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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不归人/暴雪将至(我见青云)


景致的笑容僵在脸上。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从罗姐那儿知道了程寄在广东出差。
那边上个月出现了很大的人员调动,程寄去做调研。
她一直以为这段时间都在广州,怎么一下子又从巴黎回国呢。
从别墅到公司的路上,这个问题让景致百思不得其解。
反倒是对程氏集团那几个管理层突然回国小住这件事并不甚在意。
他们回国的原因太明显,程寄与关舒文订婚的事已经板上钉钉。
小半个月后久违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堂。
早晨,景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大堂中央,就见到程寄在保镖的拥护下,单独坐上了专用电梯。
那电梯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景致随着许多人仰头望,只看到程寄挺拔的背影,微微低着头,满身贵气,不知在想什么。
在那一霎那,景致有个很怪异的念头,她想程寄会觉得自己是在俯仰众生吗。
她被身后一波波的人群挤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方。
那双脚不知道被几个人不小心踩过,他们说声抱歉,然后匆匆离开。
景致却不觉得疼。
程寄一回来,整个办公室都在讨论他订婚的事。
叶柠坐在对面,时不时紧张又关心地看景致一眼,生怕她受影响。但景致始终充耳不闻,忙着手头上的工作。
仿佛大家讨论的中心并不是她。
快到中午的时候,程寄在微信上让景致来办公室一起吃饭。
他的办公室在最高楼,从公关部上去还要再坐两层电梯。
景致很少去他办公室,但这五年来,再少也一双手数不过来了。
照例是姚助理在门口接她。
总裁办的其它秘书深守“不能窥探老板秘密”的职业规则,经过走道的时候,一个个都低着头。
景致笑着与姚助理寒暄几句。
“客气了,景小姐。”姚助理推开办公室的门,微微弯腰,含笑请她进去。
程寄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温度要比外面冷几度,他坐在餐桌边闭目养神,肩线平直,身上披着层浮光华彩。
听到动静后,主动走过来接景致。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笑容要比以往浅薄,只是那双眼眸依旧了无一点尘,十分清亮。
虽然说是让景致陪他吃饭,但程寄没有动筷,只喝了点水,然后坐在那儿看着景致。
景致压下一肚子的问题,摸了摸他的手,轻柔地问:“你不吃吗?”
程寄虚弱地摇摇头:“最近各地飞,可能时差没有调整过来,没有胃口。”
“那怎么还让我上来?”景致放下筷子,挤到他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
程寄轻笑了一下,疲倦的声音中带着懒散:“因为你安安静静吃饭的样子很像只兔子,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赏心悦目。”
让他一下子想到了景致之前养的傻兔子。
景致不太喜欢他这样的比喻方式,没说话。
他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饭菜不合胃口?”
饭桌上摆的是日本寿司,景致不喜欢吃生冷的东西,但程寄喜欢。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睫毛轻眨:“刚才在餐厅吃了一点,已经饱了。”
程寄松开手,牵起一抹勉强的唇角。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撒谎的时候,眼睫毛会比平时眨得快一些。
他能听得出来景致是在讨他开心,但今天这样的乖巧让他有些烦躁。
程寄单手松着领带,“这段时间我不回别墅住。”
他那只手实在是漂亮,骨节分明又清瘦有力,轻松两三下就拉松了领带,景致不自觉提手帮忙,应道:“嗯,管家和我说了。”
没有什么起伏的语气,很平淡。
程寄顿了一下,办公室有片刻的安宁,以及窸窣的布料摩擦声。
景致又说:“好好休息一会儿,倒倒时差。”
程寄盯着她的脸:“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回去住吗?”
