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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坠欢可拾)


程泰山见他脸色随和,在巨变之下还能冷静到这种程度,心底隐隐生畏,停顿片刻,才道:“好,我会尽快掌握码头。”
他起身要走,又想起一事:“皇帝经此一事,定会派强将来宽州任节度使,掌控财税、分化兵权,你要小心。”
邬瑾微微一笑:“皇帝不会再在宽州用人。”
“为何?”
“倘若我在其位,宽州于我,已是毒疮,必须剜肉医疮,先断其国帑,转而屯重兵于济州外,进可攻退可守,宽州军需用度如此之大,一州之财难以供养,十州之财也有耗尽之时,等到宽州在国朝、金虏夹缝中无以为继,再出手。”
程泰山向邬瑾方向欠身:“为何不屯兵于济州?”
邬瑾道:“为防毒疮复发,不得不有壮士断腕之勇,将周围的腐肉一并挖去。”
“宽州当如何应对?”
“不必应对,国朝积病已深,各州冗兵合计近十万,国帑早已支撑不住,皇帝要想养精兵,就要去浮费,削宗室,可何人敢为剑?都只敢加杂税罢了,纵有能人,也会被众蠹虫齐齐咬下的。”
程泰山从邬瑾目光里看到一点怜悯的光,温和、不锋利,也许他在死谏时,眼里就含着这样的光。
既然一切已经明了,程泰山便起身告辞,房门打开,下人如同木雕泥塑,立在各处,雪还未住。
邬瑾送他至门外,程泰山不让他远送,大步流星离开,邬瑾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风雪里,才接过殷北送来的册子,回屋细看。
册子上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队,每个人的姓名、出生年月、样貌、来历、去处、家人供奉在何处,都写的十分详细。
邬瑾看过后,静坐片刻,起身走到案边,铺纸磨墨,提笔写道:“元章三十年十月十五日,风起千澜,千澜由风。
“风波虽止,乱难将至,今日始,行侯景掌梁朝之事,立刘裕平叛开国之威,富一州之民,再富天下之民。
作坊先设十四作,木作、杖鼓作、麻作、泥作、石作、泥作、桶作、瓦作,可分散于宽州城内,请城中百姓为匠人,日百钱,猛火油作、火药作、弓弩作、生铁作、甲胄作、传令牌作,应秘设于横山内,雇伤残、老兵为军匠。
除钱外,技巧工匠必不可少,京都南北作坊已募天下良工,唯鄂州多江贼,能造鸭嘴箭,靖州多山匪,能出竹拒马,岭南多锻人,能制博刀,可往此三地寻找能工巧匠,计以岁月,作坊渐兴,不可急而废事,造物不精,所造军器,需躬亲试验,再依法式。
如此渐次兴作,毋得军器损弊,反为其害。”
邬瑾细细思量,再三改动,将十四作改为二十一作,勾出二十一人,可前往三地寻找工匠,如此林林总总,直到入夜,才将作坊一事从头到末,思量完毕。
他将日录背诵数遍,牢记于心,再烧掉日录,喝完殷北送来的药、一碗核桃冰糖水、半个肉饼,得知莫聆风还未醒,便干脆歇在书房隔间榻上。
人躺在榻上,却睡不着。
屋中蜡烛已经吹灭,他陷入无尽黑暗,最细微的声音也变得震耳欲聋,炭灰坍塌,香灰掉落,风打门窗,枯枝摇动,近在咫尺,清晰无比。
前堂的声音模糊遥远,众人哭灵,丧幡在寒风中翻滚,种种声音,都在宣告死亡。
他不知莫聆风是否醒来,但他知道这一夜终将过去,只留下往事在心里,逐渐发酵。
莫聆风在子时三刻醒来,换了粗布麻衣,奶嬷嬷给她端来一碗素面,她坐在桌前,不觉饥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婆婆,灵棚设好了吗?”
“设好了,有程夫人在,您放心,程夫人还请了吴先生来。”
“给赵伯伯批殃书的吴先生?”
奶嬷嬷连忙点头:“是,吴先生还说要忌本家哭声,等过了小敛,才让本家去灵前。”
莫聆风点头:“那我明天再去,什么时候破土?”
奶嬷嬷道:“三七之内择了十月二十三日卯时破土。”
“那殃书上写哥哥往哪里去了吗?”
“没写,不过程夫人问了,吴先生说魂往南去,落在潭州一户黎姓人家,生做男子,生辰是正月二十四午时。”
莫聆风沉默半晌,忽然道:“打到潭州去,要多久?”
