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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坠欢可拾)


谭旋略有几分失望,将木牌翻了过来,扫了一眼,随后瞪大双眼,惊愕失色。
“定远军”三个字,猛地刺入他眼中。
宽州只有镇戎军,哪里来的定远军?
他眉头紧锁,思索定远军从何而来,两手紧紧捏着木牌,捏出了满手大汗。
“抚远!”
他想起莫家多年之前的军号。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才回过神来,迅速将木牌放回袖袋。
他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想到自己多次进入堡寨时,所感受到的种种端倪。
士兵对莫聆风远超一个娘子军指挥使的敬意,种家庆亲兵对莫聆风绝口不提的态度,雪灾时,堡寨中士兵穿用之物,很显然与朝廷发下来的军饷粮草不同。
看到这块木牌,这一切疑惑就都解释的通了。
莫家在堡寨中的力量,远远不止一队娘子军,反而是掌控了绝大部分的军权。
莫家意图谋反!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大军的权利更迭,能做到如此无声无息,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之事,必定已经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以无数种办法,蚕食堡寨。
整个宽州官场,也许都是同谋!
秦方是不是因为发现此事而亡?看破秘密的他,是不是同样性命难保?
谭旋整个后背都是冷汗,轿夫压下轿杆时,他才回过神来,佝偻着背钻出轿子,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随从一把扶住他:“老爷,您中酒了?厨房里备着醒酒汤。”
谭旋摆手,大步流星往内衙书房而去,木牌沉甸甸的,似乎是要将他坠到地狱中去。
一进书房,他立刻紧闭门窗,点起案上烛火,将木牌放在桌上,伸手磨墨,又铺开纸,提笔写上一封奏书。
他来不及斟酌用字,直述莫聆风自立军号,堡寨恐已吞并大半一事,待墨迹干后,连同木牌一起封入羊皮封中。
将羊皮封藏入怀中,他打开书房门,吩咐下人立刻备马,他要亲自去递铺走一趟。
一旦莫聆风发现有令牌丢失,任何前往递铺的人都会引起她的怀疑。
夜色下,一匹快马奔向递铺,动用急递,将羊皮封送入京都。
一切都没逃脱殷北双眼,他在确认东西进入递铺后,立刻回到莫府,奔向长岁居,对惊醒的殷南道:“快告诉姑娘,事成。”
殷南钻进屋中,片刻后出来,面无表情道:“姑娘说知道了。”
翌日傍晚,莫聆风带着亲兵,回到堡寨,不出一个时辰,一名哨兵带着紧急军情从堡寨中出来,打马狂奔,前往递铺,要以六百里加急将军情递送入京。
六月二十七日,京都陷入一片炎热,丝毫没有入秋之意。
邬瑾连日于翰林苑儤直,临近午时,越发热意难当,内侍大汗淋漓进来时,见他一身绯色圆领大袖袍穿的整整齐齐,正在倚案翻书,屋中闷热,却不见他有燥热之意。
那内侍走近了,才见邬瑾两鬓已经湿透,拱手道:“邬学士,张供奉求见。”
邬瑾放下书,起身亲自迎到苑外,托住意欲行礼的张供奉,笑道:“日头这般大,中贵人怎么此时来了?可是陛下有旨?”
张供奉晒的满面油光,热的领口松动,衣袖卷起,笑着点头:“正是,若非陛下有旨请您前去议事,我也不晒这一趟,太热了。”
他打量一眼邬瑾,见邬瑾衣冠不乱,面目洁净,望之舒心,不由暗道济阳郡王不地道,自己家嫁女儿不成,还不许别人家嫁?
