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考夫对弟弟的信心仅限于推理和案子,至于照顾人什么的,还是相信自己比较多。
迄今为止,他都深信没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伤害他的家人。
福尔摩斯却摇头,“我不后悔。”
解除婚约,是阿加莎决定的。
他承认在那半年里,他表现得并不好。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阴差阳错,或许他心里会怀疑阿加莎的真实身份,但是迟晞未必会坦诚自己的来历。
至今为止,福尔摩斯都只认为牵动他神魂的,是一个来自百年之后的年轻小姐迟晞,而不是与埃斯科特订婚的阿加莎。
麦考夫并不意外福尔摩斯的回答,他的弟弟一旦认定什么事情,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他微微一哂,“好好好,你不后悔。现在人也见到了,安心了吧?”
福尔摩斯却摇头,“说实话,并没有。”
麦考夫:“真是弄不懂陷入爱河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真是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冷笑,指出问题所在,“你单身,当然不会懂。”
麦考夫也冷笑,他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凉飕飕地说道:“你嘲笑我单身?不是我说你,夏洛克,要不是我在阿加莎面前捞你,你早被她忘了。毕竟,你的智慧从来只能体现在破案和推理上。”
福尔摩斯却不在搭理他,马鞭一挥,四轮马车跑得飞快,差点没把麦考夫从座位上摔下去。
麦考夫:“……”
难怪阿加莎会说他是个幼稚鬼。
在麦考夫和福尔摩斯到摄政街两天后,阿加莎被莱斯特雷德先生请到警察厅。
老卡特赖特和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三个劫匪已经落网,他们在莫里亚蒂的指导下,组织了一个叫正义教,教众大多是青少年和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主教是老卡特赖特。
就像阿加莎一开始猜测的那样,他们想通过造神这一举动来控制教众,因为以正义为名,他们选择有重大道德瑕疵的人作为审判对象,通过绞杀这些人,告诉教众但凡法律无可奈何的,他们都会替天行道。
莱斯特雷德先生将阿加莎引到办公室,有些无奈地说道:“说实话,我都觉得这个正义教的教义和绞杀别人的行为漏洞百出,却能迷惑上千人加入。阿加莎,这实在令人费解。”
这涉及到传播学和群体行为学的专业知识,阿加莎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知道人一旦进入群体,很容易会丧失理智,变得盲从。
因为大多数都那么做,即使犯法,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他们也会有有恃无恐地认为自己并没有过错。
阿加莎跟着莱斯特雷德先生走进办公室,用一贯轻柔淡定的声音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其实并不是那么费解,只是要跟你说明白的话太费事了,霍格博士那里有两本关于群体行为学和传播学的书,相信能为你解惑。”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得顿时汗颜,他要是能弄明白那些玩意儿,现在就不用请阿加莎来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案宗,伸手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
莱斯特雷德先生:“这是这两天我们对老卡特赖特等人进行问询的记录,我们希望能发现更多与莫里亚蒂集团有关的证据,但这位老人的嘴巴就像蚌壳似的,紧得很。”
“你希望我去跟他谈?”
莱斯特雷德点头,“不错。”
可是阿加莎对此却并不乐观,她翻着手中的案宗,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你没发现吗?对老卡特赖特来说,他最大的夙愿就是要为儿子报仇。莫里亚蒂教授给了他这个机会,甚至还让他成为了人上人,虽然现在他落入警方手中,可是他心愿已了,对帮助他的莫里亚蒂只会更加忠诚。”
对于一个无所求的人来说,很难击破他的心理防线。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此感到无奈,但还是想试一试。
阿加莎见状,倒是没在推辞。
她和霍格博士本来就是伦敦警察厅特聘的顾问,专门为警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建议,既然他们有需求,自然是当仁不让。
只是,阿加莎见老卡特赖特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位老人见到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用了当初莫里亚蒂与阿加莎在诊所会面时的话当开场白。
“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们现在将会怎样。杜兰小姐,我过去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阿加莎看了老者一眼,心想他们这个开场白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老卡特赖继续说道:“直到莫里亚蒂教授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人生虽然不能重来,但可以重新选择自己成为怎样的人。”
阿加莎在面对嫌疑人的时候,开始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得有攻击性,如果他们想要倾诉或是炫耀自己的成果,她会选择安静聆听,寻找合适的时机开展话题。
这次面对老卡特赖特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看这位老者接着是不是要炫耀他的成就。
可是老卡特赖特并没有那么做,他转了话锋,“警方希望我与他们合作,提供更多关于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杜兰小姐,你与莫里亚蒂教授接触过,他真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天才,他永远不可能会落入警方的手中。”
阿加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人家,一个不法之徒,即使聪明绝顶,也有朝一日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老卡特赖特闻言,却笑了,他打量着阿加莎,说道:“年轻的小姐,我在小树林时已经见识过你的勇敢果断了,你确实很不错,可惜你愚弄了莫里亚蒂教授。”
阿加莎知道老卡特赖特说的是关于米尔沃顿先生秘密的事情,因此没有搭腔。
老卡特赖特也并不在意,他看向阿加莎,用缓慢的声音说道:“所有有罪之人,最终都会接受正义使者的审判。杜兰小姐,我一直在等你来。”
阿加莎:“等我?”
