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真退一步:“那买一套文房四宝来,本宫要练字。”
“不行。”闻歌还是拒绝。
冯乐真这下不高兴了:“为何不行?”
“谁知道你是不是借买东西向外传递消息。”闻歌给出的答案很简单。
冯乐真气笑了:“本宫连自己人在哪都不知道,如何传递消息。”
“反正就是不行。”闻歌知道自己智谋不如她,索性将她的一概要求都拒绝,免得生出事端。
冯乐真眯了眯眼眸,转瞬便平息了心情:“那你说能买什么,本宫还要在这儿待二十多日,总要有点可以打发时间的事做吧?”
闻歌顿了顿,似乎被她说服了。
当天傍晚,他买回来一个沙包,一个蹴鞠,还有一个鸡毛毽子。
“玩去吧。”他说。
冯乐真:“……”
短暂的沉默后,冯乐真拿起毽子掂了掂,问:“你会玩吗?”
“会。”闻歌回答。
“那一起?”冯乐真邀请。
闻歌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冯乐真不觉得这是拒绝,毕竟前世今生都相处那么多次了,她对他还算了解——
瞧着生人勿近冷漠无情,实际上却是单纯,能给长公主买这些东西,就能看出他的心性如何。果然,闻歌沉默许久后,还是答应了。
“光是玩有什么意思,不如各自加点赌注。”冯乐真扬唇。
闻歌:“你死心吧,我不可能放你离开。”
“本宫让你放我了?”冯乐真轻笑,“我们只赌在这院子里能做的事。”
闻歌表情松动,算是答应了。
“好,那我们就比踢毽子,一人一次机会,谁踢的多谁赢,本宫若是赢了……”冯乐真勾唇,“你就赤着上身在院子里跑十圈。”
闻歌:“我自幼习武,身手不知比你敏捷多少,你确定要赌?”
冯乐真笑了一声:“我会踢毽子时,只怕你还未出生。”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闻歌想了一下:“中午的碗还没洗,我若赢了,你去洗。”
“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同来了院中。
大概是无聊久了,好不容易找点事做,两人都显得格外专注,闻歌率先开始,因为不知冯乐真的底细,他踢得格外认真,最后一下时不惜用上了轻功,最后踢了五十多个。
而轮到冯乐真时,只踢了三下就结束了。
闻歌:“……”他方才努力的样子,简直就像个笑话。
冯乐真说到做到,挽起袖子便进了厨房。
这大概是她生平第一次洗碗,虽然一再小心,但仍是霹雳乓啷的,最后勉强洗完了。
“再赌一局如何?”她又问。
闻歌:“赌什么?”
“还是踢毽子。”冯乐真似乎与他较上劲了。
闻歌无所谓:“你的赌注。”
“本宫若是赢了,你今晚别吃饭。”冯乐真抱臂。
闻歌:“那要是我赢了,你今晚吃三个馒头。”
“行。”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次是冯乐真先开始,一脸郑重地盯着手中毽子,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的宝贝。闻歌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唇角渐渐浮起一点弧度,等意识到自己在笑后,他又迅速恢复冷漠。
“开始!”冯乐真将毽子丢起来,拎着裙角开始踢,“一,二,三,四……”
这一次停止在六个。
“有进步。”作为第一局踢了五十多个的赢家,闻歌不怎么诚心地表扬。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得意什么,你未必如我。”
闻歌斜了她一眼,拿过毽子就开始踢。
“一,二,三……”冯乐真负责给他计数,到第四下时突然抬头看向高墙,“阿叶!”
闻歌眼神一凛,当即转身看过去。
高墙之上空空如也,而毽子也落地了。
“你玩赖。”他沉下脸。
冯乐真神色淡定:“有规定说不能玩赖?”
