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沈思思轻声喊了一句:“思思回来看你了。”
老夫人正在院子里的老松树下坐着,望着天空发呆,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有些惊讶地揉了揉眼睛,是妇人打扮的沈思思,头发挽起,脸上有些憔悴,老夫人顿时心酸不已:“思思,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思思走到老夫人身边蹲下身子,像没出阁时那样把头靠在老夫人的腿上:“思思想祖母了,听闻祖母在国公府...过得不好,因此回来看看。”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眼眶红了:“思思,你若是早点回来该多好,你不知道沈倾云那个不孝女,哎......”
老夫人说着,神情有些激动,又忌惮似的打住了话头。
之前为了躲避沈倾云对她做什么,便时不时的装疯卖傻,躲在延松堂不出去。时间久了,她发现沈倾云并不管她,吃的穿的还是会按时送来,这才放心了不少,但是总归留下了阴影。
“祖母,不是思思不想回来,实在是思思自己身子也不争气。”沈思思抬起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将好不容易怀孕,孩子却没保住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夫人听了也是长吁短叹,抱着沈思思心疼地直叫心肝儿。
两人在小院子里聊了许久,得知沈思思过得也不是很好,老夫人忍不住说:“如果你父亲还在,国公府还有希望,江临他必然也不会敢如此轻慢你,如今这样,都得怪沈倾云那个孽女!”
看到老夫人义愤填膺的模样,沈思思松了口气,站起来为老夫人揉捏着肩膀轻声说:“祖母,就算父亲走了,这国公府也不应该是姨娘做主啊,祖母为何不把管家权收过来?”
“国公府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有那个孽女给王姨娘撑腰,加上她自己娘家有钱,谁还尊敬我这个老妇。”老夫人摇摇头,神情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怯懦。
如今能够这样安安稳稳老去,或许已经是最大的期望了。
她老了,不服老不行,真的是争不动了也斗不过了。
沈思思捏肩的手没有停,她垂了垂眉眼,身边的老松树被风吹得窸窸窣窣作响,远远望过去倒是一幅孝顺的场景。
延松堂这边的动静自然被报给了沈倾云,王青蕊在国公府也养了很久了,特意到蒹葭院去问候一声:“大小姐,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沈思思这次回来恐怕有什么别的心思,要不要防着点?”
珍珠赞同地点点头:“不是上个月她还小产了吗,如今不顾休养也要跑回来,突然到老夫人面前去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沈倾云原本在作画,停下了画笔放到竹筒杯子里涮了涮,转身瞧见两人神情严肃,不禁笑了笑:“我们总不好拦着她孝顺祖母。”
“可是小姐,万一......”王青蕊有些担忧老夫人会把沈之峰的事情说出去。
倚翠递过来帕子,沈倾云擦了擦手尖的墨迹:“放心吧,木已成舟,要说的话早就说了,况且也没有证据。但你们的担心不无道理,她既然如此孝顺,总不能只孝顺祖母。”
王青蕊这才反应了过来,笑着点点头:“大小姐你瞧我,竟然忘了这一茬呢。有了他们,沈思思恐怕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了。”
珍珠的眼珠转了转,她没听明白,但是她知道沈思思又要有麻烦了。
果然,当天沈思思出了国公府后,马车就被一家人拦了下来。
小丫鬟探出头呵斥:“谁拦马车?”
外面路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背上背了一个大布包袱,身后是一对老夫妻,应当是他的父母。
男子笑了一声,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里面可是侯府夫人沈思思,思思,我是你的舅舅呀!”
沈思思的眉头深深皱起,舅舅,什么舅舅,韩柔可没什么兄弟,于是掀起帘子一角朝外面忘了一眼。
小丫鬟瘪瘪嘴,心想这人恐怕脑子不好:“什么人也来套近乎,车夫,快走吧。”
男人一看马车要走就急了,赶紧喊道:“思思!思思!我真的是你的舅舅,我是冯月娥的哥哥,你的舅舅啊!”
