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得差不多之后,他先给国内打了个电话,先把事情吩咐下去。接下来几天,他大概率不会再碰工作。
到最后,陈岩才想起了顺带的一件私事,他犹豫了下,在想这份资料能多久交到自己手上。
他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时,就已经生了警戒心,断然不会再说一个字。
陈岩挂掉电话,回头看到是她,随即从工作模式中切换。却没有想到,她问了他这个问题。
他刚才的电话中,并无暴露任何信息。
他没有回答,反问了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许嘉茗的心渐渐往下沉,“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
陈岩可以有很多种聪明的回答,将这件事翻篇。但被她的目光注视着,他不想对她有隐瞒,“是。”
许嘉茗觉得他如此理所当然地回答,是不是太荒谬了点?
她从来没有来过他家二楼。
一楼是向人展示的区域,客厅可以举办派对,偏厅可以自在安静坐着,厨房可以烹饪美食……一切都是露在外面给人看的。
二楼是他家的私人空间,书房更是带了机密的意味。她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并且及时挂了电话。
意外窥见了另一面的他,她却是无比害怕。这样的他,可以随时查她,随时碾压她,不是吗?
在权力、甚至是特权面前,她从来没有想要过。当这些被递到她跟前时,她也不会妄想去拥有、去成为人上人,她只会本能地将自己当作权力之下可能的受害者。
权力不会因为爱情就改变了冰冷而无常的性质,她的爸爸,就是这样进去的。她深切地体会过,就根本无法再懵懂地将带了伪装的权力,当成一种保护与安全感。
许嘉茗看着他,很平静地问了他,“那你为什么要查我?”
陈岩很少需要向人解释什么,此时他也无法去做出准确判断,她此时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件事,他知道对错,并且如果决定做了,就绝对不应该说出来。当被她发现时,他不想在她面前撒谎。
“我想知道,是否能帮上忙。”
“帮什么忙?”
陈岩不想接受她的质问,“这件事我做的不对,我道歉。”
“好啊,我接受。”
许嘉茗说完就转头往楼梯处走,可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他抓住。他的力气很大,她用力甩也甩不开。
“接受的话,你去哪儿?”
“回家,可以吗?”她笑了声,问了他,“还是说你要把我关在这,也没人能拿你怎么办,是吗?”
陈岩知道她生了气,她这不理人的样,他刚才想的并没有错,她随时可以抽身离去,让他见不到她。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想自己回去。”
他还是不放手,许嘉茗看着被他紧抓的手腕,是他送的钻石手链。她没有再挣扎,未被桎梏的另一只手解开了手链,递给了他。
陈岩心中也动了怒,“你什么意思?”
“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那你就扔了。”
“扔了,你就会放手吗?”
他要是回答会,这个嘴上说着贵重的人,估计会毫不犹豫地扔到地上。亲密无间的第二天,她就能翻脸不认人,决绝到让他觉得有那么点怀疑,她说的不认真,是不是真的?
“是我的错。”陈岩不想再为自己解释动机,他知道,在她那无法成立,“我不会放手。”
许嘉茗觉得很好笑,“陈岩,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上了床,你就有资格来管我的事?”
见他不说话,她内心却觉得痛快,她也根本无惧于他此时的注视,带着强烈的审视,他一开始,不就是这样的吗?
“所以,你能放手了吗?我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我没有在跟你发脾气,就是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可以让我冷静下吗?”
这次,她再扭着手腕想挣脱时,他松开了手。
陈岩看着她抓着的手链,还在想着给自己,“不要就扔了,别扔在这。”
说完他就往书房里走去,没有关门,也没有理会她到底有没有离开。但他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甚至是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步伐很快,像是后面有人要追她,要将她囚禁在这一样。
当回到桌前,他还是朝门外看了眼,毫无疑问,空无一人。她怎么可能会再轻悄悄地过来呢?