他伸手抹了把脸:“咱们这就去吧,陛下在文政殿呢。”
邬瑾点头应声,并不多问皇帝召见所为何事,反倒是张供奉念着旧情,多说了几句:“是三司二使与户部尚书都在,争论不休,陛下便问了一句今日是谁宿值翰林苑,听说是您,陛下便说请您过去。”
邬瑾听了,便知又是国库一事:“多谢中贵人提点。”
两人一路往文政殿走,到殿外时,邬瑾驻足不前,张供奉入内通禀。
很快便有宣召,邬瑾迈步入内,一入殿内,暑气顿消,一股凉气自两侧袭来。
殿内四角摆放冰山,宫人手持凉扇,将凉风徐徐扇向殿中,两侧窗上,皆挂着斑竹帘,经风一拂,便如绿波一般漾起来,越发显得满殿幽静。
邬瑾走上前去,揖拜皇帝,见殿内除了张供奉所说三司正、副使,以及户部尚书外,还有太子与魏藩,也一一行礼。

第251章 议事
皇帝坐于御榻上,两道长眉,利剑一般簇于眉心,面上虽无怒色,然而目光锋锐,嘴角向下,不怒而威,令人不敢直视。
他看向太子,再扫向魏王,不急不缓道:“吕仲农,把你们三司的话,再说一遍。”
“是。”计相吕仲农垂首道,“现如今徭役,丁男五十岁免役收庸,田税上户一石,中户七斗,下户不过四斗,此法虽能藏富于民,却使国朝难以为继,三司商议过后,认为田税可改为上户两石,中户十斗,下户六斗,可解国库之艰。”
皇帝面上,依旧不辨喜怒,睨一眼太子:“太子,你看如何?”
太子赵湛虽然年轻,但已历练的八风不动,又与皇帝多年君臣父子,从皇帝紧绷的眼睛,便可知皇帝不悦,他略一思量,拱手答道:“臣敢问吕计相,除此之外,可有其他办法?民生已是多艰,再加赋税,更是难上加难。”
吕仲农无奈摇头:“桥头市井,都已设置了上下锁税,能收的都收了。”
赵湛沉默半晌,向皇帝道:“此等大事,臣本不敢轻言,只是事涉百姓,臣以为还需多商议。”
魏王赵旭亦是棋盘之上多年弈手,不是省油的灯,本是不动声色,此时听赵湛废话一通,心中暗恨太子奸猾,嘴上却道:“殿下老练,何不出个主意,一解燃眉之急?”
其实办法多如牛毛,抄几个市舶司,将宗室禄米减去两成,都能解此急,然而无论如何,都得罪人。
不得罪人的,只有从百姓头上刮油这一条。
民贱如蝼蚁,有口难言,无处伸冤,更不会对朝局、党争,有丝毫影响。
太子道:“此等大事,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示下。”
皇帝眉间印记更深,两腮紧咬,目光越发犀利,不悦之意,已溢于言表。
他看了看自进来之后,便一直立在众人身后默然不语的邬瑾。
“邬瑾,你以为呢?”
此言一出,几人都悄然扭头,以余光去看邬瑾。
邬瑾正立于宫人送风之处,衣带随之飘动,金狻猊香炉之中,烟气随风跌撞在他官袍之上,众人回首这一望,对这状元郎的样貌都是一叹。
邬瑾拱手道:“加赋田税之事,本无臣置喙之地,只是臣微末出身,略知民情,计相加赋之前,若有一事不为,也是无济于事。”
皇帝眉头略略松动,抚须道:“说来听听。”
邬瑾道:“天下赋税不均,豪强田多税少,贫弱者地薄而税重,纵然加税,富者隐田漏税,加之贫苦百姓,不仅税钱零星,不足以充盈国库,更会压垮百姓。”
他看向吕仲农:“计相加赋前,还需重新丈量田地。”
三司等人,面色骤然铁青,目光冷厉地看向邬瑾,只是碍于皇帝在上,不能此时诘问,但对邬瑾痛恨之情,已经不可挽回。
好一个邬瑾。
入朝不过一年,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打在他们的痛脚上。
若是提起田地,这满天下的权贵,没有一个能洗脱干净。
皇帝脸色越发深不可测,沉吟半晌:“若是真无其他法子,就按邬瑾所说,先丈地,再加赋。”
吕仲农咬牙道:“陛下,臣等还商议了一策,便是宗亲禄米——”
他一边说,一边琢磨出去之后,该如何将得罪宗亲一事圆转,同时恨不能生啖了邬瑾。
太子掀动眼皮,看一眼邬瑾,暗道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厉害。”
邬瑾早知无法撼动满朝文武,他的剑,本就指在宗亲身上。
皇帝直到此时,脸上神情方才彻底松动,令三司、户部去办减禄米一事,待殿中只剩下邬瑾、太子、魏王之际,缓和神色,正欲赐座于三人,忽有一位内侍悄声入内,将一个羊皮封递给张供奉,张供奉连忙交给皇帝。
皇帝似是知晓羊皮封来处,亲自拆开看了一眼,忽的面沉如水,进而将羊皮封中一物倒出来细看,持信纸的手骤然抖动,已是怒不可遏之态。
他“砰”一声将信纸拍在桌案之上,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该死。”
太子与魏王不明所以,惊的肝胆俱裂,迅速跪倒在地。
邬瑾目光微动,也随之跪倒。
“邬瑾!”
