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苦笑着道:“你以为他不发火,日子就能好过吗?”
“啧。”
他发火关她什么事呢?又不是她惹的。
覃惟抬了下眉,又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跳出来一条消息,Perla发来一个问号。
覃惟:【干嘛?】
Perla:【听说了你的事,来慰问一下。】
覃惟:【你今天上班吗?晚上要出来吃饭吗?】
Perla:【上班,但可以翘了。】
覃惟的心情算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为什么不好,她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Tina曾经在晚上十一点半,手把手教她如何给客人发送邀请函。那个时候她还怀着孕。
她在附近的商场等到Perla,看她甩着包跑来,靴子在地面上打滑,差点摔倒,覃惟上去上手接了她一下。
“这水都没干呢,我要投诉。”
“那儿竖‘小心地滑’的牌子了,是你没看见。”覃惟指了指,换个话题:“你怎么翘班了呢?”
“上烦了,出来透口气。”
“好吧。”覃惟也有点羡慕Perla的状态,只顾做自己的业绩,不用管乱七八糟的事。不过,不同职业道路各有利弊。
覃惟捧着保温杯,看Perla吃东西,听她问:“你不会被这些事影响了吧?”
“我看上去还好吧?”覃惟惊了,“失落表现得很明显吗?”
“你也不是很开心啊。”认识几年,覃惟刚入职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她很清楚,但是人既然要长大,就不可能再苛求她维持着原本的天真无害。
“想发疯就发呗。”
“只是稍微有点郁闷。”事情弄成这个样子,覃惟只能承认,但是也不断暗示自己,小事情,小事情而已。
“你的选择坚决,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了。”Perla这个人挺公正的,并没有一上来就指责覃惟为什么要和她的同事争夺,也没有提及她和Tina。
覃惟说:“我有点想听你的意见。”
“Tina既然找你,是想让你自动让渡利益,她也并不无私伟大。而且竞争的关系已经形成,你想避也没办法,这会是你今后的日常。”
覃惟这才缓慢地说:“那天晚上我回去,仔细想了想,如果我和她易地而处,她会把这笔生意让给我吗?”肯定不会的。
“看吧,你比谁看得都很清楚。”Perla笑笑,“这只是一次底线的试探,只是你比她多了一层情绪,你得感谢她当初的教导。你知道,她也知道。”
“嗯。”
“可你已经还过她了。”
“……”
Perla说:“别太放在心上,告诉你吧,如果你不走,我们也会成为对手。就算我们的关系再好,我都不会让着你的。”
“知道。”
覃惟的眼底终于有了点笑容,又有点难过,原来关系的变质是注定的。
对手比她更早明白。
Perla吃完甜品,两人一起走出去,覃惟摽住了Perla的手臂。
“在利益竞争中,不要被任何东西绑架。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妈咪,你真是我的职业明灯。”覃惟躁动一天的心情,总算有些安慰了。
“妈咪给你买两只包,安抚你好吗?”
“真的吗?”
“去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周珏中午从覃惟家离开后,还算冷静,原本上午要安排掉的工作已经落下,他再也不能把个人情绪映射到工作里去。
开完会,他回到办公室看了几个报表,忽然就怒气冲天了。
文件摔了,纸张飞落在地板上,白花花的一片,孙慷进来送东西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他心说老板的办公室不可能有猫闯进来打翻文件柜,总不能是他自己乱扔的吧?
毕竟他是如此自持,而体面的一个人。
他连忙蹲下来,捡地上的纸张,顺便观察了一眼Enzo。
后者坐在椅子里,脸色其实平静无波,只是领带被扯松了,微微有些凌乱。
孙慷想尽快整理好出去,却不料老板盯着他,不阴不阳地说:“你很闲,还是没事做?这种事不能让保洁来?”
