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京之内,提起上卿府,指的一定是骁武卫大将长孙静府上。
玄石,骁武,赤霄,是玄商三支最有名的铁骑,其中骁武卫大将长孙静是宿昀亲封的玄商上卿。
长孙静出身玉京长孙氏,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步入武道宗师境,从其父手中接手骁武卫。当日正是因争取到了他的支持,宿昀才能顺利射杀手握大权的叔父楚原君,真正坐稳国君之位。
及至如今,长孙静的实力已至深不可测的地步,是九州之上公认最强的七大武道宗师之一,即便宿昀在他面前,也需礼让三分,在玄商地位超然。
除了自身实力强盛外,长孙静所掌握的骁武卫也是玄商军中最强的一支精锐铁骑,近年间在宿昀授意下组建而成的玄石军,就算得其大力扶持,一时也难以与之比肩。
长孙上卿——
宿子歇的脸沉入阴翳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姚静深来玄商这些时日并非白费,凭方才那句话,已知来人身份如何。
他是长孙静的幼子,长孙恒龄。
长孙恒龄被称为十七郎君是因长孙静有不止十七个儿子,不过其中是他血脉的只有三人,其余皆为义子。
长孙静只是义子,便收了有二十余,骁武卫中不少将领都是由他的义子担任。
“这位长孙郎君好大的架子,竟要先生亲迎。”桓少白含笑道,宿昀诏令已下,谁不知道如今这座别宫的主人就是姚静深。
姚静深并未因长孙氏仆从堪称冒犯的话生怒,他一向不会为这等小事动怒。
“既非长孙静亲自上门,便让我替先生去会会长孙郎君吧。”桓少白主动道,一个长孙恒龄,还没有资格令天命境的姚静深亲自相迎。
一旁,宿子歇抿着唇角,浑身紧绷,一语未发。
桓少白走出殿门,青年正自石阶向上行来,他抱着手道:“不知阁下来此,有何指教?”
站在石阶上,长孙恒龄需抬头才能与他对视,眼底隐隐现出几分不悦:“我代父亲来见姚静深。”
桓少白闻言,点了点头:“正好,我是代姚先生来见你的,有什么事儿便同我说吧。”
长孙恒龄上下打量他一眼,只从他身上感知到不过二境上下的气息,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说话?!”
桓少白一身衣袍半新不旧,又因打理宫室沾了不少尘灰,看上去的确不像什么有身份的人物。
长孙恒龄取出一枚玉令掷向桓少白:“告诉姚静深,这别宫所藏灵物,除君上所得,我长孙氏要取五成。”
至于剩下五成,则由玉京世族共分。
桓少白挑了挑眉,这是上门明抢啊?
他也不见多少愤怒神色,只抬起头,笑着向上方宫室问道:“阿瑶,有人上门来抢灵玉,当如何?”
桌案前的谢寒衣有些讶异地看了姬瑶一眼,与她一同走向窗边。
垂眸看向下方,姬瑶当即失了兴趣。
“扔出去。”她转过身。
桓少白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玉令在他手中化作齑粉,兔起鹘落,他直向长孙恒龄而去。
长孙恒龄身旁扈从连忙出手,却错估了桓少白的境界,闻道境的实力爆发,将其尽数逼退,瞬间便至长孙恒龄面前。
他御起灵力想抵抗,猝不及防间完全不是桓少白对手。
几声重物落地之声响起,桓少白拍了拍手,到这儿来撒野,打量谁没有后台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宫外, 长孙府扈从七手八脚地将长孙恒龄扶起身来,他发髻散乱,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脸着地, 袍袖上都沾染了尘土, 此时心中惊更甚于怒。
长孙恒龄此番前来, 其实可算作玉京世族对姚静深等人的一场试探,他摆出的倨傲姿态, 一半是真,一半也是有意为之。
只是长孙恒龄不曾想到, 自己连姚静深的面还未见上,就被人直接扔了出来, 什么发挥的余地也没有。
他们怎么敢?!
