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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坠欢可拾)


笔者极尽能事,诋毁莫聆风和娘子军,凡是功绩,都予以“美色”之功,凡是美名,都以“脱衣”为名,将战场鲜血、厮杀,轻描淡写,改做女子风流韵事。
这些人,从未在宽州堡寨中见过血,却能以笔为刀,杀人不见血。
他丢开手中这张,再换一张,依旧是如此,再换,还是。
莫聆风的威名,在小报的诽谤之下,不出三日,都将变作粪土,成为天下人笑柄。
不必细想,也知后面有一只手在操控,只要莫聆风身败名裂,再要处置莫家,就能名正言顺。
抓起小报走到火盆旁,他拿起火箸拨开灰,露出红炭,将小报点燃,烧做灰烬。
这天下的污浊,岂是一把火能够烧的尽的?
不够,掀翻一个济阳郡王远远不够!
他还有一条路可走!
邬瑾脸上疲惫一扫而空,起身去换了官袍回来,走到案边,取出一卷竹纸,就此坐定,老仆人进来沏茶添炭,他嘱咐老仆人去睡,自己一直坐到三更,才忽然起身。
举起油灯,他关紧书房门窗,将书架后方、桌案下、椅子下、梁上,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都照了一遍,确认无人之后,坐回桌案边,注水磨墨,提笔写字。
写字时,他一改往日端正坐姿,而是俯身拱背,将竹纸严严实实罩住,不给任何人窥探机会,先写一张断亲文书,吹干墨迹,折入怀中,随后开始写奏书。
四更钟声响起时,他已将奏书写完,一并揣入怀中,又将那一身绯红色官袍换上,走出门去。
屋外星月无辉,寒气凝结,朔风紧吹,野狗彷徨低吠,夹尾流窜,寻避寒之所。
点点灯火已亮,脚店杂食铺子开门,大锅里热气腾腾滚着水,白气在灯火、寒霜中氤氲,邬瑾穿过重重白雾,走向码头。
码头上人烟更盛,挑担子的小贩从此处买货进城,力夫袖着手蹲成一排,等待第一条船下货,水面上货船林立,其中一条大福船,桅杆上挑着一个大红灯笼,上面糊着“宽州石”三个大字。
福船艞板未曾收起,邬瑾踏上晃晃悠悠的艞板,脚下似乎也随之不稳,甲板上堆放着从潭、鄂两州来的蜜桔,滚圆金黄,泛着酸甜香气。
船上管事一见邬瑾,立刻知机,走了过来:“这位相公,买果子?”
“买,”邬瑾弯腰去挑蜜桔,顺手将断亲文书放到箩筐中,低声道,“卯时前离开码头,沿途不要停留,快速送去宽州,给我兄弟邬意。”
他直起腰,手里拿着两个蜜桔。
管事连忙拿个篮子给他装了,又给他挑几个大的:“您放心,我们的货,一向最好最快。”
邬瑾点头,给过银子,转身下船。
待邬瑾走后,福船管事等待片刻,开始大声吆喝着卸货:“马上卸!”
一个伙计赶上来:“老大,这就卸?买主还没定,回程的货还没买呢。”
“卖到蜜桔行里去,空船回,”管事掰开一个蜜桔,吃了一半,“沿途有要紧货物要装,快点,卯时前船还在码头,你们都别在石家干了!”
“是!”伙计冲下艞板,抬手一指力夫前方的团头,“上船,卸货!”
力夫们一听有活干,立刻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争先恐后站到团头身后,团头还待慢慢挑人,伙计看一眼天色,急道:“全都上去,别耽误我们东家的事!”
