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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喜塔(僵尸嬷嬷)


李絮芳和梁超树交换目光,难掩惊讶,他们以为不过是谈恋爱而已,瞒着家人也不算什么,可「私定终身」四个字从儿子口中说出,足见份量。毕竟他是从来不说这种儿女情长的话的人。
“叶词家里出事,你要出国,因为这个分开,可以理解。不过她马上就跟许家老二在一起,你不难受吗?”
梁彦平没做声。
李絮芳轻叹:“叶词那姑娘其实挺好的,聪明,勤奋,生龙活虎,当然也很务实。这种姑娘啊,我必须讲实话,彦平,你对她来说可能没那么重要。”
梁超树长吁一声:“以个人条件来看,肯定还是蕊涵和你更般配。不过感情的问题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们不插手。归根结底跟谁在一起过得高兴,只有你自己知道,对吧?”
叶词在家修整一日,哪儿都没去,要么躺在沙发里看电视,要么窝在床上翻小说。偶尔走神,一不小心想起梁彦平,她会有意识地赶忙刹车,然后下地走走,到厨房倒杯热水,不让思绪沉溺。
可是一走动,某处肿胀和些微痛感愈发让人想起始作俑者。他强大的存在感像无形的天罗地网将她笼罩,慢慢紧缩,一直缩到心脏,箍住。
叶词说过不愿纠结从前那些事情,可梁彦平似乎总有意无意将她往回拉。
情爱记忆复苏,洪流般来得迅猛,像落在她身上的淤痕久久难褪。那些叶词曾花费巨大力气和决心才压到箱底的东西蠢蠢欲动,快要不受控制。
她不想这样。
两天后,伍洲同从老家回来,恹恹地告诉她说:“老叶,我被娇娇甩了,她把我臭骂一顿,整整十分钟都在数落,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怎么会这样,原来她平时私下里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叶词随口问:“分手导火索是什么,就因为见面礼给少了?”
“是的吧,本来我准备补偿她,可她突然开始发火,一句话都不让我说完。”伍洲同精神受创,认知也遭到打击,有点一蹶不振的意思。
他被娇娇甩,是在叶词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别嚎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中午两人在鱼头火锅店汇合,冰啤酒,嫩鱼肉,又麻又香的油锅,下配菜,豆腐、猪脑、毛肚、腐竹、鸭肠,吃得热汗淋淋,饭后再来一根烟,简直舒坦至极。
“我再也不想谈恋爱了。”伍洲同瘫在椅子里,双目放空:“搞不懂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嘴上说的和脑子里想的都不是一回事儿。”
叶词眉眼低垂,稍有些心不在焉:“男人心里想什么我也搞不太懂。”
伍洲同说:“我他妈还犯傻呢,兴高采烈地计划未来,把婚房都考虑好了,谁知人家根本没那意思,骑驴找马。对,我就是那头蠢驴,大傻缺一个。”
叶词嘀咕:“是啊,昨天还跟你耳鬓厮磨,搂在怀里亲个不停,一晚上五只保险套都不够用,好像有多喜欢似的。隔天就换一副面孔,躲得远远的,就像在暗示你,性ꔷ欲是性ꔷ欲,感情是感情,要分清楚,别搅混。”
伍洲同点点头:“感情都白费了,我有十块钱会给她九块,还嫌我不够用心,算了算了,就当交学费吧。”
两人各说各的,对牛弹琴。吃完饭,一起到KTV唱歌,消磨一下午,唱得嗓子哑,脑壳涨,傍晚才散。
叶词被友谊疗愈,心里开朗许多,不再那么纠结。回到江都金郡,上楼时她主动给梁彦平发信息,诚实而勇敢地告诉他:“我很想你,彦平。”
发出去深吸一口气,心情是雀跃的,好像当年谈恋爱,她的情话花样繁复层出不穷,每次撩拨他的时候都在熠熠生辉,甚至自己能觉察到自己正发着光。
你够种啊,叶词。
这感觉真不赖,她嘴边扬起浅笑,走出电梯,下一秒忽而顿住。
一道清丽的身影抱着胳膊低头慢慢踱步,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看见叶词现身,她笑了笑,款款走近。
“叶小姐,”黎蕊涵下巴微抬,神情是高贵的:“彦平不在家,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叶词默然片刻,从包里掏出钥匙:“回去陪父母了吧。”
“这样啊。”黎蕊涵见她往802走,若有所指般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住在一起。”
叶词抬头淡淡地看着她。
“我有事找彦平商量,他大概哪天回来?”
