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眼巴巴看着。
衷哥儿咽了咽口水。
“用石头丢?”陶姜装作不经意地丢了块小石子上去。
噼里啪啦一顿响,“梆”地一声,石子掉下来砸在她头上。
陶姜傻眼,捂着脑袋,跟衷哥儿面面相觑。
“该你了。”陶姜聪明地捡了个比刚才大的小石子给衷哥儿。
她强调:“这个石头比刚才的小多了!”
小孩拿着,看看那颗红彤彤的杏子,看看小手心里的石子,抿了抿花瓣似的小嘴,下定决心冒险。
他憋了一口气,努力往树梢一扔——
石子噼里啪啦穿梭在枝叶间,叶子倒是打下来不少。
杏子,一个也没有。
陶姜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仰头盯着石子的轨迹。
“当!”
“啊!”她捂住额头。
衷哥儿傻眼,呆呆地看着她额头的大包,再看看脚下的石子。
一大一小两个石子整整齐齐对比明显。
陶姜吹了吹刘海儿,循循善诱,指着地上的叶子:“你看,刚才差点就打下来了!就差一点点!”
“嗯!”衷哥儿信心满满。
陶姜给他一颗比刚才都大的石头。
她强调:“这个比刚才的还小呢。”
衷哥儿信以为真,咧嘴傻笑一下:“嫂嫂,看衷哥儿。”
陶姜仰头,看着石子在枝叶中穿梭,“打下来打下来!”
她握拳,一脸激动,“快了快了!”
眼看着要碰到那颗红彤彤的杏子,石子居然以毫厘之差擦身而过。
她蹲在衷哥儿旁边,两张脸同样失望。
想到什么,她开始默默后退,并且捂住了脑门。
突然,“吧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陶姜猛地抬头看去——地上那红彤彤黄澄澄的,可不就是那颗杏子!
她喜极而泣,忙跑上前。衷哥儿直接笑出声,咯咯咯跑过去。
两人蹲在那儿,捧着一颗杏子,四眼发亮。
陶姜笑眯眯地掰开,拿到眼前认真辨认,颇有考古学家研究出土文物的专注。
她将没核的一半给衷哥儿,“看,两半一模一样多!”
衷哥儿疑惑地看着她手里那明显三分之二多的。
陶姜大言不惭:“你看,这半个都是杏核,不能吃的!还是你的这一半多。”
“嗯!”衷哥儿激动了,举着半个黄澄澄的、气味香甜的杏子。
陶姜偷偷笑了两声,正要吃,眼前出现一双脚。
她笑容一僵,腿先后撤,摆好姿势。
人刚扭头,腿一迈,……迈不动。
后颈被抓住了。
顾衷吓得小脸僵住,咻地将杏子塞嘴里,手往身后一背,嘴巴里鼓鼓囊囊:“锅锅,妹偷!”
顾剑嘴角抽抽。
陶姜额头上两个大包,红红的,头发里都是树上掉落的飞絮,两个人跟地里钻出来的一般。
顾平章气得笑了。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跟进去,跟两只耷拉着脑袋的小狗。
顾衷吃得流口水,一路走一路品尝,简直把陶姜嫉妒坏了。
她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子,那半个杏子就被顾平章收走了。
可恶。她还没尝到味道呢!
顾衷还仰头冲她悄悄道:“嫂嫂,好甜!”
闻言,陶姜更加心痛。
顾平章坐在椅子上,两人可怜巴巴站着。
陶姜眨了眨眼睛,抓住顾平章的手:“你还我杏子,我捡的。”
顾平章举起手,她够不着。
“捡的?”
陶姜踢衷哥儿一下,忙道:“捡的,风吹下来的!你看,地上好多叶子呢!”
顾平章伸手在她额头碰了一下,皱眉:“额头怎么弄的?”
“嘶!”
陶姜讪讪:“被树枝子砸到了。”
她理直气壮伸手:“杏子给我叭!”
顾平章看了看杏子,看看陶姜眼巴巴的样子。
“你多大了?”
“十六。”
顾平章:“你跟衷哥儿比,光长个子是不是?”
