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苏国志看出嫌弃之意，他收回目光，把桌子清理干净，淡声道：
“坐那吧。”
老板照常道：
“看要不要再来点其他的？”
周胭看了眼旁桌的牛肉汤，觉得牛肉不算多，主动道：
“再加两份牛肉片好了。”
苏国志收拾桌子的动作微顿，瞥了眼价目表，标注着单加牛肉四毛钱一份，
他轻叹了一声，默默挪开了视线，继续忙活了起来。
周胭看着端上来满满当当的牛肉片，胃口大开，她吃完牛肉片后，粉丝基本没怎么动，剩了半碗便放下筷子喊到：
“老板，多少钱？”
老板：“两份牛肉片是八毛钱，牛肉粉丝汤是7毛钱钱，总共一块五。”
周胭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内的三块钱，随后犹犹豫豫的看向苏国志道：
“待会你记得把钱给了。”
苏国志神色僵了僵，他唇瓣微张，很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轻叹道：
“行。”
周胭步伐轻松的离开，苏国志跟老板打着商量道：
“能记账上么？”
老板当即阴着脸，语气不爽道：
“想什么呢你？你一天在我这里干三个小时，一小时才两毛钱，扣除你今天的六毛钱工资，也该给我九毛钱。”
苏国志浑身掏不出一分钱，他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全是硬撑着干，他顿时有些为难道：
“要不然扣三天工资吧。”
“就你这干活的速度，我都想跟你说工资要少发呢，你这家里人吃个饭，够扣你不少几天的工资了。”
老板一脸火大的撂了勺子，“砰”的一声，磕在锅沿发出不小的声音，吓得苏国志身形一颤，
他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子，压根不敢出声，可为了多一份收入，却还是不敢耽误的忙活。
老板越看他越不顺眼，他一脸厌烦的表情，刚欲再说两句，蓦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爸，要不别干了。”
他抬头看过去，并不认识苏晚研，可下一秒，餐馆内统一响起殷切的声音：
“蒋老板媳妇过来吃早餐呀。”
周六道：“老板娘，真巧。”
老板猛然反应过来，态度极为和蔼道：
“呦，你瞧瞧我，光顾着忙，这就听说蒋老板昨天结婚，倒没多嘴问一句跟哪家。”
苏晚研压根没搭理他，朝着饭馆内跟她打招呼的几人轻笑了下，以做回话。
老板看出她的不悦，依旧笑着道：
“早说呀，我要知道你是蒋老板老丈人，肯定也不会这么催你，别介意啊，我就是一忙起来心急。”
“应该的。”
苏国志这把年纪了，什么场面都见过，哪能不知道老板态度转变之快的原因，
他手里还拿着油污的抹布擦桌子，丝毫没在意道：
“研研，没事，你去逛你的吧，我这总得找份活干。”
苏晚研薄唇轻抿，顿在了原地，她很想说可以给他点钱自已支个摊子做点小生意，
可一想到李翠岚母女两人的吸血特性，只感觉苏国志咎由自取，
她既恨苏国志的不争气，又心疼他一把年纪却过成这样，
她气的眼眶都红了，负气似的转身离开，才抹了抹眼泪。
周六看得眉心轻蹙，走回厂里，恰好见到蒋厉庭在仓库拿衣服，他犹豫再三，还是上前道：
“老板，我早上碰到老板娘了。”
蒋厉庭唇角轻扬，来了兴趣道：
“她在做什么？”
“她爸在老六牛肉汤那里干活，老六嫌他干活慢，老板娘听见了也没说什么，就让她爸别干了，她爸不愿意，她转身走了，但好像还哭了。”
“往哪走了？我去看看。”蒋厉庭笑意顿住，言语间尽是担忧。
“估计还在那条街。”
周六话音刚落，蒋厉庭快步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他找到坐在路边长椅上的苏晚研，