“不清楚,你可以给他打电话。”
“还是当面谈比较好。”黎蕊涵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单子:“请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叶词低头瞥了眼,心跳略滞,木讷地抬手接过。
“我怀孕了。”黎蕊涵抱着胳膊,视线往下,一动不动地打量她的表情:“才一个多月。孩子我打算生下来,而且会尽量给它一个完整的家。叶小姐可以理解吧?”
叶词眨眨眼,点点头:“理解,恭喜。”
黎蕊涵目光移动,忽而顿住,手指随之探向她的侧颈,几乎碰到那处还没完全消散的红痕:“这是他弄的?”
叶词有些吃惊,往旁边躲了一下。
黎蕊涵自知失态:“抱歉。”
叶词别扭又无语,拉过长发遮挡。
黎蕊涵冷笑:“他倒挺热情。不过我明白,你们是初恋,久别胜新婚,抵不住冲动重温旧梦也是人之常情。旧爱有时也像新欢,人都是欲望的动物,尝尝新鲜,放纵一下堕落面,挺符合人性的。尤其彦平克制惯了,偶尔也需要发泄一下低级的本能,男人多少会有下半身思考的时候。”
“……”什么叫不带脏字骂人,叶词算见识到了,不由一下笑出声:“黎小姐,你想骂梁彦平请随意,但别拐弯抹角带上我呀,你们的感情问题和我没关系,这个也请你自己交给他。”
说着将化验单奉还。
“另外我并不觉得情欲是低级的东西,普通人嘛,吃五谷杂粮,动七情六欲,正视自己的生理需求也是心理健康的表现,你说是不是?”
叶词说完开门进屋,朝黎蕊涵笑笑,关上了房门。

◎(2003)不知道叶词有没有痛的时候。◎
开工前夕, 梁彦平接到黎蕊涵约饭的电话,本要推掉,却听她饶有兴致道:“昨天我和叶小姐见面, 说了会儿话, 可有意思了,你不想知道我们聊什么吗?”
梁彦平到餐厅赴约,黎小姐订了个小包厢, 满屋子精致, 水晶吊灯璀璨夺目,衬得人光彩十足。
“怎么, 叶小姐没跟你告状吗?”黎蕊涵笑眼盈盈。
“有话直说。”
她拿出化验单递过去:“本来想让叶小姐转交给你,但是她没答应, 可能生气了。”
梁彦平垂眸瞥着,眉尖微蹙, 似乎感到荒谬:“不该交给杨少钧吗?”
黎蕊涵手背托着下巴:“先找你帮我拿个主意,你和他是朋友,应该比我更了解一些。”
“我看起来很闲吗?”
“你别生气, 否则我当你在吃醋。”黎蕊涵笑:“杨少钧给不了我想要的婚姻, 但除此之外,他是一个绝好的伴侣,能在情感和经济上给我足够的支持。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私生子,我自己无所谓,可孩子怎么能背负这样的名声呢?”
她说完,等待对面的反应。
梁彦平拿起那张报告单,仿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却问:“你把这个给叶词看?”
黎蕊涵屏息默然片刻, 挑挑眉, 扬起嘴角讪笑:“对,怎么了?我又没说孩子是你的。”
梁彦平目色清冷,一动不动看着她,凛冽的眉眼充满压迫感,无声逼视。
黎蕊涵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连分手的时候都没有,心头不由一惊,猝然生怯,于是抿了抿嘴:“好吧,是有些言语误导,但你放心,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在乎,心平气和地跟我道喜,还说和她没关系……彦平,女人爱一个男人不是这样的,会在意会难过,这都没法掩饰。我真怀疑你在她心里算什么。”
“不劳你费心。”梁彦平的嗓音无比疏离,清俊的面孔冷漠得叫人心寒:“黎小姐,你和杨少钧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真没兴趣。如果你们需要观众,可以直接上电视演个够。婚外情也好私生子也罢,我顾及朋友的情面不予置评,也请你拿出成年人的分寸和自知之明,像今天这样理所当然跑来让我帮忙拿主意的做法,我实在难以理解。”
黎蕊涵脸色煞白,正欲起唇争辩,但被他打断。
“我不想说难听的话,你一向自尊很强,应该明白的,对吧?”