陶姜闹了:“你不要人身攻击!”
顾平章叹口气,将杏子给她。
陶姜这才眉开眼笑:“夫君你真是个好人。”
“呵。”
顾平章冷嗤一声。
半晌后。
陶姜用脚将一颗小石子踢来踢去,满脸心虚。
顾平章负手而立,声音冰冷。
“打扫干净。”
衷哥儿抱着比他人高的扫帚,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儿,红着眼睛抽噎。
地上都是打下来的树枝和叶子。
他委屈巴巴看一眼陶姜。
陶姜尬笑:“啊哈哈。”
她嘀咕,好一个顾平章,搞离间是不是。
顾薇和婶子边嗑瓜子便瞧热闹:“衷哥儿是不是打人家杏子了?瞧瞧这一地的叶子。”
陶姜瞅了一眼,嘀咕:也不是很明显啊,不就是落了一圈……咳咳,好吧,是有点明显。
衷哥儿心虚低头,埋头快速扫。
大家哈哈大笑。
衷哥儿抿唇,抽噎着委屈:“嫂嫂也打。”
陶姜拿瓜子的手一僵。
她丢掉瓜子,立即跑过去拿过扫帚,叉腰指指众人:“真是的,多大人了欺负小孩子!我帮衷哥儿扫!”
她三两下摆出秋风扫落叶的气势。
一顿操作猛如虎。
大家嘴角抽抽。
陶姜抹了把汗,喜滋滋回头一看,“额——”
好家伙,她分明扫了呀!怎么看起来比刚才还乱了!
她挠挠头,尬笑:“啊哈哈哈。”
婶娘看不过去,走过来:“你瞧,这样扫,你那是练武呢?哪有抡来抡去扫地的?”
顾平章扭头走了。
陶姜松了口气,丢开扫帚,喜滋滋地跑过去抱住婶娘,“噢耶!还是婶娘好!顾平章好吓人。”
衷哥儿狐疑地看她两眼,扭头吧嗒吧嗒跑了。
陶姜傻眼,完了,小家伙生气了。
正要追呢,后巷里三三两两走来几个衙役模样的人。
“死了一夜了”。
“尸体都泡囊了。”
“活该,听闻京城里来了大人物,他上赶着巴结,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嘘,他家耀武扬威惯了的,可还记得刘瘸子?被他岳家抢了生意,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他那婆娘拿刀上衙门讨公道呢?还不知道死到临头了。得罪了谁都不清楚。”
“嘘!那可说不得,快回去复命!”
那些人见了陶姜在门上,立即噤声,一溜烟走了。
木板上抬着一块破布盖住的东西。
陶姜好奇地看了一眼,蓦地,一只手臂掉下来,青肿紫涨,软绵绵地晃来晃去。
手指上偌大一个宝石戒指。
不是孙世桉身边那马屁精是谁?
她骇得后退一步,被门槛绊倒,一只手抓住她,将她带进去,关上后门。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脸色煞白,一只手紧紧攥住顾平章。
“忘记看到的,不要声张。跟你没关系。”
陶姜吓傻了,那一截死人手臂晃来晃去,她浑身发冷。
“陶姜。”
顾平章揉了一把她的头。
陶姜条件反射:“不许动我头!”
“你再不去看衷哥儿,别想他再帮你干坏事。”
“我,我哪有让他干坏事!”
“他哪次挨揍不是你撺掇?你便是这样当人长辈?”
陶姜心虚,哼一声不理他了,扭头噔噔噔跑去挽回小朋友的信任。
大多数考生跨山越水而来。
有些考生家贫,同时参加县试、府试、院试, 其花费巨大,对考生来说无力承担。遂有些考生不参加县试、府试,直接来府城, 向学政官申请补考。
府试未参加者, 补考一次, 县试、府试均未参加者, 两次都要补。补考后皆可参加院考。
跟院试比起来, 县试、府试录取不限额, 非常宽松。
这都是陶姜这些日子从读书人嘴里听来的。
她每日在店里忙碌。
因着店铺临近府学,离书斋和茶楼不远, 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五佴斯九零爸乙九二附近学子云集, 奶茶供不应求,凡读书人都要来上一杯。
她每日听这些学子辩论经文, 讨论院考情况,可算是大开眼界。
这古代科举, 跟现代高考,真的是差不多啊!
