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进酒无奈的点头,「好好好,你说的都有道理。我让卫通接着去查这位李大善人。」
青檀目光灼灼,「你不觉得他的行为有点像和尚吗?慈悲为怀,乐善好施,不近女色。」
江进酒呵呵:「那我看张夼也挺像和尚的,他还一直吃素。」
张夼连忙解释,「我吃素是不让荤腥扰乱我的五感。用毒的人,鼻子嘴巴一样都不能失灵。」
「我还很好奇,李虚白那来的那么多钱。」青檀笑盈盈看着江进酒,「师父,你那么爱钱,你不好奇吗?」
江进酒没好气的瞪着青檀,这好徒弟是一天不气他就难受啊。
他挥挥手赶人,「好了好了,有消息我再来告知你,我要去向沈大人回话。你赶紧回去吧。」
青檀下了茶楼,刚回到书坊,正巧莲波从高家过来。
青檀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胳膊,朝后院走去,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阿姐,你说李虚白那么乐善好施,会不会是以前做过和尚呢?」
「不会吧。」莲波杏眼一愣,「听说他是家中独子,父母为何要送他出家?」
「阿姐对他很了解么?」
「知之甚少。他来替母亲看病,母亲偶尔会和他闲聊几句。」莲波笑微微的睨着青檀,「你当真对他有意思啊?」
「我就是好奇嘛。」青檀故意一本正经的问道:「阿姐,你说我长的难道不美么?」
莲波正色道:「当然美啊!幽城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小娘子了。」
青檀皱皱鼻子,「所以我怀疑他是不是出过家当过和尚,不近女色。」
莲波笑了,「也有可能人家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
青檀哦了一声,「那我回头坐他怀里试试。」
莲波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青檀噗嗤笑了,「阿姐,你是被我吓到了么?」
莲波忍俊不禁,「李虚白要是听见这话,明儿都不敢来给你敷药扎针了。」
沈从澜听完江进酒送来的消息,也不禁想到了仵作老曲。
送走江进酒和张夼之后,他把王义山叫了过来,问道:「典史可知道老曲的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王义山道:「他年轻时喜欢赌博,那根手指头是被恒昌赌坊给剁了。」
「为何?」
王义山道:「恒昌赌坊的人说他出千。他不承认,硬说凭本事自己赢的钱,恒昌赌坊的人一贯心狠手辣,蛮不讲理,手指说剁就剁了。不过也好,从此他就戒了赌,老老实实的做起了仵作。」
「他家境如何?」
王义山苦笑:「有钱人家谁会做仵作?」
沈从澜心里思量,老曲虽缺了一根手指对的上特征,但却没有嫌疑,毕竟当年那一大笔赎金,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他没必要继续当仵作,且他也戒赌多年,不可能在赌场上输光。
王义山不甚乐观的摇摇头:「大人,我看这案子难破。那人杀人灭口独占了赎金,岂会还留在幽城?只怕早就带着钱远走高飞了。」
沈从澜点点头,问道:「假如典史突然有了这么大一笔钱,打算如何花销?」
「我么,」王义山捋着胡子想了想,「自然是先置办一座大宅子,买些丫鬟奴仆,然后再买田地买铺子,花不完的便存在钱庄里。」
不错,大概十有八九的人都会这么做。
沈从澜若有所思道:「我想到一件事,阿宝他娘说孟贵给绑匪的银票是假的。假若这人拿了假银票去置办田地铺子被人发现会如何?」
王义山道:「自然是被人举告,收监坐牢。」
沈从澜:「不错,依照律法要脸上刺字,刑满之后遣回原籍。」
王义山激动起来,「大人说的没错,如果孟贵用了假银票,这就是一条线索。」
沈从澜道:「孟贵肯定是用了假银票,只是不敢承认。所以,这个人极有可能还在幽城。」
秦氏被叫到县衙,三缄其口,不肯承认曾经用过假银票做赎金。
那日乍然听见阿宝已经被害,秦氏想到视为心肝宝贝一样的孩子被扔在枯井里十几年,悲伤过度昏了头,一时冲动便埋怨起丈夫不该用了假银票。孟贵一呵斥她醒悟过来,立刻守口如瓶不再说了。
沈从澜知道她的顾虑,对秦氏说道:「案子已经有了进展,井底两位贼人的身份已经查明是被雇来的绑匪。而幕后主使者就是幽城人。极有可能,他就是你的邻居,你的街坊,他知道你们家境不错,知道你们疼爱阿宝。」