她知不知道,她眼中的厌恶,有多么伤人。
许嘉茗低着头看着阶梯,快步向下走,却是在楼梯口看见了李姨。
李月兰见她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陈岩从回来后就没有吃过,难道她这是下楼找吃的,“我做了韭菜饼,还没煎,饿了吗?我马上就煎出来。”
“不用,谢谢。”许嘉茗摇了头,“我有事,先走了。”
李月兰想说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还没来一刻钟呢。但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要离开,身后并没有人跟着。甚至想到了自己身上,陈岩不喜欢工作时被人打扰,自己这么贸然让她上去找他,难道是闹了口角?
“哦,好的。”
许嘉茗继续往前走时,在客厅的鱼丸像是听到了动静,跑了过来。它好几天没有见到她,刚过来头就已经蹭上了她的腿。
她的手摸上了它的脑袋,想陪它玩一会儿,但她不想呆在他家。摸了它两下,她就狠了心往外走。
而鱼丸当成了要带它出去玩的信号,忙不迭地跟在她的身后,摇了尾巴。她换鞋时,它都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看着它那样期待的眼神,她却有了负罪感,我又带不走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的家,也养不下这么一只大型犬。
很怕过分激动的它开门时直接冲了出去,许嘉茗冷下脸呵斥了它:“鱼丸,回去。”
鱼丸将她当成了主人,就会听从她的命令,向后退了两步,等待着她继续发号施令。她不说话,它都不会再往前一步。
许嘉茗走到门外时,看了眼明明很激动。但还是忍住了等她命令的鱼丸,却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还是关上了门。
她不会哭的,做错事的不是她,她为什么要自己委屈?
刚刚穿衣服时,手链被她放进了口袋里,这么贵的东西,她哪里敢扔?头脑吹了寒风,她却忽然清醒了,为什么刚刚没有想到放在他家。他不让她放,她就真不敢放了?
又像是第一次来到他家,她带着委屈匆匆离开。
没有暂停拿出手机打车,她无法停下,也很怕停下,只能快步往前走着。
她很怕跟人吵架,她也很没出息,若是遇上了争执,她都很怕自己会哭出来,不管过错方是谁。看到激烈的场面,她就会很害怕。
她真的很讨厌他,她说的也没错,就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就是没资格来管她的事。
他们才在一起多久?她为什么要向他透露自己的家庭?
才一个多月而已,分手了也不会难受多久的。
她就不应该谈恋爱,为什么要跟人有这么深的感情连接呢?愤怒与失望,都会如此强烈而无处可发泄。
陈岩站在了书房的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她。
她的脚步很快,他就这么看着,她逐渐成了一个小点,再融进了前边那片树林里后,就再也看不见。
是她说,他没有资格管她的事;也是她说,她不想看到他。
说这句话时,她无比厌恶地想要挣脱他,眼神中,一丁点的喜欢都不剩,只想逃脱了离开这里。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看过,还是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他有尊严,放了手,犯不着勉强一个厌恶自己的人。
也许她是该冷静下,冷静过后,如果她还是不想看到他,他不会强人所难。
想到这种可能性,陈岩忽然扯了窗帘拉上。
此时没了工作,书房的门却依旧紧闭着。桌上的冰都已经快融化得差不多,他倒了半杯酒,也懒得再出去拿冰块,直接灌了一口。
而在厨房忙活的李月兰,已经煎完了一锅的韭菜饼,拿了放在竹篮里晾凉了,自己再趁热吃了一个,韭菜就是鲜,加了点香干和鸡蛋,咸淡都不错,边角还很脆。
这两人肯定是闹了矛盾。
陈岩前两个晚上都没回来,肯定是在她那儿呗。至于今天刚见面就闹上了,也不稀奇,牙齿和舌头,都会打架呢。
李月兰尝完了一个饼,就继续去揉了面团,要把剩下的馅都给包了。她也断然不会去喊陈岩来趁热吃,这不是不识眼色吗?那丫头在的话,她倒是会喊一声。
手里的面团正摊平了,撒了点面粉时,她好像听到了点下楼的动静。但应该是听错了,隔着还有点远,可能是鱼丸,它这两天精力过剩,整天在屋子里动着,她就拿了个球让它跑来跑去消耗体力。
可拿了勺子正往盆里挖馅时,李月兰确切无疑地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而且还是通往车库的门。
许嘉茗走的都有些累了,感觉自己的体力大不如前。
体力这事,也是用进废退。以前她几乎每个月都会去徒步两三次,还尝试过普拉提和拳击,但还是最喜欢游泳,能泡在水里。
长居于此的人会自嘲这里很无聊,她也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会规律安排这些运动,在大自然里呆着很舒服。至于城市生活,她喜欢听音乐会,无聊时会去电影院打发时间。
不论是学习,还是这些娱乐,她大多数时候都挺平和的,有点不开心,她也能很快想通,不至于要生气。
可跟他在一起后,她生气都不止一回了。难不成伴侣是一面镜子,会把她的另一面照出来?
