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尤那明白他的意思,是在示意他会在这里等待,让她安心。
她有什么不安心的?她不需要人保护。
与埃尔伯特对视一眼后,尤那推开了祈祷室的门。
房间内光线充足,身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月嗣正跪在前方,他面前是洁白的神像。
日光透过雕花玻璃窗,落在他的身上,柔顺的金发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晕。
这房间很明亮,很宽敞,但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压抑。
或许是太白了。
过于干净,有时也会给人难以言喻的心理压力。
月嗣或许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或许因为过于专注的祈祷,他并没有动,尤那从后方能够看到他深深低下的头,散落在后颈的金发,以及以为低头而露出的一截苍白后颈。
她朝他走过去。
在安静的房间中,脚步声回荡,可是直到尤那走到身边,月嗣还是没有出声,尤那垂下眼,看着他金发上的光泽,那是柔顺的头发特有的,如同天使的光环。
月嗣紧握着十字架,将额头停在十字架上,闭着眼睛。
尤那也没有开口,就静静的注视着他。
好一会,或许是祈祷结束了,月嗣才睁开眼,缓缓抬起头,苍蓝色的眼珠转向她的脸,看清楚她后,苍白的脸上漾出一抹笑意。
就像是色泽洁白,却飘散着香气的白色百合花瓣。
尤那回视着他,心里无端联想。
怎么回事,埃尔伯特是这样,月嗣也是这样,忽然一个二个的,脸色都变得这么难看。
“那那。”月嗣望着她的脸,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他拍了拍袍摆,动作轻盈的站起身。
原本他跪着祈祷时尚不觉得,一站起来,这距离似乎就太近了,尤那下意识地预备往后退,可月嗣去微笑着,也靠近一步。
太近,他的金发几乎都快要洒落在她的颈窝,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温热而均匀的洒落在肌肤上。
尤那觉有些微妙,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听到月嗣低低地笑了一声,不紧不慢抬脚,又向她靠近。
再退就要抵在神像上了。
她的眉头缓缓皱起,视线稍往后转,这种情况,是不是已经可以叫埃尔伯特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从之前开始,就有些怪怪的。
“那那——”月嗣又叫她的名字。
这次他叫的格外清晰,格外缠|绵。尾音悠长,就像是落在半空中的羽毛。
后面没有地方可退,后背已经抵住了石像,房间内空空,月嗣牢牢抵在她的面前,他的影子几乎完全遮住了她。
“为什么看外面?”他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像哄孩子似的轻柔问她,“为什么不看我呢?”
这还用说吗?
尤那已经开始思索,是否需要高声呼唤埃尔伯特,这家伙现在实在是太不正常。
她现在相信埃尔伯特的话,月嗣确实在私下里做了什么,这个距离下,他身上飘散出的血腥味清晰。还有前段时间态度微妙,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的神明。
月嗣究竟做了什么?
“看看我,看着我。”月嗣的金色睫毛低垂,轻轻将尤那的头转过来,凑近她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看我,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吗?”
他的语调温情,冰凉的指腹轻柔的游走在尤那的眼尾,脸上的笑意轻柔。
“好迟钝啊,那那。”
“难道认不出我吗?”
尤那缓缓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人的语调忽然变得格外熟悉,这种温和而包容,尾调总是带着叹气般的笑意的声音,熟悉的让人想要落泪。
“你……”她睁圆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人,每一寸,从发丝,到眼角的弧度,到唇角的上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每一分,都很熟悉。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他微笑着,然后又垂下了眼, “是太久没有见面……难道你认不出我了吗?”
尤那惊愕,不自觉喃喃,“什么时候……”
不,绝不会是从游戏开始时,千秋就在这具身体内,千秋她再了解不过了,哪怕是他想装成不认识她,哪怕是千秋格式掉自己的记忆,只要是千秋,她就绝对认得出。
游戏刚开始时的月嗣,绝对不是千秋。
但现在这个,这感觉……
尤那能感觉到,这确实是千秋。但同时又有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具身体内的?
