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庄在第一次去宠物别墅那天。
那天的庄在,给她打电话,却不说话,只在那边喊了两遍她的名字,声音透着无尽的低落,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
云嘉忽然鼻子一酸。
手指点聊天框旁的加号,云嘉将语音电话拨出去。
那边很快接听,快到云嘉还能听到他离开会议之前的交代声音,是英文。他讲英文的声音和说中文不太一样,鼻音偏重,听着更低沉磁性一些。
而他跟她切回中文,恢复说中文的清冷克制感。
“有什么事吗?”
火急火燎拨出电话的是她,一听到庄在的声音又说不出话的,也是她。
她平时几乎从不在工作时间不打招呼就拨电话过去,两人之间信息聊天更多更频繁。
她这样急,他可能也以为她有什么急事,所以连接听都一秒不犹豫。
“没事。”云嘉声音低低地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忙啊?”
“还好,会开太久了,刚好现在休息一下。”
“打电话也算休息吗?”
“跟你打电话算。”
忽然,他又问起,“你今天在和茂那边?中午吃什么的?”附近没什么特别好的中餐厅,有一家口碑不错的泰国菜,云嘉也不怎么爱酸口。
“去楼下堂姐家吃的。”
“那就好。”
明明心情沉重地给他打电话,这一刻听他如释重负,云嘉又如此快地笑出来:“干嘛,你不在,我还能把我自己饿死吗?”
庄在好笑地柔声挑明:“可你从小不就是那种没有对胃口的菜,宁愿饿着也不吃的人吗?”
云嘉很有理:“我那是宁缺毋滥!”
“对,很好,是非常优良的品德。”
他声音清淡,连哄人也听不出甜言蜜语的味道。
云嘉听着,却觉得胸臆盈溢,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哄人不会,诉苦也不会!
刚才坐在咖啡店,听着那些话,她心疼他的同时,仍揪着心回溯,从前许许多多他们山水交错的时光里,当他沉默不语,当他隐忍克制,有没有人在意他,心疼他?
她甚至很没头没尾地想,他要是读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好了,他会喜欢的女孩子应该都很好,他也会对女朋友很温柔细心。
那样就有人陪着他。
或许对着另一个女生,他会更轻易讲出那块假表的由来,那个女生会拥抱他、安慰他,他也会更容易释怀年少时的压抑和难堪。
她脑子里像得了一场后知后觉的热病,时间和事件全都错线了,她只顾着一通乱想,像一个不慎跌入迷宫里的人,什么错误线路都莽撞冲进去走一遍,不管不顾的,只想为他这十来年找一个最优解。
想让他不孤单,不受苦,天光大亮,前路平坦。
“你大学的时候怎么不谈恋爱啊?你那个叫卢家湛的室友不是说给你介绍了不少女生吗?”
庄在有点惊讶:“怎么忽然问着这个问题?”停了两秒又问,“你是不是在我家看到什么东西了?”
云嘉手里握着那只表,注意力也都集中在表上不久前才坠损的瑕疵处,淡淡说:“不是,就随便问问。”
话音刚落,云嘉脑中记忆一闪,提前预知了答案,那次在曲州,卢家湛就已经说过了——庄在大学很忙所以没空谈恋爱。
可电话里,庄在却没有说这个答案。
停了几秒,听筒里传来他说中文时的平淡声线:“我没办法喜欢其他人。”
云嘉眼睛一酸,一直积着的一颗眼泪坠落下来,跌落在破损的手表上,她喉咙拥堵,刚想说什么,那边却已经有人来催庄在。
他先用英文回复了那人,然后对云嘉说:“我晚一点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云嘉答应,让他先去忙工作。
给他拨电话时,她攥着这只假表,很想问他一个问题,那次在衣帽间,他说自己戴过几次这只表,他是以什么心情去戴这只由她送出用来羞辱他的假手表的呢?
这时电话结束,问题没问,也没有答案,云嘉却觉得也不重要了。
因她已经有了决定。
徐舒怡这时顶着冷风上车,抱怨文卓源都糊穿地心了,有必要这么在意形象吗,一点咖啡清理老半天,害她也不敢先出来。
“宝宝,你等久了吧?”
