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歪过脸不承认。
周珏不会治她的嘴硬,只会观察她的表情,洋溢的笑容是开心的,确定了答案,手往下,拽走了那片小布料,否则会被濡湿浸透。
她的状态已然犹如成熟的蜜桃,甜蜜柔软,可以轻易地接纳他,于是一挺而进。
覃惟感觉到疲惫,但也有充实的满足感,她的手累到攀不住他的后背,而这样的亲密连接,是独属于她和周珏的,她认为可以延续很久很久。
她渴望从中汲取到力量,以及合适的养分。
这个时间点很尴尬,说不上来是太早了还是太晚了。
覃惟摸着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是凌晨四点多,问身后的人,“你还要睡觉吗?”
“在飞机上睡够了。”周珏啄吻着她耳后温热的皮肤,发丝被微湿,停顿片刻,转而又说:“你今天要上班么?”
“休息。”否则她也不敢这么嚣张。
周珏把她拢进怀中,偶尔亲一下,交缠分享着同一种味道,卧在一起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这是他喜欢的环境,又暗又静。
满足了最基础的欲望,也会说一些别的事,比如会问问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覃惟没法说开不开心,只是正常地在生活和工作而已,今天她却摇了摇头:“不是很顺利。”
“还是工作上的事?”
工作本身对这个阶段的她来说不算有什么难度。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已经把能够达到的事都完成了,她把下午开会时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被这种事困扰。”他在黑暗中看着她。
覃惟说:“我不喜欢那个宋明奇,他的攻击性很强,而且总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你申请调职有他的成分吗?”
他问得很认真,覃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衡量下来认为这是一个升职的捷径。”
周珏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你曾经跟我坦白,可以为了野心付出一些代价。我认为不止是体力和脑力上的辛苦;还有各种声音,责任,你认同吗?”
覃惟点点头,可又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这样很烦。”
“你一直很努力,工作能力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要学会应对来自职场的压力,”他的声音很客观,“不要放大情绪上的脆弱,把理智淹没。”
“可是,我不喜欢有人这样给我添堵。”覃惟又说。
“喜不喜欢是小孩子才在乎的东西。公司用人很注重多元,包容。”周珏似乎无法理解她的执拗,她在走一个死胡同,“喜欢、讨厌,这种私人情绪都是个人的软肋。”
覃惟于是点点头,他不止一次跟她说过关于在工作上需要保持理智的话,她需要练就一颗千锤百炼的心脏。
“我会的。”她说。
周珏想想,又问:“你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吗?”
“没有。”覃惟想,是她太脆弱了,应该尽快调整过来。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周珏便起来了,覃惟则是继续在床上赖着。
她又觉得很困扰,知道根本原因不在同事关系,可是她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这件事的讨论在她心里就不了了之。
覃惟希望自己节奏,就像轨道上匀速前进的列车。不要求急速,只要不脱轨。
她给自己调整了一段时间,再次全身心投入工作。
覃惟这年算是跨越了一大步,无论是个人的业绩指标还是职位,年会上她拿到了零售部的优秀员工奖。
Perla的销冠地位依然屹立不倒,两人自然要互相恭喜一番。
“我们家小妞儿真棒!”Perla捧住了覃惟的脸蛋,狠狠揉了一把。
覃惟说:“妈咪你也很棒。”
今年的年会人员构成和往年又是大换血,走了老面孔,来了新面孔,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还是她们两关系最好,没事儿就凑在一起瞎聊八卦。
覃惟和Perla约着休假的时候一起去旅行,“我去年的年假都剩了好多,都便宜公司了,今年一定要抽出时间。”
“谁不是呢?”Perla深有同感,很快又翻个白眼:“不过我的假期没休掉,都是因为那个贱男人。”
覃惟做了个口型:“Benny吗?”
“除了他还能是谁?”Perla提起这个人就无语,“你知道吗,他比Wendy还要刻薄。”
“我都快忘了。”覃惟说。
Perla说:“我会干掉这个死gay的。”
Benny的确是个相当刻薄的人,她不和他一起工作都能感受到,何况Perla这样天天在他手底下的。
覃惟嫌她说话声音大,晃了晃杯子里的水,悠闲道:“你不要忘记咱们的企业文化,多元化,公平性,包容性,其中包括性别和性取向,什么人都有嘛。”
Perla 看着她:“你这种腌入味的作风,该去干hr,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吗?”
“跟老板学的,你想知道我可以免费转达给你。”覃惟说,跟老板在床上学的就怕Perla不信。
“哪个老板教的,我也亲自去学学。”
“哈哈哈。”
两人正聊着天,Benny跟人敬酒走到她们跟前,跟覃惟说:“Vivi,恭喜荣升,要不要请吃饭?”