她抱着蒋丫丫，目光黯然的望着路上行人，周身散发着郁郁寡欢的气息
蒋厉庭坐在她旁边，单臂搂着她道：
“坐这不嫌晒呀？”
苏晚研偏过头，奇怪道：
“你怎么来了？”
蒋厉庭打趣道：
“还不是听说你又卖小鱼了。”
第61章 食堂吃饭
苏晚研面颊微红，总觉得让人知道自已哭很丢人，可自已就是泪腺发达到，遇到点事就忍不住流眼泪，
尤其是自已父亲那副低声下气的模样，现在一想到，还是难受到鼻尖酸涩，
她鼻腔浓重，细细抽噎了声：“我都这么难受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蒋厉庭唇角轻扬，他搂着她的大掌，轻拍了拍她的纤薄侧肩：
“好了，不就是你爸工作的事情么，让进厂里不就行了。”
苏晚研止住抽噎，微微摇了摇头道：
“不用，你自已都还没处理好自已亲戚那头占位置的事呢。”
蒋厉庭掏出口袋内的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泪：
“我那群亲戚是要文化没文化，要能力没能力，还各个想占高位，你爸有文化有学识，安排个活，应该的。”
苏晚研依旧摇了摇头道：
“那也不用，他要养那母女两个，就是要让他吃吃苦头，懂得守财不易，才不会对那母女两个那么大方。”
蒋厉庭漆黑眸底漾着宠溺笑意，他将手帕揣进口袋，抱过蒋丫丫：
“那走吧，带你去厂里，脑子那么聪明，带孩子简直大材小用了。”
苏晚研嗔怪的轻拍了他一下，试图制止他的继续打趣，可却被蒋厉庭握在手中，带着往服装厂走。
她唇角微扬，耳根滚烫的跟在后面。
工厂内，仓库处正在出货，人来人往，瞧见苏晚研，齐声笑着喊了句：
“老板娘来啦。”
楼上的缝纫机车间和一排办公室的人都被这声音吸引，纷纷探出脑袋瞧着。
苏晚研颇感有些不适应，她微微颔首示意，随后以敛头的姿态躲避一众目光，朝着蒋厉庭小声道：
“让他们以后别这样，还挺尴尬的。”
“习惯了就好。”蒋厉庭牵着她的手，往办公室走。
模特部，数个男女开始纷纷惊诧议论。
“难怪老板一直连个恋爱都不谈，这老板娘确实够漂亮的呀。”
“你以为呢，我可是听说了，老板娘第一天回县城，上个街的功夫就被老板看上了，然后就硬缠，
硬带着老板娘回家，是一点岔子都不敢耽误，这要是不够漂亮，哪能第一眼就吸引到老板。”
“是么？我都不敢想老板一副急吼吼带着媳妇回家的样子该多傻，不过照你这么说，老板天天在厂里冷着的脸，是专门对着咱的喽。”
周围人的声音隐隐越说越激动，似对两人的婚姻充满了八卦之意。
苏月红坐在座位上，绑着绷带的手掌因过分用力紧攥，渗出血色，她难过的目光始终透过窗户落在蒋厉庭身上，
只见他单手抱着蒋丫丫，另只手牵着苏晚研，眸光温和到似乎能渗出水儿来，哪有曾经的半分犀利冷然，
她收回目光，暗暗吐了口气，明知没了希望，可还是心底难受的紧：
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呀...........
办公室，水生植物叶子发黄，盆壁挂着厚厚一层青苔，盆栽藏着烟头，垃圾桶更是扔着废草稿。
苏晚研瞟见环境，忍不住出声道：
“也不知道注意点卫生。”
“是是是，老板娘。”
蒋厉庭卷起衬衫袖子，亲自收拾起来，嘴上还忙不迭笑着回道。
苏晚研抱着蒋丫丫坐在沙发上，眉眼间尽是轻笑，一束阳光穿透窗户落在办公室内，温馨且和谐。
蒋厉庭收拾好，坐在办公桌的座椅上，撩起眼皮望过去，眸底尽是笑意道：
“媳妇，也快中午了，你去食堂看着要吃什么，让单独给你做，我待会弄完了再去跟你一起吃饭。”
“行，刚好吃完可以带些回去给他们吃。”苏晚研话罢，抱着蒋丫丫来到食堂。
食堂内热气笼罩，屋顶挂着常年累月积攒的油污，打饭窗口还干着不知名菜叶，
她眉心轻蹙，走到窗口，朝着里面正在忙活的三人道：
“可以麻烦帮炖个肉沫蒸蛋么？要清淡一点的。”