“还好。”
徐舒怡刚刚坐得不远,也听得七七八八,以前滤镜太重,只觉得文卓源是怀才不遇加上仇富才有些偏激行为,如今滤镜稀碎,才发觉这人既无大才,也并非仇富,品性恶到一言难尽。
“这么多年这么卖力经营都不红,果然是有原因的!宝宝,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云嘉启动车子,踩下油门:“去商场。”
“哈?他经纪公司就在附近,现在不直接去他公司给他点颜色瞧瞧吗?”
云嘉说:“那个不着急,先去买表。”
第64章 正在加载
手表因是很多年前的旧款, 又并非大热款,门店无货,云嘉问了调货所需的时间,不出意外还是能赶在庄在出差回来之前拿到手中。
可偏有意外——庄在提前回来了。
而那时云嘉正盛装打扮出席二伯母办的一场慈善晚宴, 拓展在国内社交圈, 她挽着父亲的手臂, 扮演知书达理的乖巧女儿。
进场后一阵集中的寒暄应酬结束,宾客各自闲谈,父女两人出场即是焦点, 却避开中心位置, 一边闲闲举杯应和旁人远远的招呼,一边用低低的声音聊起天。
气氛轻松,云嘉说起话也俏皮。
云松霖佯装生气,说她明知父母正操心她的婚事, 同人恋爱也不告知家里一声。
云嘉道:“你教的嘛, 事以密成。”
“好啊,爸爸教你的招, 你用来对付爸爸,我真是养了个贴心的小棉袄。”
爸爸是从常国栋那里得知的消息,云嘉不意外, 只紧张一件事——担心这位常叔叔添油加醋说庄在的坏话。
她又搬老父亲的往昔教育, 提前打预防针。
“事无绝对, 这个可也是爸爸你说的, 不能听信一家之言哦!”
“是不能偏听偏信。”
云松霖顺着女儿的话, 感慨道, “你那个常叔叔一个劲的夸庄在,的确是蹊跷得很。”
“说庄在的好话?”
云嘉未曾意料, 倒是忽然想起买表那天黎阳打来的一个电话。
黎阳问姑父那边是不是表态了,对庄在还算满意,所以庄在工作即将有变动,云嘉说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当时黎阳说,因为曲州文博馆的项目忽然添进去一个人,是常国栋的侄子,黎阳是按一碗水端平的思路猜测的,要是抬举了庄在,也要给另一方一点甜头,明面的公允才过得去。
此刻云嘉一想,好像根本不是黎阳猜测的那样,起码庄在和常国栋并没有如此锋芒毕露的对阵。
但具体是哪一方做了让步也不清楚。
常国栋因为自己而忌惮庄在吗?是那顿晚宴她护短有效?
云嘉大旗刚举,倒戈甚快:“常叔叔要是说这种话,那……还是可以信一点的。”
云松霖拿女儿没办法地瞪一瞪,调侃道:“这么护着,看来是真喜欢。”
“当然是真喜欢!”
“可你喜欢一阵,又不喜欢了东西,从小到大还少吗?”