“去潭州?”奶嬷嬷没听明白,“潭州,那可远的很,都快赶上去湖州了吧。”
莫聆风垂下眼眸,想着潭州和宽州之间的距离,再抬头时,看奶嬷嬷脸上疤痕,密不透风,让奶嬷嬷面目扭曲,呼吸困难。
她想起馆驿的大火,无数无辜者的性命成就了她的道路,她伸出手,摸了摸奶嬷嬷脸上烧伤疤痕:“婆婆……”
嬷嬷对这张脸依旧感觉自卑和窘迫,不自在地低头:“姑娘别脏了手,这也长不好了,不过我这么大年纪了,又不用嫁人,烧了就烧了,只要留着命在,看着您长大就好了。”
莫聆风道:“婆婆,对不起啊。”

第365章 抄经
莫聆风不信神佛,但今时今日,也期盼鬼神当真存世,可若真有神佛,吴先生所批殃书,便未曾真正窥见阴阳。
《宝箧经》云“若有恶人,死堕地狱。求出无间,免脱无期”,莫家人踏血为生,如何能投生成人,富贵终年。
她忽生慈悲心,免莫千澜受极大苦。
奶嬷嬷怜爱她:“姑娘再吃点,您堡寨家里两头忙,不吃点东西,怎么扛得住。”
莫聆风听话地拿起筷子,又吃了一筷子,放下后,问道:“邬瑾歇在哪里?”
“在书房歇下了。”
莫聆风点了点头,让奶嬷嬷去休息,自己在屋中坐了许久,直到身躯僵硬,才起身往门口走去。
身上骨节嘎吱作响,手脚麻木,略微移动,都如针扎,她仿若未觉,径直向书房走去。
她对家中漠不关心,耳边哄哄的声音,是道士在为亡魂开路:“……飒飒悲风次弟来,幽关教阐法门开;蒦汤化作青莲诏,亡人翻身上法台。三尺华帆召魄至,五方童子引魂来……”
其声不断绝,引磬声清脆响亮,夹杂其中,似是亡魂为之引动。
佛法、道法,一切有为法,谁能勘破万丈红尘?
莫聆风走到书房,惊动守在此处的仆人,仆人刚想上前叩门,莫聆风便摆手,示意不用。
她顺着长廊走了个来回,最后站在两柱之间的槛窗前,垂首聆听屋中动静。
窗上雕着整幅莲花,花内糊着一层窗棂纸,上面映着她黑乎乎的影子,她静静站立片刻,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这片孤独的黑影。
手指点上窗纸,两扇槛窗忽然从内拉开,邬瑾长身玉立,站在窗内,伸出手,抓住莫聆风的手,随后将她扯向短墙。
莫聆风脖颈间金项圈一晃,上半身撞向邬瑾,邬瑾张开双臂,用力将她抱在怀里。
两人之间隔着一堵短墙,都佝偻着腰,槛框硌人,却无人动作,邬瑾手掌抚摸莫聆风后背,在她耳边道:“我想你了。”
他松开手,看廊下灯笼从莫聆风头顶落下一簇光,让她眼睛里充满细碎金芒,他从她的神情、姿态、目光中,看出她脑子里也满是飞絮般的游丝。
四目相对,重重磨难都散做云烟,携手便能走过前方遍地荆棘。
“来。”他转身去开房门,就见莫聆风一条腿踩在短墙上,两手攀住两侧槛框,躬身往里跳,单髻擦过框顶,她身形一晃,钗上一粒珍珠脱落,和她一同落地。
邬瑾上前揽住她,等她站稳,蹲身去看那颗珍珠,见珍珠滚到了多宝阁下,便跪趴在地,掏出珍珠放入她腰间荷包内,拍去身上尘土:“我去点蜡烛。”
他吹起火折子,点亮常料烛,罩上灯罩,莫聆风拿着火箸,揭开炭盆铜盖,捅开炭火,添上银炭。
炭火“毕剥”一声,下人叩门进来,端上茶水,两人搬动太师椅,并坐在桌案前。
邬瑾为她磨墨铺纸,取一枝笔递给她。
莫聆风接在手里,不知要写什么。
邬瑾低声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
莫聆风心中一动,提笔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