沈思思脸色一白,压低声音对着小丫鬟说道:“快些走,不知道哪来的疯子!”
小丫鬟点点头,马车夫扬了扬鞭子,掠过那三人离开了。
男子愣住了,对着远去的马车便破口大骂。
老夫妻慌了:“这下可怎么办,她根本不认我们!”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我们直接上侯府去!”说着,男子目露狠意,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沈思思惊魂未定,回了侯府赶紧灌了两杯茶水,这才冷静下来。
江临见她回来了,急忙问道:“事情办好了吗?”
沈思思点点头:“世子,我把东西放在...”
“世子,世子夫人,门房说来了三个人,自称是夫人的娘家人,已经闯进来了。”外面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打断了沈思思的话。
江临疑惑地看向沈思思:“谁啊,国公府的人吗?”
沈思思脸色更白了。
冯月娥,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乱极了,这正是月娘的本名。
而刚刚马车外面的男人,与月娘长得有三五分像,俨然就是月娘的亲哥哥,也是她沈思思的亲舅舅。
第198章 打起来了
侯府门口,冯大壮放下手中的包裹,就开始四处瞧着,摸摸雕花的窗户,望一望远处的亭台楼阁,眼中散发着精光,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的声音。
那两个老夫妻倒是站在原地,有些拘谨,女的偷偷跟男的说了句:“呀,这侯府柱子都这么粗一根。”
江临和沈思思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侯府门口闹哄哄的,下人们皱着眉头劝也劝不住,赶也赶不走,眼中十分嫌弃,冯大壮呵斥着:“我是世子夫人的亲舅舅,你们什么态度,待会夫人来了看怎么罚你们!”
“干什么呢!”江临大喊一声:“王管家呢,不是叫他先过来吗?”
一边的小厮苦着脸:“世子,王管家请了几天假,刚刚去房间里找他,没有看到人。”
江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王管事似乎是失踪了,他心底一沉,决定先整顿好眼前的事情,于是问道:“你们是谁?”
冯大壮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渍,笑着走过来:“这就是江世子了吧,哟,我叫冯大壮,是思思的舅舅,这是我爹娘,也是思思的外祖和外祖母,听说思思嫁到侯府来了,所以想来看看她。”
说是看看,那大包小包的,估计是打算在侯府长住了。
沈思思的脸色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她曾经隐约听到月娘提起过,家里有个哥哥,一家人做了点小生意勉强度日。
以前看月娘漂亮,想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做妾,换点彩礼钱给哥哥娶媳妇,没想到叫月娘跑了,办事路过的沈之峰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戏码,月娘从此就跟了他,和家里断绝了来往。
沈思思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家人如今会找到侯府来。
于是她只是冷冷地说:“什么舅舅,我不认识你们!”
“既然如此,赶快轰出去!”江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什么人都往里放,门房扣半月的月例,以后都给我长点心。”
谁料刚刚看着老实巴交的夫妻两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不走,老妇人哭天抢地地喊起来:“天呐,说什么侯府世子夫人,竟然是个不孝的,嫌弃我们穷了不认人呢,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女儿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冯大壮更是不依不饶:“沈思思,我好歹是你舅舅,你的身世不都传遍了,在这装什么清高,你要赶我们走,我们就到门口睡,让京都的人看看侯府就是这么对亲戚的!”
沈思思死死咬着牙吩咐下人:“都说了不认识,还不快些赶出去!”
她气得浑身颤抖,本就虚弱的身子只觉得脑袋胀的生疼。
下人们早就想把他们赶走了,此刻推搡起来,有人去拉地上的老妇人,被老夫人挥舞着躲开。
“都没吃饭吗,侯府养你们做什么的!”江临忍无可忍地怒喝。
下人们一看,也加大的手上的劲,冯大壮本来抱着柱子,被两三个人一起架了出去,两个老的看到儿子被赶出去,也被强行拉起来推出去了。
老夫人打了个趔趄,也尖着嗓子哭骂了起来,里面冷冷的声音传来:“要是继续闹,就报官了!”