这是动气了,于是讪讪地将捡到一半的文件放到他桌子上。顺便机敏地观察了一眼,到底是什么惹他如此恼怒。
也就是今年新进驻的某二三线城市的报表,数据不太好看。但是这个行业的市场下沉,大家本就是持观望态度而已,首部商圈一直是很好的。
真不至于。
自然,老板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白猜,永远别指望他们满意。
“那我帮您约下一个会?”他小心地询问。
“我休息十五分钟。”周珏头没抬,只摆手让他先出去。
等门被关上,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周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心中被死死摁住的烦躁,在无知无觉中冒了出来,成年人不应该有如此失控的行为。
所谓单偶性动物,就是获得互相忠诚且专一的伴侣,可以割舍掉所有次要的东西,他希望自己和Vivi是如此的。
周珏也不知道怎么样,才是能让自己舒服的状态。
在相处里他深刻感觉到他们所求的不一致;分手又是不痛快的,再和她接触更是困难。
他其实对她无所企图。在24小时之前,连和她复合的想法都没有,纯粹就是想管她,想让她好,不要受委屈。
毕竟当初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出尔反尔不是他的作风,她也是有脾气的。
但事态,就是一路失控下去,从进了她的门开始。
他再次感觉到身体下坠的失重感,自己竟然可以把一件事弄到如此崩溃的地步。
周珏给自己思考亦或整理心情的时间很短,十五分钟足矣,等走进下一间会议室的时候,他已经戴上了职业假面。
覃惟难得有个轻松的夜晚,身体也不算难受,她和Perla在外面吃饭,又去喝了一杯。当然,她喝的是水。
她十分笃定,罪魁祸首就是工作。这样说也不准确,工作能使她大脑分泌多巴胺,好兴奋,好刺激。
升职加薪,当然快乐了,所以工作不能放弃。
上了出租车才发现手机里有好几条消息,把重要的都回复了 。她看着他的微信对话框,有点犹豫。
手机彻底没电了,她问师傅能不能给手机充个电,她的手机关机了。
司机问了她的手机型号,接头不对,跟她说:“没事儿,这是自动扣款的,不用担心付不了钱。”
覃惟只能讪笑一下,她要的是充足的电量吗?她要的是安全感。
下了车以后她赶紧跑回家,给手机充上电,等了一会儿,点开周珏发来的消息。
一个是提醒她吃药的时间,还有一个是告诉她晚上会有人来给她送东西。
语气很正常。
但是都被她错过了。
滞后的消息回复起来也没有必要,覃惟就是莫名这么觉得,她好像在跟自己、或者他较着劲。
起身去桌上拿药,研究了一会儿。
他下午在公司里发火,不会牵连到她吧,于是这微信更没有必要回复了。
第94章
覃惟去洗了澡, 包着头发出来听见门禁的声音,她走过去打开看了眼,是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女性, 说是给她送快递的。
她身上穿着睡衣不便下去,就问对方能不能送上来。
“需要帮您搬进去吗?”很快对方就上来了, 只是站在门口询问。
“我自己来,谢谢啦。”
两个保温箱, 她拿进来打开看了是一些食材。她的记忆深刻,都是出现在他的健康食谱里的东西, 知道她再不能乱吃了。
他是要照顾到她的生活上了吗?
像妈妈从家里给她寄来补给的心情,把东西收拾进冰箱,手机在卧室响, 她走了过去。
“你今天出去了?”周珏开门见山地问她。
“嗯。”覃惟顺势坐在床上, 扯掉了包头发的毛巾,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没有回我的消息。”
是的,因为不知道回什么,也怕他把在工作中的脾气带到和她的谈话中,毕竟她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好情绪, 很想找人吵架。
“忘了。”她敷衍道。
周珏倒没有继续指责她的不礼貌行为,“东西收到了?”
“刚送过来。”
“把身体照顾好。”他的语气寡淡, 没有把事情做得很夸张,知道她在生活上算得上独立,界限感强,是可以把自己照顾好的。
覃惟想说, 我该怎样做自己心里清楚, 不要你这样管我,这样只会让我丧失冷静的思考。
“我知道了。”
“多吃蔬菜。还需要什么再告诉我。”他说:“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覃惟终于忍不住:“不要, 这些不是重要的。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周珏安静一秒,问她:“Vivi,你在对我发脾气吗?”
“是,真实的我就是有臭脾气。”覃惟说:“我的温柔和耐心只面对我的客户,还有讨好我的领导。所以,您可以不接受。”
“我知道了。”周珏打断了她,估计是不想听她这样态度说话,“你休息吧。”
“行。”覃惟咬了咬牙。
“就这样?你该对我说什么?”他竟然又来了这么一句。
覃惟冷笑一声:“再见,老板!”
周珏不计较:“晚安,Vivi。”
神经病,她想。
周珏把手机丢在沙发上,起身,扯开领带透气。但身上的酒精味道迟迟没有散去,就像他身体里的郁结。
他不是闲得没事做,无非是想和她多说几句话,确定她身体状况如何。
她想要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他决定分手,她放下得也快,委屈哭出来就算完。她内心滋生出怨恨,会牢牢记在心里,什么时候报都不算晚,但一定要发泄出来。
Vivi想让他低头。
对她低头,就是承认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他反悔了,放不下她。
折扣会定在总店那边。
总店在去年进行了整体的店面升级,独立栋,成了地标性建筑,内部也全部做了迭代更新,每一季的新产品都会那里国内首发。
线下生意起伏不定的情况下,客流却是稳定上升,大部分销售都挺向往去总店工作,Stacy不了解历史情况,问她为什么想不开出来。
覃惟说:“我调出来的时候,刚升SSA。”
Stacy算了算,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升了S|M,竞争激烈,就算业绩很好,做个五六年还是普通sales的人一大把。
“算是富贵险中求,我的运气不错,”覃惟笑着问她:“你想去总店吗?可以申请。”
“那还是算了吧,我就跟着店长混。”Stacy说,她很信任覃惟。
从刚入职开始覃惟就带她,维护她,在业务上各种帮助,就算和总店抢单子也为了她据理力争。
这是多难得的一个顶头上司。
“那就好好做,资源会流向能力突出的人。”覃惟鼓励道。
“我会的!”
