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澜差不多理清了思路:“今夜,我在飞凰山内部施展我族秘术,突然被一条从山体里钻出来的地龙攻击,与它过了一两招,伤了它的尾巴。”
燕澜怕闹出太大的动静,不恋战,直接以遁地术撤离。
“那不是一条普通地龙,我猜,它是大荒时代的异兽,拥有混沌之力,是这飞凰山封印地的守护兽。任何人靠近封印,被它认定对封印具有威胁,就会被它吞噬。”
姜拂衣惊讶:“吞噬?”
燕澜说了声“是”:“我虽然遁走,但袖口沾上了地龙兽的血,它仍能对我施法。”
法术成功之时,估计是姜拂衣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那会儿,才会连累她一起被吞噬。
“没准儿是因为我也沾了地龙兽的血。”姜拂衣摊平了手,指尖有点淡淡的红色,伴有微微腥味。
之前她瞧见燕澜袖口有血,以为他的手受了伤,抓了下他手腕,不小心沾上的。
燕澜低头盯着她指尖的血迹,微微晃神。
其实,姜拂衣还是很关心他的。
燕澜收敛心思,沉声道:“无论哪种原因,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特意跑来,是想安她的心,反将她一起拉入了险境。
越在意,越是容易出错。
燕澜近来已经不常自省,因为犯错太多,不知从哪里自省。
姜拂衣摆了下手:“说这些客套话干嘛,赶紧想办法怎么从地龙兽肚子里出去。”
燕澜心道哪有那么容易:“它是封印守护兽,我们不能强攻伤害它,以免损坏封印。还要防止别人伤害它,伤害我们。”
姜拂衣知道他口中的“别人”指的是谁。
那位藏匿在飞凰山的剑修,不是不出来,而是出不来,他被地龙吞噬了。
原本与外界应该绝对隔绝,凡迹星的伴月剑却能感受到他的剑意。
说明地龙兽的腹中世界,已经不太稳固。
可能是二十多年前封印动荡的缘故,导致地龙兽受了重伤。
燕澜放出目视,眺望远方:“地龙兽腹中恐怕不止那高阶剑修一个,还有其他人。不知数目,修为应该都不低。”
低了活不下去,这不只是个束缚法阵,还会削弱修为,“待久了以后,或许会变成石像。”
姜拂衣问道:“你看懂此地奥秘了?”
燕澜是以肉眼看见的,抬起手指过去:“那里遍地动物石像,多半是地底生物,但鸟类也有不少。”
“你要这么说,我胆子可就大起来了。”姜拂衣本就是半个石头人,最不害怕石化。
燕澜知道她有分寸,却还是忍不住提醒:“能被神族派来守封印的异兽,不会只有石化的手段,你小心些。”
“我先瞧瞧。”姜拂衣召唤出音灵花,释放出花丝,顺着燕澜手指的地方窥探。
那里是飞凰山的一处广场,有座雕刻着凤凰图腾的古祭坛。
周围确实都是动物石像,其中也夹杂了一些人像。
窥探完古祭坛,姜拂衣催动音灵花,花丝密密麻麻的延展,她感知到山上山下,分布着星星点点的灵气波动,这些都是活人。
还有活妖。
山坳里有很浓郁的妖气。
姜拂衣将目视投递入花丝,正欲靠近些观察,突然一声厉喝通过花丝反向传递而来:“何人偷窥本王?!”
姜拂衣被震的双耳发胀,立刻将花丝抽回来:“有人自称妖王,不知是哪个山头的王,发现了我,估计很快会来。”
“和女凰有仇的妖王只有一个。”燕澜暗自揣测,“那位剑修应该也感知到了我。”
姜拂衣问:“这些被困者中,会不会有怪物?”