邬瑾叩首:“臣在。”
“取纸笔,传朕旨意,即刻昭告天下。”
张供奉立刻与内侍搬来桌椅,安放至邬瑾身前,铺上纸笔,待邬瑾坐定,急火一般将墨磨开,舔笔奉于邬瑾。
皇帝目光已是骇人至极,看人一眼,便是杀气腾腾。
至高无上的权利助长了他的威严,他起身踱步,金砖随之有声,每一声都敲的人心头震动。
是何方来信?
皇帝因何震怒?
要发放的又是什么旨意?
皇帝在众人忐忑不安之中,盯紧邬瑾面容,厉声开口:“镇宽州节度使莫千澜,欺君罔上,有负天恩,即日起褫夺官身,永不复用,查封一切家财,收回节度使宅,移居他处。
宽州高平寨从五品翊卫大夫莫聆风,狼子野心,勾结将士,意欲谋反,夺去此女一切殊荣,着即令禁军晖日卫前去宽州,将其捉拿归案,押解进京,交御史台狱,三衙共审!”
太子与魏王面面相觑,竟不知宽州何时出了如此大的变动。
尤其是魏王,在宽州经营数年,虽因王运生一案,毁于一旦,但还安插着自己的眼线,却半点风声都未曾听到。
莫聆风谋反?
就以她手底下那些娘子军?
随后两人想到皇帝所说“勾连将士”,又暗中揣测,莫聆风小小女子,勾连了多少人。
邬瑾一气呵成,搁笔在笔架山,起身将黄纸交给一旁的内侍。
内侍小心翼翼捧给张供奉,张供奉再奉到皇帝跟前。
皇帝不接,只就着张供奉的手一行行看去,见其上字迹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踟蹰、犹疑、抵抗,甚至还能加以润色,方才满意点头。
他知道邬瑾做过莫府斋仆,亦为莫府算过账,对此君臣二人已经详谈过一回,但方才邬瑾若是有一丝迟疑,他都会杀之以绝后患。
“还有种家庆,”他走回去坐下,“种家庆是高平寨老将,却包庇纵容莫家逆天之举,死罪已是难逃——”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响起长而响亮的声音:“报!陛下!六百里加急军情!十万火急!”

文政殿内一片死寂,邬瑾草诏过后,便又跪到太子与藩王身后,垂头不语。
铜盆中冰山融化,倾倒在盆中的声音忽然变大,甚至有了回声,在人耳中回荡。
皇帝神色一再变化,最后只剩下天威重重,一切情绪都看收敛进去,不叫人看出端倪。
“都起来吧,”皇帝颔首,将奏书交给张供奉,“大战在即,边关告急。”
他方才的盛怒已压下,又在顷刻间做出权衡、取舍——莫家,暂时动不得了。
这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几乎呕出一口黑血。
“朕方才气糊涂了,”他看向邬瑾所拟的诏书,“竟为了一封告密信,险些折兵损将,寒了将士们的心,幸亏只在殿内,不至于贻笑大方。”
他一挥手:“丢到炉子里去。”
张供奉捧着纸,领着内侍走到金狻猊香炉边,内侍揭开炉盖,搬开香片。
张供奉投纸入火,火舌一舔,香炉上方立刻冒出青烟,烧出一股焦香,待烟气尽消,纸张化作灰烬,复置香片,盖上熏炉。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的未尽之意——方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怒火,他们必须忘记的干干净净。
边关十万火急,莫聆风哪怕有滔天大罪,也要等到此战过后再说。
败,则数罪并罚。
胜,则有功无罪。
皇帝令张供奉招枢密院前来文政殿议事,留太子、魏王在殿内,邬瑾立于角落,随时草诏。
枢密院前来时,已是午时,邬瑾腹中饥饿,头发湿漉漉伏在幞头中,后背早在草诏时便已被层层冷汗浸湿,离铜盆中的冰山越近,便越是遍体生寒。
他忍住不适,看太子与魏王传阅军情,再听天家父子言语,琢磨出军情内容。
高平寨弓箭手在望楼之上,根据金虏营寨中燃起的炊烟、厕坑、太平车数量、练兵时阵形,判断金虏已经集结一万三千人,同时发现大量兵刃、盔甲、粮草,运送至营寨。