覃惟无语到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Perla皮笑肉不笑:“我这有吃不完的剩菜,就当便宜你了,想吃就拿去吧。”
Benny没少被Perla夹枪带棒地怼,说:“Perla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幽默啊,有姐妹撑腰更厉害了。”
“不用谁撑腰,我这儿还有很多好听的话,你确定要在这个大好日子一口气听完?”Perla 站了起来。
Benny走后,覃惟跟Perla说:“你们还要一起工作,干什么闹得这么不愉快,他无非是想给我添个堵。”
“有人不挨骂不舒服。”Perla说:“他的嫉妒心真是很重,你签了个百万的单子他就醋成这样了,至于吗?这一年来他也没少赚啊。”
“我也很奇怪。”覃惟说:“那个客户本来就是我的。”
Perla凑到覃惟的耳边,幸灾乐祸地说:“我跟你说个秘密——”
“你这也太八卦了吧。”覃惟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临现场了呢。”
“ 八卦枢纽站,你以为玩儿呢。”Perla说完满意地看着覃惟震惊的表情,“我真是入错了行,我应该去做狗仔,咱们公司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八卦。”
“你真厉害。”覃惟肩膀都跟着抖了抖。
年会结束之后,覃惟回了家。
而周珏在春节过后确认在六月份离任,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这个级别高管的notice period要长达几个月,离职这件事对他来说,并非易事。
覃惟在家里过了几天。
陪妈妈逛街, 开车拎包刷卡,全权负责,她从一个被爸爸妈妈喊“宝宝”的角色变成了做决定的大人。
年纪渐长, 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再没有因为一点点小事和父母闹别扭。
年初五, 覃惟陪着妈妈去逛庙会,她停了车陪着妈妈往里走, 景区的人很多,摩肩接踵, 一扭头的功夫,就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覃惟尴尬地喊了一声:“林阿姨。”
林阿姨微笑着看她:“惟惟,新年好啊。”
覃惟看了眼林阿姨旁边的人, 还是长的头发, 白到不健康的皮肤,她没有跟他搭腔。
当然,林秋池也没往她这儿看。
她可以不寒暄,但是覃惟妈妈没办法装哑巴,一边跟林阿姨说着话, 一边拽着覃惟的手往前走。
“你们也出来走走啊?”
“是啊。”
“天气挺好,人太多了。”
“对。”
“女儿就是贴心, 你们处得跟姐妹似的,这小子跟我出来不情不愿的。”
“年轻人有自己喜欢做的事嘛,很正常的。”
覃惟找准时机,把妈妈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在小吃摊买了两串糖葫芦。
“大过年的遇见前任, 也太尴尬了吧。”妈妈瞅着她揶揄,刚刚都想替她钻地缝。
覃惟咬着山楂, 妈妈和爸爸是初恋,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但是她觉得还好,玩笑道:“这有什么尴尬的,等你老了,回忆这辈子只跟一个人谈过。”
“我一步到位,找到真爱。”妈妈说。
覃惟也不认输:“精神反胜利法吧?”
妈妈吃着草莓糖葫芦,不是很好吃,就尝了一口她的山楂,“怎样啊,现在这个?”
覃惟想一想,问道:“你和爸爸想让我尽快结婚吗?”
妈妈赶紧撇清:“那可没有啊。你现在工作得心应手也挺好的,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会孤单。”
工作得心应手……
覃惟在心中反复回味着这几个字,没人敢说自己的工作有多稳固,走到越广阔的天地就越能明白自己的不足和狭隘。
她覆在妈妈耳边说:“我们应该会结婚的。”
她说应该,但语气是笃定的,妈妈惊喜:“真的啊?”
“你不要深入了解一下对方是什么性格的人吗?”
“你喜欢的我们都支持。”妈妈笑意盈盈,“知道你挑对象眼光是很高的,没什么可担心。”
覃惟心说看上老板了,这世界不就是撑死胆大饿死胆小的么?
人群之中充斥着叫嚷,拥挤,她们和另一波人被挤散了。
以林秋池的身高还是一眼就能看到站在路边的覃惟,她和十几岁时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人,却像是换了一个。
她收到躺在列表里两年之久的猎头的消息,再次问她有没有换工作的想法,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次是Rossi的竞品,D牌,定位相当。上次这个猎头给她推的职位还是店经理,现在已经是区域经理了。
覃惟本想一滑而过,忽然有兴趣又滑了回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对于升职这件事来说,无论是能力超群还是职场投机,需要两者兼备。
她跟这个猎头聊了聊,过了几天在北京的店里办事,正好碰上这个品牌的零售经理下来巡店,对方主动跟她打招呼。
“覃惟你好,我叫宋景岚。”
“宋总,你好。”
在这个行业待久了,就知道圈子不大,即使没有交情,但是打照面的次数可不少,这位宋总气质温婉,看上去不强势,覃惟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店里,以为是普通客人。
但是她也全程认真接待了对方,还加了微信。
宋总说:“其实我很早就听说过你的。”
“该不会是黑料吧?”覃惟笑道。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对方大概是觉得她幽默,笑了笑才揭晓答案:“你做sales时,是一楼所有品牌里,著名的卷王。”
覃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不。”宋景岚看着她,很认真地跟她说:“能够做到比别人努力,这也是一种天赋。你应该正视这个天赋。”
“宋总谬赞了。”覃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第一次从领导层的嘴里说出来。
和对方第一次接触没有聊得太深入,看得出来对方对她的兴趣很浓厚,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跟谈恋爱似的。
但既然接触了,就代表覃惟确定有了跳槽的心思。
覃惟心情不错地又回到店里处理几期售后事件,是年前拖延到了现在,都凑到一起,流程冗长而麻烦,导致她耐心锐减。
晚上回家的路上,她忽然感到厌烦,疲倦。烦躁。
没由来的,厌恶几乎冲出身体了。
下午聊新工作的的兴奋劲儿都没有维持半小时。这让她再次预感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从去年开始她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了。
她很迷茫,也向周珏求教过,他告诉她私人情绪皆是软肋,不应该存在,她只能尝试着去调整。
覃惟有些害怕,难道她会在此时遇到瓶颈,而就此停下吗?