燕澜凝眉思忖:“不知道,阿拂,你将闻人不弃那枚储物戒给我。”
如今落到这境地,燕澜是想临时抱佛脚,姜拂衣迟疑片刻:“就放在同归里,你自己拿。”
燕澜摩挲腰间铃铛,姜拂衣忙不迭按住他的手。
燕澜朝她望过去,分明是很正常的询问的眼神,看在姜拂衣眼中,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一点别扭。
“大哥,我不会让闻人不弃敲你,但可能也不会管他敲不敲你,你考虑清楚。”
“我自有分寸。”燕澜现在没别的心思,只想快些找到窍门,带姜拂衣出去。
不然他们两个要面对众多不知是敌是友的高阶修行者,很难预估胜算。
姜拂衣虽是大铸剑师,自从领悟家传的十万八千剑,斗法之时,一身剑修好斗的血性。
燕澜没自信能拉的住她。
今夜,飞凰山方圆数十里雷暴滚动,风雨欲来。
暮西辞扶着柳寒妆出现在白鹭城郊的道观门外,去叩已经紧闭的道观大门。
柳寒妆想不通:“夫君,我们为何要大半夜来?”
从修罗海市前来飞凰山,对于他们的脚程,顶多也就十天左右,却磨蹭了一个多月。
以往暮西辞带她前去寻访名医,都是柳寒妆爱磨蹭。
这回是暮西辞磨蹭,各种路见不平,哪怕住店之时,掌柜丢了狗,他都能帮着寻找两三天。
三日前,两人终于来到白鹭城附近。
他又说自己好像摸到了进阶的门槛,待在破庙休息,不愿意赶路。
柳寒妆不觉得奇怪,因为一旦见到凡迹星,她的身体好起来,暮西辞就要兑现对燕澜的承诺,前往巫族主动接受封印。
人间这般美好,想多待一阵子挺正常。
柳寒妆不催他,甚至找理由帮他一起磨蹭。
但今夜暮西辞突然坐立不安,罕见的带着她赶夜路,跑来道观找燕澜。
“我有一些进阶上的疑惑,想问一下巫族少君。”暮西辞没办法和她解释,今夜,他体内的劫火不断跳跃,令他极为躁动。
这种感觉许久不曾出现过了。
以他的经验来看,拥有几十万生灵的白鹭城或遭灭顶之灾。
不难推测,那座漂浮于半空的连绵山脉,指不定将要崩塌落地。
道观开了扇门,道士装扮的猎鹿皱眉看向他:“两位是?”
暮西辞没空说废话:“我找你家少君,他写信告诉我,他在这里。”
猎鹿将门敞开:“请进。”
领着两人穿过前殿,进入后院。
柳寒妆一眼看到后院葡萄架子上躺着的狐狸,翻着肚皮,像是喝酒喝太多,肚子撑的滚圆,昏死过去了。
柳寒妆打了个激灵:“夫君啊,你去找燕少君聊天,我和狐狸公子叙叙旧。”
暮西辞也朝葡萄架子看去,巫族的地盘,三步一法阵,想来周围足够安全:“好。”
留下柳寒妆在院子里,暮西辞被猎鹿带着去往燕澜房门外。
猎鹿知道燕澜夜晚并不睡觉,正常敲门:“少君,您的友人前来拜访。”
敲了几次,无人回应。
猎鹿道:“我家少君似乎出门了。”
暮西辞皱起眉头:“麻烦将他赶紧找回来,告诉他白鹭城危险。”
猎鹿正要询问,一个声音穿进来:“暮老弟,你来了啊。”
暮西辞一愣,循声望过去。
猎鹿见到族中负责起名字的大巫,忙请安问好。
一枝春笑道:“你先去忙别的,我来招待他。”
猎鹿没说什么,安静退下。
暮西辞打量着一枝春:“你认识我?”
一枝春走上前来,压低声音:“你说白鹭城有危险,是不是你的劫火动了?”
既是巫族大巫,知道他身份不奇怪,暮西辞道:“没错,我担心飞凰山会掉下来,想提醒你们及早防范。”
一枝春猛地拍了下巴掌:“坏了!我就说今夜为何心神不宁,燕澜果然在飞凰山遇到了危险。”
暮西辞仰头:“飞凰山是不是封印了个怪物?应该是,封印的谁?”
他感应颇重,许是相识之人。
一枝春略显焦急:“你这大怪物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焚琴,你既动了劫火,不会坐视不理吧?”
听到“焚琴”这个称呼,暮西辞倏然看向他:“你究竟是谁?”
