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厉害!
庙里种松柏。
檀香燃烧的气息飘来,陶姜嗅了嗅。
她从小喜欢闻庙里的味道,爸妈说她跟庙有缘。
可不是有缘嘛,都穿书了。
视线刚要收回,突然瞥见一条熟悉的巷子,她“咻”地放下帘子,从窗户缝隙里偷偷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平章抬头看她。
陶姜摆手:“嘘!”
直到马车西拐,经过超果寺,又走过长寿桥,到了城门,她才松了口气。
“很怕?”
“废话,人家随便动动小指头就能摁死我。”陶姜撇嘴。
陶姜一把掀开车帘:“闷死我了!”
“咦?”
她睁大眼睛看着城门口的官兵,心头有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顾平章视线扫过,将手中书合上。
“吁!”顾剑勒停马车。
“所有人,下车检查!”
前头闹哄哄的,陶姜看到除了县衙衙役,还有一些服制不同的侍卫,正在严格搜查出城人员。
她看着眼熟,仔细瞅了几眼,心头一跳。
忙后退到顾平章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是孙家的人。”
少女的呼吸拂在脸上,温热清甜。
“别说话。”
官兵核实了他们的身份,顾平章比较出名,好些人认识他,这次院考,他做的诗文被学政大赞三个“好”,文人们争相传抄。
顾剑是个小孩子,陶姜又是个女子,身份没有可疑之处。
但是那些侍卫们检查非常仔细,将他们马车几乎是翻了个底朝天,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才放他们出城。
这个阵势,陶姜有不好的预感。
她看了一眼顾剑。
顾剑也看了她一眼,绷着小脸,面无表情。
等马车走出好远,陶姜才忍不住钻出去,坐在车沿上,两条腿晃来晃去。
“顾剑,你这两日晚上都不在,干什么去了?”
顾剑扬起马鞭,马儿跑得越急,陶姜吓了一跳,忙爬回车里去。
还待再问,马车停在一个庄子门口。
顾平章道:“到了。”
陶姜顿时忘记顾剑的事,背起自己的小包袱,屁颠颠跑下马车。
她站在车沿上,往下一蹲,再站起来,顺着力道跳下去。
完美落地!
她兴奋地扭头,眼睛亮晶晶的。
顾平章淡淡道:“真厉害。”
如果不是用不冷不热的语气,陶姜会更高兴。
“不想夸可以不夸。”陶姜哼哼。
顾剑敲门。
立即有人跑来,脚步声咚咚咚的。
陶姜伸长脖子,跳起来往庄子里看了看。
外头是白土墙,能看到里边的屋檐。
炊烟袅袅。
远处的地里,农人赶着水牛犁地,还有妇人弯腰插秧,小孩子赤着脚,小腿上全是泥巴,在泥水里玩闹,咯咯咯的笑声洒落一地。
“吱呀”一声,柴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靛蓝短打的中年人满脸惶恐:“没想到郎君这么早便来,我们正在收拾庄子——”
陶姜摆手:“没事没事。”
她背着小包袱大步就要进去:“我的地在哪呢?带我去看看!”
中年人叫吴均,闻言,忙弯腰在前头带路:“郎君、小娘子、小公子请随我来。”
陶姜四处张望,看见院子里似乎有妇人和小孩子晃过:“这是你的庄子?”
“小人是郎君雇来的,替郎君种地。”
“你是擅种稻之人?”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种地多年,略通一些。”
陶姜便跟他聊起江南这边稻子的土质气候等问题,也算作考察,看他是不是当真靠谱。
毕竟她的种子就那么些,搜集不易。
吴均越回她,心里越惊。这样一个看起来天真,不通田务的小娘子,说起水稻来,头头是道,连他都要问住,若不是多年来对种地颇有经验,又对种稻多有心得,恐怕难以交待。
他不禁抹了把汗:“小娘子好生厉害,小人种了一辈子稻,才有这些经验,小娘子年纪轻轻,竟对种稻有这样多心得。”
陶姜:“我是从书上看来的,比不得你。”
他们穿过前头庄子,后面是大片的土地。
“小人一家这几日日夜打理,已经将地犁好,水也灌好了。”
陶姜沿着田垄看了一圈,这片地背靠山林,西临湖泊,灌溉方便,又不易水淹,真是一片好地方。
庄子里遍植桑树,桑葚可以供应奶茶店。她路上还在念叨的葡萄,这里种了一片。
怪不得顾平章对她的提议那副反应。
她瞥了这人一眼。
顾平章看着她:“可以?”