她身边有端正而坐的邬瑾,他的衣摆和她的衣摆交叠,衣香纠缠交融,顺着衣摆流淌在桌案前,她鼻尖有墨的清香,字字落在纸上,让她短暂的挣脱泥犁,四分五裂的灵魂黏合,头脑逐渐清晰。
抄完两卷地藏经后,莫聆风搁笔,低声道:“我的嫂嫂在程家,我想请她回来。”
邬瑾知她说的是那尊地藏菩萨,点头道:“好,我们还要办作坊。”
两人喁喁地说着作坊一事,说完后,莫聆风忽然道:“让侯赋中写两份奏书,魏王的死讯另写一份,晚两个时辰从递铺出发。”
“我明日便去一趟侯府。”
莫聆风伸手捏着腰间荷包,取出埙来,放到嘴边,吐气吹了一声。
埙声“呜——”的响彻书房,震动窗纸,传到屋外。
一声过后,埙声成调,前所未有的悲声飞越屋宇,散入天地。
一曲终了,邬瑾提笔写道:“寒鸦栖冷州,劲风遭水囚。难预料今朝离愁。寨外荒垄乱坟头,泪怎收,需沽酒。”
埙声、悲声在宽州街巷回荡,悄然附着在各人准备的奏书上,潜入京都。
十月二十一日亥时,太子还未入睡,在殿中习字,忽然耳边聒噪,手上笔一顿,一副好字毁于一瞬,登时拧起两道眉毛,不等他发作,一个内侍已经奔进来,“噗通”一声跪地:“殿下!陛下令您速去延福宫!”
太子立刻搁笔:“更衣,来传话的是谁?”
他张开双手,让宫人脱下身上常服,听内侍说起传话的人是张供奉干儿子,当即拧紧眉头。
一个时辰前,有从宽州来的急递入宫,他想着是老二传递消息进京,并未放在心上,如今陛下夤夜召见,定是宽州有变!
宽州有重兵,形势极其复杂,他一向不愿意沾染,自魏王前往宽州,才试着和宽州州官联络,不料无一回信,他本就忧心,眼下越发焦急起来。
为他系丝绦的宫人动作略慢,他不由恼道:“一根丝绦都系不明白,要你何用!”
那宫人唬的面色苍白,跪在原地不知所措,其他人也忙跪下请罪,太子自己伸手系上丝绦,骂一声蠢货,抬脚往外走去。
太子到延福宫时,延福宫灯火通明,内侍层层站立,中宫撵架、仪仗竟然也在此处。
他心中越发疑惑,一个内侍刚要迎上来,殿门忽然一开,张供奉送了太医出来,见太子已到,忙让小内侍送太医出去,自己走上前来迎太子。
他行了一礼:“殿下来了,陛下等着呢。”
太子边走边低声问:“供奉,陛下是不是伤风了?延福宫临湖,冬日住着还是不妥当。”
他知道张供奉嘴紧,并没有指望从他嘴里听到只言片语。
不曾想张供奉竟低声道:“陛下方才吐血了。”
“什……”太子迅速将声音压下去,心如擂鼓,身上出了一身汗,手脚却冰凉,来不及去想张供奉突如其来的善意,提起衣摆,一脚踏上两个石阶,急急冲入殿内。

第366章 奏书
太子一只脚迈入殿内,另一只脚还没有跨过门槛,就听一只瓷碗摔落在金砖上,砰然而碎,汤药“哗啦”一声,随之泼洒出去。
膝盖跪地之声也如此响亮,太子甚至能听到皇后身上华贵衣料“沙沙”作响,响彻大殿。
紧接着便传来皇帝上气不接下气的怒骂:“狼心狗肺!一个个......端着朕的碗吃饭......弄到这个局面,还要朕来收拾!”
碎瓷片不知在谁手中互相磕碰,药气弥漫,皇后低声劝道:“陛下龙体要紧,气大伤身。”
太子脚步不停,快步入殿,离御榻五步开外,便伏跪在地:“陛下,臣来迟了,请陛下责罚。”
他悄然抬眼,以余光查看殿内情形,只见皇后亲自捡起碎瓷片,放入渣斗中,宫人内侍跪了满地,皇帝在榻上半坐半躺,脸色发青,两眼下黑影重重,嘴唇发紫,胸膛急剧起伏,比起九月里因为死谏病倒那一回,更显憔悴,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住的苍老和衰败。
宽州定有大事!