「他杀了阿宝,独吞了赎金,过着悠闲富足,衣食无忧的日子。他眼睁睁看着你们丢了儿子痛不欲生,眼睁睁看着你们费尽心血四处寻找。眼睁睁看着你们绝望苦等十几年,等到的是一具尸骨。你难道不想抓住他,为你儿子报仇么?」
秦氏咬着牙,脸上满是悲愤和恨意。
沈从澜:「我确认孟贵用假银票是要以此为线索去追查凶手。其他概不追究。」
秦氏犹豫再三,低声泣道:「请大人恕罪,那时贼人要我们立刻送五千年银子赎人,匆忙之中实在凑不够。有人给我们出了个主意,用一百两银子换了两千两的假银票,和真的混在一起,送给了贼人。」
沈从澜忙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那人蒙着面,不是幽城的口音,长的五大三粗,十分魁梧。」秦氏紧接着哀求道:「大人,当时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为了救阿宝,才迫不得已用了假银票。请大人恕罪。」
「本官说了不会追究,你放心吧。」
沈从澜几乎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城里的一个赌徒。他和老曲一样,曾被恒昌赌坊剁了手指,后来,铤而走险去青斧帮找了两人来做一笔大买卖。
曾是赌徒,犯过罪,脸上有罪刺,缺了一根手指。如果他还在幽城,找到他应该不难。
这两日,溪客书坊二娘子被找回来的消息已经慢慢在城里传开。
小麒麟的母亲刘氏也听到了传闻,初时她不信。因为那日在县衙,她和阿宝的爹娘都在。沈从澜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枯井里的两个孩子,另外一具尸骨是个女童。虽然无法确认身份,可当时三个孩子,只有溪客是女孩,所以刘氏和丈夫贾康安默认那孩子就是溪客。
她和贾康安依旧抱着希望,推测自己的儿子应该没死,或许是被贼人卖了。
但现在林氏突然找回了女儿,那井里的尸骨又是谁呢?小孩子的尸骨难辨男女,会不会是仵作验错了?
刘氏思前想后,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于是来到溪客书坊探访林氏一问究竟。
这些年来,三个孩子的母亲经常联系,彼此都是同病相怜,互相安慰。林氏丝毫没有隐瞒,将如何找回女儿细说了一遍,还把青檀叫到了跟前,对刘氏道:「这便是我家二娘子,她现在名叫青檀。」
刘氏打量着青檀,羡慕不已的问道,「当真是青天塔上的仙人让你找到了女儿?」
「当真。」林氏情真意切道:「将心比心,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骗你。」
刘氏激动道:「那我也去登青天塔投仙人状!」
林氏好心叮嘱道:「你记得穿一双厚底的鞋子,切忌不要投机取巧,仙人有天眼,只有抱着诚心踩着铁钉板上去,才会得到仙人信。」
「好,我今日就去!」刘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你能找回溪客,我也能找回我的小麒麟。」
青檀原本想等秦氏登青天塔求问杀害阿宝凶手时,再去跟踪「仙人」,既然刘氏要投仙人状,也是一样。等刘氏前脚一走,她立刻去了风云镖行,将此事告诉江进酒和张夼。
江进酒十分兴奋,立刻派阿松去青天塔附近守候,果然刘氏离开溪客书坊不久,便去登了青天塔。既然如此,「仙人」一定会在当夜取走仙人状。
于是天一擦黑,江进酒就带着青檀和张夼来到了青天塔下。青檀和江进酒在塔下守候,张夼上了塔顶,在铁索上动了手脚。
等张夼从塔顶上下来,青檀好奇问道:「你下了什么毒?」
「招蜂引蝶。」
青檀笑死,「到底什么毒?取了这么风骚的名字。」
张夼解释道:「想要人死很容易,我轻而易举都能送他去见阎王。可咱们是要抓活的,不能害了他的性命,还得能找得到他,这就难了。我想来想去,招蜂引蝶是最合适的,中毒之后,此人身上的气味会招来很多蜂虫蝴蝶停留。」
江进酒急了:「张大川你是不是没睡醒啊,大冷天的那有什么蜂虫蝴蝶?」
「老大别急,我还有一种蛊虫。」张夼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晃了晃道:「这些蛊虫原本是我备着用来记路的。虽然数量不比野生的蜂虫蝴蝶多,但这种虫子嗅觉极其灵敏。只要确认他取走了仙人状,我就立刻放出蛊虫。」