她随即就鄙夷了这个观点,她要不生气,就是脑子有病。
走了很长一段,稍微平静点了后,许嘉茗就累的坐在了路边草地上的长椅上。本想直接打车的,可又有点饿了,她到现在只吃了一个三明治。她倒是先打开了外卖平台,先把外卖点好了,回家能早点吃上。
又气又难过,她点了个很贵的外卖后,就站起了身,再坚持走一段,就快到公交车站了。
结果她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车踩了刹车停下,车门被打开后,又被「砰」的关上的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后边的人就已经走到了她的前边。
眼前的他,仍旧跟刚刚在书房的他一样,脚上的拖鞋都没换过。
“许嘉茗,你不觉得你这个人说话很过分吗?”
陈岩在书房里越想火气越大,凭什么她撂下狠话就走,他要呆在这受气?
他也不是没有受过气的人,生意场上,没人能事事顺心。但他的每一次忍耐,都以更大的回报为出发点。
这一次,无论从哪个角度,显然都不会有什么回报。
甚至她脱下手链时,简直是一副要提分手的架势,他只能先离开。他知道这件事做的不对,但她这样反应,合理,却不合情。
不想自己憋着,他做决定也很快,当即就开了车出来找她。
他开得很慢,但一路上都没见到她,可能是已经走了。他感到一阵烦躁,如果她走了,他可能真一时间找不到她的人。若再使用些别的手段见到她,估计她会立刻当场要求分手。
他同样需要冷静,去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下了车,见到她仍是冷着一张脸对他时,他根本没法理智。
本来难过还占了一半,看到他,再听到他这句话,许嘉茗都想把他给炸了。
“我哪里过分了?有你要在背后查我过分吗?”
“这是两码事。”
“我说话过分,你做事过分,你不会觉得这两件事能扯平吧?”
“我现在只是动机过分,你已经把话说得这么过分了。”
“那怎么办?要我给你道歉吗?”
“也不是不可以。”
“对,我讲话就这么过分,我就这么没素质,有问题吗?”
此时一辆车从身旁驶过,估计是见前边一辆车在路上突然停下,不知是否需要帮助,车速都减缓了,车内的人朝着两人看过来。兴许是发现了他们只是在吵架,又加速驶离了。
这两人从未干过如此没风度的事,被人看到后,都没法继续吵下去。
陈岩听着她最后那句没素质,气得鼓囊囊的,莫名有些可爱。虽然他也知道她之前有多可恨,却是忍不住笑了。
许嘉茗被他气到骂了自己没素质,还被他给嘲笑了,她恼得转身就走。
陈岩赶忙拉住了她,“是我没素质,行不行?”
知道她力气敌不过他,在外面拉拉扯扯也很丢人,许嘉茗没有再甩开他的手,也不搭理他。
她性格一点都不软的,陈岩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她的厉害,都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解释动机是越描越黑,根本问题也不是他向她承诺一句不会去查,就能解决的。
“外边很冷,先上车好不好?”