闻歌:“……”
“去做饭,”冯乐真扬唇,“记住,只做一人份就好。”
闻歌冷着脸进厨房去了,刚拿起锅要做饭,就摸了一手油。
……不是洗过了吗?他沉默许久,到底还是自己又洗了一遍。
等做好饭出来,已经是两刻钟后了,他说到做到,果然只做了一人份的餐食。
冯乐真尝了一口粥,惊讶:“放糖了?”
“嗯。”闻歌仍在计较她刚才耍赖的事,闻言只是懒洋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冯乐真笑笑,又舀了一勺粥:“真甜,火候也正好,今天这碗粥,算是你这几日做的最好的一次。”
闻歌肚子咕噜一声响,没有理她。
“真甜啊!”冯乐真又感慨。
闻歌知道她是故意刺激自己,干脆起身就走,可惜还没没出一步,衣角就被她拉住了。
“你也吃一些吧,天冷的时候哪能饿肚子。”冯乐真浅笑道。
闻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煮了一碗。”
“那本宫分给你一半。”冯乐真说着,便去拿了一个碗,分了一半过去。
闻歌没想到她来真的,一时间心底有所松动,但独属于年轻人的傲气仍在:“我输了,就该遵守赌约。”
“你的赌约是今晚别吃饭,这是粥,不是饭。”冯乐真强词夺理。
闻歌正要继续拒绝,冯乐真直接舀了一勺喂到他唇边:“啊——”
闻歌下意识张嘴,等柔软的粥滑过唇舌,他才对上冯乐真笑盈盈的眸子。
“好喝吗?”她问。
“……嗯。”
第98章
不得不说闻歌买回来的这些东西虽然幼稚,在打发时间上却十分有用,这下不仅冯乐真不会无聊了,连他也不必再整日坐在屋子里发呆,每天午饭过后,两人就打点小赌消磨时间,消磨时间到晚上,便各自回屋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十日,闻歌的伤口终于结痂,冯乐真也用光了最后一点金疮药。
“结痂之后就不必再涂药了,不过你伤口极深,只怕到一个月之期后,也不能完全康复。”冯乐真拿着一块手帕,细细擦着已经空了的药瓶。
闻歌看她一眼:“放心吧,不会影响我救人。”
“不会影响,本宫才该不放心吧?”冯乐真玩笑地问。
闻歌一顿,脸色便沉了下来。
这些日子相处太好,他时常会忘记两人的身份和立场,好在每次都及时反应过来,才没被她套了话去。
冯乐真懒得计较他此刻在想什么,只低着头专注地擦药瓶,直到将药瓶擦得发亮仍不肯罢休。闻歌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已经空了,不赶紧扔了,还擦这么干净做什么。”
“友人相赠,不敢扔,不敢扔。”冯乐真轻笑道。
闻歌:“是那个沈随风所赠?”
“你知道?”冯乐真颇为惊讶。
闻歌面无表情:“我们行刺杀之事前,总要潜伏一段时间,对你有所了解才行。”
冯乐真了然,唇角扬起微笑:“除了他,还了解到什么了?”
“了解到长公主殿下跟这个叫沈随风的大夫牵扯不清,家里还养了个镇边侯世子,”闻歌不客气地看向她,“殿下可真不容易,日日要平衡府衙和军营不说,回到家里还得平衡男人。”
“吃醋了?”冯乐真反问。
闻歌:“……”
“没什么可醋的,本宫这不是来陪你了嘛。”冯乐真一脸淡定地调戏。
闻歌脸有些黑,耳后的皮肤却泛起了红。
冯乐真将擦干净的药瓶收进袖中,扭头拿了蹴鞠来:“今日踢球吧。”
“不踢。”闻歌想也不想地拒绝。
冯乐真:“还真吃醋了?”
“我没……”
“那本宫哄哄你?”冯乐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闻歌无言许久,最后憋出一句:“我若赢了,你三天不能说话。”
“三天?”冯乐真眉头微挑,“未免也太久了吧。”
闻歌:“不答应就不踢。”
“那好吧,”冯乐真一脸遗憾,“那本宫若是赢了,你今晚侍寝。”
闻歌的脸都要绿了。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冯乐真勾唇,“那……亲本宫一下如何?”