“我知道你不记人脸,但你不是挺喜欢记特征?”一枝春伸出小拇指,描了下眉骨处的一支迎春花印记。
暮西辞盯着那印记,一些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颇感惊讶:“绝渡逢舟?”
绝渡逢舟松了口气:“毕竟是一起蹲过牢房的狱友,我就知道你肯定记得我。”
暮西辞;“……”
绝渡逢舟当年也总是被抓,不同于暮西辞的两不相帮,他是两面三刀,帮谁都行。
但暮西辞记得他,并不因为是狱友。
狱友那么多,哪能都记得住。
只是有一回始祖魔祖来神族封印地抓暮西辞,绝渡逢舟躲在一旁看热闹,被魔祖顺手一起抓了。
才对他有些印象。
知道他眉骨那抹印记,在结契的情况下才会显现。
绝渡逢舟的天赋,好像是天道永远会为他留一线生机,若是与人结契,结契者便能与他共享这种天赋。
结契者一旦绝处逢生过,契约就会消失。
暮西辞问道:“你也是从封印里逃出来的?”
以他的天赋,不该被九天神族单独封印才对。
绝渡逢舟拉着他去角落小声说话:“我被关在大狱里,早就逃出来了。”
暮西辞记得这家伙油滑得很:“那你潜伏巫族,有何企图?”
绝渡逢舟道:“什么企图不企图的,我就是混口饭吃罢了。”
暮西辞难以置信:“但你竟敢混在看守大狱的巫族,还混成了大巫?”
绝渡逢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不是大巫,我只是年纪最大的巫。正所谓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也不一样,和温柔乡的人混到了一起?”
暮西辞听到温柔乡三个字,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况雪沉和况子衿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不过,柳藏酒那只小狐狸倒是还不错。
暮西辞想说,自己和温柔乡牵扯在一起,纯属偶然。
绝渡逢舟又切换出甘拜下风的表情:“比较起来,你比我厉害多了,我混了将近五百年,只能给巫族的幼崽起名字,接触不到一点他们的权利核心。你才出来几年啊,竟然混成了温柔乡的女婿。”
暮西辞迷瞪了下:“你说什么?谁的女婿?”
“不忙着叙旧,以后有机会,救人要紧。”绝渡逢舟望向飞凰山,担忧道,“还是先想办法度过这一劫吧。”
他抬起手,小指又描了下眉骨上的印记。
院子里,柳寒妆走到葡萄架子前,仰头看着在上面翻肚皮的红狐狸。
她嗅了嗅,奇怪,没有酒味。
“小酒?”柳寒妆喊他。
喊了两三声,柳藏酒才慢悠悠醒过来,低头一瞧,忙翻身而起,顺着木杆走到架子边缘来。
见暮西辞不在附近,他喊道:“三姐,你们路上是不是遇到了阻碍,来的这样慢。”
柳寒妆纳闷反问:“你喝了什么,肚皮都要撑破了。”
狐狸从架子上跳下来,落地变成人形。
柳藏酒躺到在藤椅上,捂着肚子:“喝的井水。”
柳寒妆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瞧他是不是生病:“你干嘛喝那么多水?”
柳藏酒躲开她的手:“我没病,酒瘾犯了,怕自己控制不住,就将肚子灌满了水,一口酒也喝不下去。”
他得意洋洋,“怎么样,我够聪明吧?"
柳寒妆却沉下脸:“你不要理会大哥,长不长尾巴,和酒有什么关系。自古以来,多少剑仙嗜酒如命,耽误人家叱咤风云了?大哥非要你戒酒,他就是有病。”
柳藏酒讪讪道:“话不能这样说,酒和尾巴是没关系,却关乎我的定力,大哥觉得我修行最大的障碍,就是缺乏定力,过于随心所欲。”
“那也要慢慢来,不能折磨自己,别伤了身体。”
“还慢慢来呢,燕澜病一场,养一个月伤,顺便还突破了人仙。”
柳藏酒越来越觉得自己掉队掉的厉害。
柳寒妆又欣慰又心疼,拧了下他的耳朵:“你和别人比什么。”
柳藏酒疼的“嘶”了一声:“这不是比较,朋友总帮你,需要你出力时,你却帮不上忙,你不难受啊?”