尤那一把抓住月嗣的头发,抓着他的发尾,让他低下脸,月嗣露出苦恼的表情,却依旧顺从低下头,任她打量。
“一开始就是啊。”他企图狡辩。
“胡说!”尤那不等他说完,就急匆匆的打断他,挑高了眉毛,“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现在可以确信埃尔伯特口中的“圣子最近不太寻常。”他绝对私下做了什么,恐怕和他身上的血腥味也有关系,难道是什么奇怪的……
“好吧。”
被她这样毫不留情的打断,月嗣的眉毛低垂,露出软弱的神情,“其实,是神降仪式。”
“神……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词汇,从口中说出时略有晦涩。
月嗣解开白色长袍,露出内里的黑色紧身衣,高领却无袖,勾勒出青年的青涩却形状流畅的身体曲线。
尤那终于知道血腥味从何而来。
紧身的材质下,显而易见的能看到绷带的痕迹。
“稍微付出了一些小的代价。”月嗣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让神明寄居在我的身体。”
小的代价是指活挖自己的心脏吗?那他现在的状态究竟是死亡还是活着?
尤那惊讶的说不出话。
月嗣抓住她的手,落在胸口,“感受得到吗,感受得到我的代码吗?那那,我是千秋啊。”
代码,混乱又崩溃,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
确实是千秋的代码,病毒的本质,一触碰到,就觉得似乎有电流从掌心流过,带来微麻的发涩感。
“你是千秋……神明呢?”还有月嗣,又去了哪里?尤那都有些混乱了。
“是因为糅杂的东西过多,才让那那你都没认出我吗?”月嗣咬唇,下唇很快清晰显出深深的咬痕,“神明在我的身体内呢,把我们当成一体的吧。”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的信仰,就开始崩塌了。”
他纤长的睫毛神经性的微微颤动,苍白着脸,眼尾却浮现红晕,眉尾低垂,显现出又痴迷,又疯癫的神色。
过去的十几年,他是怎么样的圣洁,怎么样的虔诚啊——
像苦行僧一样度过的岁月,彻夜彻夜的在神殿内祈祷,对人世间的任何感情都心无波澜,怀着悲悯仁慈,一天天的虔诚修行。
但这一切,都在见到尤那时轰然崩塌。
信仰也好,过去的生活理念也好,未来也好,戛然而止。
只一眼就汹涌澎湃的爱意,瞬间毁灭了一个朝圣者的圣洁。
他不明白这股爱意从何而来,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一直蔓延,蔓延,覆盖到他的口鼻,强烈的爱意让人疯狂,令人窒息。
他要赢,他绝对要赢,绝对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爱意的另一面是疯狂,哪怕毁灭掉自己也无所谓,月嗣向神祈祷,希望神能够拯救他,让他获得所爱或者死去,他不能容忍自己这样肮脏卑劣的存在了。
他简直厌恶自己,却又控制不了自己,像个飞蛾一样的停留在尤那的身边。
神啊,赐他死亡吧,他无法再这样活下去了。
最终他开始研习禁术,如果他自己做不到,借助神的力量,能不能获得尤那的心呢?只要尝试尝试就好,失败也不过一死,失败就可以摆脱现在这样的状况了。
他成功了。
神降临在他的身上。
与神融为一体,感知到神的存在与记忆时,他差点笑出了声。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他笑的眼泪溢出,疯狂抓住自己的头发。
无所谓,都无所谓。哪怕是死亡也好,哪怕是已经献祭出自己的存在也好,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他赢了,用自己的死亡换来的这份记忆,只要有这记忆,他就赢了。
“神明的记忆,以及属于月嗣的爱意,拼凑成的千秋。”
“难道你认不出我吗,那那。”他的目光缱绻。
组成千秋的没有别的部分,就只有与她的记忆,以及疯狂而汹涌的爱意啊。
她现在这副迟疑的表情是因为什么,啊啊,是因为他的记忆是吗?只要过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完全的将月嗣这个存在毁灭。
