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们各自忙到很晚,晚饭的时候,有人来问景致想吃什么,那时候她刚生了场病,没什么胃口,唯一想吃的就是程寄和她住在那屋子里时,他做给她做的青菜肉丝面。
她报了这个菜名,没有多想,那人就下去了,一个多小时后,餐桌上多了一碗青菜肉丝面。
那时候会议室哗啦啦地像潮水一般散开,景致朝后望,看见很多人从里头出来,他们要走,见了景致,很礼貌地点头和她打招呼。
程寄落在最后,他看了景致一眼,收回目光就要送那些人出去。
送得不远,在电梯边上,很快就返回来,开了门就见到景致坐在位子上,似乎在等他。
程寄走过去,被一道香软的身子拥入怀里。
景致抱住他,脸埋在他身上,深吸一口气,满是深沉的冰冷,这是她熟悉又喜欢的味道。
“怎么了?”他低眉看着景致,温柔地问。
“这面是你做的?”
程寄轻笑:“吃出来了?”
景致哼了一声,觉得他这人真是自作多情呢,他这么忙,还要给她煮面吃,非让她过意不去,心疼他才行。
景致当时虽然怀念的程寄做的面,但吩咐下去是让酒店厨房做,谁知道程寄听到那人一说,他就知道景致在想什么。
“好吃吗?”他的声音疲倦而沧桑。
景致没骨气地点点头,说他明知故问。
那晚,在凄清的夜里,他们两人分食一碗面,如同捉襟见肘却情比金坚的贫穷夫妻。
热汤面熏得低矮的灯泡,晕染出水雾般的光线。
景致在雾蒙蒙的灯光中,听着程寄娓娓道来,他问景致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们在谈论这次由温以泽引出的一大堆风波,景致没多想就说:“多半是你们程家人。”
程寄忽然没有声音,景致抬头,穿过稀薄的水雾,程寄的眼睛薄软得像两湾水,他笑起来,眼角两道细纹。
她忽然意识到程寄今年31岁了,他们初遇的时候,他才25岁,那时候她也才22,大学刚毕业。
一股酸涩涌上鼻腔。
程寄说:“我就知道你聪明,是程临兴做的。”
是他大伯,也难怪景致和戴鸣霞如何公关,也无济于事。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景致心中窃喜,程寄夸她,让她很受用。
她用手擦了一下鼻子,程寄就看到手上还未结痂的擦伤,青一块,紫一块,目光一下子凛冽,他说:“那几个酒店楼下极端的人,我已经吩咐律师,一个也跑不了。”
“景致,”好像伤在他身上一样,程寄疼痛地喊她。
其实不止这些,还有网上各种不切实际的谩骂,不堪入目。
那两天,她都不敢打开手机。
但她答应程寄的,说自己会努力地往上走,会赚很多钱,她将温以泽护住,不受程临兴侵害,也算是做到了吧。
如果当时她不这么做,她的事业会一落千丈。
景致低头吃着面,长睫毛挡下眼中的水意,喉口回涌着苦涩。
她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握住他的手,故作轻松地说:“我已经尽了自己的那份力,剩下的交给你了。”
她的侧脸被烟火燎得温热,程寄反手握住她的手,捏在手心,好久才说:“好。”
景致将那碗面汤喝了干净,热乎乎的一碗下肚,在带着寒意的秋天非常落胃,她放下筷子,抬起脸的时候,正看到程寄一顺不顺地盯着她看。
那种目光像是跳动的火焰,一霎一霎,跳得景致心头打鼓。
她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和程寄坦诚相待过多次,不乏一些至今回想起来都让她耳红心热的画面,她明白,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欲念。
有句话老话怎么说来着的,“饱暖思□□”,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程寄欲念中带着杉树的冷调与雪山的清冽,并不让她反感。
但程寄看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赤/裸,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想干嘛,原本吃完一碗面就全身发热的景致在被他看了之后,竟然有些汗湿。
“我吃完了。”她把碗放下,眼观鼻鼻观心。
“嗯。”程寄应道,随后站起来收拾残局,像以前两人住在小区一样。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慢条斯理,即使收拾碗筷的动作也赏心悦目,在景致的余光中化成虚影,这让景致无端地想起有一回,他侧身躺在她胸前,随后他伸出手指,在月光下,薄亮晶莹,逼着她看他那手指送入他口中。