现代高考,有录取名额之争, 资源不公平之争。
比如人口大省, 几十万考生竞争几百个录取名额。
而人口少的省份, 几万考生竞争同样的录取名额。
从而引发按区域取额不公平的争论。
这样的情况, 在大业科举中也是存在的。
江南文风盛行, 读书人众多,实力普遍较高, 竞争压力大。
在江南参加考试,同样水平的士子考中的概率要远远低于其他文风不盛的地区。
因此,便有些士子想方设法到录取率较高的地区参加考试,以增加中式机会。
这就跟现代家长为了孩子高考,把江苏、河南的户籍迁到北京、天津之类的,是一样的道理。
同样的水平,换个地方,就能上清北了。
在大业朝,这种假冒户籍参加科考的,属于违法行为,被成为“冒籍”。
科举对户籍核查非常严格。
除了登记籍贯、姓名、年龄、三代履历、身貌等。还要同考的五人结伴,由本县廪生出结作保,确保其系本县籍贯、且出身清白。①
不然你江南的考生跑到甘肃参加考试,实力碾压,把甘肃的取用名额都占了,甘肃考生要哭晕。
“听闻有太仓人士冒籍参加贵州科考?”
“我在府学也有所耳闻。”
“不甚稀奇,每年都有。”
大家喝了茶,议论了八卦,再美滋滋地吃着炸鸡。
“这炸鸡奶茶我已然离不开了。每日都念着。”
“谁不是!可惜离了华亭便吃不到了。”
“我要趁着还能吃到多吃一些!”
陶姜得意地笑了。
这些日子生意很好,华亭分店已然步入正轨,陶水和婶娘便立即去扬州,准备第三家分店事宜。
他们带走了穗子和高野。
顾薇也要跟着去,陶姜允了。
这样一来,华亭便主要由翎儿负责。
陶姜任命她为暂行店长。
小姑娘高兴得圆脸红润。
店长的担子不小,得统筹采买、食材准备、销售情况、每日对账、管理店内人员、处理大小突发事件等等事宜,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正好让她早早接触,历练几个月,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人手实在太缺了。
她又让翎儿做主,自己在旁观察,招了几个新人。
都是一些太仓逃难来的,饿得面黄肌瘦。
陶姜不拘他们的年龄,只要他们品行好,忠厚勤快,不是那起子偷奸耍滑奸邪之人,都给机会做工,让他们可以混口饭吃。
鉴于青浦县流民之事,她这次跟翎儿乔装打扮成黑不溜秋的男子模样,带上顾剑。
华亭牙行与青浦比起来繁盛很多,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牙行里等着打零工的人很多,契约全看个人和雇主意愿,可以契一两个月,也可以好几年,最长十年。
当今皇帝耳根子软,但也仁慈。大业律,不允许随意打杀下人。
比起以前下人是主人的财产,随意打杀了,他们的处境稍微好了一些。
也只是一点,若是吴国公府这样的,打死个官员皇后都能包庇呢,就像前日里死的那个,在华亭都没有一点风声。
更何况平民。
翎儿目光在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人群中搜寻。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要招工,最起码可以混口饭吃。
陶姜招手,让身后的人将带来的饼子都发下去。
她不希望这些人饿着肚子,再发生青浦县那样的事情。
“别抢!每人都有!”
高海身后几人抬了四个大框,每个里面满满都是烙饼,烙得瓷实顶饱,还夹了糖,他挨个发。
有个颤巍巍的老人领着个小孩,被后面的大汉一把推倒。
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大摇大摆插队。
老人被推倒在地,小孩跪在旁边哭得伤心:“爷爷!”