随后,他们的包裹也被扔了出来。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路上也没什么人看他们表演,三人这才噤声。
冯大壮的目光暗了暗,他败光了家里的钱,债主天天上门堵人,肯定是就此罢休直接回去的,侯府这么大,分一个院子给他们住不就行了吗?
“爹、娘,走吧,明天一早我们再来!”看着眼巴巴的两个老人,冯大壮心中不甘,冷冷一笑。
三人随便在哪个角落将就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冯大壮想办法买了点鸭血,泼到老妇人头上,用布条随意包起来,三人直接坐到了侯府门口。
一有人路过,冯大壮便义愤填膺地诉说侯府的罪状:“这侯府世子夫人是我外甥女,她看不起我们穷,不认我们,想和我们撇清关系,哎,走就走吧,下人把我娘头都打破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慢慢的,侯府门口便聚集了不少人,对着侯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孝是大罪,沈思思的身世本就遭人诟病,如今又六亲不认,顿时成了众人指责的重点对象。
沈思思没办法,想到了江妙丹:“妙丹,你帮帮我,我想办法劝劝你哥,不让你去冲喜。”
江临忍无可忍报了官,但那边提前被沈倾云打点过了,加上这三人的确是沈思思的亲戚,因此只能口头教育不要扰民,剩下的也不管。
这下反倒是坐实了三人的身份。
江妙丹本来还有半个月就要离开侯府了,正是憋闷的时候,此刻听到了这些,自然兴冲冲地跑到门口去了。
“什么叫花子堵在门口!啧,以前没有见过你们,这是落魄了就想着来打秋风来了!”江妙丹一出来,看到这寒酸的三人,立刻讽刺起来。
她指着几人骂,骂的三人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老妇人上前想撕打她,却不小心被她扯开了头上的布条,看到没有伤口,她气焰更盛:“哟,大家看看,果真是来讹银子的!”
众人哗然。
冯大壮气红了眼,冲上去想打江妙丹,但是侯府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小厮和丫鬟们也围了过来,一堆人尖叫怒骂,不知道是谁推了江妙丹一把,她摔在地上,额角撞到门框上,一下子撞破流出血,人也晕了过去。
“妙丹,你怎么了!”沈思思哭着冲出来,扑到她的身上,指着那几人大喊:“抓起来,这几个骗子打人!”
这次她狠下心,直接叫人把M.L.Z.L.这三个堵住嘴绑起来,关到了侯府的柴房里。
珍珠在远处看着,嘴巴长得大大的,看到人群散去,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国公府禀告情况。
不过没等她描述那场景有多混乱,便看到沈倾云一脸严肃。
“小姐,怎么了?”珍珠小声问道。
“边关又打起来了。”沈倾云看着手中的信,内心十分不安。
北历国展开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偏巧这时候司墨璃也没了消息,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先传信到将军府,让韩柔安心。
但是这一次战局十分不乐观,没多久就传来战报:边关战败,韩老将军受伤!
朝野上也是一片担忧之声,更有人此时上报:“皇上,为什么北历国仿佛知道我们的安防布局,臣怀疑出现了奸细!”
第199章 解毒,离京
“可笑,这位大人,你又没有上战场,怎么就知道有奸细呢?北历国出尔反尔,我们没有准备,一时的失败不能代表什么!”一位大臣反驳道。
“虽然是突袭,可明明是手下败将的北历国,怎么就能找到如此巧妙的时机,还能精准打击到我们的粮草和薄弱处,还令韩老将军受伤,哼!这难道都是巧合吗?”这位大臣立刻反唇相讥。
“是啊,韩老将军受伤了,粮草被袭,军心不稳,这可如何是好啊......”
“国库如今也不充裕,还要为过冬准备。”
“听说萧诀将军也还在养伤,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都没来上朝,定然是没有啊!”