陡然想到爷爷曾说她“缺忍性,走不了长路”,衣香鬓影的名利场,偏温情脉脉用作父女谈心的场合,也意外加重这一刻仿佛被预言击中冷冽感。
云嘉张嘴欲言些什么,却被爸爸轻轻拍了拍她挽在他手臂间的那只手,云松霖眼角的笑纹清晰又柔和,很是纵容地望着女儿:“玩吧,喜欢就试试。”
云嘉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之后二伯母来领着云嘉去见两位艺术投资人。
云嘉心不在焉。
好的商人也是好的语言艺术家,态度一贯只在真正的决定里,少在言辞中品评优劣。
除了表达意外,云松霖没有过多谈及庄在,但是他们恋爱之前,父女聊天时提起庄在,他曾几次表达对这个后生的欣赏,以此可见,这些好,仅是下属身份里的闪光点,远不够择婿眼光来筛选。
庄在这时发来短信告诉她,他提前归来,刚落地清港机场,云嘉今夜未穿白裙,否则飞奔出去的身影则会更像新娘落跑。
她坐上家中的车子,先给二伯母发去身体不适的托词,随即将电话拨给庄在,在那头机场大厅的喧闹声音里,和他商量怎样见面最快最方便。
开门时,庄在洗过澡了,褪去机旅的疲意,穿着质地很柔软的白色居家服,短袖长裤,露着两只修长结实的手臂。
身后的酒店房间只开了光线并不明亮的灯。
她下车,上电梯,从华灯璀璨、亮如白昼的世界里匆匆至此,这一点与光明抵牾的幽暗,似乍然洞开的世外桃源,叫她看着此间衣着简单的庄在,人怔怔然,心怦怦然。
随着身后一声关门的响,她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进去,连走廊投进的光线也顷刻间不复存在。
昏昧当头,热吻覆下。
他们属于两个相反的季节,云嘉华丽单薄的宴会装扮外只裹一层白色的大衣外套,双臂脱离柔软的袖口,外套轻轻坠地,露着大片肩背肌肤的礼裙分毫不赘地勾勒姣好的曲线。
她手脚冰凉,而他体温滚烫。
当他紧拥她,密不透风地吻到彼此喘不过气,像一块剔透的冰在夏天融化。
霜化一样的手指,凉到云嘉自己已经失感,却不知道手往哪放,几次碰到他脖颈皮肤,比他更受惊地缩回来,无处安放。
唇间的气息是热的,他说的话也是。
“摸摸我。”
云嘉脊骨过电,淌过一阵要命的酥麻,直冲后脑,纤细的鞋跟摇摇晃晃。
这个人为什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好似他是取悦她的工具,她使用他,享受他,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先弯腰快速拨下两只碍事的高跟鞋,云嘉赤着脚,再踮起,雪白脚背上绷起漂亮的筋骨线条,两只手不客气地搭在他肩颈相接的位置。
不止取暖,还有指尖的摸索。
庄在有些意外,面色因这种触摸泛起一层异样。
云嘉视而不见,熠熠明艳的一张桃花面娇俏又霸道地横在他视线里,问:“开关在哪儿?我要选一个我喜欢的模式。”
庄在微愣,没跟上她的跳脱。
“你不是我的机器人男友吗?”云嘉问。
带妆的眼梢自动勾起一丝媚气,庄在喉咙发紧,当她环在他脖子上的手勾着他低头,他便心甘情愿地俯首,接她凑上来的一记亲吻,随后她拂开笑颜道:“就当开关在这里吧,你可以启动了。”
用很短的两秒钟理顺云嘉的前言后语,庄在浅淡一笑,没再犹豫,托她臀下,将她抱起。
云嘉配合地用手臂搂他脖子,双腿环住他的腰。
庄在抱着她,走向卧室,同她一起压进松软的床铺。
窗帘已经闭合,焜黄色的壁灯是唯一的光源,由斜侧方镀来明暗,更添深邃,让他五官更有雕琢感。
庄在高挺的鼻尖险险擦着她的鼻尖,他只需要保持一贯面容上的清冷克制,言语大胆出格,就轻松进入角色了。
“那我要叫你主人吗?”
极近的距离,稍有闪避的意图都无所遁形,云嘉红唇微张,喉咙发涩,不敢看他的眼睛,所有感知都落在自己逐渐升温急促的呼吸里。
她勉强接招,用气音说:“随,随便你。”
而他反应干脆,真似程序。
“好的,主人。”
摒弃循序渐进的吻落下来,云嘉也随之交出自己的视觉,合上眸子,眼睫颤颤,感受着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的力度和温度,厮磨着不断传来。
后脚跟蹭过被面,云嘉曲起腿,四肢百骸,应接不暇。
对方贪得无厌。
“舌头,主人。”
耳边响起偏低偏淡的男声,只有稍显急促的呼吸像机器过载,而云嘉已经分不清谁是主人了,他又是从哪一步开始打开了她的开关。
她睁开迷蒙的眸子,照做他的指令。
他低头吻,心满意足。
礼裙下的贴身衣物,丁字型,单薄到可以直接忽略存在。
云嘉毫无防备感受到他手指的触感温度,仿佛她才是那个乍然洞开的世外桃源,包容对方的不请自来,寸草不生的地带,爱不释手这四个字忽然就有了不能承受的意味。
但当她开始推拒,却偏偏提示了他。
那是最正确的位置。
“是这里吗?主人。”
云嘉想要躲开,但能动的幅度非常小,失去对自己的掌控,只能用言语,叫他不要这样喊了。
他偏要曲解:“不喊了,就可以这样吗?”