“嗯?陈管家通知我,你家人回来了,怎么了?”脱掉领带后,她顺便帮他脱掉外套。
程寄观察了一会儿,他不相信景致没有听到传言。
在他封锁消息前,已经满天飞。
她应该生气的,甚至指责他,埋怨他,对他哭,对他闹,问他有没有心。
毕竟他们朝夕相处五年之久。
可是没有,从头到尾,景致都是平静温和,微笑着看向他。
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程寄心里生出怪异的情绪,他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
他倚靠过去,下巴磕在景致肩膀上:“没什么。”
景致摸了摸他后脑勺,像是哄他睡觉。
她身上沾染着他的气息,抗不过瞌睡,程寄在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中睡过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平缓起伏的呼吸声。
漫长得春末午后,罗姐给景致发了微信。
叮地一声,景致从昏沉沉的状态中忽然清醒过来,从桌上摸过手机。
打开一看,又让她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真不好意思,景致,我们家可能养不了你那只兔子,它上厕所老是不在尿垫上,弄得家里脏脏的。】
立场坚定得让景致无法求情。
问题接踵而来,而且还是沉疴痼疾,景致生出挫败感。
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她伸出有些麻的手臂,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而躺在怀里的人如雪里温柔,即便是睡姿都是清雅无俦,看上去没有烦心事。
景致盯着他看了许久,一口咬在他脸上。

第十二章
他们之后也没有聊过订婚的事情,对于景致来说没有太大意义,两人装聋作哑,像是没有发生这件插曲,继续按照以往的模式过下去。
但这种平静是死水微澜,所有人都明白插曲过后,不是高潮就是结束。
办公室不是没有人在猜景致会有什么举措,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名份还是直接和未婚妻摊牌。
景致听了之后只是微微一笑,好像她唯一的举措只是彻底住进了客房。
当然,这只是因为住习惯了,之前程寄还住在别墅的时候,景致加班回来晚就一直住在那了,搬来搬去太麻烦。
尽管陈管家不理解,她觉得女主人理应住在主卧,没有住客房的道理。
除此之外,她正常上班。
只是现在吃完中饭后,景致多了样任务,她得抱着兔子晒太阳,给它做做运动。
考察了一圈,靠近楼梯的公司休闲区是最少人的,大家都嫌位置不好。
“你知道自己体重超标了吗?小兔猪,哪有小兔子和你一样不爱动的。”景致蹲在地上,一边戳兔子的屁股,一边絮絮叨叨。
监督着兔子蹦了一路,景致又抱着它从头再来。
站起来的时候,她就见到程寄站在不远处,身姿清雅,目光淡然含笑看着她。
然后向她走来。
景致心头一紧。
想要见他,但又害怕见他。
僵硬地站在那儿抱着兔子。
忽然有人喊住他,是公司的高层,找他聊一些管理的事。
程寄远远地看了景致几眼,最后垂下眼眸,听其他人说话。
景致莫名舒了口气,但又涌起了失落。
他明明先看着她,想来找她,怎么被人绊住不会拒绝呢。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脚尖,两耳捕捉着独有的清越声音,然后转身从另一道门离开。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差点撞上了罗姐,罗姐怀里的资料撒了一地。
“出什么事了?怎么浮浮燥燥的。”
景致摇摇头,捡起资料后才回到座位上。
程寄发了微信问她去哪里了。
景致怔怔的:【怎么了?】
程寄:【周末陪我去打球。】
然后就没有了,景致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关了微信,逼迫自己投入工作中。
可那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却怎么也让她静不下心。
她在想,程寄这样寡淡如水的人,会像她这样吗?
大概是不会的。
程寄经常打网球,这算是他喜欢的运动之一
。他的球友往往是世界排名榜上的佼佼者。
景致微眯起眼睛远眺,如果她没认错的话,今天与程寄对打的那位,是去年拿了某公开赛的男单冠军。
网球砰砰的落地声盖过鞋底与地面的细微的摩擦,在雨天的时候是最好的白噪音。
景致一大早被他抓来看他打球,现在困得快要睡过去。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冷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两遍。
“没有。”景致睁开眼,软糯的声音中带着匆忙。
骤然间被人打断睡意,她的脑袋如同浆糊一般混乱,生怕自己影响了别人。
她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台上全都是空位,刚才那个声音问她的时候,景致还以为自己身处人山人海的温网现场,急着收好旁边的包给人家ʝʂց让座。
等她收回目光,旁边的位子已经坐下一个中年女人,戴着墨镜,打扮贵气,一股淡雅的脂粉香钻入鼻腔。
“请问,是程临岚小姐么?”景致听到身后一个男人这样问,并且询问可不可以一起拍张照。
身边的女人红唇轻启,声音冷淡地说:“不好意思,今天私人行程。”
即使被拒绝,男人脸上依旧堆着笑,连连道歉。
程临岚。
好耳熟的名字,但景致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再加上刚才男人说话含糊,她眨着酸涩的眼睛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就在她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到身边的女人又说:“今天打得还真是烂,是吧。”
景致不知道她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出于礼貌,胡乱嗯了一句。
“还真是不一样。”程临岚转过侧脸,观察了她很久,一会儿后才摘下墨镜。
慢条斯理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看到墨镜下那双略相似的眼睛,景致一切都明了。
脑海中的困倦消弭。
程临岚勾起嘴角,红唇锋利,又转过脸看程寄打网球:“时机没找准,挥早了,但是拉球的姿势还是蛮帅的。”
“你知道他小时候是怎么练拉拍的么?”
景致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这是场不需要她回应的独角戏。
程临岚慢慢说:“他小时候有个专业网球教练说他拉拍的姿势不标准,长此以往不纠正,会影响击球的准确性,让他好好练习。像他这样的孩子,我们家并不需要他做网球运动员,掌握精准的技巧,只是培养个兴趣爱好。”
“当时教练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个孩子偏不,把自己关在训练场,不管谁喊他出来休息,都没用,除了必须的吃饭喝水,就这样练了三天三夜,出来之后,人都瘦了一圈,但是呢,从那以后他的拉拍一直很到位。”
“他有时候做事就是这样偏执,不愿听人劝......”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是景致未曾见到过的,她眼中的程寄向来都是朗月清风。
她看着远处移动的人影,心里发虚。
“......我很早就知道你。”程临岚再次转过来。
景致眨了眨眼,身侧的手瑟缩了一下,不知道做什么回答。
“不过我听到你的名字不是因为程寄,是在一次员工年末考核中。”
景致作为那年优秀员工代表,名字出现在程氏集团管理层选拔储备名单上。
她的名字特别又好听,程临岚刮了一眼就注意到了。
“程寄要订婚了,像你这样优秀的员工,应该拎得清楚......”
