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逐渐激动,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着,搅得她头疼欲裂:“你杀了我,给她让位。但是念茵和阿烨一定不会原谅你的,你杀了他们的亲生母亲,他们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姜芜猜自己现在肯定很丑,愤怒,恐惧又无能,而丑态百出的自己,看起来肯定很丢人。
楚凌动了动,姜芜便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她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该死了,可男人只是长臂一捞,将她带进了怀里。
太师椅不小,只是楚凌的身形大,坐他一个人还好,抱住姜芜后,就显得局促了。
姜芜整个人身体都贴在了楚凌的身上。
两人很少在床下这么亲密过,姜芜愣神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冷静一些。”楚凌的声音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姜芜又忍不住哭了:“你不是生气了吗?你生气了,不就是要杀人吗?”
后背上的那只手停下来拿开了,姜芜发现楚凌在低头看自己。那深沉的眼神她看不懂,这很正常,楚凌从来什么都让人不懂。
比如这会儿,男人头一次避开了她的视线。
姜芜便看不见他的表情了,只能看到那坚毅的下颌线,听他说了一句。
“若是对你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很轻的一句话,更像是一句叹息,也听不出来情绪。
但是姜芜至少听出来了,他不会杀自己。
为什么?也是,毕竟自己是他的正妻,是孩子的母亲,所以他哪怕生气,也不会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姜芜找着这些理由,虽然她也知道,若是楚凌真想做,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理由。
好歹,命是保住了。
她刚松了口气,就听楚凌开口:“初一。”
初一是楚凌的暗卫,姜芜一听他叫这个名字就害怕,果真,下一刻,男人平静却无情的命令就下来了。
“将今日砍树之人都处……”
话没说完,被姜芜堵住了,用唇堵住的。
姜芜又气得眼泪直落,她忘了,楚凌从来都不做人,哪怕是不杀自己,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其他人。
他又要往自己身上增加罪孽。
因为太着急,姜芜只想到了这个办法,若是让他把话说完了,初一那个刽子手就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她在主动触碰让自己恶心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姜芜身体都在抖。唇上的触感软软的,她却在极力忍着狠狠咬下去的冲动。
主子的命令没有说完,初一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楚凌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他便立刻低头。低头之前,看到了大人放在椅把的手,是要做出指令的动作,但因为顿在那里,不知道到底是要下什么指令。
大人像是在犹豫,这很稀奇,向来杀伐果断的大人居然会犹豫。片刻后,楚凌的手终于动了动。
是“下去吧”的意思。
初一了然,大人这是对夫人妥协了,于是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他消失得悄无声息,所以背着他的姜芜并不知道。
姜芜只看到了楚凌那不辩喜怒的脸,她的唇稍稍移开了一点。
“是我下的命令,”她哀求,不用刻意放软声音,天生就娇里娇气的音色,和因为害怕而快要不成形的音调,让她几乎只剩气音了。“大人不要为难她们好不好?”
说话间,她讨好似的鼻尖蹭了蹭楚凌的脸,身子更是与他贴合得更紧密了。
楚凌椅把上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他凤眼眯了眯,怀里的女人,像只撒娇的小猫。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
“下不为例。”
姜芜彻底松了口气,因为害怕而软得没骨头一般的身子在察觉到两人这姿势时,又开始僵硬起来。
“谢大人。”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拉开一些距离,可自己是楚凌拉过来的,没他的吩咐,又不敢完全起身。但离一点距离就没有楚凌的身体支撑了,她受不住就只能又贴上去。
几次三番后,男人像是忍无可忍一般,放在身侧的手,一把禁锢住在她的腰上,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姜芜算是一动不敢动了,她是真的害怕。
男人放在她腰间的手已经慢慢放松了,从禁锢转为另一种暗示。
“怎么谢?”
那话里的沙哑和暗示已经不容她忽视了,姜芜闭上眼,完了,又是倒霉的一天。
畜牲穿上衣服后就又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了。
空气里糜烂的气息,也完全不能给他的神情带来一丝暧昧。
“既然是你砍的,那就再种回来。”
以往缠绵过后是赏赐,这次很明显,哪怕已经凶狠得书房都是一片狼藉了,他也余怒未消,把姜芜打发去种树了。
姜芜真心觉着这次自己情绪的一时发泄,当真是亏大了。
“夫人,歇一歇吧。大人说了,并不限时间的。”
姜芜的额头上已经是汗流不止,碍于楚凌不准任何人帮忙的命令,没人敢上前,但枝芝到底是心疼她。
甭管楚凌怎么对姜芜不上心,她确实这么多年没做过粗活,更何况是种树这种体力事。
姜芜原本是赌着几分气的,种就种,他们爱情的见证,让自己种,等以后和离成功了,她非得找时间透露给楚嫣,隔应隔应她。
可三下两下累了后就泄气了。
罢了,赌这个气有什么用?吃亏的还是自己。
楚凌说了没有时间的限制,姜芜猜自己只要在楚嫣回来之前弄完就行。她停了下来,打算如枝芝所说休息片刻。
还没转身呢,就听到下人们的行礼声:“参见大人。”
一时间赶紧又捏紧了铁锨,还好,差点要让楚凌以为自己在偷懒了。
不过偷懒不偷懒也没什么差,她挖了这么半天,面前就一个小坑。
楚凌已经走过来了,姜芜停住,也小声说了句:“参见大人。”
她立在那里没动,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要不要继续下去。
半晌,视线里多了一只手。
楚凌把手递过来了。
姜芜这会儿恨不得自己多长几个脑子来理解这男人是什么意思,视线快速东瞥西瞥后,她用了最简单的理解方式,将自己带沾着泥土的手放了上去。
男人抿唇,看了那细嫩的小手有一会儿,才开口:“铁锨。”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姜芜一阵尴尬,忙不迭地收回手,然后将另一手上的铁锨递过去。
回过神的时候,她更惊悚了,自己刚刚递过去的是什么?
