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太可怕了,徐荼当真是想跑,却被徐又焉的眼眸焦灼着,根本跑不动。
那一刻她几乎想跳起来,破罐子破摔的说两句脏话。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徐荼也真的被逼的嘟哝了两句,“就知道欺负我,明明你自己清楚,我也不能说什么嘛。”
徐又焉被她那股怂劲气笑,最终仍旧是无可奈何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
到底是不敢逼,也不能逼。
就这么偶尔撩拨着人都怂的像个刺猬,若是急了眼,只怕会咬人的。
徐又焉第二天就回了海城。
年底事杂,饶是他这么个大总裁也不能免于形式,据说会排到三十,没得停歇。
徐荼有了徐又焉给的时间限制,和孙载怡两个人就把心沉了下来。
年前幔京的活动力度颇大。
这种传统的老式酒店,是年底的各种大型年会、晚宴的首选。
徐荼和孙载怡连订了两晚的住宿,用的是旁人的名字。
从一开始就发现弊端频出。
前台丝毫不去核实身份证和人脸比对失误造成的警告,而是通过人工通过的方式作了放行。
又因为年底活动众多,零散的客人被告知了较为刻薄的用餐时间和用餐地点。
餐食也比预想中的打了折扣。
半成品的预制菜居多,后厨的新鲜烹炒,特别是早餐的自制面点区几乎形同虚设,全部是冷冻加热品。
这对于每年会花费大量金额在餐饮部的五星级酒店来说是大忌。
明明在彭宇之前给的资料里,餐饮部的滕经理是和幔京一起起来的老牌员工。
主要问题是采购方面的回扣抽成,却没想到连餐食安排方面都如此的应付。
反而客房出奇的干净。
孙载怡特意买了吹毛求疵用的毛毯测试机,发现就连房间内的毛毯、沙发缝隙等地方都干净的很。
床单被罩应该是用了柔顺材质,不是被洗到发硬的纯棉制品,反而带了些贴肤的纯棉感,让人舒服。
客房服务做的也到位,行政走廊规格也可以体现幔京的定位,总体来说竟然挑不出太多的问题。
徐荼突然明白了徐又焉四个月的定义。
幔京的水之深,绝不是一两天的住宿或短时间内的人员考察可以看出来的。
只不过,人或许是可变的,但问题是客观存在的。
徐荼和孙载怡详细记录了两天住宿的所有问题,汇总成册,提前一天交给了现任的执行经理方蕊。
方蕊是之前徐卿钦点的执行经理人,四十岁左右的事业女强人,离异带着一个女儿。
她从五年前开始接手幔京,每年给徐卿带来了不菲的利润分红。
方蕊之前自然也是打听过徐荼的。
她原以为这个空降的大小姐会提出些什么,却没想到只是把站在顾客角度存在的问题递给她。
“方经理,我不是学管理的,自然也不懂,我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去把幔京做大做强,我和姑姑一样,领着分红就好。”
“只不过爷爷既然交代我了,我就还是要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不然传到爷爷耳朵里,我也不好说不是。”
“方经理您就还按照原来的节奏干,我跟着你学。”
这话说的直白,方蕊虽然存了些许疑虑,但大概也听说过徐荼的来路和为人,于是还是应了下来。
“徐经理放心,我一定把这些问题解决好。”
所以回到京市的第三天,徐荼正式在酒店内部首次露面。
她刻意选了一身棕咖色的职业套装,但并不低调,胸口偏襟处的LOGO明显,足以显示它六位数的价格。
打了黑色的同品牌真丝领带,难得穿了次高跟鞋,头发高高扎起,有一种雷厉风行的飒爽。
大概是早有耳闻,会空降一位年轻漂亮的总经理,所以虽然小有议论,但会议整体的节奏远比她想象中的要稳。
主持还是方蕊做的,鼓舞士气的话套路,最后让徐荼讲两句的时候,她也只是客气的表示,自己是来学习的,大家还是以方经理的安排为主。
方蕊在酒店的行政区域给她安排了一间视野通透的办公室。
四周玻璃环绕,有人进出分外鲜明。
原本她以为孙载怡只是陪同徐荼来参会的朋友,在听到她将会协助自己管理酒店时,这个一贯沉稳的经理脸上还是出现了些许波动。
“那孙经理先暂时跟徐经理您一个办公室?”