江进酒听见他这么说,方才松口气,「青檀你先回去,我和张夼留下来守着。」
「那天和我交手的黑衣人武功极高,如果他发现你们在塔下守着,可能不来取信。」青檀看着江进酒,难得委婉的说道:「他的轻功已臻化境,我还从未见过那样的高手。」
言下之意,就算你们蹲守在这里,眼睁睁看见他,也追不上。
江进酒听出她的话外之音,顺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错,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打草惊蛇。」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当夜悄悄带着阿松,躲在青天塔附近想要碰碰运气。阿松目力过人,奈何天色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站的稍远一些,甚至连青天塔的影子都见不到,更别提看见人。
江进酒悻悻的带着阿松回了风云镖行,又派卫通和阿松连夜去盯着贾家。看是否有人前来送仙人信。
只是刘氏投的仙人状并非命案,和林氏一样只为寻找孩子,能否收到仙人信,暂未可知。
江进酒心里有事,天一亮便起来等候阿松和卫通的消息。
阿松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带回来的消息,既让他兴奋,又让他吃惊。的确有人来给贾家送信,但送信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只鸟,假鸟。
江进酒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假鸟?」
阿松点头,「不错。卫通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天微微亮的时候,我觉得突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动静。」
「从头顶飞过一只青鸟。我乍一看以为是真鸟,再看觉得不对,那只鸟的翅膀根本不动。从鸟嘴里掉下来一封信,青鸟又弹了回去,彷佛射箭一般,速度极快。若不是我目力过人,根本就难以发觉,那是一只假鸟。」
江进酒吃惊的看看阿松。
旁边卫通插话道:「操纵这只假鸟,必定是用了机关术。这人是个机关高手。」
既然他送了仙人信,那一定也取了仙人状,江进酒转头急忙对张夼道:「你快点放出蛊虫。」
青鸟送去的那封信就掉在贾家大门后,家里奴仆早就被刘氏叮嘱过,管家捡到信便立刻去后院回禀消息。
刘氏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梳洗,听说有人送信,先是狂喜,打开一看却差点没昏厥过去。
信上只有四个字,鬼园枯井。
刘氏当即撕心裂肺的哭起来,贾康安脸色苍白,喉咙发苦,「仙人是说,井里的那个孩子,是我们的儿子?」
刘氏根本无法回答,哭的死去活来。
仙人信半个时辰后便会消失无痕成无字天书,贾康安来不及安抚刘氏,直奔县衙,将仙人信交给了沈从澜。
「沈大人,这仙人信上写着鬼园枯井,是不是井里还有另外一具尸骨,没有发现?」
沈从澜拧眉摇了摇头,「没有。枯井中的的确确是四具尸骨。」
贾康安语无伦次道:「大人,书坊家的女儿已经找回来了。仙人信上显然是说井里的孩子是我们家的小麒麟,难道是仵作验错了吗?」
沈从澜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看了一眼高云升,「你派人去把老曲叫来。另外,你亲自去怀善堂,请白堂主来一趟。」
高云升脸上很是镇定,看不出异样和紧张,先吩咐手下的一个捕快去喊老曲过来,然后去怀善堂请白胜春。
老曲先来到县衙。沈从澜不动声色的问他:「那具尸骨你查验是女童,会不会有错?」
老曲言之凿凿,「不会。小人做了十几年仵作。」
沈从澜淡淡道:「做了一辈子仵作的人也会出错,我已经派人去请白堂主过来。他身为大夫,行医多年,想必也能看出来。」
老曲心里一慌,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有人怀疑那具尸骨不是女童?