嘭地一声,网球忽然飞打在旁边的座位上,打断了程临岚说话。
程寄站在球场上看着她们。
“景小姐,程先生让您去休息室等他。”姚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说。
景致应下,起身收拾东西,很平静地和程临岚道别。
等景致离开,程临岚走到程寄面前,云淡风轻地说:“真是越来越没礼貌,现在居然敢打断姑姑说话了。你放心,我没有对她乱说话。”
程寄额前碎发濡湿,“你怎么过来了?”
“你想谁来?你不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程临岚目光狡黠,“老爷子早就想让人来看看了,我来总比其他人来的好,是不是?”
“要是你大伯,估计就不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程寄厌恶地微拧着眉。
看着那双程家人特有的眼睛,程临岚恍惚像是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打球不在状态,是有什么心事?”
她怜爱地伸出手想摸摸程寄的脸,被程寄偏头躲过,他转身往回走。
程临岚的目光重回冷硬,对着他的背影喊:“等会儿和我回去,别让我难做。”
景致在休息室等了很久,终于等待程寄回来
她以为程寄会和她说些什么,然而他只是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先回去。
“不一起回去吗?”她坐在程寄怀里,拿着宽厚的白毛巾给他擦头发。
程寄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水滴滴在景致胸口,濡湿了一片。
她不像以往那样羞怯地遮掩,这回大胆了些,有些不怀好意地在程寄眼前晃。
甚至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手指也变得像藤蔓似的,缠绕在程寄脸上。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想把他留在身边陪着她。
程寄很温柔,隔着衣服吻了吻她胸口,随后拿下毛巾帮她擦干衣服,“别闹,我还有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啊?”软糯的声音娇娇柔柔。
目光看着程寄,有些依恋,有些挽留,程寄把毛巾罩在她脸上,“别多想,办完事情就回来陪你。”
他拍拍景致的屁股,让她起来,依旧要走。
景致眼里的光亮渐渐暗淡。

第十三章
回去的路上,景致打算去医院看爸爸,又想起一家三口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她打电话给奶奶,正好过去接她。
但奶奶已经在医院陪着景向维,让景致别过去。
景向维还接过手机,嘱咐她好好休息,顺便找个对象谈谈恋爱,别老往老人堆里凑。
景致想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这头电话刚落下,那头吕碧云又是紧接着打过来,喊景致去家里做客。
景致和吕碧云很合得来,不仅有话聊,而且还能说到一处去,两人大有倾盖如故的意思。
之前还约过几回,景致没多想就同意了。
到了吕碧云家的时候,她正在煮银耳羹,吕碧云仔细瞧了瞧景致,心疼地说:“最近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这都第几个人说她气色不好了,景致惶恐地摸了摸脸,“可能加班熬夜吧。”
“那正好,等会儿你多喝点。”
银耳羹已经熬了三个多小时,现在到了最后一步。
吕碧云进了厨房忙活,和景致细细聊了起来,“听以泽说,你们很早之前就见过?还帮了他。”
“小事而已。”景致倚着门回想,“好像是有一年Greco举办了晚宴,我刚好全权负责,看到他被安保拦住,就顺手帮忙让他进内场。”
如果不是上回温以泽提醒,景致根本没记得,“难为他记到现在,他这个人还挺......”
“还什么?”
景致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词,支支吾吾地说:“还挺老实的,这么件小事郑重其事和我道谢,还说要请我吃饭。”
吕碧云噗嗤笑了出来,“老实可不是夸人的话。”
景致往厨房外看了一眼,缩缩脖子,“他应该没听到吧?”
“哪能啊,”吕碧云朝着天花板扬了下头,“在楼上客房,听不到。”
“那就好,他在楼上做什么?”
“老谢在审核一个剧本,两人有的聊。”
“是关于什么的?”景致问。
“等会儿让老谢和你说,今天让你过来,也是想让你帮忙,他最近想拍年轻人爱情故事。”
吕碧云把盛在碗里的银耳羹给景致,侃侃而谈,简直就像是宫崎骏动漫中啰嗦的老婆婆,“真是搞不懂,一大把年纪的人,偏要拍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这有什么好拍的。”
景致心底微微叹息,心想自己怎么躲不过这两个字。
“怎么样?甜度可以吗?”
景致回了神,忙尝了口,没想到银耳羹竟然还是滚烫的,她又不想让吕碧云看出自己的狼狈,只好忍着痛说:“刚好。”
“那就行,我去楼上喊他们。”
等吕碧云走后,她连忙起身倒水喝。但没什么效果,舌头还是刺痛。
温以泽来到厨房,看到景致整张脸皱成一团,一边吐着舌头,一边说好痛好痛。
“怎么了?”
景致听到声音肃了脸,转身看到是温以泽,她又放松下来,吐着舌头,又指了指案上冒着热气的银耳羹。
温以泽比景致熟悉厨房,从冰箱里取了冰块给她。
景致直接上手把冰块含在嘴里,鼓起的双腮像极了藏食的仓鼠,温以泽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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