“璃王殿下怎么这几日也不见人影,奇怪啊?”
“真的这么巧,莫不是真有奸细?”
......
众位大臣在朝堂上议论纷纷,皇帝冷眼看着,出声说道:“行了,为今之计,先筹集粮草支援,户部尚书,这件事交给你了。”
户部尚书面露难色,但是还没有等他说话,皇帝就冷哼一声,直接退朝了。
官员们愁粮草,而百姓们则更加担忧韩老将军的安危。
沈倾云心中沉沉的,像是压下一座大山,为什么祖父还是受伤了,难道重活一世,仍旧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吗?
“小姐,小姐,王爷传信来了,约你到王府去!”珍珠兴高采烈的走进来。
“备马车,现在就去。”沈倾云吐出一口气,这两天正巧撞上沈思思的事情,他们也一直没有见面,如今听到他的消息,莫名心中松了松。
关心则乱,或许他会知道更多祖父和北历国的情况。
然而路走到一半,马车又被拦下来。
沈倾云不耐地直接掀开了车窗,眼神冷了下来:“江临,又是你!”
“自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璃王吗?”江临眼中带了几分讥讽:“沈倾云,难怪你现在能走到这步,果真是攀上了高枝,你不会真的以为能嫁入皇室吧?”
“与你无关,滚开,别挡我的路。”沈倾云说着,吩咐马车夫赶紧离开。
“你不用去王府了,就是我把你约出来的。”江临冷冷一笑,瞧着沈倾云面上的表情。
但是沈倾云却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现他期待的惊慌失措。
珍珠忍不住讥讽:“江世子也太过分了吧,竟然盗用王爷的名义骗我们小姐!真是裁缝不带尺,存心不良!”
“沈倾云,你就是这么管你的丫鬟的?”江临有些恼怒地说道,随即似乎想到什么,阴恻恻地笑了笑:“怪不得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
“江世子,你咒谁呢!”珍珠气得不行,心中默念着,谁说谁应验!
沈倾云却是眸色一暗,眼中仿佛有火焰燃烧,他是在说珍珠的前世。
压下心头想要杀人的怒意,她低声问:“你约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倾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江临的神色也柔缓了下来,语气里带了一丝蛊惑:“韩老将军的事情你也听到了吧,韩家要是倒了,国公府不过一个空壳。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许你平妻之位。”
原本他是想等沈倾云失势后纳她为妾的,但从三皇子那明确了璃王对沈倾云竟然有意,他便有些慌了。
如果是做妾,沈倾云必然会选择璃王。
况且,这一次在见识到沈思思的亲戚后,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沈思思的出生是多么的上不得台面,如果不是养在国公府,她也许就像那个撒泼打滚的妇人一般。
“战场上有输有赢再正常不过,我祖父吉人自有天相,小伤罢了,倒是不劳烦世子操心了。”沈倾云面上依旧是一片淡漠,只是语气中夹杂了轻蔑:“世子这般落井下石,倒像是巴不得北历国能赢,不知道是和居心!”
江临咬牙切齿地说道:“沈倾云,你别后悔!”
沈倾云只是关上车窗,对着外面吩咐道:“去王府。”
“你别以为你这样上赶着,璃王就会要你!”江临在车后面吼道:“你会后悔的,我等你来求我的时候!”
珍珠的眉头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小姐,江世子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说这些话?”
沈倾云垂下眼眸,心中冷笑,大概是觉得沈思思的事情自己没有发现吧。
但此刻她更加担忧司墨璃的情况,往日不会这样突然没了消息的。
到了王府,老管家看见了她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清司墨璃到底在哪。
这下,沈倾云再如何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只能问道:“可是王爷有什么要事去忙了,不方便透露?”
老管家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倾云。”
突然,远处屋檐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带了两分虚弱。
沈倾云抬眼望去,下一秒,她就被拥入怀中,察觉到湿润,她努力仰起头,这才发觉司墨璃似乎刚刚梳洗过,发梢还滴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