那修眉细眼中颇为得意。
他为她着迷,又一副萧然尘外的超脱模样。
仿若佛祖底下镇压的恶鬼。
景致站起来,独自回卧室。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程寄已经来到了房间,两人默不作声地互相看一眼。
程寄说:“刚吃完饭,不要洗澡。”
“就擦了一下,白天刚洗过。”景致低着头解释,然后和他错开,她回到床上,程寄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她躺在床上,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这几天实在是压力大,她难得盯着房间的窗帘发了会儿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寄洗完澡,也掀开被子躺好。
随后灯就灭了,白色的纱窗透着幽幽的月光。
程寄一直没有动作,景致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这种事她不太想要主动,于是转了个身想假装睡觉,但没过多久,身后就有属于男人的高温贴上来。
灵巧的手指沿着脊骨,陷入她的腰窝,停留在柔美的漩涡中,柔软的嘴唇附在脖子处的软肉上来回游移。
渐渐的,两人意乱情迷,景致知道,程寄要发作了。
他身上有很清冽的冷杉香气,景致被他抱在身上的时候,一直拉着他,缠吻个不停,直到他用力地压着她肩膀。
景致忍着,什么也没说。
黑色的夜映衬着程寄那双淡然的眼尾,红幽幽,像是开了一朵繁复的花。
电话铃声忽然间响起,一声急切过一声,但都被绮靡的夜掩盖,然后又慢慢地低下去。
渐渐地景致心里那根弦拉起。
好像时间不多了。
那晚他们其实并不热烈,更多的是相互抚摸,温热的手指从她脸颊一直到她薄软肚子上。
程寄忽然难言地说:“景致,你等等我。”
“等你什么?”景致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长久的分别,说话也格外地轻松。
程寄说:“等我几年,等我回来。”
一个女人等一个男人是最傻的事。
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女人的时间。
景致躺在他怀里,浑身瘫软,只有那只手还摸着他的短发,刺刺的发痒,她朝着程寄飞了媚眼,很直白地说:“谁要等你,说不定我明年就找个人结婚了。”
直到她低眉,看到程寄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她才觉得自己说错话,心口一滞。
听到程寄微酸地问她:“谁啊,还是温以泽么?”
“你管我找谁,反正不是你。”景致心里不是滋味,她低头吻他,本来想告诉他,那都是自己的胡说,但程寄吻得很用力,让她开不了口。
两人肌肤相亲,汗水交融,热气蒸腾。
景致快失守城门的时候,程寄伏下身,在她耳边说:“景致,我们要个孩子吧。”
犹如一记闷雷在她耳边炸响,晕沉沉的大脑恢复清明。
她看着程寄,想要捕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可她看了很久,那张脸也在认真地看着她,眸光沉沉,不似做假。
怎么有人会坏到这种程度,让她未婚先孕呢。
正当景致要骂他几句渣男的时候,床边的铃声骤然间响起。
不像之前还带着“很抱歉,打扰了”的轻柔,这回是“急雨落在铁棚上”,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景致和程寄都转头看过去,程寄按下了接听键,他趴在她身上听着。
对方的声音急切,但还是条理清晰,他说了很多,但景致只听懂了一句:程临兴开始动手了。
随后就挂了电话。
程寄看着她,忽然轻轻笑出来,手指抚上她的眉间,说她这么严肃干嘛。
景致这才发现自己紧皱着眉。
那天程寄其实格外沉默,不怎么说话,基本都是他问一两句,然后就交给景致控场。
她的心沉溺在他的温柔与深情中,像是泡在深海里,她的心脏被挤压出许多细密的泡泡,那是酸涩的表现。
景致想逗逗他,故意夸张地说:“我这是在担心你,能不能赶来我明年和陌生男人的结婚现场。”
但她没发现自己的眼角闪着水光。
程寄垂下眼眸,脸上含着笑,声音还是充满占有欲,他说不管他赶不赶得到,这个男人的下半生肯定不得安生了。
所以为了让其他人过得好一点,景致你就别造孽。
他与她耳鬓厮磨,互诉衷肠,身上的温度渐退,他们只剩下最后几分钟的温存时间。