他想起高云升的话,很快镇定下来,陪着笑脸道:「大人说的是。成年男女好验,从骨盆能看出不同。小儿的确不大容易看,小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白胜春十二岁起就跟随父亲白三省行医,深得其父真传,做事为人比白三省还要谨慎。他来到县衙后,仔细辨认许久,得出和老曲相反的结论,那具尸骨是一个男童。
老曲并无怯意,只是悄然看了一眼高云升,高云升平静的转过视线,脸上丝毫没有慌张。
两人之间微小的动作落入沈从澜眼中,验证了他心里的一个猜测。
青檀想到今日就可以「抓住」取仙人信的人,心情大好,一早起来就面带欢愉。
林氏还以为今日李虚白要来,所以女儿才这么雀跃,忍不住含笑打趣道:「李大夫要是天天来就好了。」
被人误解对李虚白有意也挺好,方便行事。青檀将错就错,嫣然一笑道:「他可能快来了,我去门口迎他。」
林氏笑微微地目送青檀出了月亮门,心里盘算着李虚白确讨人喜欢,外表无可挑剔,人品也未见瑕疵。过年的时候不妨和老堂主聊聊,看能否请老堂主做个媒。把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都安顿好了,她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青檀坐在书坊铺子里,手里拿着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安叔闲聊,顺便时不时看看对面茶楼。一切顺利的话,今日就能知晓是谁取走了仙人状,想想她就很激动。
李虚白一般都是辰时来书坊,今日也不例外。
青檀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出尘脱俗的俊朗身影,笑容瞬即堆上了脸颊。
她把手里的瓜子递给安叔,巧笑倩兮地迎接他,「李大夫里面请。」
李虚白一眼看出她今日心情甚好,那双灵气四溢的眼眸,比平素更为深邃慧黠。
他提着药箱跟着青檀进了后院,先给林氏诊脉,然后才给青檀施针敷药。
林氏误以为青檀对李虚白有意,对他越发爱屋及乌,为了让女儿和他单独相处,把墨香书香都支了出去,花厅让给两人。
李虚白安安静静的调配药汁,再把棉线放进去浸泡,花厅里静谧如夜,偶有麻雀从屋檐下飞过,扔下两声叽喳。
他习惯性的沉默寡言,背对着她,尽量少与她那双明艳慧黠的眼睛触碰。
青檀坐在他身后,眼珠滴溜溜的围着他转。「李大夫,这药汁是每日都要调配的么?」
「是。」
还真是惜字如金。
青檀冲着他后背撇撇嘴,突然咦了一声,「李大夫你今日身上的味道怎么变了?」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细想便觉得暧昧。李虚白不想作答,做完手里的事一转身,顿时脸色通红的僵在原地。
青檀跟一只小猫似的,不知何时从凳子上起来,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后,离他不过一尺距离。他想要往后退两步,奈何身后是一张桌子,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腰。
一向精灵的青檀,此刻忽然变得天真起来,毫无男女之防,花朵般艳丽的脸,还作势望他胸前靠了靠,「你今日用的什么香,比檀香更浓郁一些。」
李虚白飞快答道:「降真香。」他生怕说晚了,这颗脑袋要凑到他衣服上嗅闻。
青檀眼尖,见李虚白抬起的胳膊上,袖口露出一串黑色的木珠,便好奇的扯起他的袖口,「是这个吗?」
李虚白很无奈的回答:「是。」
青檀抬起波光潋滟的双眸,充满好奇的直视着他,「李大夫,我有个问题好奇很久了,实在忍不住想要开口,不知道会不会唐突你。」
「会。」李虚白飞快道:「那就不要问了。」
青檀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反而被勾起了反骨,认真道:「可是不问我会寝食难安,见到李大夫就会胡思乱想。」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李虚白脸色绯红,目顾左右,「请二娘子坐好,闭目,我要扎针了。」
闭目个鬼,青檀越发瞪着美目直勾勾望着他,「李大夫为何要用香脂?」
「我是南方人,受不得这北方的天气,我每日替人看病,需要盥手无数次,不用香脂,皮肤就会皴裂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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