一筐筐蜜桔从福船上运下时,邬瑾已经带着蜜桔去了翰林院,将蜜桔交给门子,说是给莫聆风,说完便走。
他这一去,恐怕再不能归,身无长物,只有这几个蜜桔,留给莫聆风尝一尝。
送完蜜桔,他走向宫门。
宫门未开,文武百官集于待漏院,邬瑾走到翰林院所在下三间北楹,屋中异样寂静,灯火不明,更照不亮众人神色。

第304章 早朝
文官对时政的敏锐,向来异于常人,眼睛能看破表面上的击鼓鸣冤、简陋诬告、圣心所向,知悉其中种种纠葛。
兵权乃国之司命,社稷之存亡系焉,如今宽州战事已定,皇帝作为人主,自然要走狗烹了。
至于更深层的缘由,他们不敢妄议,也许勘破,也许勘不破,绝无外人得知。
只是他们没想到,此番莫聆风入狱,翰林院竟涉及颇深。
皇帝以魏王为刀,魏王以小小侍讲祁畅为饵,一口气勾住了两条鱼——莫聆风、邬瑾。
众人目光暧昧,看向邬瑾,不知早朝时,邬瑾是清醒过来,和莫聆风划清界限,还是为莫聆风辩白。
五更时,城楼上响起朝鼓之声,左、右掖门发出沉闷响声,与此同时,数盏宫灯,交相辉映,冲破溟濛,照亮前往紫宸殿的道路。
第三声鼓响时,官军旗校先行入内,排开阵势,威严凛凛立在两侧,百官从待漏院出来,在掖门前整齐排列。
吴鸿喆步履蹒跚,朝钟响时才匆匆而来,身边跟着一位背着笏囊的随从,济阳郡王边往宫门内走,边冷哼一声:“老吴,实在不行,你就乞骸骨,免得连个笏板都拿不动。”
“你要是有本事,”吴鸿喆气喘吁吁在右班站定,“你也请个人给你拿。”
他兼着枢密院数种职位,公务繁忙,因此专有个笏囊装笏板,原来自己拿,过了六十大寿,皇帝就准他带个随从背笏囊。
济阳郡王看一眼站在左班中的邬瑾,嗤笑道:“有些人年纪轻轻,就拿一块笏板,都拿不动,不如趁早滚蛋。”
邬瑾立在左班文官之中,一夜未睡,眼睛下挂着两个乌青,脚下也似是虚浮。
他看一眼济阳郡王,还未开口,在一旁纠察秩序的御史就看了过来,只要邬瑾略动一动,就要将他失仪的行为记下。
济阳郡王“哈哈”两声,听着鸣鞭响了,才把嘴巴闭上,走过御桥,在紫宸殿前丹遲前站立。
邬瑾仰头望向紫宸殿,分明是常来之处,今日因心境不同,竟觉有几分陌生。
丹遲之上,穿着铠甲的禁军,面容肃穆,捉刀而立,尽忠职守,守卫天子。
紫宸殿正中,高放着皇帝金台,皇帝在团扇、伞盖、内侍、禁军簇拥下,登上金台,面容也跟着大放光明,是智珠在握之像,龙盘虎踞之姿,收文武百官在眼内,嚼江山万民于口中。
鸣鞭之声响遏行云,邬瑾几乎以为鞭子是抽在了自己身上——他在这朝堂上站了这么久,食百姓禄米,却毫无用处。
左右两班官员齐头并进,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宗亲自成一班,已于文、武两班先行入殿。
元章三十年九月二十二日的早朝,就此开始。
今日朝会,也异于往日的嘈杂,既无官员入京离京,亦无边关要事具本,就连朝政细务,也无官员预咳打扫。
在一片寂静中,邬瑾忽然出班,手捧象牙笏板,步履一改先前的虚浮,稳稳而行。
左右两班目光各异,太子站在文官之首,眉头蹙起,猜测邬瑾是要为莫聆风求情,暗中叹息——此人自毁长城,实在可惜。
魏王列于武官之首,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早已知晓邬瑾会为莫聆风出头。
就连皇帝也微微俯身,看向邬瑾。
邬瑾面无惧色,举止自若,一步步走向金台,跪在金台下方。
他的额头触碰到冰冷的金砖上,这一瞬间,整个朝堂的阴暗和无情都涌了过来,诱惑他,拉拢他,许以高位,许以万贯,许以圆满人生,让他放弃愚蠢的决定,就此沆瀣一气。
他头上的鸦翅幞头轻轻摇动,似是在对他摇头,身上的朱红色朝服束缚他,试图捆住他的双手,腰间大带、锦绶、玉佩、玉钏沉沉坠地,试图让他无法直起腰杆。
他放下笏板,取出奏本,声音轩朗:“臣翰林院学士邬瑾有本启奏。”
皇帝打量他,目光略带兴奋。
他看邬瑾头上的乌纱有微光,官袍上有金芒,玉带上有华彩,这些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之物,邬瑾这困兽,该做何种抉择?
“准奏。”
“臣具本,参劾陛下为君不明、不善、不正。”
他波澜不惊,掷地有声,于朝堂,却是惊雷乍响,裂进每一个人耳中。
金台上,皇帝脸色骤变,两手死死抓住御座扶手,双目圆睁,咬牙盯着邬瑾。
不明!不善!不正!
