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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坠欢可拾)


邬母摇头:“我们一文钱不要,文书是他要立,但我们家不卖儿子!”
程夫人笑道:“嫂子既然这么说,那礼钱便抹去吧。”
她继续道:“邬家资财,由其兄弟邬意之子所有,邬瑾入赘担差,义犹半子,上事宗庙,下继后世,协理家财,如异言翻悔,逐出家门,乱棒打死,不得异言,高山滚石,永不回头。
恐后无凭,立此入赘合同文书为据。
立书人邬瑾。”
邬瑾写罢,重新抄录两份,再由自己和程夫人画押,随后留下一份给邬家,程家三人拿另外一份离去。
邬母拿着文书走出书房,抬头看向天边,夜色已成浓墨,乌云沉沉坠落下来,压在知府衙门飞檐走兽上,那些石造的、木雕的、泥捏的,都险些让浓云碾成齑粉。
“轰隆”一声惊雷响,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把她惨淡的脸色照的雪白,她在突如其来的寒风里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也要随着电闪雷鸣而碎。
心头像是絮着打湿的棉花,让她喘不上气,她折起文书塞进怀里,用拳头砸了一下胸口。
“阿娘,”邬瑾撑开一把伞,以免雨水被风吹入游廊,上前搀扶住邬母,伞都倾在邬母头顶,“阿娘,我的婚事,早已经系在莫将军身上,这入赘文书,并不算过分。”
大雨倾盆,白日燥热一扫而空,雨幕将一切都掩盖住,邬母被一团湿冷的黑暗包裹着,心如刀绞。
她点头,随后又摇头:“你不懂……你为了个女子,入赘……”
她想说邬瑾为了个女子,随手抛弃了自己的前程,他的才学,他的样貌,他本可以儿孙满堂的幸福,他顺遂的人生,都断送在这一纸文书中。
可这些东西,邬瑾不在乎。
末了她颤抖着说:“老大,你傻啊!”
雨点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邬瑾柔声道:“阿娘,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世事孰轻孰重,全由着自己的心。”
他苦笑道:“人哪能管的住自己的心。”
邬母听了,半晌无语,最后心乱如麻的问:“程家当真不会对外说?”
“您放心,程家要这文书,并非故意给我难堪,而是要给莫将军一个安稳。”
“那就好……那就好……”邬母伸手摁住怀中烫人的文书,自欺欺人。
就当没有这回事,邬瑾只是不成婚,并没有入赘。
她不再言语,只跟着邬瑾走,也不知要如何告诉邬父,回到后院,人还没进门,就软倒在地。
邬母这一病就是一个月,邬瑾在一旁侍奉汤药,邬意带着媳妇不敢懈怠,也日日在知府衙门中出入——自他成婚,便在外置了一座二进宅院。
到十月中旬,邬母病愈,邬瑾得到横山火药作的消息,立刻打马出门,在城门口脚店和莫聆风、程廷见面。
程廷在济州避难,却被石远差遣过来,侧身坐在条凳上,低眉顺眼地斟茶倒水,把一盏清茶推到邬瑾跟前,又把一盏糖水递给莫聆风,三角眼伙计站在一旁,简直成了摆设。
程廷端一碗羊肉面给莫聆风:“一年期过,可以吃肉了,补补。”
他臊眉耷眼的将另一碗羊肉面给邬瑾,咳嗽一声,给他倒上一碟豆豉:“我从济州码头带回来几筐橘子,给你们送家里去了。”
邬瑾和莫聆风都端坐着不动,面无表情,任凭他摆弄。
程廷将几碟小菜端上来,一张脸笑的发酸,两手连连摆动,请这二位动手开吃。
莫聆风拿起筷子,挑起一口热汤面往嘴里送。
邬瑾拿起筷子,夹一筷子茄鲊到程廷碗里,笑道:“吃吧。”
程廷心头一松,笑累了的嘴角放下去,喜滋滋开吃。
三人吃的专心致志,三角眼伙计本来站在他们身边忙碌,有人打酒,他又小跑着去外面打酒了。
邬瑾接过莫聆风吃剩的半个菜饼,咬了一口,程廷率先放下筷子,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塞给邬瑾,压低声音:“石远说这是两种银粉的配重。”
邬瑾一手拿饼,一手接过竹纸,没有打开,直接交给莫聆风,吃完最后一口饼,他拿起帕子擦嘴,放下帕子,掀动眼皮看了一眼门口的三角眼伙计:“知道了。”
他扭头看向莫聆风:“火药作暂时不动,等一场天下皆知的战功之后再行动作。”
他靠近莫聆风,压低声音:“战功,能不能办到?”