楚凌刚下朝,还穿着官服,绯色的官服上那振翅欲飞的仙鹤不知让多少人闻风丧胆。
可是这会儿,他将袖子微微往上撩了撩,就着姜芜方才挖出来的小坑,又挖得深了一些。
姜芜被惊得说不出来话了,诚然,哪怕是干着这种粗活,这个男人浑身上下依旧写满了该死的高贵,但他为什么要做这个?
楚凌可不比姜芜,三下五除二,那坑的大小就已经适宜了,而后又将带着根的桃树放了上去。
姜芜始终傻傻地看着,被他漆黑的眼眸扫了一眼,赶紧严阵以待,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于是继续眼巴巴地看着。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扶着。”
姜芜于是走过去扶着,看着他又开始将土填平。
震惊的心情已经慢慢平息了,姜芜觉着自己大概能理解了,这毕竟是给楚嫣种树,楚凌想要亲力亲为,也不难理解。
但他不该叫上自己的。
姜芜的心里已经开始组织着将来要怎么隔应楚嫣,让她知道这都是自己与楚凌做的。
那楚嫣还会感动吗?
姜芜甚至因为这样的想法心里生出几分快意。
直到楚凌的声音响起:“浇水。”
姜芜一愣,抬头就对上了男人的视线,在那仿若洞穿一切的目光中,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
她回过神,赶紧蹲下来浇了两勺水,感觉差不多了就停下来抬头去看,楚凌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不够,水要浸透。”
姜芜只得继续。
一直到楚凌满意了,又提着铁锨去了下一个坑。
姜芜乐得自在,这要是她自己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呢。她提着小桶跟在后面,不知怎的,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同样的两个人影。
也是如此,他们一同种树,不同的是站着的是女子,她拍了拍男人的头:“笨啊!多浇一点,要浸透。”
而男人也不动怒,反而任劳任怨地被她差遣着。
那一瞬间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姜芜停住了脚步,一手按住了太阳穴。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了。对了,这里的桃林以往是楚凌与楚嫣种下的。
自己也是无意中碰到过她们两人,彼时不知情的她,还想着兄妹二人的关系可真好。
对啊,除了楚嫣,还有谁能让楚凌这般低三下四地被指使。若不是楚嫣,他又怎么可能懂得种树。
想明白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头疼也都散去,她又跟在了后面。
翌日她再来的时候,发现昨日种的树,地上都有明显的湿迹。
姜芜原本还以为是下人晨起浇水了,一问才知道浇水的是楚凌。
难怪他昨日还非要跟自己一起种,这人是又想折磨自己,但又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吧?
姜芜看着院子里那一棵棵桃树下的水迹,想着楚凌亲自栽种、浇水的身影,她的心情这次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被儿子的话刺激了一番,她当日也不至于那般失态。
姜芜已经过了爱得要死或者恨得要死的年纪,不甘心不是没有,但便是再小心眼,半辈子都过了,其实早就放下了。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她渴望的,是安安稳稳的一个家,是能让人开心的家。
姜芜看着种下的桃花,突然很想见莫阳舟。
楚凌那样的人最后都能获得一个美满幸福,自己当然也是可以的。
这一次,姜芜还是没能见到莫阳舟。
她到的时候,青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阿芜,你看你,说晚了一步,莫先生被那高家的大小姐点去唱曲了。”
那高家大小姐同样也是个荒唐的,但跟青阳关系并不是很好。
“我也不是怕她,”青阳还在解释,“但是你知道吧?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惹上一个疯子,以后会很麻烦,你明白吧?”
姜芜盯着她看,真诚发问:“这不还是怕她吗?”
