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载怡最先受不住,“姐妹,咱每个月八千块的工资,干着当牛马的活,江家差你这口饭啊。”
“不要用钱来衡量梦想,”江一一白了她一眼,“更何况这才哪到哪,排节目的时候赶通宵是常态,你俩需要运动运动,增强体质了。”
说着,训练服外面直接裹了个大羽绒服,就带着两个人出了剧院。
却没想到,京市的第一场大雪袭来。
鹅毛似的,在空无一人的夜里,裹挟着风,簌簌飘落。
安然静谧,偌大的马路上,只偶尔有几个出租车驶过,所望皆纯白。
按理说,徐荼在赫尔辛基时,比这大得多的雪,比这少得多的人都见过,但这一刻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她不再是在外飘零,一个人过年的Joy,而是拥有很多爱意的徐荼。
她突然想起徐又焉去芬兰接她的那天,也是这般雪天,一晃,竟然已经一年。
时间和人生当真是奇妙的很。
原定的彩排结束后去吃烧烤,现如今怎么看都不可能实现。
孙载怡困得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江一一也有些疲劳,舞连跳上一晚,再好的体质也会酸痛。
倒是徐荼,留学时候练就的“充电十分钟,通话2小时”的技能尚且存在,人还算精神。
江一一这里离北二巷近。
干脆让蒋毅把两个人送回家,自己裹着围巾,打算走回去。
虽是大雪,但温度远不及北欧的寒冷。
零下五六度的温度,对于已经习惯了动辄零下二十度的徐荼来说,是最舒服的时刻。
人溜溜达达走了五分钟,就听到身后,有和她频率一样的,踩雪的声音。
这个时间,除了酒鬼就是环卫工人。
但两个都不太像。
长安街的安保说是全世界第一也不为过,徐荼自然不紧张是否有人跟踪。
这样的情况大概只能说明,身后是某个怨念了一整晚的人。
所以徐荼猛地停下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停止。
她动两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动两步,直到她小碎步开始在雪中奔跑,身后的步幅也开始明显加快。
就在徐荼即将拐弯的瞬间,她突然回头,径直向前冲去。
还好徐又焉反应的快,及时停下,就看到那个逗着他玩的丫头,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毛茸茸的脑袋从胸口露出,笑得狡黠。
“跟踪别人可不是君子。”
“我是正大光明的走。”
“诡辩!”徐荼拧着小鼻子。
徐又焉的唇合着雪花,一起落在她的额头上。
冰冷中有柔软的温暖。
徐荼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明明是在寒冬中,却仿佛春枝冒牙,蹭蹭的挡也挡不住。
她干脆踮起脚,双手还怀在徐又焉的腰间,在他的唇上也落了一个吻。
“我发发善心,考虑你今天等了我那么久,赏你的。”
这话说的,活脱脱的一个女皇帝似的,
徐又焉眉眼间浸润了笑意,配合着她,“谢谢赏赐。”
路灯通明,月光如水,散落的雪花落在发顶、肩膀,最后落在睫毛上。
这个她爱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白净的脸上染着久冻后的红,就连鼻尖都是红红的。
可眼眸里,全都是她。
“你等了我一晚上吗?”
“嗯,”徐又焉应着,一张脸故作委屈似的,“某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不说一声就扔下吧,我只能苦苦等着,盼着,偷偷跟着了。”
徐荼的这颗心啊,软了又软,终究是化作一汪水,把自己裹进他的怀里,低声呢喃。
“徐又焉,我好爱你啊,你这么好,我好爱你啊。”
偌大而空旷的长安街。
漫天白雪下,徐又焉轻声回应她的爱意。
“我也爱你,经年不绝。”
京市的这场雪,足足下了两天。
天气预报提醒,最近雨雪路滑,大家注意出行。
徐荼第一次去幔京入职便是年终岁末,一晃一年,她再度回来,依旧是年末。
员工年会开的热热闹闹的,她没有上台,坐在下面看着大家说段子,讲相声,歌舞戏曲,做酒店的,大多多才多艺。
方蕊坐在旁边,多少有些紧张。
这一年幔京的各项数据都明显向好。
徐荼去年年初大搞的后厨改革颇具成效。
本就是做传统酒店出身,位高权重的人大多对菜品新鲜度要求远高于味道。
改了明厨,又取缔了半成品内容,线上利用可存数字下面的视频和新闻端平台做了大量推广,不仅仅是单客的入住率,就连政/府会议项目,都明显增加。
方蕊原定是按照级别给大家上浮20%-50%的年终奖金额,却被徐荼叫了暂停。
所以总担心是不是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得眼前这位虽然年轻,却聪明沉稳的徐总不悦。
她对徐荼去海城曼甯工作的事情略有耳闻。
圈子就这么大,徐荼也并未隐瞒过最真实的身份。
只不过她以普通管培生的名义入职,便很少有人把她与徐家的姑娘联系在一起罢了。
从前台开始做了足足一年,身后又有徐先生的指点。
方蕊担心,若是徐荼全权掌管幔京,第一个肯定就是要把自己换掉。
更何况,她有前科在身。
去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餐饮部坑了她一把,天知道徐荼是不是个记仇的人。
其实自从去年徐荼点出了账目和采购的问题,她几乎摸了整个幔京的员工背景。