“不用,”徐荼摇摇头,“让小怡跟着方经理您吧,方便学习。”
方蕊到底是有些沉不住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徐荼不着痕迹的打断,“我还没好好参观过酒店,方经理先忙,刚刚我看你给我找了个小助理,就让她先带我去熟悉熟悉酒店吧。”
方蕊这才发现,这个空降来的大小姐,跟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徐荼在幔京呆了五天。
每天早上来了之后就离开办公室去转,有时候出现在客房区,有时候出现在餐厅,甚至还有两次出现在了后厨。
只不过都被负责的人员以卫生安全为由被拦在了门口。
她也不恼,笑嘻嘻的,只说自己什么都不懂,觉得有趣,转着玩。
好几次方蕊想跟她汇报工作都被她以“方经理不必跟我说,放心大胆按照您以前的路子干就好”给拒绝掉。
一时间,酒店上上下下都摸不透她的脾气。
孙载怡则一直跟着方蕊,姿态不算谦卑,颇有几分大小姐的居高临下。
方蕊反而安了几分心。
只不过徐荼赶着要回雁紫湖陪爷爷过年,到底是不能在这里多待。
临走前特意让孙载怡从账头上拨了一比不小的分红给员工们作为新年礼物。
虽然没能看到大家的样子,但从孙载怡给她发来的社交平台的讨论度上倒是可以看出,幔京对她这个总经理,好像还是有些满意的。
再次飞回海城,心态多少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若说上一次徐又焉拎她回国,她在雁紫湖第一次见到徐家大大小小的诸多人口时揣着的是大家都在打太极的脸面平和。
那这一次,只怕年关难过。
她已经正式在幔京酒店认命,想必她帮着爷爷出入瑞士银行的事情,凭借着徐家人的手眼通天也已经有人知晓。
天知道裴怔知不知道她手头也握有一份遗嘱原件,若是当真有人存了更改遗嘱的心,只怕当真是要把自己的小命捏紧了过年。
孙载怡留在可京市,每年初一都要陪老太太上香赶庙会。
只有徐荼一个人回来。
从机场出来,照例是申叔来接的机。
这次没有回融园,而是直接去了徐家老宅。
徐荼有几分惴惴,“申叔,四哥也在吗?”
“四少爷在,老爷也在。”
徐荼一愣,“爷爷回老宅了?”
“是,几个少爷小姐都回来了,今晚年三十,团圆的日子。”
莫名的,徐荼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说不上来的不适充盈在心头,紧接着她就听到申叔说道。
“小图,一会儿到了,赵先生想要先见你一面。”
“赵先生?清源的爸爸?”