陶姜看见了:“顾剑。”
顾剑抱着竹棍走过去。
绷着小脸。
那几个大汉知道他是雇主身边之人,笑嘻嘻道:“小郎君,牙行规矩便是如此,有吃的,自然是老大先来。”
顾剑抿唇,他抽出竹棍,劈向大汉。
那汉子大叫一声,倒地抱着脚痛呼。
“你们,退后,按顺序排队。”
那几人也就是力气大些,在难民里抢抢吃的,作威作福,哪里想到这个小孩如此厉害。
一看便是练家子。
他们立即抬起老大跑到了最后。
顾剑将老人扶起来,才回到陶姜身边。
陶姜真欣慰。
她夸奖:“干得漂亮!”
顾剑抿唇,压了压上扬的唇角。
陶姜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
顾剑嫌弃往一边挪了挪。
陶姜:“……”
“孩子长大了。”陶姜叹气。
顾剑别扭地挪过来。
陶姜唇角上扬,狠狠揉了一把!
顾剑这么别扭可爱,肯定不会是书里那个杀人魔鬼了。
每个人都拿到了饼子,个个狼吞虎咽。
翎儿确认了大家各自的本事,最后挑了六个人。
带孙子的老爷爷也带走了。
原来这老爷爷以前在太仓县做账房,发大水的时候儿子媳妇都被水冲走了,只有他和孙子逃难至此。
人家嫌弃他年龄大,都不肯雇用。
他带着小孩子,有一口吃的也先给孙子,饿得皮包骨头。
当然孙子也好不到哪里。
那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跟顾剑一样年龄,比顾剑小一个头,看起来跟七岁的云姐儿一样瘦弱。
祖孙俩脚上连鞋子也没有,用碎步包着,脚上全是伤口。逃难的时候就这样赤着脚跋山涉水,空着肚子。
爷爷身上衣服破得不成样子,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如同枯木。
头发稀疏,脸上都是皱纹。
两只手跟老树皮一样,龟裂干枯,掌心干涸的口子有铜钱那样深。
两个人,跟两个骷髅一样。
得知这家人愿意雇用他,老人感激得涕泪横流。
这次雇的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主要是品行好。
方才发放饼子的时候,他们即使饥饿,也不欺负弱小,甚至能将自己一口吃的分给更需要的人。
陶姜几个都看在眼里。
回去后,翎儿安排这几人梳洗休息,晚些时候对他们进行培训。
那个小孩子叫平安,说什么也要干活。
翎儿便分配他跟衷哥儿一起玩。
顾平章看书,陶姜坐在对面,拿了一张纸写方案。
她盘膝坐在椅子上,写了一页又一页,很是认真。
她写得眼睛都干涩了,不由揉了揉。
“写什么?”顾平章平静的声音响起。
他视线扫过,纸上字迹工整,概述清楚,逻辑分明。
他忍不住拿过一页,一目十行扫完,看向陶姜。
“扩张计划?五险一金?养老制度?”
陶姜夺过来:“哎呀,这是我做的策划。”
见顾平章眸子里难得的疑惑,陶姜清了清嗓子,得意道:
“我日后要将炸鸡店开遍大业,这样大的生意,得做好规划,而这样大的摊子,雇用之人不在少数,我准备拟定一系列与销售业绩挂钩的工钱制度、员工福利、以及员工退休后的养老制度。”
“我还准备拿出一部分钱,在每个地方建立育幼院,那些无处可去的孩童,无处可依的老人,无力为生的女子,我希望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顾平章半晌没有说话。
陶姜脸上满是认真,还有对自己的计划必会实现的信心。
她的脸映在灯火里,瞳孔里是晃动的烛光,近乎神圣。
顾平章手指攥了攥,他抿唇,眼睫一颤,视线扫过纸上工整的字迹。
“哦对了!”陶姜蹬蹬蹬跑到箱笼前,翻箱倒柜,将东西全都倒出来,翻得满头大汗。
“找什么?”顾平章忍不住道。
“我的包袱呢?”陶姜着急道,“我从金田村走的时候一直带着的!”
顾平章揉了揉眉头,起身缓缓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淡淡道:“让开。”
陶姜哼哼:“你知道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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