庄在的声音很缓,但行动力丝毫没有减弱的兆头。
云嘉脖颈的皮肤已经红了,下颌一抬,颈侧绷起一道明显的硬筋。
上次最后也是这样。
他一离开,她反而不舒服,一双眼睛雾蒙蒙睁开,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随即俯身,上翻的裙摆已经不起遮挡作用,而她也已经体会过这个动作的含义以及后面要发生的事。
但她今晚是从宴会上提前离场到这里,还没有洗澡,羞耻令人如油煎火烹,更不好意思接受这样的亲密。
云嘉着急后退,两侧的泛红膝盖却被按住,看着他展臂俯身,令背部的肌理凸起来,仿佛有一头吃人的凶兽蛰伏其间。
“不可以!”云嘉要叫停,她没有洗澡。
刚刚有一瞬间她预感结束,但在沸点前一点点的地方,他停了。
以至于,一种从未有过的既空又满的感觉朝云嘉袭来,好似被热气吹鼓的一只气球,又被放瘪了气。
而他此刻是不听指令机器,做相反的事。
他做事一贯认真,不浪费任何一点经验,甚至比上一次发挥得更好,关窍所在已经找到,并且不打算放过。
而手指比唇舌更灵活,最后似画布上快速平铺色块的画笔。
眼前的灯光也晃作调色板上迷乱的一团。
云嘉感觉到他将时间延长,身躯忽的随之一轻,犹如油锅里被煎熬透了浮上来的一片小小炸物,滚油热浪,亦死亦生。
云嘉平缓呼吸,嗓子干成久旱的沙漠,此时很想喝一杯水,但还未来得及出声,刚将眼睛睁开一些。
视线里,庄在兜头脱掉上衣,头发因此微乱,平添一股野性。
他的脸上平时少见急色,此时却跟程序失控一样,不打招呼地把云嘉翻过去。
云嘉视线由天及地,双膝曲跪。
两只纤细的腿仍旧乏力,只能颤巍巍支着,大腿内侧的肌肤还是熟石榴籽一样红透的颜色。
除此之外,发颤的,还有内心隐秘的羞耻,觉得这个姿态……自己像一只被他摆弄的小狗。
每当庄在不打招呼地将动作施加在她身上,云嘉就能清晰感觉彼此之间的力量有多悬殊,她每次都心惊一瞬,既害怕又喜欢,骨子里隐藏的承受欲完全被满足,可拥有这种绝对力量的人,在她面前,大多时候都是迁就的、克制的,又让她体会到另一种很安全的主导感。
裙角掀起带起一丝微凉的风。
想到此刻正在被身后的人注视,那是无遮掩的视角,她整个人立即像一块四角被扯紧的布。
云嘉两只手都撑在枕头上,一丝理智冒头,正纠结,她是从宴会里谎称身体不适跑出来的,今晚并不能留在这里过夜,缺乏实战经验,又不了解他下手轻重,她很担心自己待会儿没办法走回去。
察觉箭在弦上,云嘉心慌不已。
“庄在……”
他鼻音很重地应,仿佛洞悉她的内心,手掌按在她腿侧,腿间缝隙消失,像在请求:“很快,很快就让你回去,”距离拉近,叫她夹紧。
“帮帮我。”
听这三个字,云嘉瞬间头皮发麻。
结束后,庄在清理好自己,裸着上身从浴室出来,拧一条热毛巾来擦云嘉泛红的腿根。
她的膝盖也红了。
不仅红了,揉进了床单的褶子印,庄在拇指轻抚摸,又低头在她膝盖上吻了吻。
云嘉小口喝着水,同他讲自己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事,也不避讳告诉他,自己和父亲聊到两人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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