“不错,等你。莫里亚蒂教授让我代为转告,你将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老人说完,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还不等阿加莎有所反应,忽然倒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口鼻流血。
阿加莎:“……!”
第100章
老卡特赖特在牙缝里塞毒药,在见到阿加莎之后,就咬破毒药自杀的事情,令人始料未及。
阿加莎虽然经历过一些案件,也会去一些案件现场和看现场勘查的照片,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生命流逝。
她有些震惊,没想到莫里亚蒂居然能让这些亡命之徒对他那么忠心。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在问审讯室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他亲自送阿加莎回摄政街,并且叮嘱阿加莎一定要注意安全。
莱斯特雷德:“莫里亚蒂教授还没被逮捕,老卡特赖特的话未必是假话。”
莫里亚蒂落在米尔沃顿手里的把柄,应该已经被福尔摩斯拿到,曾经名震一时的数学天才,如今已经沦为亡命之徒。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阿加莎的话应该真假参半。
可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他一直跟阿加莎在一起,阿加莎不曾有一秒钟离开过他的视线,所以她不太可能亲自去拿到米尔沃顿留下的东西。
他也派人盯着阿加莎,说是二十四小时盯梢都不为过,并没有发现阿加莎跟什么人接触过,就连阿加莎为霍格博士处理文书,给求助者回信的东西,他都看过,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信息。
在他那么严密的盯梢下,可是米尔沃顿留下的东西还是落入了警察厅手里……除了福尔摩斯有这个能耐,不会再有别人。
阿加莎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裹挟进这场风暴里,脱不了身。
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那不是假话。老卡特赖特在审讯室坚持了两天不跟你们交流,就是因为知道你们在遇上难缠的嫌疑人时,我可能会出现。他要亲自转述莫里亚蒂教授带给我的话,才会等到现在,否则在你们逮捕他的时候,他就会自杀。”
父亲以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在谈判或是审讯过程中,一旦嫌疑人已经达到目标,就会导致悲剧的发生。
只是谁也没想到老卡特赖特一直不说话,就是等警方去请她来。
莱斯特雷德先生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
阿加莎安慰他,“莱斯特雷德先生,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的,你没必要自责。”
正是谁也想不到,更显得莫里亚蒂这个对手的强大。
他擅长蛊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说起蛊惑人心,阿加莎想起福尔摩斯。
她的名侦探也拥有能蛊惑人心的本领,可惜太懒,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华生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愿意与他出生入死,其余跟他打交道的,都被得罪得不轻。
走在路上不被人打都算侥幸,就别想让别人为他卖命这种好事了。
阿加莎的眉眼含笑,又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莫里亚蒂说要让我付出代价,既然这样,我们就拭目以待,敬候这位对手出招吧。”
莱斯特雷德先生心急如焚之余,又觉得无奈而莞尔,这位年轻的小姐是天生不怕危险吗?惹上莫里亚蒂这样高智商又毫无道德底线的犯罪
分子,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莱斯特雷德先生掐了掐眉心,苦笑着说:“阿加莎,这不是开玩笑的。”
阿加莎闻言,默了默,“我知道不是开玩笑的,可还能怎么办呢?既然不可能向他认输求饶,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莱斯特雷德:“……什么路?”
马车已经到了摄政街霍格博士的诊所,阿加莎下了马车,回头向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等。”
既然莫里亚达已经放话说会让她付出代价,那么他一定会亲自来找她的。
一个自诩聪明绝顶的人,不可能接受自己被愚弄的事实。
阿加莎:“莫里亚蒂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又是正义教的幕后主使,或许他会化身为正义使者,带着亲信来审判我也说不定。”
莱斯特雷德:“……”
阿加莎轻叹了一口气,转而笑着跟莱斯特雷德先生:“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要怎么让我付出代价,但老卡特赖特不会说假话,等着就是。”
莱斯特雷德木然着脸,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过福尔摩斯的未婚妻和助手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股不怕死的劲儿,或许福尔摩斯见了都要自叹弗如。
莱斯特雷德先生无语归无语,但是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的。
别人都明晃晃地说要警方的特聘顾问付出代价,警方不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立即回警察厅安排人手暗中保护阿加莎,还让人在牛津街公寓盯梢,一旦有异常人物出现,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务必不能让莫里亚蒂得逞。
莱斯特雷德先生的一番苦心,阿加莎心领,但她觉得我在明,敌在暗,很多时候都防不胜防。
当然,有人暗中保护也是好的。
万一她真被莫里亚蒂杀死,不至于要等消失了十天半个月,尸体都腐烂得差不多才被人发现。
“别胡说,莫里亚蒂不至于蠢到会在牛津街公寓动手。”
深夜,福尔摩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牛津街公寓,他进门的时候,阿加莎正准备睡觉。
只要福尔摩斯愿意,他可以打开这座城市任何一户人家的大门。
他已经得知发生在警方审讯室的事情,也知道了老卡特赖特临死前带给阿加莎的话。
福尔摩斯这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叫恐惧,他从事侦探这一行的时间不短,遇到过很多的危险,面对危险的时候也并无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但从不为此感到恐惧。
……直到他得知阿加莎可能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
福尔摩斯将阿加莎带进怀里,“答应我,最近除了公寓和摄政街,哪儿都别去。”
阿加莎趴在他的怀里,手指把玩着他的衬衫扣子,“除了公寓和摄政街,我还能去哪儿?米尔沃顿先生留下的东西,你都交给警方了吗?”