“……行。”相比侍寝,亲一下就比较能接受了。
赌约达成,冯乐真拿着球往外走,闻歌跟在后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你就没打算让我侍寝吧?你一开始想的赌约就是亲一下。”
“是吗?”冯乐真一脸无辜。
闻歌气恼:“你果然是个骗子!”
“那你还是绑匪呢,咱们算不算天生一对?”冯乐真笑着反问。
闻歌被噎得木起脸,不想理她了。
就是因为他的反应每次都如此好玩,加上关在这里的日子实在无聊,冯乐真才一次又一次的逗他,无限从逗他这件事里找乐子。
“开始吧。”冯乐真说着,一脚将球踢了出去。
闻歌对她犯规的事已经麻木了,见状也不急不恼,只暗暗下决心要让她输得很惨。
半个时辰后,他心愿达成。
“你输了,记住三天不能说话。”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本就生了一张少年气的脸,瞧着比真实年纪又小了几岁,平日全靠板着脸才勉强维持一点冷肃,此刻一笑便什么气势都没了,透着一股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冯乐真看得心生喜欢,就像看见圆乎乎的猫儿狗儿一般,叫人总想摸上两把。她也不委屈自己,这般想着,便立刻上手了。
当脸颊被捏住,闻歌先是一愣,下意识拍开了她的手。
当听到清脆的声响,冯乐真还没反应,闻歌自己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她的手背已经微微泛红,他竟生出一分无措……他明明收着力的,为何还打得这么响?
“我……”我什么?道歉吗?话到嘴边,闻歌却说不出来了,只沉默地看着冯乐真。
冯乐真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便回屋去了。
等再次见面,便是晚饭时间。
闻歌做了满满一桌菜,连每晚必喝的白粥里都加了蛋花和黄酒,闻起来又香又醇。
看到冯乐真出来,他下意识看了她的手一眼,见没有什么痕迹后略微放心,不甚自在地说:“吃饭吧。”
冯乐真点了点头,沉默地坐下。
平日不管是用膳还是别的时候,都是冯乐真主动打开话匣,他则负责偶尔接一句,眼下冯乐真一句话也不说,他便不知该如何挑起话头了,一来二去的饭桌彻底沉默,只剩下碗筷偶尔碰撞的声响。
冯乐真用了一碗粥便要起身,心不在焉的闻歌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你去哪?”
冯乐真看他一眼,不语。
“……这么多菜还没吃,你坐下。”闻歌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话,干脆板起脸。
冯乐真也不与他犟,又坐下用了些吃食。
闻歌好几次偷看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她再次起身离开,他才连忙开口:“你等一下。”
冯乐真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
闻歌还未有所行动,脸颊便泛起了热意,于是又站在原地纠结起来。
冯乐真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着,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就这么僵持许久,闻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拉起她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
“你捏吧。”他的语气视死如归。
冯乐真无言一瞬,将手抽了回来。
闻歌愣了愣,心情突然很差:“这也不行?那你打回来总可以了吧,老是不说话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是非要与你说话,你安静点我反而更高兴,只是凭什么?你的命还捏在我手里,凭什么对我这样摆脸色?”
冯乐真眉头微扬。
“说话!”闻歌感觉自己心底好像埋了一座火山,正噗噗地冒着白烟,只差一点点便要迸出可以烧毁一切的岩浆。
冯乐真:“你是不是忘了,下午的蹴鞠本宫输了?”
噗噗冒着白烟的火山突然哑火,闻歌也愣住了。
冯乐真幽幽补充:“本宫可没有违背赌约,是你非要本宫说话的。”
火山又烧了起来,只是这次烧的范围很小,局限于闻歌本人。他浑身发烫,感觉自己快要熟了,尴尬大多生气:“你又骗我!”