莫聆风丹凤眼黑压压的,毫无波澜的一点头:“能。”
邬瑾见伙计进来,不再说此事,转而问程廷:“石远和刘博玉在济州码头打上了?”
程廷一拍桌子:“刘博玉狗娘养的!像只猴似的在济州上蹿下跳,倒腾海货,还眼红石远的作坊生意,想分一杯羹,在码头上撞坏石远一条船!”
三角眼伙计听了这无关紧要的消息,挪动到一旁擦桌子去了。
程廷把刘、石二人之间的恩怨说的十分详尽,又说起刘博玉身边有条恶狗,盯着石远咬了两回。
正当他说的津津有味时,胖大海带着风奔进来:“三爷,大黄狗没了。”
程廷喝口茶:“去州学了吧,今天有讲学,老黄爱凑这个热闹。”
胖大海顿了一下:“三爷……狗是死了,卧在小少爷床边,不声不响就没了。”

程廷望着胖大海,好一阵子没说话。
他知道黄狗老了,他在州学读书的时候,黄狗就已经是州学里的老面孔,到现在他都有了儿子,黄狗也是到了时候。
纵然早有准备,他还是征愣,因为黄狗不是一般的狗,是他的爱狗。
他看着两位好友,挤出一个笑:“这狗老了……”
话未说完,他的笑脸就忍不住变成了哭脸,“嗷”的一嗓子开哭,眼泪滔滔往下淌,鼻涕随之而出,胖大海连忙把帕子递给他,他接在手里,抹了把脸,眼泪仍旧控制不住,一个劲地流。
老黄狗是他从州学里带出来的,陪着年少的他们成长到如今,是他们中的一部分,更是他的好友——虽然他程廷的成长乏善可陈,可那些细碎琐事,微不足道的快乐和烦恼,都有老黄狗的一份,积攒起来的感情,足够让他崩溃。
与此同时,他心里还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怅然。
赵先生死了,姑父死了,老黄狗也死了——属于他们的故人越来越少。
脚店中还有食客,听出来是狗没了,看着悲痛欲绝的程三,露出嗤笑和不可思议。
一条狗而已。
但哭的人是程廷,这不可思议的程度就降低很多——程三爷憨厚,做出这种事不奇怪。
邬瑾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安葬吧。”
程廷用力一吸鼻涕,点了点头,拖泥带水的跟着邬瑾往外走:“厚葬。”
莫聆风悲伤的有限,也跟着走出脚店,殷南牵马过来,三人翻身上马时,城门外堡寨方向传来一阵轰隆声。
莫聆风骑在马上,仰头望去,就见几点火光在半空中炸响,此起彼伏,浓烟滚滚,把碧空笼罩的漆黑一片。
程廷扭头看莫聆风——金虏来袭,他们已经习惯到木然,而莫聆风在一场场战争中,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爱唱、爱跳、爱吃糖的小姑娘。
战争成就她,亦消磨她。
莫聆风调转马头,和邬瑾、程廷摆手道别,马鞭在半空中甩出一声脆响,两骑往城门飞驰而去。
城门大开,莫聆风带着殷南从城楼阴影下穿过,走向另外一个世界——一在那个世界里,一切感情都多余,等着她的是杀戮、鲜血,生和死。
自此之后的整整一年,大大小小战争不断,堡寨有胜有败,刘博玉和石远不断争斗,宽州作坊数量也随之增加,涌入宽州府城的人越来越多,比起战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角眼的密信,也隔三差五送入京都中,只是有用的消息并不多。
元章三十二年十一月,宽州招兵一万,莫聆风率领部众,一举将金虏赶出三川寨,并占据横山、葫芦河、易马场,缴获金虏、羌人上千匹战马,金虏被逼休战,撤出横山之外上百里。
这一场“易马场”大捷,天下皆知,莫家军闻名天下,想要参军的男儿涌向宽州,养家糊口,扬名立万。
侯赋中在军报中,如实记录此战役所损将士、所耗粮秣、所用兵刃火药,因此莫聆风在易马场被金虏围攻,身负重伤突围而出的消息,也传遍天下。
国朝各州、京都各个街巷,无一不流传莫聆风的奋不顾身,以及对国朝的赤胆忠心。
皇帝看完军报,在文政殿半晌不语,双手放下军报,他低头看自己手掌。
这双手不曾劳作,仍旧白皙,但掌心纹路深如沟壑,年轻时不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也清晰可见,一道、一道,每一道都充满算计、阴谋、鲜血。
手掌在他眼睛里不可抑制地颤动,并非因为对朝局失去控制,而是年老体迈,身体已如风中残烛,无风自摇。
他甚至想不起莫聆风的模样,只记得那张面孔与莫千澜如出一辙,而且金光闪耀,身上总带着金项圈长命锁。
他对莫家的痛恨倒是与日俱增。
莫家既已归顺国朝,就应将十州之财一并奉上,留在手中,便是烧手之患,落到人丁凋零的地步,是咎由自取,而莫家兄妹,竟然挣脱出这场自造的罗网,凌驾于皇权之上。
太子亲自捧过一盏汤药,请皇帝引下——国朝外有强敌,内中空虚,天家父子之间,只能拧成一股,以守天下。
皇帝喝过药,长吁一口气:“翰林院的草诏都拟好了?”