“对,”申叔点头,在一刻看向徐荼的时候,眼眸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小图,莫要任性。”
比起在京市的山水奢华,徐延国在海城的这套老宅则低调了许多。
远离市区,几乎是在临近崇岛的海岸线旁,建了一个偌大的院子。
从院门到外墙,与旁边的村居无异。
因为临海,院子内的家具以耐水的玉石为主,深灰色调,因而越发显得冷清些,徐延国也很少回来住,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雁紫湖,偶尔回来,会坐在院子的石桌前,对着海面静驻许久。
徐荼刚来的时候问过徐又焉,爷爷在看什么。
彼时徐又焉已经卸了大半的锐气,人变得沉稳卓然,揉着徐荼的头发,“爷爷跟我们不同,他的前半生经历生死,看的都是最忠贞仁义之人,下半生享受荣华,却要与最工于心计的人相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他看的太多。”
徐荼到达老宅的时候,是中午。
据说爷爷还在房间里休息,客厅和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凑了不少人,但比起在雁紫湖,这次显然多是些亲眷。
都是爷爷的子孙携家带口,应了申叔的那句,“年三十,是团聚的日子。”
徐荼从京市带了不少稀罕的物件,又托安食的陆小姐从陆先生那里淘了几件正经的明清古玩。
还有一副范曾的画作。
爷爷求他的画不难,徐荼自己买却是费了些功夫,到了这种地位,礼物送的不是价值和稀有度,而是送礼人的心意。
洋洋洒洒七八件,被放在了南院的书房内。
从徐荼一进院子,就能感受到赵重赞的目光追随着她。
他站在院内,不是什么为人簇拥的中心,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也没有跟他搭话。
穿了身制式普通的夹棉皮夹克,带了黑框眼镜,站在一旁,看着她跟徐又焉说话,跟申叔说话,跟徐清源打招呼,最后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这才露了个笑脸,寓意明显。
夸她是个聪明的姑娘。
两个人没走远,穿过游廊找了个没有人的偏院。
桌椅想来是刚被擦拭过,还带了风吹干后留下的水痕。
到底是许久不回来,家佣的工作都不细心了。
徐荼没有坐,站定着看他。
她今天特意穿了身价值不菲的套装,眉眼间柔钝,带着不卑不亢的气场,“不知道三姑夫单独让申叔留下我所为何事?”
“我可担不起这句三姑夫,”他说着,笑意渐浓,“陈荼小姐。”
徐荼几乎是瞬时心脏一揪,可即刻就疏散下来。
他本是个文人,徐荼在徐清源的手机上看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白净柔弱,带着骨子里的斯文儒雅,白衬衣没得半点褶皱,一副眼镜更增加了他的文气。
可现在,看着徐荼的笑眼中,有一种藏不住的野心即将爆发的狂妄与窃喜。
怪不得祁安会如此精准的找到她,怪不得祁安话里话外都只说一句要追回她。
偌大的海城和京市,知道她叫陈荼的,屈指可数。
徐荼不恼,也不急,更不慌,抬眸嘴角处扯了三分讥笑,“赵先生怕是忘了,我姓徐,爷爷亲自给落的名字。”
“徐又焉那小子给你编了个爷爷已故战友孙女的假身世,你就真以为自己是大家小姐了吗?”赵重赞笑意越发的浓,眼底的嚣张根本无需收敛,“陈荼小姐,你不想知道,你父亲你母亲,还有你那个书都没读完的亲弟弟,目前在京市过的怎么样吗?”
若说刚才徐荼还不以为意,这一瞬间,却只觉得寒意从脚掌向上蔓延。
为什么他们会在京市?!
他们不是应该在末寨吗?!
那种不受控制的,哪怕不闭眼,陈广传拿着铁链将她锁住的画面都会浮现在眼前,带来生理上的战栗和恶心。
是不论她当了多少年徐家的大小姐,都不能摆脱的原生命运带来的恐惧与桎梏。
手腕间若隐似无的疼感,在提醒着她,为了挣脱那铁链,她几乎丢掉半条命的痛。
当年徐又焉给他们钱的时候,明明说的,让他们不要踏入东部半步,他们为什么会在京市。
徐荼没有说话,她几乎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让自己眼眸里的恐惧不至于外溢,她抬眸看向赵重赞的时候,眼底的底色是狠。
若是可以,她甚至想手刃刀臂架在他的脖子上问问,他想做什么?
想要幔京酒店这么简单的事情,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贫困者的贪恋,是无底洞。
把他们找来容易,送走却难。
赵重赞显然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恐慌,几欲笑出声来,“陈荼,其实咱们是一种人,不过是为了摆脱贫穷而已,不丢人,只不过你的好四哥好爷爷给你编织了一个好梦,我这人就不喜欢梦,现实多好啊,现实才能吃饱饭对吧。”
徐荼听着,冷声说道:“所以,赵先生想让我做什么?”