整个厂内，除了蒋厉庭会偶尔点菜，也没人敢主动提这种事，为首的男人管理着所有人的伙食，是人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希望能多打点好菜，
他也听出不是蒋厉庭的声音，头都没回的炒着菜，火气冲天道：
“各个要是都点菜，那我们就不用干了，还咸了淡了，你要求真不少，想吃回家吃去。”
苏晚研轻蹙黛眉，意味不明道：
“我记得蒋厉庭是有单独给你加点菜那份工资的。”
李满掌着勺，正欲再次开口，
突然，另一人杵了杵他的胳膊道：
“满哥，是老板娘。”
李满吓得手一抖，赶忙回过头，瞧见是苏晚研，眨眼间，不耐烦的面色挂上温善笑意，好声道：
“是老板娘呀，那就不麻烦不麻烦，刚刚就是太忙了，没注意，别介意呀，对了，除了肉沫蒸蛋，要不然再来个肉沫茄子吧，我本来是打算炒茄子给工人吃的，刚好可以扣两个茄子给你另外做一道。”
苏晚研见惯了这种人，倒没多说什么，她点了点头，走进另间屋子坐下。
李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顿感虚惊一场，急忙丢下手头炒着的菜，亲自给苏晚研做起了菜。
苏晚研坐了没一会，李满亲自把所有菜和饭都端了过来，笑着道：
“老板娘，你尝尝，我还特意把鸡汤里的鸡腿，给你弄过来了，刚好员工餐也出锅了就给你盛了点。”
苏晚研顿时有种沾了蒋厉庭光的感觉，再次体会到，人有钱后，身边全是好人的真理，
她道：“把蒋厉庭的餐盒拿过来，我还得带回去一部分。”
“没事，你先在这吃，我单独再给弄就行了。”李满说着就往回走。
苏晚研挖了一勺肉沫蒸蛋，递给蒋丫丫，蒋丫丫一口吞下，随后扑腾着小手，着急拿鸡腿道：
“麻麻~要。”
苏晚研递给她一个，蒋丫丫小手攥着，咬了一口，糊的满嘴油光，见苏晚研轻笑着盯看她，她当即把鸡腿递到她嘴边：
“麻麻~吃。”
苏晚研心都快要化了，她身躯往后仰，好笑的摇了摇头道：
“丫丫吃就行了，麻麻不用。”
蒋丫丫吃了一碗肉沫蒸蛋又啃了一只鸡腿，吃饱了就犯困，躺在苏晚研怀里昏昏欲睡，样子格外乖巧。
蒋厉庭吃完饭后，见蒋丫丫在睡觉，伸手接过道：
“媳妇，丫丫我来带，你去给念念挑张床，到时候你就直接回家吧，丫丫我待会抱回去。”
苏晚研把蒋丫丫递给他，买完床后，正准备去银行存钱，恰好撞见周胭拎着大包小包，喝着可乐，
她看着那些东西，一想到是自已父亲用汗水换来的，心底又有些不好受，也压根不想搭理她，径直离开。
可周胭却拦住去路，理直气壮道：
“你都有钱了，不知道接济两个？现在家里连水电费都是个问题，你爸晚上去码头抗包，早上去卖早点，累的头发都白了，你都不知道心疼么？”
苏晚研冷着眼道：
“你拎着大包小包的，怎么好意思说这些的？”
“家里什么都没有，难道让我挂墙上睡？”
“你爱挂哪睡，就挂哪睡，总之想要钱，我是一分没有。”
周胭从不觉得她能冷眼旁观苏国志的苦难，轻蔑道：
“怎么？那男的不给你钱？真是白糟蹋了，这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吧，我可听说你被他妈撵出来了，没打你吧？”
“不劳烦你费心了。”苏晚研话罢直接离开。
周胭眼睛微眯，透着股阴毒，望着她的背影，低骂了声：
“不知好歹的东西，等我嫁给寒木哥，看怎么收拾你。”
苏晚研走到家门口，眉眼轻笑的喊道：
“念念、蒋深、蒋沉，我给你们带了饭菜回来。”
话刚说完，她就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着灰不溜秋的肉丝芹菜和西红柿炒鸡蛋。
“念念，这谁做的呀？”
苏念念从屋子里走出来道：
“蒋深奶奶。”
恰好此刻，周彩凤拎着水桶从楼上走下来，挤出笑意道：
“那个，看你不在家，就给他们做了点饭。”
苏晚研明显看出她的笑里夹杂着一丝讨好，她见不得人苦，可自已被赶出去，
乌云遮住月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踏过漆黑乡路，风吹麦浪、狗吠鸦啼都让她心惊的那天也永远无法忘记，