揣着别的心思,从中谋取巨额利益的,不论是否是老员工,也都一并辞退,赔付了不少的赔偿金。
为的便是向她表明立场。
只是徐荼一直淡淡的,没有人做任何表态。
每年年会的最后一个活动,都是抽取年会大奖并宣布年终奖金额。
徐荼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年终奖是否宣布,份额到底是多少,以及大奖抽取是否由她亲自去抽,全都没有定数。
主持人一遍遍发来函询,接下来的流程如何走。
方蕊急的有些燥。
她本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做了这么多年幔京酒店的主要负责人,是有能力和手腕在身上,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对上年轻的新总裁,一颗心就惴惴不安的。
就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徐荼的手伸了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似的,“我正好有点事情想说,一会儿我直接来宣布。”
方蕊这才沉下心来,赶忙对接了主持人。
“接下来就到了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要抽取本晚的大奖,有请公司总裁徐荼女士。”
徐荼今天特意穿了身压场子的衣服。
黑色的连衣裤装,搭了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头发盘起,没有任何饰品。
银色高跟鞋把人衬得挺拔大气。
手腕上,倒也还是挂着那根木枝,被徐又焉强行保养了一次,已经变得油润顺滑。
只上台的过程,就听到了不少倒吸的声音。
人脸上却是挂着笑,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徐荼站定,看向下方数百名员工,过去的一年,每每开大会时,她也是这样,坐在下方,听着季硕讲,听着分管副总讲,所以她非常知道,这一刻大家心里期待的是什么。
“跟大家一年没见,我们的幔京成长的当真是很好,这里要感谢每一位员工的辛苦付出,这一年是酒店行业顶住压力重塑的一年,也是大家咬紧牙关,奋力推进的一年。之前方总跟我说,希望年终奖可以做不同幅度的上浮,我非常同意,不仅会拿出我们今年的部分营业额作为奖金,也会将所有董事会今年的分成拿出,给大家做奖励。”
台下在瞬间的静默后,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董事会分红作奖励,意味着年终奖几乎可以实现翻倍。
甚至有人在台下尖叫,吹哨,喊着“徐总太美了!”
徐荼眉眼的笑意渐浓,等到气氛缓缓平息,这才再次开口。
“我们计划今年,会在苏市和临水开设两家新的酒店,幔苏和幔临,并成立幔图酒店集团,这对于幔京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改变,当然大家请放心,不论其他酒店如何发展,幔京依旧会是幔京。在座的,有跟着我们幔京成长起来的老员工,也有新加入的新成员,只要大家愿意,都可以作为我们新公司的股东。”
“所以,”徐荼笑容里多了一抹认真,“我会在年终奖中再给大家加一份认筹份额。”
这一下,大家当真是再也坐不住,激动的大喊了起来。
幔京酒店原本就是徐家产业中最不受重视的一门,几十年来的目标一直就是维持平稳盈利。
不论是管理层还是普通工作人员,稳定却上限有限。
有不少人提出想要进一步发展的策略,都被徐卿以没有资金为由,拒绝。
现如今不仅要扩,还是大刀阔斧的扩,无异于是新年最振奋人心的事情。
方蕊在一旁听的震惊。
她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负责人,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她更没有想,她的心思缜密,全面至此。
而后的年会,无异于被推上了最大的高潮,什么年终大奖都不如这个消息来的振奋人心。
总办同时协文全酒店员工,通过主动报名和岗位配适的原则,选取部分员工去往新酒店工作。
幔图酒店集团的版图正式成型。
徐荼和徐又焉,是在年前去看的爷爷。
腊月二十八,路上都是行色匆匆归家的行人。
京市气温低,空气中也透着淡淡的霾。
枫山公墓进出均需要批文。
徐荼跟着徐又焉去行政大楼走了一遭,见了不少爷爷的旧部。
本是新年,说的却是些悼念的话语,平白让气氛压抑了些。
徐又焉说,这样可以把关系网链接上,日后会有需要。
幔图酒店集团落在京市,以后免不得要打很多的交道。
女性想向上,本就要难一些,更要抓住手中所有的机会。
他没有挡在她的身前替她去处理所有事务,而是手把手的,把这些年的经验,手段、人脉一一教给她。
纯洁白玉只能做美丽的装饰,担不住钢筋的高压。
徐荼一应承下,学的快而准。
年过,她就二十五岁,是徐又焉的可存数字大放异彩的年纪。
她与四哥,终究是有不小的差距。
爷爷的照片,选的是八十岁时,部里来人给拍的一张带笑证件照。
高清、精准,就连眉眼处的褶皱都根根分明。
还是那个笑起来
碑前花束不少,想来应该有不少人和他们一样的想法,赶在年前来祭拜他。
徐荼没有选择菊花,而是选了一盆君子兰,放在这碑前格格不入似的。