地龙兽体内。
燕澜将感知力从储物戒中抽出来,这会儿,连他都不得不佩服闻人不弃:“原来如此。”
姜拂衣难以置信:“这么会儿功夫,你就琢磨出来了?”
燕澜道:“他怕你不懂,总结的很清楚。这套连环封印术,是以天干地支来有序排列的。”
知道姜拂衣不擅长这些,燕澜用最通俗的方式打比方:“如果极北之海的封印,排在了五,那么,只需要斩断它前后两条锁链。也就是五和四、六之间的锁链。难就难在,认准了五之后,还需要算出四、六分别是哪两个封印。”
有本事推算出其中规律,闻人不弃学识的渊博,还要超过燕澜的想象。
姜拂衣询问:“他算不出来四或者六?”
燕澜沉默了下:“这真的很难算出来,我以我族封印术也一样算不出来,因为其中有一个变数,飞凰山。飞凰山是在不停移动的,它的移动,会导致整个排序不断发生改变。”
姜拂衣眼巴巴看着他:“女凰将山定住也不行?”
燕澜被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瞅着,到口的“不行”两个字,总觉得过于冷硬残忍,改为:“它已经移动了三万多年,排序也至少更改了上千次。”
这才是神族大封印术最奥妙之处。
是个连环变阵。
燕澜还通过闻人不弃的研究,得出一个重要信息。
怪物虽然从封印里逃了出来,但只要有一个封印是稳固的,全套封印都还在,重新将他们扔回去,补上缺口就行。
姜拂衣泄气:“那这不是完了吗。”
燕澜若是想隐瞒,只会不吭声。
他既说算不出来,那就是真的没得算。
燕澜嘴唇翕动几下,安慰道:“还有路走。”
姜拂衣精神一振,没多问,知道有路走就够了。
“妖王来了!”
姜拂衣感知一股力量正在靠近,往前迈了半步,两指夹暗器一般,夹着一柄小剑。
之前她使用众小剑,是将意识力注入所有小剑内。
近来逐渐领悟,十万八千剑属于剑阵。
只需要掌控一柄作为阵眼的小剑,就能号令其他的小剑,轻松许多。
姜拂衣习惯性的提醒燕澜:“危急时刻,记得朝我身后躲,封印损坏还能补,怪物跑了还能抓,咱们的最低标准是活下去。”
燕澜也听习惯了这话,之前都会告诉她不要想着给他挡刀子,不要存着断尾求生的心思。
如今他不多言,劝说无用。
全力以赴就好。
“来了。”燕澜指的是另一道力量,令人心惊的剑气。
这两股霸道的力量,自东西两侧席卷而来,姜拂衣和燕澜默契的改为背靠背站立。
在对方没有攻击的情况下,他们也只是做好防备。
剑光先至,只见一抹月白落在燕澜前方不远处的宫殿顶端。
燕澜打量过去,此人三十出头的容貌,眉眼凌厉,威势迫人,应就是凡迹星感知到的高阶剑修。
冲着姜拂衣而来的妖王,则落在一棵树的树冠之上。
那棵树笔直高耸,需要仰望。
姜拂衣仰头,这妖修一双细长的眼睛极特别,燕澜猜他是西海妖王,逐羽。
西海指的并非海洋,是妖域里的一个地名,全称西海羽林。
因此逐羽也不是海妖,是一只隼。
姜拂衣听凡迹星讲,女凰出身西海羽林,曾归顺妖王。
妖王有妻,还想霸占她做妾,她宁死不从,背叛西海,定住飞凰山,接受云巅君王的庇护。
但刚才姜拂衣从燕澜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是他族中大巫一枝春告诉他的。
妖王从前得到过一簇罕见的涅槃火,留着寿元将近时,尝试能否以涅槃之火重生。
却被女凰盗走了。
无论外界怎样诋毁妖王好色之徒,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不能将涅槃火在女凰手中的事情说出去,以免节外生枝。
妖王潜入凤凰山内部,应是想要寻找涅槃火。
因为此火无法放入任何储物法器之中,需要寻找隐秘之地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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