陶姜点头,很满意,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很好。”
闻言,吴均心头松了口气。
他们一家逃难至此,处境窘迫,听闻有人招擅种稻之人,他跟好些人都去,最后留下他。
主人同意他带家人,这样好的雇主,如今不好找了。
若是小娘子不满意,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他不禁湿了眼眶。
这一路逃难,太不容易。
陶姜将人带回去,这家妇人忙惶恐地替他们倒茶。
妇人脸上有一块瘢痕,发现陶姜的视线,害怕地低下头,就要退下:“冒犯了小娘子,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陶姜端起茶,喝了一口:“没什么冒犯的,水不错。”
吴均忙道:“是山里的清泉。”
陶姜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一家人为何这副模样。定是之前被人折磨过,才这么害怕雇主。
她将包袱打开,拿出种子说正事。
吴均见了那许多种子,也是一惊。
他也见过稻田里一些有异样的稻子,从没有上心过。
小娘子竟搜集起来,并且分类攒了这样多。
光是想想,就不简单。
他看陶姜的目光越发恭敬。
陶姜给他讲了种子分区育苗种植等事宜,要将田划分区域,每块地标记好。她每七日来看稻子生长情况。
“若有任何意外,都来府学对面中华炸鸡店找我。”
听出她的重视,吴均忙道:“小娘子放心,小人定好好种,不负小娘子所托。”
陶姜临出门,这家两个小孩子迎面跑来。
原来方才在泥水里玩耍的里面就有他们两个。
一男一女,七八岁的样子。
见了陶姜一行人,吓得忙缩到一边。
吴均脸色发白:“他们不知雇主来,冲撞了——”
陶姜招手:“过来。”
两个小孩子见她笑得和善可亲,看爹爹一眼。
“小娘子叫你们,过来。”
后面的妇人缩在门后,抓着门的手抠出血来。
陶姜身上总是带着小零嘴,翎儿塞给她的芡实糕正好还没吃呢。
她拿出腰间小布袋,打开,将纸包里的五六块芡实糕捧着,递给他们:“给你们,就当见面礼好了。”
小孩子眼巴巴看着,不敢拿。
“拿着呀!”
吴均忙道:“多谢小娘子,快多谢小娘子。”
两个小孩子稚声稚气齐声道:“多谢小娘子。”
“真乖。”陶姜摸摸两人的脑袋,将糕点放他们手里。
回去的路上,陶姜问顾平章:“这庄子哪里来的?”
“朋友的。”
“那这家人呢?”
“太仓逃难来的。”
顾平章看书,陶姜咬牙,凑过去:“夫君!”
顾平章抬头。
“他们怎么那么怕我?”
顾平章平静道:“那妇人脸上瘢痕,便是雇主夫人拿热油泼的。”
陶姜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又庆幸她不是穿成了哪家下人。
就她干活那水平,岂不是分分钟被泼油?
噫,不能想了。
这样一看,顾平章也很不错了。
岂止是不错啊,这可是潜力股。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夫君。”
顾平章静静看着她扭扭捏捏故作做作的样子,像看一个傻子。
他抬手,摸上她额头。
“病了?”
陶姜后槽牙险些咬碎,一字一句:“我、没、病!”
她气呼呼地扭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院试取中者,俗称秀才,正称为“生员”。
数十县, 每县录取名额十几二十人,比例大概只有百分之一点几。
竞争相当激烈。
陶姜三人坐在一旁酒楼上,看底下人或仰天大笑, 或抱头痛哭。
她是特意来看放榜的。早在前几日便听说院试放榜人很多, 她便忍不住要来凑热闹。
“回去。”顾平章道。
陶姜不情不愿跟着下楼。
“听说没有, 吴国公世子在华亭遇刺了?”