等结束谈话,覃惟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并没有确定升职,要等到这个季度结束,看她是否通过考察期。
覃惟觉得不是大型活动就没有过去,毕竟她还要兼顾周末店里的生意。晚上她在店里开会,收到那边发来的业绩汇总。
细分到这周的指标超额完成了,她的心情不错。
至于每晚上传的工作日志,这个东西很多人写起来挺敷衍的,加上今天忙碌,无非是记录已签单的客户情况。
她就没有看。
直到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管理群里通报了事故,她两眼一黑。
Stacy和总店的销售,同时约了客户黄先生,然后在活动上,客户面前,来了个大撞车。销售抢客户抢到客户脸上。
这不是不小心,Tina店里的那个销售很不好惹,她是故意而为之。当然,零售部的每一个销售都不是怂包,尤其是被抢了几十万的单子。
能说什么?
隔天上班,覃惟开过早会后把Stacy叫去了办公室,问:“这个客户特殊,我不是告诉过你,要问清楚他,还有没有别的销售跟进吗?”
Stacy懊恼地说:“他说没有。”
“你的意思是,被客人骗了?”覃惟头一回这么严厉地问话,“即使是这样,现场你可以退出接待,不要产生摩擦。”
“凭什么是我退出啊。”Stacy本来就觉得挺委屈的,“客人是我在维护的,我发的邀请函,她见人来了简直像饿虎扑食。”
“你不懂得事后分辩吗?非要在客户脸前闹?”覃惟的脸色有点冷淡,“然后就是Tina店长过去解决了问题,你既丢了单子,还丢脸面。”
Stacy的眼睛红了,有点儿要哭的意思。覃惟心软,自觉话不应该说得这么严重,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不要哭了,以后临场处理灵活一点,见事情不对不要赖在那儿不动。”
“我知道了,店长。”Stacy还有些愤愤不平,“可就是Tina偏心啊,知道客人是我约来的还把生意划到她们自己店。”
覃惟看着她,说:“这很正常,我也偏心你啊。”
这话有点儿宠溺的味道,Stacy于是不再伤心,收拾好了情绪。
覃惟说:“今天还是周末,需要全力以赴,不要被已经过去的事情影响状态。”
“我听说你因为这件事被批评了。对不起。”
“这是我的事。你做好自己的工作。”
覃惟在办公室里缓了一会儿,平稳心情,才走出去。Tina做出这样的裁决是正式跟她过不去了。
好吧。她接受这个事实。
周一下午,她去公司开会,果不其然因为这件事被点了名,因为造成的影响很不好,她被扣除了当月的奖金。
会散后大家起身离开,她被叫住,“Vivi留一下,我们聊聊。”
Tina看她一眼,然后走开了。
覃惟心里有一刻是忐忑的,知道自己在管理上暴露了短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她的缺点。
但事情出了就得面对,她于是跟着Stella去了办公室。
“把门关一下。”
“好。”
Stella坐在椅子里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会上对你的处理,你是什么想法?”
覃惟摇摇头,“这是我的疏漏,我接受。”
“就接受了?然后呢?”Stella在工作时很少有多余的动作,肩膀都不会歪一下,端庄优雅,一身华丽又不失威严,此时把玩着桌上的小摆件,反倒让人异常恐慌,有种不怒自威的效果。
“你对手底下的人用一种自以为很友好的方式管理,结果造成了纪律的混乱,不把规章制度放在眼里。”
覃惟安静垂着眼眸。
Stella说:“当然,我不会对sales说一句难听的话,也不会处理她们。出了问题我只找你,因为如何管理团队是你的事情。”
“我会对这件事做出检讨,也会对相关的销售处理。”她的态度端正,“保证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好。”
覃惟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儿窒息,只能认了错赶紧离开,Stella却没有让她走的意思,看着她,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零售的工作?”
覃惟愣了一下,这和她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关吗?
还是决定裁撤她?
“这只是我们的闲聊,你畅所欲言好了,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滤镜。”
得到这样的首肯,覃惟放心了,“可能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觉得这份工作,对我这样的社恐、女生很有友好。”
Stella确实被惊讶到了,“友好?”
“因为公平。”覃惟很诚实地回答:“我团队里的同事,领导,乃至客户大部分都是女性,会产生十分默契的信任。没有人对我说,女孩子抗压能力不行,换个男人来。”
她只用考虑如何提高业务水平和服务水准,获取客户信赖;而不是像在黄海冰那里,因为社恐不会应酬,直接被当个花瓶,也不用被凝视。
Stella的表情也很精彩,“你这是学会奉承人了?”
“这是我的真实感受。”覃惟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你真的觉得公平吗?销售团队内部可是有很多残酷竞争的。”Stella暗指她和Tina之间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