梁彦平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起身瞥了眼:“最后一次,希望以后不会再见。”
“梁彦平!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少钧与梁彦平的交情比黎蕊涵要早几年,初识两人都在经历感情的创痛,留学圈子小,梁彦平偶尔出现社交场合也是独坐一旁,并不合群。
杨少钧当时还没有蜕变成花蝴蝶,到他旁边待着,互不干扰,也无需交流,偶尔碰一下杯子,有种不言而喻的分寸和默契。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模式都这样,闲暇时间约出来一起吃饭、晨跑、林中散步,或待图书馆,或躺在草坪晒太阳,都不需要找话题维持气氛,也不觉得别扭。
杨少钧发现梁彦平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钝感,专注,不受外界影响,仿佛自成一个世界,静水深流般给人极大的吸引力。若自己是个女孩或同性恋,应该会爱他爱得发狂,也恨他恨得心碎。如同某个女孩所说:杨,你能让人感受快乐,但是彦平能让人心里难过。
起初他不明白其中的差别,后来才了解到那种清冷优雅的性魅力,越是点到即止,越给人巨大的想象空间,女人最爱的永远是经由自己幻想填补而成的男性形象。
看看蕊涵的经历就知道了,真正得到彦平,和他在一起,其实并不那么快乐。
如果单纯做朋友会好得多。
杨少钧失去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走出创伤之后,立志要做全世界女人的知己,行为处事也不再低调。某天把跑车开出来,准备带好友到处兜风。
梁彦平不知他背景,以为他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便让他把跑车还回去,钱可以慢慢赚,捷径没那么容易走,不要被浮华迷昏了眼。
杨少钧都差点哭了,说,彦平,你一辈子当我的好朋友行吗?
他担心自己富家子的身份会令友谊疏远。但事实证明梁彦平内核强大,自尊与自信不会轻易受到动摇。无论你捡破烂还是开银行,他态度就那个样,没有值得改变的理由。
杨少钧是真心拿他当知己。
至于挖墙脚这件事,听上去不太仗义。但他深知彦平不会认真计较,因为他和蕊涵的感情本来就有罅隙,插一脚进去,只是帮助他们更快解决问题而已。他是出于爱意,想让他们各自过得更好,大家都能得偿所愿,这跟那些恶意夺人所爱的行为有本质的差别。
所以当他和黎蕊涵发生关系之后,第二天就坦诚地告诉了梁彦平。
果然没有翻脸。
也不知在他心里是朋友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又或者都不重要?
几天没联络,杨少钧想约他喝酒,谁知忽然被黎小姐拦住,她说她怀孕了。
事发突然,他有些懵,问:“真的假的?”
黎蕊涵对他的反应感到不满,轻笑说:“你在怀疑什么?我和梁彦平自从回国后就没有发生过关系,只有你。”
杨少钧忙笑起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倒没有怀疑孩子的来历,彦平一直很忙,回国前也是不分昼夜地工作,性子又冷,他们交往的两年估计就是搭伙过日子,没什么情趣和激情,否则蕊涵怎么会对他越来越不满。女人在爱情里得不到疼爱,是会枯萎的。
“你怎么说?”她在等他回答。
“既然有了,生下来呗。”
黎蕊涵拧眉:“说得容易,然后呢?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等着日后被同学嘲笑?”
杨少钧闻言大骇:“怎么会没有爸爸,我不是在这儿吗?”
“你跟它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杨少钧转而笑起来,搂住黎小姐:“你只要知道私生子有继承权,不就行了?日子照样过,它是我的孩子,谁敢嘲笑?别人背后说得再热闹,当着你的面还得笑脸相迎,何必在意呢?”
“你倒想得开。”
杨少钧忽然说:“吴小姐是三房生的,你知道吧?你看她成日里招摇过市,哪有半点心理负担?不还是欢欢喜喜么?”