六个字,交织成一把钢刀,剥开明君的皮,从前胸一直剐到皇帝后脊梁骨。
大殿中,雷霆震怒,乌云罩顶,大殿外,不觉已是云开雾散,日移花影,晨光自殿门倾入,照得殿中人影,惶惶不安,心惊胆寒,攥紧两手冷汗,不敢动、不敢言。
唯有邬瑾,神色如常,拿着奏本的手不抖、声音不颤,继续道:“不明者,陛下亲宗室,不亲政事,田地为国本之重,陛下纵放宗亲,侵吞国本,以济阳郡王为祸首,学而无道,承君之宠,舞权弄术,贪腐无度,致百姓无地可耕,粮价溢涌,上行下效,各地贪腐不绝。
济阳郡王奏乞、投献侵占民田过万顷,臣自宁州、朔州入京,见村舍人烟冷绝,仅有佃户,相拥而泣,正是政荒民弊,覆亡之景!
幽、厉之君何以亡?其任人不忠而不知,民心离散而不闻也!”
听到“覆亡”二字,皇帝面色铁青,脖颈上青筋暴起,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看着邬瑾明朗目光,忽有毛骨悚然之感。
放肆——放肆!!
但他不能让邬瑾闭嘴,否则就坐实了这六个字。
常料烛蜡油滴落在灯盏上,如此轻微的声音,却变得清晰可闻,内侍本该上前,熄灭蜡烛,此时也成了木雕泥塑,不敢上前。
金狻猊吐出来的青烟在抖,烛火在抖,朝臣在抖,整个大殿仿佛都在震动。
济阳郡王直起身子,抖着一身肥肉,走出右班,喝道:“邬瑾!闭嘴!”
他扑通一声跪下,急声道:“陛下,此人心术不正,因他与莫将军有私,又与臣有旧怨,还想留名青史,故出此下策,污蔑陛下与臣!”
邬瑾道:“臣有济阳郡王十罪罪证,安于草堂,陛下可遣大理寺前往,取之细看。”

何来罪证?
济阳郡王脸颊上的肉往下耷拉,草草看了一下魏王,见魏王脸上也掠过一丝慌乱,心里咯噔一下,嘴硬道:“污蔑!一定是你和大理寺合谋,不然你怎么只让大理寺去取?”
魏王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济阳郡王撕毁邬瑾《易经》时的情形。
那件事最终以赔偿了事,他等了许久,都没见到邬瑾出手,没想到竟然应在了这里。
若是平常弹劾,就是有一百种罪证,他们也能压下去,济阳郡王所受的责罚,无非是还地于民,罚俸而已,不会伤筋动骨。
可眼下,邬瑾指责皇帝不明,皇帝若是不动济阳郡王,就是真的坐实了不明。
他一面去看低头不语的太子,一面疯狂思索,要将此事敷衍过去。
邬瑾摇头:“因为御史台有失公正。”
御史中丞傅严掀动眼皮,看向跪地的邬瑾——分明跪着,却比他们站着的还要笔挺,他想为自己辩解,但细细一想此事,又将嘴巴闭上,眼看手下几个领侍按捺不住,忙以眼神示意。
而邬瑾,明知自己置于业火之中,依旧面不改色:“陛下,臣奏本未完。”
皇帝牙关咬的死紧,两眼如同钩子,要将邬瑾剩下的话一并钩出来。
他一字一顿:“说!”
邬瑾从善如流:“其二,陛下不善。
宽州百姓,敬信天子,堡寨将帅,征战数载,振兵掠地,昂首迎矛,而宣皇威,君授良将,纲维天下,彼时民安、食足、兵精,陛下顺天应民,有尧舜之德,禹汤之仁。
然因不明,而生巨蠹为巨害,吞噬脂膏,陛下无复尊主庇民之意,金虏重兵围高平寨,军情八百里加急,乞请援军,陛下不增兵,不派火药,不发兵刃,关闭宽州城门,与金虏一同围困高平寨,令堡寨失兵数万,肝脑涂地,白骨如山,饿死城台。
陛下亦置宽州百姓于兵乱之中,城郭通衢,行人断绝,瓦砾遍地,战事虽捷,兵已成祸。
天下民,无有贵贱,皆是陛下之民,为江山之基石也,陛下有失君臣之道,士兵含怨,有失君民之道,人心离散,为天下人所不耻!”
邬瑾所言,再中皇帝隐痛。
为天下人所不耻!