银杏树,夏至前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幸好这个夏至前夕是个晴天,傍晚五点中的太阳依然挂在天边,银杏树的影子落在地面上。
米尔沃顿利用光和影,将自己的秘密藏在无人知晓的地下室。
而福尔摩斯找到了地下室,掌握了米尔沃顿留下的关于莫里亚蒂集团的犯罪证据。
证据很多,其中涉及二十多宗悬而未决的案子的犯罪证据,只要将他手中的证据交给警方,那些在逃的不法分子很快就能被绳之于法。
其中也有一些涉及莫里亚蒂上校勾结官商犯罪的证据,因为牵连甚广,福尔摩斯把那部分证据交给麦考夫。
不同于福尔摩斯的智慧只体现在推理和破案,麦考夫的智慧体现在方方面面,又长袖善舞,牵涉到多方面利益博弈的事情,交给麦考夫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针对莫里亚蒂和他兄长两人的犯罪证据,我还没交给警察厅。”
福尔摩斯带着阿加莎在沙发上坐下,“我交给莱斯特雷德先生的那些证据,即使当事人不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都足以在法庭上让陪审团和法官以零口供定罪。至于那些还有操作空间的证据,我并没有给莱斯特雷德先生。”
莫里亚蒂集团的势力能渗透伦敦,除了莫里亚蒂聪明绝顶,他当上校的兄长又善于积攒人脉之外,还与警察系统内部有人与他们勾结有关系。
莱斯特雷德先生是个充满正义感的警探,但系统内有人要包庇这些人,除非是板上钉钉的证据,否则以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力量,想动犯罪集团里的这些人,无疑于撼树蚍蜉。
而且福尔摩斯也并不是太信任警察厅,他有时甚至不屑于与他们合作。
阿加莎听着福尔摩斯的话,静默了半晌,才喟叹着说道:“希望这一切早些尘埃落定。”
福尔摩斯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但想要瓦解一个根深蒂固的犯罪集团,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时间和耐心缺一不可。
可是莫里亚蒂盯上阿加莎的事情令他感到不安,阿加莎并不是可以随意让他安排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热爱的工作,她不可能像他一样,一直躲在暗处。
与他一起坐在沙发的女孩怀里抱着枕头,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十分享受两人独处的时间。
福尔摩斯一向觉得阿加莎的想法不可捉摸,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阿加莎微笑,“在想你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是怎样的。”
福尔摩斯:“……”
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今年二十岁,跟穿越的迟晞年龄相仿。
福尔摩斯在二十岁的时候,搬出家门,他沉迷于化学实验和各种各样的案件,推理更是他从小就十分痴迷的事情。
他的童年也跟别人不一样,行为有些怪异,并不合群,麦考夫让霍格博士去给他测试,测试的结果是他既没有自闭症也没有妄想症,就是智商太高,思考问题的角度跟同龄人并不一样,所以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童年并不天真,青春期也没有任何感情问题,只有一直安静地沉浸在化学实验和推理世界里,时不时爆个雷让麦考夫操心一下。
他在阿加莎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自创了侦探这个职业,专门为各种委托人解决难题,后来就遇见了落魄的华生,两人一起合租了贝克街公寓。
他和华生是知己搭档,破了很多有名的案件,他也成为华生笔下侦探故事的主人公。
后来华生在四签名的案子里邂逅莫斯坦小姐,两人相爱,然后结婚。
福尔摩斯一直认为自己是为化学实验和推理而生,并不具备喜欢一个人的本能。
可是他遇见了来自未来的女孩。
福尔摩斯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好在阿加莎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她跟福尔摩斯说:“你两度订婚,好像父母都没过问。”
福尔摩斯:“……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关心。”
阿加莎莞尔,“是因为你不让他们关心吧?”
福尔摩斯没有否认。
大概天才都是孤独的,福尔摩斯很多时候厌倦世俗的羁绊。
但麦考夫是个例外。
麦考夫的聪明远在他之上,成为政府重要的高级官员之后,理应忙得抽不开身,却还能清楚地知道每个家庭成员的现状。
在这个安静的夜里,阿加莎忽然对福尔摩斯的家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福尔摩斯:“你的家人是怎样的?”
福尔摩斯想了想,“我家是乡绅出身,祖父和父亲都做一般乡绅该做的事情,祖母是法国的一个艺术家,我爱拉小提琴是受她影响。母亲很温柔,关心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麦考夫继承了母亲关心家里每一个成员的特点,却没继承她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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