“什么?还是刺杀英武侯的刺客?”
“能在吴国公府层层保护下刺杀成功, 身手必定不凡。”
“吴国公府的人前儿半夜连夜出城的, 这两日官兵到处搜查呢!”
“那, 当真杀——了?”有人压低声音。
“连夜出城,重伤, 能不能活, 难说。”
陶姜脚步一停,扭头看向身后包间。
顾平章抓住她, 继续下楼。
陶姜还想听一听,被顾平章抓着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 他们正在街上走,一队官兵冲进去,将方才乱议吴国公府的那几人押走了。
陶姜本来还怄气, 这下傻眼了。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
怪不得那日出城官兵搜查严格, 孙学桉差点被人杀了?
她看了一眼顾剑。
顾剑看过来, 陶姜立即看向别处, 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迎面一辆马车驶来, 陶姜脑子里恍惚,脚下一绊, 险些栽到车底下。
被顾平章揽着腰一把拉过,这人声音冰冷:“好好看路。”
“哦。”
陶姜忙靠墙根走。
回到家里,知府衙门送“长案”的队伍到了,一路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顾平章这是中了案首。
陶姜带人分发果子铜钱,一路上跟着来的小孩子们,每人发一把糖,高高兴兴地欢呼。
给衙役斟茶倒酒,打点银钱,众人都高高兴兴散了。
“恭喜郎君!贺喜郎君!”
店内众人皆喜气洋洋。
院试取中后便要进入府州县学读书,顾平章拔得头名,在松江府声名大噪,知府甚至可惜他已娶妻,自家千金也有婚约在身,不然颇有想要捉为女婿的意思。
陶姜从顾剑嘴里得知后,撇了撇嘴。
颇有种自家白菜被觊觎的感觉。
冷凝儿不喜原先亲事,但闹了这般久也违逆不得他爹。
再受宠,亲事也不能做主。
整日家摔帘砸东西。
院考放榜结束,顾平章作为案首,要带领同窗向学政表示感谢。
他们在府州县学读书,还要接受提学官举行的岁考、科考两级考试,按成绩位列一二等的,才算是取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成为科举生员。
谢师这日,陶姜起来时顾平章正在书桌前提笔写字。
清晨光线朦胧,透过镂空轩窗,院脚一丛斑竹随风摇曳,苍翠挺拔。
以窗为框,竹作景,顾平章身上散落几缕晨光。
少年侧脸轮廓分明,眉眼如画。
他垂了眸子平静书写,浑身气息淡薄。
他穿的月牙白绣青绿玉竹道袍,脊背挺直,身姿颀长。
身上竹与窗中竹对照,衬得他清冷贵气,如竹子清正。
陶姜揉了揉眼睛,呆呆看着。
天儿渐渐亮了,整个窗子笼在橘红的光线中,竹丛随风沙沙作响。
顾平章的脸漂亮得简直让人心脏狂跳。
“傻了?”
顾平章收了笔,见她傻傻盯着窗子,顺着她视线看去,只扫见一丛斑竹。
“再不起,又让人笑话。”
陶姜看着他的脸,感叹,卿本佳人,奈何嘴毒。
真是暴殄天物!
她哼了一声,打量着他身上衣裳,臭屁道:
“我做的衣裳真好看!”
顾平章平日里多穿普通粗布靛青衣袍,今日还是第一次穿这件袍子呢。
果然人靠衣装,那个精致贵气度,立马就上升了好多。
院里众人见了,都恍惚惊叹。
心道,他们主家郎君,真不像小门小户出身,世家子弟都不一定有他这身气度。
陶姜逢人就夸,当然,是夸自己:“看我做的衣裳!好看吧!”
翎儿道:“小娘子真厉害!”