一向养尊处优的长孙恒龄气血上涌, 桓少白刻意压制境界, 叫长孙恒龄先存了蔑视之心,以至于他悍然出手之时,根本反应不及。
同样是四境修为,若真动起手来, 自己怎么会输!长孙恒龄跌了颜面, 还要冲进去寻桓少白算账, 却被扈从死死拦住。
这自上虞来的一干人等连长孙府的面子都不打算卖,以他们还不及长孙恒龄自己的境界, 如今再进去也不过是自讨没趣——其中可有三名天命境修士, 真要动起手来, 没有任何胜算。
暴怒的长孙恒龄在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脸色变了几变,阴沉地盯着眼前机关宫城, 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走!”
此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过是被上虞驱逐的丧家之犬而已,来了玉京还敢这样嚣张!
天命境又如何?不过在庶民中得了些无用的声名,便当真以为自己如何了不得么!
如今他们主动递上台阶,若这姚静深识趣,便该将楚原君所藏灵宝交出,而不是妄想能将其独占。
真以为有了那位君上支持,他们便能在玉京中肆意妄为?
无论那位君上是什么打算,若没有玄商世族支持,他们绝不可能在玉京站稳脚跟!
这玉京不是他们能放肆的地方——
淮都与玉京相距千万里,除非是像闻人骁举国之力追杀姬瑶这样足以令九州诸侯为之震动的大事,否则寻常消息传播的速度实在有限。
姬瑶在淮都行事,多只局限于淮都中,世人知晓她声名,多是因龙渊地榜与上虞东境水患之事,以及之后闻人骁试图以气运白鸟杀她。
至于最后一件事为何未成,传言其实众说纷纭,即便真相就在那里,也有许多人不肯相信是得上虞黔首所助破气运白鸟,反而衍生出许多离谱猜测。
当然,其中未必没有闻人氏推波助澜。
所以玉京众多世族对姬瑶的了解着实有限,自然也不知道她令桓少白将长孙恒龄扔出别宫一事,已决计算不上放肆。
明里暗里窥探着别宫情形的眼线不止一二,是以很快,长孙恒龄的遭遇便已为众多世族广而所知。
身在商王宫中的宿昀对此保持了沉默,并未就此事有任何反应,让人难以猜度其心思。
长孙氏在玉京地位特殊,在宿昀态度不明时,即便没有附庸于长孙氏的世族,也不再急于与姚静深一行修好,都作观望之态。
这样一来,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别宫中原本纷至沓来的拜帖数目骤降。
不过这对姚静深等人来说,也并非一件坏事,反倒省了许多麻烦。
整个玉京城都在观望长孙氏接下来打算如何做,但接下来几日却并不见其对姬瑶等人发难。
长孙恒龄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
玉京众人皆知,宿昀赐下别宫,奉姚静深为学宫祭酒,于是诸多宿昀属意为客卿的修士都得了长孙氏授意,一旦姚静深相请,便尽数拒了。
只靠他们几人,难道还能撑起一座学宫么!