程寄把脑袋蹭在她胸口,在最后一刻,说“那我就把你的心拿走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景致的心好像在这一刻被鼓风机吹得胀胀的,喉咙涩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随后他退了出来,从她身上离开,穿好衣服。
临走前,像往常那样在她脖子处重重地咬下一口,手在腿的软肉上揉捏,像月亮盈缺的一捧。
“没有心,就不要喜欢别人,等我回来,把心还给你。”他这样说。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一盏灯光伴着景致,在凌晨两点,一切都是黑乎乎地没有边界,好像连同他带走的,真的还有她的心脏。
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景致躺在床上,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但她怎么也想到,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她知道的话,也许会对他更柔情蜜意一些。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程家天翻地覆。
景致也才明白程寄究竟是做了什么。
原本程寄当家作主,板上钉钉的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程临兰成了最后的话事人,而程临兴由于高官的贿赂案,正被监押审理,顺便也牵扯出了前段时间温以泽的新闻。
景致和温以泽也算是因祸得福,从这趟浑水中走了出来。
可是程寄呢,程寄去哪了?
没有人再提起他,问戴鸣霞,戴鸣霞也说不知道,她又问了几个人,其他人也都摇摇头,真不像是瞒着她。
景致给他打过电话,但电话那头是空洞的忙音,什么回复也没有。
景致意兴阑珊地挂了电话,痴痴地看着窗外。
她好像变成了个傻女。
程寄离开的时候是十一月末的深秋,北京的银杏已经到了最美的欣赏期。
景致没有见到他。
那天她去找了陆义森。
之前戴鸣霞要找的电商老板显然不靠谱,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投资,忽然就翻脸不认人,戴鸣霞陷入焦虑,景致说她去找一个靠谱的,唯一的要求是这部剧的男主角得留给温以泽。
戴鸣霞当然没意见。
于是景致来找陆义森,开门见山就说要做生意。
陆义森一身正装,唯独脚上踩着拖鞋,不改岭南做派,他坐在总裁办的办公室,问:“程小姐是出于什么原因找上我的?程寄吗?”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问景致是不是借着程寄的关系来和他做生意的。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怒气,各种话头往程寄身上引。
景致觉得他很奇怪。
好像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和程寄的结局,以好奇,以嫉妒,想要看看究竟是灰姑娘版的成人童话,还是又是个圈子里令人唏嘘不已的老掉牙。
但他竟然没有往这方面打探的欲望,反而有些替朋友打抱不平。
景致笑笑说:“怎么会呢,我以为你不会忘了我这个老同学,虽然只是小学时候的老同学。”
景致在气人方面和程寄学得十足十,果然她看到陆义森破了功,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的坐姿,变得端正,他以为景致知道了他曾在程寄面前说她私事,尴尬地笑说:“啊!老同学,老同学当然比程寄亲。”
他们这次见面,先简略地谈了下合作。随后陆义森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给她。
那东西景致再熟悉不过,是那个深蓝色的戒指盒,去年跨年的时候,程寄穿过风雪,送到她手上。
距离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景致没有接过,怔怔地看着闪着光的丝绒,问:“他呢。”
他指了指上面,意思是说飞机已经起飞,景致追不上了。
“他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自毁前程,程老爷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也不知道被流放哪里去了,谁都联系不上。”