所以，她只是不冷不淡的问了句道：
“你提着水桶干什么？”
“这不是想着你们早上走的急，估计没往楼上蓄水罐倒水，就给你们倒了两桶。”
周彩凤走到了楼梯下，她有些尴尬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回去了，锅里还留了热乎的饭菜，
看你拎着饭盒估计也不需要，记得盛出来就行了，不然容易馊了。”
平时楼顶的储水罐都是蒋厉庭和蒋柱负责提，饭菜带点肉丝的也都不会让孩子看见，更何况现在苏念念也在，
苏晚研压根不敢去想周彩凤的转变，就是怕自已心一软，让回来住，
结果还是会天天发生摩擦，她直到周彩凤的背影消失不见都没喊一句。
而周彩凤在墙角处顿住脚步，失落的抹了抹眼泪，自已住那么长时间的房子，现在成了外人，
还是被自已最疼爱的儿子赶出来的，别提心底多难受了。
而与此同时，蒋厉明站在自已的三间瓦房门口，朝着蒋柱嚷嚷道：
“你瞧瞧，你们把这里弄的，以后我们住进来，这东西还能就不要了么？”
他声音极大，房子是一前一后的位置，苏晚研自是没落听下，
她绕到房间内，透过窗户看见蒋柱蹲在房门口，一声不吭的抽着老旱烟，任由蒋厉明指责。
蒋厉明双手叉腰，在王芬的串梭和当门卫的怨念下，哪还有曾经半分孝顺之心，凶巴巴道：
“就你们偏心老小，这下好了，被赶出来，还要住我的房子，你们亏不亏心呀？
有钱想不到我，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全被赶出来，就想到我了。”
王芬：“现在厉明干那门卫，你们不知道帮提着让干回原来的位置，就天天知道扒着我们的，
实不相瞒，我们打算好了，想把这房子租给人养兔子的，一个月给三块钱呢。”
周彩凤也没了脾气，老老实实道：
“那我们住哪呀？”
王芬道：“你们睡床就行了，其他空间，全租给别人养兔子。”
周彩凤：“这夏天这么热，我们跟兔子住一起，它们拉了尿了的，我们也休息不好呀，而且夜里也肯定吵的睡不着。”
王芬年轻时，蒋厉明顺着周彩凤，现在年纪大了，总算等到男人顺着自已，
她有了底气道：“就你会矫情，还是白天快活的，要是让你犁二亩地，回来肯定倒头就睡，哪还能顾得上这个，
再说了，人家都是铁网圈起来养的，又不咬你，又不抓你的，不耽误你睡觉。”
周彩凤擦了擦眼泪，哪还敢说其他的，蒋柱始终抽着老旱烟，叹了口长气，打着商量道：
“要不然，我们每个月给你们三块钱，就当租给我们了。”
周彩凤态度极好道：
“对，王芬，我跟你叔真不能和那兔子住一起，铁定熬不过两年就得没命，
现在每个月厉庭不少给钱，我们也花不了多少，死了不还是给你们两个平分，这房子要不就别租出去了。”
王芬眸底浮现一抹精光，主意顿起：
“呦，厉明，我好像记得那养兔子的是要一个月给三十块钱不是三块钱对吧？”
“对，是我记错了。”蒋厉明当即改口道：“你们要是想按租的，就得每个月给三十块钱。”
周彩凤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故意提高价钱，毕竟在乡下，花三十块钱一个月租老房子养兔子，简直天方夜谭，
她哽咽着道：“厉明，我们好歹你爸妈，咋能这么对我们？”
蒋厉明这把年纪了，孙子都有了，好不容易的体面工作全没了，工资虽然没降，但福利也全没了，
他心底有火，喋喋不休道：“是你们要租的，不掏钱的话，我就让人来养兔子。”
蒋柱磕了磕老烟杆，佝偻的身形沾染些许悲寂凄苦，
他抬起头，眸底也浮现着泪意，满是皱纹的脸上，好似一瞬间苍老了不少，闷自点头，始终好声商量道：
“要不然，看我们把你养这么大的份上，少点吧。”
蒋厉明即使看见自家父亲的惨状，也无半分心疼，反而因他的讨价还价恼怒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