金台上的皇帝,满口血腥气,血从心里往上翻,从齿缝中往外溢,双目睁的通红,死死盯着邬瑾,手指抓在御座扶手上,骨节已成青白二色。
他面沉似水,目光已成一把刀,望到哪里,哪里就会成一片血海,立在他身旁的张供奉汗流浃背,僵在那里,眼珠子都不敢转一转。
整个朝堂,都浸在晨曦中,明堂已成,金碧辉煌,朝臣却是呆若木鸡,魂飞魄散。
他们心里都在呐喊:“他怎么敢?”
承受着皇帝无声震怒,这宝殿也仿佛随时会碎,他们面色惨白,持着笏板的手,止不住的哆嗦。
枢密院吴鸿喆战战兢兢,只恨自己眼不花耳不聋,将这不善之言,听得一清二楚。
军情急奏,枢密院未曾尽职——他们看皇帝脸色,明知此事不妥,也不出言反对,恪尽职守。
高台上,皇帝挤出来三个字:“继续说!”
朝臣被这狠厉沙哑的声音吓得发抖,盐铁使鲍正手抖,笏板竟脱手而出,幸而兵部东方权眼疾手快,替他捉住,两人转瞬之间出了一身透汗,鲍正腿软的几乎站不住,脸色惨白,豆大的汗从额头滴落。
邬瑾镇定如常,置生死于度外:“其三不正。
宽州边关,归德将军莫聆风年少英才,天下闻名,临危立权,提刀振臂,躬身举寨,大败金虏,行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有大造于国朝。
王景华鹰犬之爪牙,提槌敲鼓,祁畅承恩袖蛇之徒,除忠灭良,御史台以人人可造之金环为证,包藏祸心,外托问询,内实刑讯,摧折栋梁。
朝堂之上,股肱之臣,戴乌纱,持象牙笏,口呼忠义,实则顾念自身,凡事欺心默然,有语者,亦为陛下语,时日长久,逆陛下心者,皆为逆本。
今日归德将军蒙冤受难,陛下不为栋梁之才正名,反谓御史台行问询之责,假江山以济私,为大不公。
陛下雄才大略,知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君以怀德之道御天下,仁义之至,则神明清澈,势若雷霆,位重泰山,中兴业隆。
臣读圣贤书,敢不尽忠?有此进言吐诚,万望陛下内怀忧,外怀仁,万物之心乃服,名垂千载。”
金台上的皇帝不再暴怒不止,而是目露凶光,眼前的邬瑾,已为血色掩盖,将为死人。
他没有看错,邬瑾确实是一把斩断国朝腐弊的利剑,却没想到,剑为双刃,持剑者,亦会被这把剑伤的血肉模糊。
剑一出鞘,就伤在了致命之处。
而他的臣子,他的爱卿,讷讷不敢言,跪的跪,站的站,原来都是软骨头。
金光中翻飞着金屑,血腥味在他口中和鼻尖弥漫,金台御座,原本就是砌在白骨和血肉上的,书生坚不可摧的风骨,注定也是宝座之下的垫脚石。
他看向太子,看向魏王,看向朝臣。
这些人留意到了皇帝山岳般压下来的目光,从前他们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里搅弄风云,争相出列,今日却迈不动脚。
他们惶恐、惊惧,额上汗打湿幞头,迫切希望有人能出来解围。
魏王两条腿迈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有话想问邬学士。”
皇帝深吸一口气,已经僵硬铁青的手松动,这时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里衣成片地贴在背上。
“准。”
魏王看向跪在地上的邬瑾:“邬瑾,你以谏言之名,痛陈陛下有私,看似问心无愧,实则是你内结莫家,外通金虏,狂辱圣颜,虎狼之心,路人皆知!”
邬瑾问:“莫将军之罪已定?”
魏王一愣,还未开口,邬瑾已经昂首道:“其罪未定,何来通敌一说?”
魏王喝道:“她的罪没定,你的罪却是到了身上,你这般死奏,为莫家出头,污蔑天子,是在为谁谋划?”
他意有所指,看向太子:“图谋兵权者,是莫家,还是另有其人?”
邬瑾摇头:“无人指使,只因蚊蝇聚集,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耳。”

第306章 廷杖
日光愈盛,紫宸殿内外一片金芒,邬瑾的声音在殿中鼓荡,到达殿外,不尖锐,不刺耳,清朗和润,令人肃然敬重。
群臣死寂的心,终于掀起一点波澜,无声在殿中涌动——他们饱读诗书,写尽世情,以无上手段在这风起云涌的朝堂上站稳脚跟,却因为邬瑾的“以身殉道”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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