哪怕现在主要控制着身体的是月嗣的意识,月嗣仍旧这样无所谓的想。
是因为过去没有相处过,没有过深的记忆吧,月嗣让她感觉陌生,这个部分已经不需要了。他会想办法剔除掉。
要变成那那更喜欢的模样。
面前的人目光温柔,冰蓝色的眼睛漾出几乎能够将人溺死的情意,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水。
尤那怔怔的注视着他。
这确实是千秋……但是……
说不上来。
他又凑了过来,尤那下意识的伸出手,却触碰到了他的胸口,他立刻露出吃痛的表情,眉头微微皱起,面色苍白。
差点忘了,他现在的状态——
尤那又慌忙收回了手
“是因为讨厌我吗?那换个存在和你对话吧。”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尽管只在分秒之间,尤那却能感觉到,面前的人似乎发生了变化,他冰蓝色的眼睛泛起琥珀色的旋涡。
不,不对。
面前这个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似乎已经不是月嗣。
“……”是神明。
明明月嗣是短发,但是这个距离下,她却隐约能够感觉到,有冰凉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身上。
柔顺的,冰凉的蜿蜒,隔着衣服却能清晰的感受到。
是长发,是属于神明的长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尤那注视着面前的面孔,面前的脸是熟悉的,但是神态已变化。
像是两张脸在一张脸上重叠了一样。
月嗣在笑,但尤那却能感觉到,在他如同面具的表情下,那属于神明的神色。
沉默,滞涩,眼神复杂。
简直就像是俄罗斯套娃。
而且,不是一层一层套着的,她分明能在面前的人身上感受到两个存在。
月嗣说他是千秋,但能感受到的,只有他和神明那鲜明的人格,千秋反倒像是沉睡了一般。至少千秋从来不会这么恶劣。
“那那,我真的很想见到你,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月嗣用接近千秋的语气说话。
不是一样的脸,但神色和表情,细微处,就连说话时习惯微微下垂的眼睑,还有嘴角的弧度,都是相似的。
已经混乱了。
说话的是月嗣,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的是神明,还有什么?
现在的状况是什么?
“我好想再碰碰你——”
月嗣的语调缱绻,声线带着停顿的微哑,在彩画玻璃的切割下,阳光刺眼又明亮,像是一圈光晕般落在他的侧脸,将那属于月嗣的脸都模糊。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全然像千秋了。
“想过去那样碰碰你——”
他冰凉的手指搅动她垂落在锁骨上,因为微微的颤抖而摇曳个不停的紫发,将滑落的紫色长发挽到她的耳后,冰蓝色的眼睛凑近,几乎抵在她的面前。
敏|感的眼球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金色睫毛的扇动。
他说话时带动的气流,按住她肩膀的动作,逆光下,抬起眼只能看到他颜色浅淡的嘴唇,一分一合的轻语。
“就像是我们还在猫刀的掌机内时那样。”
尤那顿时从这对峙的气氛中感受到了异样。
“什么……什么意思?”
她尝试撑起身体,但月嗣已经凑了过来。
苍白的嘴唇,温度果然也是冰凉的,轻盈的凑近她发红的耳根。
月嗣用轻柔的力气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抱起,抱到神像的膝盖上,然后凑了上来,尤那能够感觉到,看不见的神明的长发,也轻柔的垂落在她的身上。
究竟是月嗣,还是神明?
耳垂被舔舐,同时湿漉漉的吻也落在了她的眼睑上,再这样下去……尤那咬牙偏了偏头,撑住石像的膝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手腕上却忽然被神像握住。
作者有话说:
【神子确实是千秋哈,这点他没骗人,他确实是千秋——】
我之前和我朋友讨论人设。
我:[balabalaba]
我朋友:[我草……我草……我草!!!]