太子让开一步,让张供奉为皇帝擦脸:“是,但计祥颇有微词,认为赏赐过于微薄。”
皇帝摆手,冷笑道:“翰林院文人,是读书人里的佼佼者,也最愚钝,好用时,用便是,不好用时,弃之不理即可,不必管他,如今莫聆风已成气候,济州外的驻军,都安置好了?”
太子点头:“臣已调遣良将前往。”
“莫聆风如今声望如日中天,此时动手,有逼杀忠臣之嫌,暂时不能动。”
“臣知道。”
一个内侍匆忙行至文政殿外,于殿外禀报,宽州有十万火急密信送来。
张供奉取了密信,拆开泥封,速速呈给皇帝,皇帝打开两折纸张,一目十行,忽然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张供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皇帝,太子急忙道:“陛下!快叫太医!”
皇帝喘息急促,头疼欲裂,腹中翻江倒海,埋头就吐,太子心急如火,扯着嗓子再喊一声太医。
张供奉掏出帕子,为皇帝擦脸,两个内侍上前,搀扶着皇帝往御榻上去,太子紧随其后,只听皇帝嘴唇抖动不止,顾不得皇帝满身污秽,忙凑过去。
皇帝把竹纸塞进太子手中:“下令……枢密院吴……诛杀乱臣贼子……莫聆风!”
太子耳畔一片杂乱之声,皇帝的话又低又弱,却如晴天霹雳,让他愣在原地,他迅速抬起手,打开宽州细作送来的密信,垂首一看,脸上也和皇帝一样出现惊怒之色。
宽州有了火药震天雷!
这怎么可能?
震天雷威力大,声如雷,能透铁甲,范围广,是南北作坊绝密,他们是如何参透的?
无论宽州产量如何,都不能再放任下去。
太子随之皱起眉头——宽州私造震天雷,非诛不可,可在死战时,莫聆风也不曾动用震天雷,世人绝不会相信此事,反倒会说天家以莫须有之名,杀忠臣,藏良弓。
一旦起兵,莫家反之有理!

第383章 内斗
此时正是未时末刻,日光蹉跌而下,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转而成大风,在殿外盘旋。
殿门打开,太医狂奔而来,大风随之呼啸着刮入殿内,发出呜咽声,如同某种悲鸣,在众人耳边呼号。
狂风从皇帝枯槁的脸上拂过,人群涌到御榻前,太子逆流而出,揪住一个内侍,大声道:“去叫吴鸿喆进宫!快!枢密院正、副使全都进宫!”