青阳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不是那种怕。唉……主要还是因为你!”说到这里,青阳突然理直气壮了,“你老说你跟莫阳舟不是那种关系!说什么不能限制他的自由,说什么尊重他的选择。弄得我也畏手畏脚,你要是放个话,就要定他了,以后这京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人。”
姜芜突然就心虚了。
她无时不刻地在感受到,权利对自己的压迫。
就因为楚凌是丞相,所以他站着,自己跪着。他让自己往东,自己就不敢往西。自己的尊严、情感、情绪,在他面前通通一文不值。
姜芜也想找这么一个人,让自己也能感受一下,凌驾他人、践踏尊严的快感。
但事实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上位者的。
楚凌不做人,她却无法抛却作为一个人的良知。
当看到别人的受辱时,姜芜感受到的不是快乐,而是罪恶。
那罪恶会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可能只有楚凌那种完全抛却了人性的人,才能从这种事情里获得快乐。
于是姜芜放弃了。
她兴趣缺缺地收回原本准备踩在地上人身上的脚。不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就没必要做了。
“你出去吧。”她当时是这么对莫阳舟说的,而后转身之时,裙摆被拽住了。
姜芜转回头,视线向下,看着拽着自己手。他只露出了两截手指来掩饰那与本人不太符合的粗糙的手,姜芜居然读出了某种自卑与小心翼翼。
可明明男人的神情,是那么不卑不亢。
他仰头看自己,轻声出口:“夫人,我可以给您,您想要的。”
她想要的?姜芜有些想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这浑浑噩噩的人生有什么盼头。
可看着莫阳舟那张剑眉星目的脸,姜芜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触动了自己,一如她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了莫阳舟一样,那会儿,她居然也神差鬼使答应了。
因为不能不做人,姜芜倒是没有太过为难他。
自己身份特殊,虽然能借青阳公主私会,她却从没有打算真的限制他的自由。莫阳舟让姜芜很愉快,所以她决定让他选择他想要的人生,想要的……人。
青阳公主面首这个称号,也只会带给他无尽的麻烦。
如今报应回来了。
姜芜有些不安。
青阳让她先回去,下次再约就好了。可姜芜不愿意走。
她从座位上起来,焦灼地走来走去。那高小姐可是个风流的,总不会是对阳舟有什么想法吧?
姜芜越想,心里越憋闷。她这副模样,看得青阳直笑,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开导。
“哎哟,这人啊,甭管男人女人,其实都是贱骨头。你就得高高在上,若即若离,他才能死心塌地。”
姜芜懒得听:“你喜欢楚凌?”
够高高在上了吧?
青阳被噎住了,摆摆手:“得,说不过你。”
晌午的时候,莫阳舟还是未到。
下人过来催促姜芜回去了,说是楚凌晌午要在府里用膳。
姜芜冷着脸:“我与公主正聊得开心呢,正午就不回了。”
她憋着一口气,非想等到莫阳舟不可,也难得硬气了一回。
下人面露难色,但大概是看出了姜芜此刻不太畅快的心情,也不敢忤逆,便下去了。
待她走了,青阳在一边苦笑:“我看你是想弄死我。”说到这里忽得又笑了,“不过你们两人可真是有意思,上次你没来,莫先生等了一天,说什么也不肯走,就怕你突然又来了。今日倒是又成了你等他了。”
姜芜知道她说的是自己遇到阿烨后没来的那次,他居然等了一天吗?
她又想起自己之前见过那高家大小姐,因就这么一个闺女,那大小姐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荒唐程度与青阳算是齐名。
姜芜胸口有些闷。
“她要是动了阳舟,你就弄她!”她愤愤地说。
青阳好笑:“那怎么是我弄她?”
“难道要我来?”
“呃……”
也是,这要是丞相夫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传了出去,明日京城就该血流成河了。
晚会儿的时候,丞相府又派了人来。
这次来的是初一。
“夫人,相爷在等您用膳。”
男人的语气倒是恭恭敬敬,但说出的话明显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跟他那个主子一个德行,但这次,姜芜真的不敢反驳了,只能说一声知道了就准备离开。
只是在走出去两步后,她又突然停下来。
“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与公主说。”
听了这话,初一什么也没说就依言出去了。
姜芜转身对青阳开口:“我想要。”
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青阳愣了一下,还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下,仿佛恨不得长个把出来满足她。
姜芜对这人淫/乱的理解无言以对,但她随即正了正脸色:“我说的是阳舟,我要了。”
她深吸口气,莫阳舟跟她也有几年了,对自己的感情,姜芜还是有自信的。就先不论出发点是什么吧,就当他是为了自己的钱好了。君子论迹不论心,他对自己没话说,自己与他在一起也很轻松愉快。
如今和离不远了,她为自己考虑考虑以后也没什么错。
“等我和离了,打算让他做我上门夫婿,左右明珠那孩子也懂事,我会当做亲生孩子的。”
莫明珠是莫阳舟的女儿,姜芜跟她有接触,确实很喜欢那姑娘。
她自说自话地安排着,全然不顾青阳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表情。
“你玩真的啊?”
姜芜严肃纠正:“是真的,但不是玩。”
青阳还是傻眼:“和离是怎么回事?楚凌说的?”
后边半句因为过于不可思议,语调都变得尖锐了。
姜芜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表示理解:“我忘了,你跟楚嫣不熟可能不知道,那女人挺独特的,之前就说过了,决不给人做妾。不过,就算她愿意做妾,楚凌也不会委屈了她,这和离,是迟早的事。”
青阳张得老大的嘴,终究是一句话没说又闭上了。她再次端过茶来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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