“哈哈哈哈,聪明的姑娘,”赵重赞说着,伸手就想去捏捏徐荼的脸,却被她瞬时躲过,他也不恼,依旧笑得灿烂,“我也不想做什么,我知道你和你四哥帮着老头把家产和资源已经转移的七七八八,能落到我和小卿手里的有限,你啊,只要松松手,把瑞士银行的秘钥给我就好。”
徐荼冷笑声分明,“我就是把秘钥给了你,你觉得你能拿出什么?”
“咱们一样一样的来,你把秘钥给我,我负责帮你把你父母送回家,你帮我把材料取出来,我就帮你让他们永远闭口,怎么样?”
“怎么闭口?”
“陈小姐这就明知故问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样的丧心病狂,几乎是徐荼从未想过的。
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你就怕我把今天这段话告诉爷爷和四哥?”
“说啊,”赵重赞毫不在意,“我猜你这么聪明,一定录音了对不对?”
徐荼捏紧口袋里开着的手机录音,没有再都说话。
赵重赞简直就是魔鬼。
跟徐清源嘴里儒雅博学的父亲截然不同。
仅凭她毫无反击手段的一张嘴根本不可能做到。
于是徐荼软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眸,话语里退了一步,“我不可能把瑞典银行的东西给你,我也给不了,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完不成这件事情,我可以把幔京酒店还给你,可以吗?”
赵重赞几乎是瞬时大笑,带着狠厉的不屑,“幔京?只怕你自己都看不上幔京吧,那种塞牙缝都不够的玩意,我要它做什么?”
徐荼终究也摘了努力克制的面具,冷声厉色,“就算他们找来又怎样?爷爷和四哥自然知道我的出身,让徐家其他人知道吗?好啊,你去宣扬好了,不过是我一个不足为奇的小丫头把身世抖给大家而已。”
徐荼想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闹得人尽皆知。
徐又焉会再给他们一笔封口费,回到老家的省会为他们谋一份职业,再甚者,徐荼可以用她未来的收入来养着他们。
若是他们执意要闹的话,她相信,她那个在旁人眼中比□□还要厉害的四哥,总有办法能解决掉。
她没有什么可怕的。
赵重赞像是就在等着她的这句话,这一刻,有一种诡计得逞的,极致的欢愉。
“陈小姐,如果你父母,你弟弟都一口咬定,当年你是被徐又焉拐走的会怎么样?拐骗幼女,你觉得徐存礼目前的地位,担得起这种丑闻嘛?”
“我们走了合法的收养手续!”徐荼几乎是瞬时暴怒的怒吼。
她绝不允许这种抹黑徐又焉和徐存礼的事情出现。
“是啊,你当然是合法的,但你觉得大众对于权贵一向粉饰太平,享受特权主义的愤恨,会不会觉得是你们买通了多方关系,说出去,只会更让人愤怒而已。”
徐荼的手指都在发凉。
这是她从没想过的可能。
甚至她觉得这件事情的落地根本没有难度,找一些水军,她那个见钱眼开的亲生父亲是一定会反咬一口的,祁安是一定会拿着他姐姐当年死亡的相关证明,去想方设法的抹黑徐又焉。
可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要相信徐又焉,他是无所不能的,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他也会有办法解决。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赵重赞。
不着痕迹的,不能让他看出来的拖住他。
徐荼腿一软,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坐在了冰冷的玉石椅上。
“赵先生,徐家一向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做你必然也会有所损失,清源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呵,徐家,他徐家与我何干,我姓赵,清源日后也必然会姓赵,我就是希望徐家垮,越垮越好,站得越高,跌得越痛,哈哈哈哈,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