“所以,你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决定的么?”
晚上在网球场,叶文邵这样问,春节期间他们一起去国外考察品牌,周珏简直是时间管理大师,又抽空见了别的什么人。
周珏拿毛巾擦脖子上的汗,“我会走是迟早的事。”
叶文邵说:“外资企业的一把手我只见过干不好滚蛋的,还没见过业绩如日中天的时候离开的。你就是为了那个小女孩。”
他确定。
“严格来说不是为了她,这只算一个契机。”周珏表平静地说,“前面是不倒的刘钦源,我需要完全构建自己的体系,掌控秩序。”以他的性格,掌权道路不能被人拦住。
“还有,覃惟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小女孩,她是我的女朋友。”
叶文邵咧着嘴笑,“这不是一个好时机,由你一手促成的项目才刚开始,太可惜了。”
“很多事情点到为止。”周珏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他已经财富自由,“我在乎输赢,但不过分在乎利益。”
“你还说不是为了她?只想点到为止,为什么又要到六月份?”是想把后面的事打理好么?
周珏说:“我们会结婚。”
“我记得一开始你说没法谈感情,却又纵容她。”叶文邵惊叹过后,说:“终于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周珏习惯提前规划一切,但是每每跟覃惟沾边,计划都要为偶发的事让路。
能给覃惟什么呢?他以为比较珍贵的东西是:她不会的东西他来教,与她共享资源,给她的职业发展铺路。
“但你的这个变态人格,主体意识过剩,占有欲太强了,有些时候也要尊重一下客体的意识。”叶文邵以无数次被甩的过来人经验说:“不要太独断,问问人家是怎么想的。”
覃惟睡了一小会儿,明明屋子里没有声音,她又醒过来。翻看了会儿手机,把一些消息回复了。
她开门看见周珏冲完澡出来,他穿着T恤和长裤,发丝潮湿,看着她:“你还没睡?”
覃惟倒了一杯水,想起来跟他说自己今天接触了一个竞品品牌的经理,对方想挖自己过去。
周珏眼里有些意外闪过,“你想清楚了?”
“有点想法。”覃惟想自己的原本的目的就是要磨一段经验,然后跳出去,现在机会比想象中来得快。
“怎么了?”周珏接过了她的水杯,放在岛台上,见她正在思索说辞,他也直接给她宣布了一件事,他将于六月离任。
覃惟震惊到大脑凌乱,都想不到问他下一步去哪里,只是眼神呆呆地问:“怎么这么突然?”
周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如果你在意的是这个,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覃惟还是摇了摇头,说回自己身上:“不,我主要是想换个环境。”
周珏点点头,倒也没有关系,以她的能力去哪里都可以生存得很好,只是他此时比较关心她为什么想换个环境。
覃惟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如实说:“我觉得烦,有点累了。”
“如果你有这种心态,换工作是无法逃避的。”周珏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安抚她一下,“我希望你保持一些理性思考,不要被一时上头的情绪影响了。”
覃惟知道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她从下午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听到他总是让自己理智,她忽然大声道:“你能不能别再跟我说成熟,理智这些话了?我还不够成熟吗?”
“你在做什么?”周珏放下了手,眼神有些严厉,“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吗?”
“我不可以发脾气吗?”
“可以。但是为什么?”他问。
覃惟咬了咬嘴唇,忽然有些悲愤,她不想把这种糟糕的情绪带给他。如果这个时候她独处就好了,就不会伤害别人了。
她有点想哭。
周珏看看她,摩挲她的手臂,是冰凉的,很快判断出来:“你无法承受现在的工作压力了,是么?”
覃惟还是没说话,是,也不是。
“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接这个工作;我反对过,但你一定要跟着Wendy的路子走,不管合不合适你,你急着要做出成绩。”周珏攥住了她的手让她无法乱动,语气依然平静,“如果你无法胜任,可以让出来我让别人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