的女朋友,她和我在美国共度了三年……”
“既然沈总记性还不错的话,”赵不回话锋一转,“那我希望沈总你记得你之前在美国还有另外一段情感,这段感情还有两个结晶,听说孩子妈现在可是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希望沈总可别健忘了,免得有人说你太薄情。”
“犯不着你来提醒我,”沈祈最讨厌被人提起的就是自己和程双意之间的往昔,他年轻时上过当,也为自己的不成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他不回为了过去的事情引咎自责,更不愿意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他抗拒着接受赵不回与钱絮之间存在的可能,“我和钱絮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小误会,不过我们会着手解决的,只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我们就会重修旧好。”
“在此期间,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我们的感情!”
“我呸!”
赵不回当场发作。
“你都一个人回国快半年了,这半年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清楚,”赵不回不知道沈祈是如何恬不知耻的说出之前那些话的,分明是自己不珍惜,现在回国后发觉没有比钱絮更好的又稳操胜券地回头,对感情知之甚少的赵不回都忍不住提醒他,“但我能确定的是男女之间的事默认三天不联系就已经结束了。”
他的耐心逐渐也荡然无存,“我劝你不要纠缠钱絮。”
“她脾气好,可我就不一定了。”
“我们现在已经决定要在一起了……”赵不回起初说来还有几分不连贯,但在之后他似乎越说越顺了,“所以,沈总我劝你时常反思一下自己的道德观念,别一天到晚想借着以前那些不起眼的过去,妄图横亘在我们之间,充当小三的角色。”
他正对着沈祈,慵懒恣意的目光转而锋芒毕露,“还是别让别人在背后议论,堂堂沈总还不知廉耻,喜欢当别人的小三吧。”
自从他单方面认定了自己和钱絮之间的关系,赵不回发觉自己完全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肆意辱骂沈祈这家伙了。
而沈祈,却是比他想象中的更沉得住气。
哪怕都到这个时刻人,正常人就应该懂得知难而退了,不去破坏他名声,以免影响到了创业未半的生意,可沈祈明明已经站在一段关系的尽头了,他还能慢条斯理地问自己:“敢不敢和我公平竞争?”
沈祈说话做事自有一套强大的内在逻辑:“是个男人就不该趁虚而入。”
赵不回却完全不会受到别人逻辑的影响,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我不会和已经被淘汰的选手竞争,这没意思。”
钱絮似乎已经开车回来了,两个男人的针锋相对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至少现在,沈祈不想要在机缘不巧的今晚再度令她反感了。
走前,他不忘故意留下一句:“絮絮她很美好,但她不应是你的胜利品。”
“我什么时候把她当成过战利品,”赵不回莫名觉得可笑,目送着沈祈愤愤不平却又无计可施地独自离开,“在我的眼底,她从来都不是可以掂量的物品。”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吗?”
“没有,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来着。”
赵不回以前并不知晓自己在感情中的状态,现在他或许又几分清晰了,他和那些世俗的人没有区别,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占有欲,他甚至不愿意提及别的男人的名字。
“等下,你喝点东西,别一回去立马倒头就睡,”钱絮上车后不忘叮咛,直接递过了一包可以冲泡的蜂蜜柠檬,“不然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的。”
赵不回:“好。”
却发觉她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反复在确认着时间,似乎有所准备,时间一到,她从加厚冲并不宽敞的后座上拿出了几个金色纸杯,普通的甜品上挤着各色的奶油,“我刚刚还拿了个几个马芬蛋糕,你可以在路上吃。”
接连的喜悦,让赵不回还没有立即适应。
她转而认真而又专注地提起他都遗忘了的事:“十二点后,难道不是你的生日?”
钱絮久久没有等到赵不回的回应,有所迟疑:“还是说,你身份证的信息和你的实际生日有出入啊?”
他端着这一盘的马芬蛋糕,掌心微微发热,“没,就是我生日。”
前方的黄灯已经在闪了,钱絮干脆放缓了车速,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祝你生日快乐。”
“黎太太家的小点心有不少,但是蜡烛我却没找到,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将就吃一下。”她方才特意多跑了一趟,为此,耽搁了一会儿功夫,但她挑选出来的马芬蛋糕应该已经是卖相比较好的,也不知道赵不回喜不喜欢这些甜食。
“你怎么不说话了?”
是鄙夷这份蛋糕太寒酸了?
觉得这与品牌,与昂贵不沾边,所以根本就不喜欢?
而她这个想法早在冒出来之后没多久,伴随着赵不回的狼吞虎咽立即消散了。
一餐盘的马芬蛋糕所剩无几,他的嘴角还沾抹着上面的奶油。
“不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过生日了。”赵不回看着主驾驶位上的女人,此时的她正一丝不苟地开着车,她脸上的神情不再紧绷。私底下的她,没有在职场上可以包装的棱角,也失去了对面过往情感时的无法掩盖的忧伤,她好像就是那样平静地坐在那里,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不断靠近。
而美貌似乎成了她身上一层不那么明显的光环。
“生日歌我就不唱了,我五音不全。”钱絮打开车上的音响,播放了一首happy birthday的经典歌,把演唱的机会留给唱片里的原唱。
此时,赵不回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就像是一个容易被打发的小朋友。
钱絮在这一刻也不再那么厌恶年幼无知的生命了,如果赵不回醉意下愿意喊她一声“爸爸”的话,她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本来想亲自给赵不回擦拭掉嘴边那一抹残留的痕迹的,但她想起了之前自己聆听他心跳的样子,直接将纸巾盒丢给了他。
最终,没忍住对着好哄的男人道:“希望你有一个特别的生日。”
钱絮自认为自己昨晚和赵不回是走得有些近。
但她没有想过自己和赵不回之间的事传到了老总的耳中,次日清晨,赵天特意在早会过后将她留下。可这场审判还没来得及开始。
赵不回从食堂里直奔父亲的办公室。
“你怎么一回事,老赵?”
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对自己父亲的口气完全算不上和善,更别提谦恭和孝顺,“难道你要因为一些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就要让钱絮引咎辞职?”
钱絮进门之前,也没觉得事态有这么严重,大不了说成捕风捉影的事情,拒不承认不就是了。
可当赵不回出现在赵天的办公室了,她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不一样了。
赵天手脚笨拙地打开了自己常年用着的保温杯,结果还是因为动作幅度一不小心将水撒了一地:“我没问你。”
赵总也没在这会儿功夫找公司的保洁,而是手忙脚乱地动手收拾起来,等收拾得差不多了,确认会议室的地板不会烂了,终于开口问起自己:“小钱啊,我就想问问你对不回的印象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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