“程老爷子?”景致讶然出声。
“当然了,坊间传闻说什么病入膏肓,无非就是他们这些人精的小把戏,他要真的选出当家人才是真,毕竟他真的老了。”
“原来是这样。”景致听到自己一声叹息。
除了戒指盒,那天景致还免费听了个八卦,圈中辛密。
陆义森告诉她,圈里有对玩得很开,几乎各过各的夫妻,因为协议结婚,所以也没什么感情,或许也有感情,为彼此改变停留过,但他们的感情很快就破裂。
他们有一个儿子,但由于夫妻两这种情况,对这个儿子倾注的爱有多少,有多重,可想而知。
这个儿子在父亲家住一段时间,之后又流转到妈妈家,最后在爷爷家住的时间最长。
他说他小时候喜欢他妈妈多一些,因为他妈妈会给他讲很多关于小朋友的故事,听故事的时候,他喜欢把脸埋在他妈妈的肚子上。
有一天,他忽然被妈妈肚子的涌动吓了一跳,好像里面住了另一个小孩。
“被吓到了吗?”妈妈看着眼前孩子因为好奇而睁着很大的眼睛,她摸着他的脑袋,如实地告诉他:“里面有个和你一样的宝宝。”
“妈妈是不是告诉过你,如果有了小宝宝,你应该怎么样?”
小孩抢先道:“要保护TA。”
“你说得真好,”妈妈笑着说,但她的眼睛确是黑黢黢如同黑洞,她又说:“那妈妈交给你一个任务,明天妈妈去医院的时候,你能和我一起保护他吗?”
小孩很纯真,什么也不懂,母亲神圣的任务布置给他,他当然欣然答应。
到了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依旧兴奋,想象自己是个小英雄要保护自己的母亲,以及母亲肚子里的新生命,直到他看到他的母亲被人推上了手术台,小孩才意识到不对,急切要进去。
但他那时候太小,抵不过大人的力量,只能坐在那边漠然地流眼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一盆血水从里头端出来,接着就是他虚弱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嘴唇干燥地起了皮,她用尽力气,抓住小孩子的手,问他:“怎么不保护好孩子呢?”
“你不是说会保护好的么?小寄,你不是说了吗?”
“对不起...妈妈...”稚嫩的童声一遍遍地抱歉。
但他妈妈执拗地将责任推卸在他身上,恶毒地告诉他:“你的小孩也会这样没有的,流产,你不会有小孩子的,你不会照顾他。”
小孩流了好多泪,愧疚几乎将他压垮,他哭着说:“不会的,我一定会照顾好我的孩子。”
那时候程寄只有六岁。
而在程寄三十岁的时候,景致告诉他,她从来都不想和他有孩子。
故事讲完,陆义森有事先出了办公室,给景致留下私人空间。
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景致,以及她眼中的戒指盒。
海洋般深蓝色的丝绒托着枚粉钻,好象海的女儿的心脏。
景致拿走戒指盒,和陆义森道别,有些失魂落魄地从大楼走出来,一直走到附近的公交站。
她也不知道停靠在这个站台的公交车开往哪里,她只是觉得这人少罢了。
她怔怔看着柏油路面发了好长一会儿呆,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乘客,又都走了,没有人好奇地在她身上多停留。
景致的手变得冰凉,直到拿不稳手中的戒指盒,掉落在地上。
她很心疼地捡起来,打开戒盒,想要看看有没有磕坏,一打开,里头一张纸条跃入她眼帘。
微硬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清瘦落拓,书写:请保留我最后的爱意,北风教父手书。
压抑许久泪如同决堤,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景致几乎能想象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是如何将这几个字书写,一横一竖,写尽了他无数的留恋。
说起来,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心思各异,过程又因为青涩的初恋,以及所处的地位不同,历尽艰辛与弥合,可是在离别的时候,爱意又如水般纯粹充沛。
景致其实对他们这段感情并不抱什么希望。
经历过一次苦海挣扎后,她觉得爱情很难。
所以她开始对别人心狠,对爱情软弱,已经没了初恋时候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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