许嘉茗想说我又不冷,你冷关我什么事,可鼻头一酸,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真的很没用,吵架都吵不过,还要在外面哭出来。被他看到,也真的很丢脸,她匆忙用手抹去了眼泪。
陈岩哪里想到她会哭,想及她之前的厌恶。虽怕她抗拒,还是将她抱在了怀里。她没有闪躲,就是眼泪不停地在流。
内心责怪自己,他为什么非得如此不理智地去跟她计较?非得把她弄得生气到哭?难道是怕她对他连生气都没有了吗?
“嘉茗,这件事我应该主动来问你。”他轻拍着她的背,也并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你说的对,我这是超越界限了。”
“我不会再问你。要是你觉得有一天可以讲了,就告诉我,好不好?”
“如果你在这边生活上遇到了困难,这个我觉得我需要知道。”陈岩还听到她的哭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他从没有觉得生活中的问题能如此棘手。但还是在这个时候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我生活上遇到了很大的挫折,我不告诉你。你能接受,但心里会不会不是滋味?”
也从没想到过她会是个小哭包,在他家时战斗能力可太强了。
陈岩松开了她,却是想到了在雪山上时,见到她的哭泣。无比隐忍,不知那时的她,是不是因为家庭的变故而伤心。此时的她,不停地流着泪,看向他时,眼中都带了埋怨与委屈。
他向她作出承诺,就会遵守。可看着这样的她,他并不想如此有道德。
许嘉茗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哭泣,她说过的,不会在外面哭的,可她也只能当作自己是被他气哭的。
她不敢跟他讲,她可以撑到有结果的。
她止住了哭泣,问了他,“你说的是,什么困难?”
“缺钱了呗。”
她却被他逗笑,沉重的话题被轻轻揭过,他不会将她想得苦大仇深,落脚于最现实也最无关紧要的金钱问题,“好啊,我要没钱了,就问你借。”
“你在我这信用度高,可以多借点。”
“还不上怎么办?”
“先欠着呗,算复利。”
见她终于不哭了,陈岩心中喘了口气,见她鼻头都有些红,更显得楚楚可怜,他捏了她的鼻子,“先上车。”
回到了温暖的车内,陈岩没问她去哪儿,先抽了纸巾帮她擦了眼泪。之前觉得她说话有多狠,现在就觉得她有多可怜。
“哭什么呢?多大点事。”
“我想鱼丸了。”
许嘉茗刚说完,眼泪就又掉了下来。鱼丸刚刚那么信任她,等着她带它出去玩。可她却将它抛下,刚刚负气时还想过永远都不要跟他有联系了。
感觉她就像抛弃了它一样,狗很聪明,是不是也会察觉到她的变化?
“它在家干嘛呢?”
把他气了半天,结果她还在关心狗。因为狗又掉了眼泪,陈岩都要被她气笑了,“它能在家干什么?睡大觉呗。”
见她终于停住,他将湿掉的纸巾扔在了一旁,又怕她再哭,忽然试探着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很轻,一场争执过后,又像回到了第一个吻,温柔而小心。怕她不接受,怕她被之前的他吓到而心生抵触。
两颗都有些不安的心靠一个吻在彼此试探与安抚着。要相信爱的痕迹,要相信直觉,而不是被恐惧激发出的怀疑与犹豫。
恐惧曾保护了他们,不轻易将心打开,能避免受到伤害。多一分的打开,就会多一个缺口的风险。可一点都不打开,会少了很多的滋味。
他在她耳旁轻声说着,“原谅我,好不好?”
“不想。”
“不想,不是不能,是不是?”
许嘉茗闻到了隐约的酒味,推开了他,“你喝酒了?还开车?”
“被查到了,我把车开成直线不就行了。”陈岩笑着问了她,“要不你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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