顾平章扭头出门。
陶姜正指着要炫耀呢,见他头也不回,不由气呼呼吹了吹刘海儿。
翎儿是陶姜头号迷妹,为她马首是瞻,以她为榜样。
陶姜已经开过员工会议,说了工资采用绩效制度,还会给他们存养老金,生病报销,老了以后有完善的养老制度。
员工们个个干劲十足。
高海已经是华亭店对外一把手,如今生意步入正轨,每日销量都高,他带着两个新来的小子每日负责原料采买,踏实认真。
这日,陶姜正轮下来休息,观点院里,准备移一株葡萄过来。
顾剑拎着一个人进来,扔到地上。
陶姜一看,这不是新雇的人里,叫做石头的么?
翎儿吓了一跳:“石头?你不是出去采买?”
名唤石头的青年脸色发白,忙爬起来:“小人出去采买,这小郎君不知为何突然将小人打了一顿。”
闻言,陶姜嘴角笑容放下。
顾剑身上嗖嗖嗖冒冷气,绷着脸二话不说就要打。
石头朝陶姜哭喊:“小娘子救命!”
陶姜拍了拍顾剑:“怎么回事?”
顾剑抿唇,看她一眼,很生气。
他狠狠一棍子劈到地上,小木凳四分五裂。
石头吓得魂不附体,直朝着陶姜求饶。
陶姜:“我们家顾剑是好孩子,不会冤枉人。你做了什么,自己交待吧,省得到了衙门,还得挨板子。”
闻言,顾剑更冷冷看石头一眼。身上冷气散了。
翎儿拍了拍心口,小郎君平日里就不好接近,她都不敢说话,虽然年纪小小,但气势慑人。有时候眼睛看过来,她总觉得被野兽盯上。
方才真是吓得不敢呼吸。
石头没想到最心善看着一点脾气也没有的陶姜就这样相信顾剑。
他道:“小娘子怎知不是小郎君欺负人。小人干活不敢偷懒,无故让小郎君这样毒打,到了衙门我也要讨个公道。”
那日挑人时,这石头饿得面黄肌瘦,瞧着可怜,说话也机灵,看着是个能干的。
“他偷偷将店里食材配料消息卖给别人。”顾剑冷冷道。
陶姜二话不说,送官,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在我们家,只要干得好,将来像翎儿这般做掌柜,管一方店铺都是可能的。若是吃里扒外,心术不正,我也不会轻饶,咱们呢,就送官,你能让知府包庇,算我服了你的本事。”
石头被送走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以为陶姜性子软,好欺负,就算被抓到,求个情,她定会不忍。
没想到她看着这样善良,收拾起人也毫不留情面。
他后悔了。
店里对他实在不薄,光是每日三餐,顿顿有肉,每年除了吃住外的十两银子,也早已超过绝大多数手艺人。
以后他上哪找这样好的活计。
回去路上,顾剑看她一眼。
陶姜没事人似的,笑眯眯:“看我做什么?怕我生气呀?”
顾剑抿唇,绷着小脸不说话。
陶姜:“这种事,我早有心理准备。现在才出,还晚了些呢!”
顾剑忍不住看她。
“没想到吧?你也觉得我善良,可以任人搓揉?”
顾剑嘴角抽抽。
任人搓揉?
不把人搓揉了就不错。
就没有她吃亏的道理。
“我只是心软了一点点,懂的多着呢!你还小,以后慢慢学着点!”陶姜点点他额头。
顾剑扭头。
“不过我们顾剑就是厉害!这种事情都能被你抓到!”陶姜美滋滋地臭屁,“是不是每日里都认真监督,就怕我吃亏呢?”
顾剑耳朵一红,绷着小脸,“没有。”
往墙上一跃消失。
陶姜哈哈大笑:“哎呀,还害羞。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嘛。真可爱,晚上做糖醋排骨给宝贝儿吃。”
她沿着巷子走,一边抬头张望。
“别藏啦,我知道你在呢,快出来吧!”
她挠挠头,逗过头了。
不过这小孩真不经逗。
说两句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脸皮忒薄。
“宝贝儿?下来嘛!万一有坏人怎么办,我一个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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