以姬瑶等人境界,正面相对轻易难以占去便宜,自然要用些旁的手段拿捏。
谁想姚静深迟迟不曾上门,倒叫长孙氏的布置都成了无用功。
宿昀所属意的客卿,却非姚静深所属意。
不知长孙恒龄作何想,长孙氏一时不见再有其他动作,玉京之中陡然陷入了近乎诡异的安宁。
但所有人知道,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分明有暗潮汹涌。以长孙氏素日行事,绝无可能将这口气轻易忍下。
不过玉京的凝滞氛围显然对姬瑶没有什么影响,她从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包括亲自将人扔出去的桓少白,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在上虞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何惧这等小事。
纪微便是在这片有些诡秘的氛围中回到了玉京城,入城之后,她并未先回商王宫,而是径直去了城西别宫所在。
当这位玄商国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姚静深不免有几分惊讶,纪微来得实在堪称突然。
眼前女子看上去三十许,五官平常得没有什么记忆点,肤色黧黑,身量也说不上高挑,就如玄商寻常女子。
布衣半旧,她脚下着草鞋,不像一国相邦,倒像个乡野间来的农家女。
但就是眼前这个相貌不甚出众的女子,于玄商危难间挽救了其岌岌可危的财政,辅佐宿昀撑起近年来颇多风雨的玄商一国。
“钦天姚静深,见过纪相。”姚静深抬手向她郑重,并未因纪微身无修为而有丝毫轻慢。
纪微向他回以一礼,起身后并未多加寒暄,径直道:“我奉君上之命前来清点别宫灵物,又听闻瑶山君有数理之问,便请先生带路,为我引见。”
她的语速有些快,寥寥几句话便将来意都讲明,与说起话来曲折回环,藏着重重深意的世族全然两般。
这几日,宿昀其实已经派了人来将别宫所藏灵物登记造册,不过具体如何分割都要由纪微来决断。
这一点,足以体现他对纪微的信任。
姚静深很久没有遇到如纪微这样说话直接的人了,不过他并不讨厌如此,口中也未废话:“那便请纪相随我来。”
纪微颔首,示意身后几名同样也着褐衣草鞋的青年男女先随宿子歇前去查看已收录的账册,自己随姚静深前去见姬瑶。
望着纪微等人的背影,桓少白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玄商虽穷,纪微好歹也是一国国相,为何还要如庶民一般,着褐衣草鞋?宿昀不至对自己的重臣如此吝啬吧?
吴长老知他疑问,开口解释道:“据传上古之时,墨者便多以裘褐为衣,以屐蹻(草鞋)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只道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不足谓墨(注一)。不过在截天之战后,诸子百家道统多有佚失,传承不全,如今天下墨者少矣,愿践行先贤之言的,就更少了。”
桓少白还是有些不明白,以纪微如今身份,便是不守这样戒律当也无妨,她如此自苦有何意义?
墨者……
他看着前方,有些出神。
另一边,姚静深带着纪微走进静室时,姬瑶与谢寒衣正头碰头地拆解讨论宫城中各处机关。当日设计这处宫城的修士在机关术上的造诣着实不凡,各处机关环环相扣,错上分毫都不能发挥如今的作用,其中许多甚至不必以灵力便可催动,与数理关联巧妙。
两人以灵力在空中绘出线条,语速飞快地讨论着什么,大约是因为讨论到了紧要处,甚至连一旁进门来的纪微和姚静深都未曾察觉。
姚静深略略一听,分明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合在一处却难解其意。他只感觉一阵头大,随后苦笑着放弃跟上两人思绪,转头想对纪微说些什么,却见她看着空中以灵力绘出的线条,神情认真。
很显然,她听懂了两人正在讨论的问题。
在姬瑶和谢寒衣就当前问题陷入争论之时,纪微抬步上前,主动加入对话,她随手自桌案上取过一支笔,反握在手中,指点示意。
姬瑶和谢寒衣并未因她的突然加入显露出什么惊色,两个人的讨论就此变作三个人,纪微就地盘膝坐下,融入得极为自然。
姚静深不由将想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看着讨论得正热烈的三人,看来他们不必他来介绍了。
留在这里似乎多余,姚静深退出门外,还不忘将门小心合上,以隔绝室外杂音。
金乌西沉,黄昏的日光为玄铁铸就的宫墙镀了一层暗金,叶望秋亲自领着几名宫人穿过宫城,将匾额挂上宫门。
“再往左一点儿……”叶望秋站在宫门数丈外端详片刻,却觉得不太满意,口中指挥着宫人调整匾额位置。
“不对,再往右一点儿……”
怎么还是有些不对?叶望秋示意宫人退开,御起灵力,又将其往上移了两寸,再退后看了看,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夕阳余晖下,玄底朱字的匾额染上一重金辉,其上钦天二字如龙蛇起舞,气势磅礴,正出自姚静深之手。
这算是学宫的门面,他也是写废了不少字,最后才得了这还算满意的。
叶望秋的目光从钦天二字上移开,落向后方机关宫城,往后这里就是钦天学宫了!