“本宫连话都没说!”冯乐真的语气可真是冤枉至极,若不是她眼底泛着笑,闻歌真以为自己在诬陷好人了。
两人再次对视,冯乐真笑了,闻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房间里。
“年轻人,就是经不得激。”冯乐真惋惜地叹了声气,抬头看向前方高墙。
都十余日了,想来要不了多久,阿叶就能找到这里来了。
夜深,宵禁。
大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已经一个人影都没了,阿叶一身夜行衣,带着人在黑夜遮掩下的月城来回搜寻,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查完了城东和城北,如今只剩下小巷密布的城西,以及如荒野一般却地窖极多的城南。
“城西的巷子年久失修,大多数人已经搬走,不像有人住的地方,咱们还是先搜城南吧。”有人提议。
阿叶站在高楼之上,看着灯火不多的城西巷子,沉默许久后开口:“先搜城西,我感觉殿下就在这里。”
“是。”
黑夜漫长,却总有结束的生活,等一夜过去,闻歌以为自己的尴尬已经少了许多,但见到冯乐真的瞬间,他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冯乐真见他脸上泛起薄红,便识趣地没有再提昨晚的事:“今日天气不错,将被子扛出来晒晒吧。”
“……嗯。”闻歌见她没有撩拨自己,默默松了口气。
晒被子这种活儿自然归闻歌,吃过早饭,他便在院子里系了根绳子,将被子一一取出来晒上,冯乐真在旁边看了许久,又从柴房里捡了根干净的木棍,在他晒的被子上敲敲打打。
“你做什么?”闻歌问。
冯乐真惊讶:“你不知道?”
闻歌:“我该知道?”
“晒被子的时候就是要像这样敲一敲,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难道没有自己晒过被子?”冯乐真问。
闻歌:“我的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为何要亲自做这些事?”
“谁照顾?”冯乐真笑问。
闻歌:“当然是宫里的太监。”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冯乐真在套自己的话,眼神登时冷了下来:“我劝你还是安分些,知道得越多,你只会死得越快。”
“本宫不过是跟你闲聊几句,你怎么又突然威胁上了?”冯乐真也皱眉。
闻歌冷哼一声,扭头进屋去了。
看着突然关上的房门,冯乐真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仿佛刚才因为他的话不高兴只是一种错觉。
“警惕心太重,什么话都套不出来啊。”她摇了摇头,继续敲被子。
虽然对冯乐真时不时套话的行为很不满,但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闻歌只在屋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这种不愉快抛诸脑后,挽起袖子给她做饭去了。
午膳是土豆焖鸡,营关这边常见的一种大菜,用地锅一炖味道极佳。自从接连吃了五天萝卜白菜后,冯乐真还没说什么,闻歌先够够的了,于是这几日天天出去买菜,今天的鸡就是天不亮时赶早集买的。
两人吃饱了饭,就去院子里晒太阳,前几日的倒春寒结束后,春天似乎真的来了,这几日一天比一天暖和,赶在晌午时晒一晒,还能晒出细细的汗来。
冯乐真懒洋洋的躺着,一扭头就看到同样懒洋洋的闻歌,不由得笑了一声:“你现在是越来越像营关人了。”
闻歌眯着眼睛晒太阳,闻言也不理。
冯乐真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瞧见他的袖子上有一个破洞,想了想便回屋去了。闻歌虽一直闭着眼,却也时刻关注着她,知道她进屋后突然觉得无聊,但也没有立刻起身回屋。
片刻之后,便感觉到她在自己旁边蹲下了,闻歌眼眸微动,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然而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袖子。闻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第二个动作,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她垂着眼眸,正在给自己缝衣裳。
虽是苦寒之地,阳光却比京都灿烂,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身金光。她就这样垂着眼眸,专心地给他缝衣裳,一针又一针,仿佛扎在他的心上,可扎出的滋味却不是疼,而是另一种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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