不知是殿中炭火太盛,过于憋闷,还是心中惶然,太子掌心被汗濡湿,皂色折角幞头额边也一点点浸湿。
皇帝冷冷觑他一眼,对皇后挥手:“出去。”
皇后不看太子,福身告退,殿中内侍宫人鱼贯而出,只剩下还在殿中伺候的几人。
张供奉火速上前,为皇帝摩挲心口,又使眼色让内侍擦去地面药汁,再送药来。
太子跪地不起,地上收拾干净,皇帝渐渐平复,并未叫起,内侍将第二碗药送来,张供奉正要伸手去接,太子膝行上前,捧住瓷碗,拿起汤匙,亲自喂到皇帝嘴边。
皇帝就着他的手喝完药,并不领他的孝顺,冷笑着坐起来,从榻旁小几上抓住一把奏书,甩到他脸上:“这下你称心如意了!”
十多封奏书“唰”地抽在太子脸上,太子半边脸登时红了大片,他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连忙去看落在地上的奏书。
捡起一张,他低头看去,就见是宽州知府李清于十月初九日所呈送,还未细看,就有古怪——宽州的奏书,上面却有朔州递铺的戳印,竟是辗转先送到朔州,再到的京都。
再看奏书,寥寥数语,却令人心惊。
“十月初七夜,知州府失火,谭旋溺亡于水,魏王陷莫府,有传信者,莫千澜杀之以儆效尤,并夺和谈先机,定十月十五日和谈,臣不明其谋,遣曹官往朔州送出此书,请陛下定夺。”
奏书在太子手中颤抖,太子言语无力,放下此书,再取一封,内容与李清的奏书大同小异,却没有递铺戳记,封函字迹,是吴鸿喆所写,拆开来看时,却是宽州转运使侯赋中所写,同样是十月初九日所书。
他记得侯赋中夫人和吴鸿喆夫人是本家,这封信,也和李清的奏书一样,避开了宽州递铺。
太子再看一封,也是如此,再看,还是如此。
莫千澜囚禁魏王,实控宽州,操纵和谈!
奏书上时间,距现在已有十多天,十五日和谈也已经过去,宽州如今又是什么情形?
这些奏书应该是这一两日陆续送到,没有一封是宽州急递,究竟是什么消息让皇帝吐血?
又是谁突破重围,从宽州送出急递?
太子满心狐疑,捡起散落的奏书,高高举过头顶,急道:“陛下,臣虽与老二不睦,却也是兄弟手足,绝不会因老二受难便得意忘形,况且臣与国朝一体,国朝不利,臣又岂敢有诛心之想!”
等皇帝示意张供奉拿走那些混乱的奏书,太子仰头直面皇帝:“陛下!臣斗胆一问,宽州情形如何?”
皇帝盯着他,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今日急递,扔入太子怀中。
这封急递带着皇帝体温,太子拿在手中,微感嫌恶,面不改色打开,仍然书侯赋中所写,只看两三行,便目瞪口呆,继续往下看,更是呼吸急促。
“......魏王、臣、知府李清、叛贼莫千澜,十五日入堡寨和谈,金虏索高平寨为界,臣等要三川寨,金王子言莫家镇宽州,交还三川寨,魏王应允,魏王护卫忽出,击杀莫贼、金王子,金虏大屠寨外。”
看过之后,太子讷讷无言。
他是局内人,略一思量便知前因后果——莫千澜以十洲之财,引金虏、黄义仁入瓮,为莫聆风谋取宽州。
更有可能,谋的是天下——虽未反,却和反了无异。
他想莫千澜这个人,当真是阴魂不散,哪怕身死,也能让国朝笼罩在阴影中。
他跪的两腿发麻,将侯赋中奏书交给张供奉:“陛下,莫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臣愿领兵围剿宽州,救魏王于水火之中!”
皇帝喉间又翻起一股血腥气,闭上眼睛平复许久,徐徐吐出这口恶气。
“你监国已久,朝中情形,你一清二楚,如何围剿?”
太子思索片刻:“百驻军不如十壮士,十壮士不如一精兵,若从各州驻军挑选壮士、精兵,无需十倍于宽州,也可成事,户部上月有九成州郡登额,今年蝗灾大为缓解,宗室禄米开支减少,如再减去浮费……”
皇帝打断他:“谁来减去浮费?”
太子一时愣住。
浮费之广,文武百官心知肚明。
枢密院奏兵元章二十九年之籍总七十万两千,禁军马步十九万三千,如此庞大的军队,能上战场的不足一半,无用之兵的军饷便是浮费。
兵不可轻动,此项浮费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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