虽是宽慰的话,却叫黎蕊涵认清现实,他不可能放弃联姻,也没法给她一个正当的名分,再怎么体贴入微,终究只是包装着华丽外壳的一团污遭。梁彦平不是她的良人,杨少钧更不是。
黎蕊涵心里不再纠结了,随口调笑:“你以后想要几房啊?”
杨少钧继续甜言蜜语:“咱没那种落后的法律,我有你就行了。”
梁彦平回到江都金郡,到802按门铃,无人响应。
手机联络停留在那条短信,黎蕊涵来过之后,叶词什么都没跟他说,也什么都不问,仿佛置身事外与己无关。
行,既然这样他也多余解释,由得她自个儿胡思乱想吧。
年后开工,生活重新投入忙碌当中,他喜欢工作,每天至少十二个小时待在公司,通常比加班的实习生走得还晚。
复工不久便接到外省某地一个古镇度假酒店的设计委托项目,梁彦平带着底下的小组准备两套初步方案,十天后出差,向甲方汇报。
时间紧任务重,梁工又极为严厉,项目组每天神经紧绷,兵荒马乱。
好在汇报顺利,甲方满意,定下方案,他们当天返回津市,梁彦平布置图纸深化任务,也就是扩初。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五,算了,放他们安心休息两天,于是大伙儿在机场就散了。
晚上七点,梁彦平回公寓,电梯上行,在八楼打开,一阵热闹的话语声传来。
“老叶啊,我明天再给你搬东西,反正就剩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了。”
伍洲同嗓门大,粗糙浑厚。
叶词送他出门,莞尔调侃:“你就是下苦力的命,找个搬家公司,一趟就完事儿,何必这么跑来跑去。”
“浪费那个钱干嘛?有电梯,花不了多少力气。”伍洲同对梁彦平视若无睹:“家里催命呢,我先回去看看什么事,明天见啊老叶。”
叶词趁电梯门还没关,赶忙提醒:“你别一大早打电话,让我多睡会儿!”
“知道了知道了……”
楼道里一下变得清净,梁彦平左手提公文包,右手拿外套,面色淡淡地看着她,随意般开口:“搬家啊?”
叶词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姿态闲散,笑说:“是啊,过完年了嘛,樱子小两口也走了,我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
梁彦平点点头,掏钥匙准备开门。
叶词忽然说:“对了,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我刚出差回来,有点累,想休息一下。”他毫不留情拒绝:“晚点儿再说吧。”
“不是,就两句话……”
「啪嗒」一声,梁彦平进屋关门,留下叶词张着嘴噎在那里。
行,算你厉害。
她摇头轻笑,转身回房。
梁彦平换了鞋,丢下公文包和外套,一边脱衣服一边进浴室放水,然后泡澡。
手机搁在浴缸边上,没一会儿收到短信,是叶词发来的。
“荣上置业那个项目,你们事务所只做规划方案设计,还是后面一期、二期工程也会参与?”
原来要问的就这个?她是不是还想从他这里走杨少钧的关系,帮她那个叔叔拿工程?
梁彦平随手丢掉手机,任它落在瓷砖地上,整个人滑入温水中,屏息数秒,起身,抬手将湿发拨向脑后,水哒哒,胳膊搭在浴缸边沿,肩膀与手臂的线条似绵延的山峦,结实漂亮。
心脏咚咚直跳,痛,痛得让人厌烦。
不知道叶词有没有痛的时候。
如果没有,那他就去把她弄疼吧。

◎(03/96)过来,我慢慢回答你。◎
嗡嗡嗡, 叶词举着硕大的电吹风吹头发,门铃好像在响,她听见了, 但没搭理。
过了一会儿, 干得差不多了,关掉吹风拔掉插头,缠起电源线放好, 然后她对着镜子解开浴袍带子, 重新束紧,再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过去开门。
“哟, 你还没睡呢?”叶词笑眼弯弯,人畜无害。
梁彦平略歪下脑袋瞧着, 气场沉郁,但不动声色。
叶词只打了声招呼, 忽然想起厨房还烧着东西。当即丢下他,转头去关火:“哎呀, 差点忘记, 樱子买的桃胶还剩好多呢,炖牛奶最滋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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