殿内一片昏暗,一个内侍奔出去传召,两个内侍用肩膀稍稍顶起沉重殿门,使殿门可以无声而闭,张供奉急迫的令人点起烛火,数支蜡烛依次点燃,太子看一眼皇帝虚弱苍老的面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帝王。
病痛之下,帝王也成了一个普通老人,无力攥住自己手中权利,只剩下无能怒火,以及对局势的恐惧。
枢部正、副三人在半个时辰后急入宫中,文政殿内挂起帷幔,皇帝口鼻歪斜,涎水长流,面目麻木,右手无力动作,为掩饰他的病重,不得不与大臣隔开。
帷幔长长垂落,太子坐在外面,是名副其实的储副,手中捏着密信,脸上神情从焦急转为冷淡,眼中也有了重重思量。
枢部官员自邬瑾死谏,莫聆风当朝抛洒腐朽粮秣后,被罚了一批,去了一批,补了一批,唯有吴鸿喆还以年迈之躯不曾动摇。
吴鸿喆对于宽州捷报,并没有一味欣喜,反倒认为朝堂局势越发云山雾罩,不知道宽州莫家意欲何为——皇帝与莫家恩怨数十载,一场大捷,不可能是为国而战。
他以余光看一眼太子,再看一眼无风自动的帷幔,几条帷幔中的缝隙,把御榻上的皇帝切割成好几段。
他并非见风使舵,而是皇帝病弱年迈,太子正值壮年,朝堂更迭在所难免,倘若固执守旧,反倒会让朝堂出现水火之争,有损国力。
殿中气味浓郁,香炉中撒了大把香料,却仍有污秽之气细细钻入人的鼻孔。
皇帝开口说话,舌头像是让鳔胶黏住,每一个字都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十分费力。
“宽州密信……莫家造火药震天雷……谋反无疑。”
“震天雷!”
枢部三人面面相觑,枢密副使急道:“陛下,这绝无可能,南北作坊的火药作分工细致,匠人不得擅出,凡是出入,都要经过禁军搜检,不可能有夹带!”
吴鸿喆道:“虽说南北作坊不会泄露出去,但火药拆开之后,无非是那几样东西,金虏如此粗蛮,也学来了几样,宽州——有位状元郎在,能够想通震天雷窍门也不足为奇。”
他看一眼不言语的太子:“不知密探可有送来实证?”
太子将密信递给内侍,示意他给枢部三人查看:“没有实证。”
吴鸿喆看过密信,心头疑云随之消散——莫聆风以战功闻名天下,又将震天雷的消息送到皇帝跟前,让皇帝抉择。
不出兵,养虎为患,等到莫聆风起兵之日,国朝再难压制。
出兵,有名无实,莫聆风占据道义,就算能出兵剿灭莫家军,国朝也落人口实。
文人笔墨不饶人啊。
更何况莫聆风既然敢做此局,恐怕也有盘踞宽州的实力。
思及此处,他将密信交给身边副使,正要开口,就听皇帝道:“太子的意思呢?”
太子心中冷笑,对皇帝心思一清二楚——由他这储君开口围剿莫聆风,便可保留皇帝圣名。
他站起身,垂首答道:“军政大事,臣接触时日尚短,不敢妄言,请陛下示下。”
帷幔后方,皇帝呼吸声骤然急促,喘息难定,虽未有怒言,众人依旧知道龙颜正在震怒。
太子本应跪下请罪,但他立的笔直,目光静静望着帷幔后方,神色有自嘲和不耐。
这种放肆更像是一种挑衅。
君臣之间,数年不睦,互相算计,一旦君渐失权柄,臣便会逾矩,父子之间,从无亲情,彼此防备,一旦父日益衰老,子便会凌驾其上。
张供奉连忙上前,给皇帝摩挲心口,皇帝能动的左手紧紧抓住张供奉臂膀,喉咙里“呼噜”声响之不绝,脸色铁青,口中涎水滴落,嘴角歪斜,话语含糊的听不清楚,唯有张供奉听了出来,是“逆子”二字。
他不敢多嘴,转头便叫太医,守在殿外的太医再次蜂蛹而入,穿过军机大臣和储君,为皇帝行针推拿。
一瞬间,所有人心头都掠过一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半个时辰后,皇帝这口气缓了过来,咬牙道:“太子碌碌,无益于国!”
太子厌烦道:“陛下,并非臣无能,实是臣手中之权,不过斗大,若是僭越,轻言军务,只怕贻笑大方。”
皇帝抬起左手,将榻上一只瓷枕掀翻在地,瓷枕重重跌落在地,碎做三四瓣。
他含糊骂道:“乱臣贼子!”
太子垂首不语,吴鸿喆等人更是装聋作哑,大气不敢喘。
因为无人回应,天子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震慑人心,反而显得可笑。
皇帝哆嗦半晌,想到魏王,若是魏王不死……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费力道:“传朕旨意,有奏曰莫聆风擅造火药、刀剑,屯兵宽州,命其即日起班师赴朝奏事,另调福州大军统制,暂代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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