除此之外,金虏还掩藏疑似火药之物,大量进入堡寨。
高平寨破天荒向朝廷请求增派援兵。
如此炎热之际,众人竟觉寒雪倾顶,股股寒意在四肢百骸流淌,满身冰凉。
金虏为何会有火药,还不是少数。
金虏攻城之际,铁浮屠在前冲锋,强兵悍将于后方登上城墙,还有火药从天而降,高平寨中将士想死守不出,已是痴人说梦。
唯一的办法便是出堡寨与其拼命。
皇帝面色凝重,张供奉进的参汤点心一样未动,枢密院正、副二使,吏房、北面房、河西房三房承旨,大汗淋漓进入文政殿。
五人皆是形色匆忙,北面房承旨满身都是酸醋味,不知来之前正在吃什么,副使屁股上还黏着饭粒,被一位内侍悄悄捏了去。
大殿之中气氛低沉。
皇帝、太祖、魏王、枢密院一议金虏火药究竟从何而来,南北作坊是否已被细作渗透;二议金虏攻城之战,迫在眉睫,堡寨中五万大军,若是不能抵挡,国朝当如何应对,是否增派援兵,前往宽州堡寨;三议种家庆年迈,大军都统制之下,是否应增设副手。
如此种种,众人一面争论不休,一面留神皇帝脸色,话锋转变之快,比蜀中杂戏变脸还要快。
无人注意到静立于后方的邬瑾神色,他脊背挺直,目光平和,似乎早已预料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平静的面孔之下,还藏着一点冷淡。
议了一个时辰后,除皇帝之外的众人已经站的两腿麻木,年迈者也已经忍不住想去官房,嘈杂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等待皇帝做出最后裁决。
而皇帝的裁决,与邬瑾所想无异。
不增援兵,以免各军不服从堡寨调配,反倒令大军起龃龉,有损士气,只从邻近州府调派驻军,进入宽州,伺机而动。
一旦高平寨失陷,立刻舍弃高平寨,关闭宽州府城门,全力抗敌。
邬瑾心知皇帝是要借此大战,消磨莫聆风实力。
最好的结果是高平寨守住,莫聆风一派势力尽数战亡。
其二不额外派发火药、兵刃,以免再为金虏所用。
邬瑾亦知皇帝是担心过多的火药、兵刃落入莫聆风之手,待战事结束后,更加难以辖制。
最后皇帝令邬瑾草诏,加种家庆为正三品怀化将军,加莫聆风为从三品归德将军、大军副都统制,君臣同心,外御蛮夷。
邬瑾拟诏过后,交由皇帝御画,皇帝着令录黄宣行,一切办妥后,邬瑾从文政殿出来时,已是申时末牌。
残夏初秋,申时末正是霞光漫天,天色一片火红,从天边一直烧到宫中殿宇飞起的檐角之上,金碧辉煌的殿宇在耀目的霞光之下,愈发浓墨重彩,色彩艳丽。
劳累不已的朝臣匆匆离宫,邬瑾前往翰林苑交班,魏王忽然与他并肩而行,叹道:“国事真是艰难,去年雪灾、蝗灾不断,国库吃紧,方才好不容易从宗亲上刮下来一层皮,又得给战事留着,往后的事,真不知如何是好,邬学士就是把宗亲的骨头榨出油来,恐怕也无用。”
邬瑾面不改色,步伐不乱:“王爷忧国忧民之心,感天动地。”
没有风,只有邬瑾行走时带起来的风声,宫城如此阔大,对邬瑾而言,却连呼吸都需要隐忍。
宫中耳目众多,不必隔墙,一个站在角落中的内侍便有可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化作争权夺利的利剑。
魏王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这密函与军情,一前一后,以势压权,再以功盖过,端的是好手段,时间拿捏的如此准确,是不是莫家亦有人在朝,内通外交?”
“王爷有所怀疑,可以奏知陛下。”
“陛下圣明,些许小事,岂能瞒过陛下双眼,想必等陛下忙完战事,便会着手去查了。”
“是,陛下圣明。”
邬瑾仍是滴水不漏,面带笑意,魏王不能随他前往翰林苑,只得在岔道上分开,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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