徐又焉本就话少,也不会当着徐荼的面和爷爷多说些什么,只牵着徐荼的手,给爷爷鞠了个躬。
“承您大爱,如您所愿,我和小图来看您了。”
徐荼话多些,细细碎碎的讲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中间徐又焉接了个电话下山,徐荼就一个人坐在碑前,托着腮,就像过往每一次和爷爷聊天一样。
“我看到那两个视频了,您啊,太坏了,万一我和沈凌是真订婚,万一我婚后才发现,你岂不是坑死我们两个了,就算是要考验爱情,也没有用这种方法的嘛。”
“您肯定是自己感情不顺,故意看不得我们幸福,哼。”
徐荼嘟哝着,又想起什么来似的,摸着碑上老头子的脸,“我见到陈奶奶了,哪有你说的像我,她明明那么美,那么高雅,不像我,村里出来的丫头,也亏得您当年能从那幅画里面看出来,您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下辈子如果再投胎,我们当个享福的小朋友好了。”
“你放心,我和四哥会好好的,以前您在的时候总跟我说,让我们两个相携成长,我那时候不明白,现在懂了。爷爷您放心,过了年,我再来看您。”
徐荼下山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
冬日白天短,几乎看不到暖黄的光晕就瞬时天黑。
明明从高出向下时,还能看到徐又焉靠在车边等她,临到了山脚下,反而一片昏暗,看不清远处的路。
他是故意要留给她时间去和爷爷聊一聊的。
她把瑞士银行取出来的东西递给徐又焉的时候,他就应该猜到。
她藏了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
比如五年前爷爷和他的那通对话,比如一张亲子鉴定。
徐又焉才是那个真正的,陈灵荷的孙子
所以徐存礼与他,霍娟与他才如此冷漠疏离。
所以徐又焉长成离经叛道的模样,也只有爷爷在费心替他归正。
所以这个家,只能他们两个相携前行。
她会永远守着这个秘密,永远永远。
徐荼眼看到徐又焉,立刻冲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这么黑的天,你也不知道上去接我,哼,你也不担心我害怕。”
徐又焉失笑,却也还是好脾气的应着,“好,娘娘说的是,小的错了。”
徐荼瞬时故作娇嗔的就要打他。
可抱着他的腰,却觉得真好。
他们可以拥有彼此,大抵是上天神灵的馈赠,是她命运的恩赐。
而徐又焉搂抱着她,眼神向前,越过黑暗,在心内轻声说着。
爷爷,安心。
今年的这个除夕,徐荼是和徐又焉在京市的四合院度过的。
放了阿姨回家过年,就连装饰都是两个人亲自动手。
更别提徐荼扬言要自己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提前一天就去超市里大包小包的买了诸多食材,中式西式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不少日韩料理,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饺子却是包的熟练。
之前在赫尔辛基时,年年都会在年三十包上几十个饺子自己吃,现在琢磨着,愣是调了两个奇怪味道的馅料。
洋葱和牛芦笋馅、小龙虾芝士奶酪馅。
只可惜,馅料调成,徐荼只尝了一口,就呲着牙呸呸了两下。
中西合璧原来也不一定是好的结果。
味道奇怪的很。
可眼看着两碗馅料,愣是包了些,拍照发到群里。
大耳朵图图:【独家秘制水饺,绝对惊艳,世面上绝无仅有的好吃,诚邀各位莅临。】
还附了一张切面照片。
别说,虽然味道奇怪,但卖相颇佳,大有一种网红店的诱人料理感。
惹得孙载怡第一个响应。
载歌载舞:【等我!今年除夕想都不用想,肯定会被催婚,我要去你家过。】
载歌载舞:【不对啊,四哥是不是也在】
大耳朵图图:【不要管他,这个家我说了算[掐腰]】
好一副嚣张的气焰。
载歌载舞:【成!】
载歌载舞:【你把蒋毅叫来呗,我问他他肯定觉得去干涉老板新年不好】
大耳朵图图:【孙载怡你个没出息的!】
沈浓订婚后第一次年是倪匡生陪她在海城度过的。
在群里嚷嚷着,说徐荼背弃南方派,投奔北方系。
江一一要忙着晚上的演出,胜在院子离表演场地近,约定了十二点之后要去尝尝她的手艺。
一时间,原本只有两个人的除夕夜,反倒是热闹了起来。
徐又焉下班回到家,就看到徐荼和孙载怡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围在厨房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盘子摆的花里胡哨,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摆了十几个。
内容却是单调。
都是些沙拉、牛排、玉米汤一类的简单食物。
倒是砂锅里煨了西红柿牛腩和红烧肉,隐隐飘着香气出来。
蒋毅端坐在沙发上,一旁还有斜坐着看电视的徐清源。
两个人看到徐又焉进来,瞬时起身,喊了声,“先生。”
“四哥。”
徐又焉毫无架子,换了居家服出来,就把两个小丫头打发着去看电视。
自己挽了袖子,亲自做了几个主菜。
孙载怡颇为不好意思的笑着,“那就不客气的,我们沾了小图的光,尝尝徐先生的手艺。”
徐清源和蒋毅自然不好闲坐着,赶忙凑了过来,三个一米八五的男人围在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