为学宫忙碌了这些时日,叶望秋想到这里,心下也不由生出几分自豪与成就感。
便在这时,身后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羽箭挟裹着劲风而来,其势汹汹。
在箭支靠近之时,叶望秋便已有所感,他下意识护住了周围宫人,但下一刻却意识到,这支羽箭的目标并不是人。
抬头望去,只见羽箭穿透了他才挂好的牌匾,箭支上镌刻的符文爆裂开来,宫门匾额轰然从上方摔落,从中开裂,溅起一地沙尘。
“我的匾!”叶望秋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随即召出了本命灵剑,暴怒道,“哪儿来的狗崽子,出来单挑!”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就在叶望秋话音落下之际, 又有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灵光闪烁间,似有风雷之声。
叶望秋眉目微凛, 面对来势汹汹的箭支, 他不退反进, 横剑在前,正面迎上了凌厉箭风。
几名身无修为的宫人何曾见过这样场面, 被吓得魂不附体,瘫坐在他身后, 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到叶望秋厉声喝令他们躲开,这几名宫人终于如梦初醒一般, 爬起身躲入宫城之中。
羽箭与剑锋撞在一处, 巨大冲击之下, 叶望秋被逼得倒退两步,他稳住身形,运转体内灵力,箭支在相持中生出裂痕, 最终轰然破碎开来。
叶望秋面上怒色散去, 神情比之之前明显多了几分凝重。
出箭的人, 境界应当在他之上。
叶望秋抬头,前方沙尘忽起, 数名甲士乘虎豹而来。为首青年柳眉凤目, 皮肤透出股不正常的苍白, 神情中显露出几分难言阴郁,身上所散发的浓重血煞之气不知是经多少厮杀才形成的, 银白甲胄上似乎还有血迹残留。
四境圆满——
叶望秋感知到青年身周气息,不由握紧了手中长剑, 却未有退却之意。
“有点儿意思。”青年见此,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从身旁箭袋中取了三支箭,抬手搭在了弓弦上。
随即他手中三箭齐发,瞄准的分明是叶望秋身上要害。
在弓弦振响那一刻,叶望秋的直觉便疯狂叫嚣着危险,他手腕翻转,长剑在空中留下一连串残影,剑势荡开,以他为中心掀起风浪。
第一支箭与叶望秋身周风浪相撞之时,其上镌刻的符文被点燃,发出尖锐爆鸣声,在力量碰撞中碎为齑粉消散。
还未等叶望秋得到一瞬喘息之机,第二支箭紧随而来,破开了他身周剑势。叶望秋被余波震得气血翻涌,三境初期与四境圆满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身周剑势被破,第三支箭已经近在眼前,叶望秋只能飞身退去,但箭支与他眉心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青年骑在黑豹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并不急于再出手,看向叶望秋的眼神如同逗弄猎物的猛兽。
就在羽箭将要落在叶望秋眉心之时,他脚下忽有阵纹亮起,随着阵纹转动,羽箭来势为之一滞。
桓少白的身形闪现在叶望秋身侧,箭支在叶望秋眉心前半寸停住,他右手紧握住箭支,掌心因为爆裂的符文渗出血色。
手中用力,桓少白似未感知到痛楚,强行化解了这第三支箭。
青年轻啧一声,似觉得有些无趣。
妙嘉收回灵力,阵纹黯淡下来,她抬头看向前方青年,姿态戒备。
他显然来者不善。
宿子歇抬步上前,冷眼看向青年:“傅集将军今日方至都城,该先去拜见君上才是,如何有余暇前来此——”
眼前青年,正是骁武卫大将之一,长孙静的第十三个义子,傅集。
他看着傅集,压低声音对身旁妙嘉道:“你们先进去……”
“怎么了?”妙嘉皱了皱眉,傅集给她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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