我朋友:[啊啊,神子怎么这么疯啊(尖叫)他应该是这个剧本里最神经病的吧]
我:[乖巧摇头.jpg]
怎么可能他最疯啊——
神经病这种事情,当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了
[神降 CG]【已收录】
昨天的网站崩掉传不上文,跟今天的情节肯定有关系吧!!!我昨晚想这事想的睡不着觉了——
千秋,是不是你——(尖叫)
第138章 腰链
重重叠叠的裙摆凌乱的散在神像的膝上, 纯白的神像面纱覆面,眉眼平静的低垂,在他的膝盖上, 尤那撑着他的胳膊喘息,仅做内衬的纱裙覆盖下,细长的腿垂与神像的腿重叠,微微发抖。
月嗣正侧着身梳理头发, 金发在阳光下折射刺眼的光芒。
他显然心情很好, 就差哼歌了。
黑色紧身衣勾勒出的线条明显, 他先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止血术,才施施然将绷带绕上, 尤那原本以为他的这具身体身材纤细, 谁知道脱下松松垮垮的白袍后, 却并不是文艺少年般那样细瘦。
与给人温和错觉的外表不同, 他的腰线有力,腹部有层薄薄的肌肉,肩颈和背部的线条都很完美, 青年人特有的肌肉发达却不夸张的线条, 甚至有些青涩。
尤其是腰腹的肌肤,因为常年隐藏在布料之下,肤色雪白。
发力时肌肤变粉,腰腹的青筋在这样薄的肌肤下就格外的惹眼。
但现在,月嗣已经将严严实实的白袍穿了回去, 尤那也就自然的挪开了视线。
她现在终于搞清楚了白袍下的构造,时常能在他身上听到的叮当碰撞声响, 原来是悬挂在紧身衣外腰腹上的一圈宝石链, 铂金的细链下坠着数颗珠宝, 碰撞时才会发出响声。
刚才那些铂金链就叮叮咚咚碰撞个不停,眼冒金星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声音简直头痛。
白袍素净的圣子,衣服下也会佩戴这样的装饰。
不过这家伙原本就很违和,谁能想到他这么外表看起来细瘦的身体,力气却意外的大,简直就是横冲直撞。
“因为经常要修行嘛。”恢复了衣冠楚楚的圣子同时也找回了游刃有余的态度,微笑着握住她的脚踝,“不加锻炼可不行。”
哪怕是天天给教徒施加祝福,也得耗费大量的体力,太柔弱肯定是难以支撑的。
他抬起尤那的脚,在她的脚背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抖得好可怜啊,就像是白鸽一样。
他的目光又痴迷又怜爱,还夹杂着奇异的神性和怜悯,只是明白他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后,就很难正常看待他了。
尤那面无表情的给了月嗣一脚,将他抵远。
被踹胸口的月嗣露出吃痛的表情,捂住受伤的胸口。但尤那现在已经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了,这家伙哪怕是鲜血流满胸口也能发疯,她已经领教过了。
“所以除了神降这件事,其他你什么都没有做是吗?”
尤那顺了口气,用手指梳理头发,坐直身体。
都已经发展成这样,直接干脆利落的问吧,虽然并不抵触,但是莫名其妙就发展成这样……啊啊,倒真顺了埃尔伯特的意思,成了美人计了啊。
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微妙,感情和记忆一融合,千秋的意识复苏后,第一时间居然就是想做这样的事情。
在接近混乱和崩溃边缘的时候,千秋似乎都更加容易暴露自己一直克制着的本性。
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怕现在组成“月嗣”这个存在的三分之一,确实是千秋,他估计也不敢出来了吧。
尤那倒无所谓。
但想到门外的埃尔伯特,她还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怎么办呢?过会该怎么面对埃尔伯特。
这门的隔音怎么样?——算了,本来就是埃尔伯特邀请她来的,还说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呢——
尤那在心中又把埃尔伯特拎出来骂了一顿,啐了一口。
都怪他,靠不住的家伙。
“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月嗣挑挑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坦白了身份,原本还能看出几分圣洁的脸,现在在私下的空间内,就只剩下不可靠,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难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