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会将大夏龙雀给陈云起,是因他虽鲁钝,仍有勇气向强者挥刀,大夏龙雀为他所用,不算辱没。
至于闻人符离,却是实实在在配不上这把刀。
即便他是上虞公子,有着如何所谓尊贵的身份和出身,于姬瑶而言都毫无意义。在她眼中,闻人符离的神魂,还不如陈云起这个庶民干净。
“陈稚——”尽管之前并未见过姬瑶,闻人符离还是立时认出了她。
黑发素裙,双腿有疾,又身在钦天之中,只有一个人,近日在淮都内外掀起颇多风雨的陈氏陈稚。
思及姬瑶方才所言,闻人符离脸上再难维持笑意,偏偏这时,叶望秋还开口道:“符离公子,不是说大夏龙雀不在手边么,陈姑娘手中拿的是什么?”
闻人符离没有说话,脸色却是更差了些,他所用纳戒乃高阶法器,按理能隔绝气息,这陈稚是怎么察觉的?
她的感知竟能敏锐至此?
姬瑶未曾理会闻人符离一行,目光扫过手中大夏龙雀,黯淡刀身上闪烁着蒙蒙光辉,这正是闻人符离请六境大能出手隔绝煞气的封印。
除了作为主人的陈云起,任何人想拿起大夏龙雀都要受煞气侵扰,于是闻人符离只好请大能出手封印,只是即便他握住大夏龙雀,也无法掌控。
而他一握住便会暴走的大夏龙雀,此时在姬瑶手中却温驯如同羔羊,令闻人符离心中不忿,同是知玄初期,他比这陈氏女差在何处?!
便在这时,姬瑶指尖灵光亮起,不过随意点下,竟然立时就将大夏龙雀刀上封印破开。
闻人符离瞳孔微缩,这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大夏龙雀上的封印,可是他请六境大能布下的!
难道她还能与六境修士比肩不成?!闻人符离看着姬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过他的想法着实出现了些偏差,若不动用被自己封存的仙力,姬瑶如今实力尚不能与六境修士相比。
她之所以能轻易破开这道封印,是因封印中在其他修士看来晦涩难懂,变化万千的法则,她早已谙熟于心,当然一眼便能窥到破绽。
即便人族六境修士,对法则的认识,与姬瑶相比还是太过粗浅。无论如何,她都曾是仙人境,自幼年便得阅神族最精深的本源典籍。
既然知道封印缺漏在何处,以姬瑶对灵力掌控的程度,要破解起来也就不难。不过这一切在旁人眼中,就是她随手一指便破开了六境大能的封印,不管是封应许,还是叶望秋和妙嘉,见此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更不必说闻人符离一行。
闻人符离脸色阴晴不定,原本想喝问她无礼的话都被咽了回去,他此行前来,身边修为最高的便是这四境门客。
之所以没请几名大能护法,是不觉得自己的谋划会落空。
闻人符离当然听说了淮都世族中传闻的所谓陈稚的身世:她被生母托付给姚静深,得仆婢一路护送才得以抵达不思归,而陈云起,正是这些仆婢中一对夫妇的儿子。
在闻人符离看来,即便陈稚曾得这对仆婢护送照料,但身为仆婢,这是他们的本分,她阻郑骋凌虐这个仆婢之子可以理解,但没有理由为他得罪自己这个上虞公子才是。
考虑到封应许这个加入钦天的武道宗师,自己已经带着重礼上门当作补偿,对他们已经足够礼待,他们还嫌不足么?
闻人符离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如他的出身,会这么想,似乎也不奇怪。
可惜在姬瑶眼中,所谓世族庶民,尊卑贵贱,都没有任何区别,大约只分为她看得顺眼,和她看不顺眼。
此时,她终于抬眸,看向敢怒不敢言的闻人符离,淡淡道:“你们可以滚了。”
闻人符离这辈子头一回遇上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他刚要斥问,却又在姬瑶冷淡的目光下想到被她随手破去的封印,脸色变了几变。
若是现在动起手,就他现在这些人手,恐怕占不了什么便宜……
只是要让他就这样放弃大夏龙雀,他又实在不甘心……
“当日本公子以宝刀相赠……”
姬瑶径直看向陈云起:“你想要哪一把刀。”
从闻人符离出现便一直沉默的陈云起终于开了口,那张木讷的脸上仍旧不见多少表情,他一字一句向闻人符离道:“大夏龙雀,是我的刀。”
被一个仆婢之子这样看着,他还敢如此对自己说话,闻人符离只觉一口恶气堵在心口,换了平时,早命人拖下去用刑,但此时在钦天,却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方。
姬瑶将大夏龙雀扔给陈云起:“既是你的刀,便好好守住。”
她不会帮他取回第二次。
陈云起双手接住刀,低头看着大夏龙雀黯淡刀身,只有握住这把刀,他才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他抬头,沉默向姬瑶点头,什么都没有说,但也什么都说了。
闻人符离脸上现出些许急色,难道他一番心思都这样白费了?
正要再找借口纠缠,姬瑶却没有耐心听他再说什么,微一拂手,那把被封应许评为华而不实,当装饰挂在内室中的长刀便从中飞出,落在她手中。
“拿着你的刀,滚。”
说罢,随手一掷,还在鞘中的长刀便破空而去。
闻人符离完全没想到她有此举,顿时傻在原地,连躲都忘了躲。耳畔刮过一阵劲风,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只见那把刀连刀带鞘,已经半没入院墙中,看得闻人符离有些腿软。
只差分毫,遭殃的就是他的脑袋!
“陈稚,我乃国君之子,我母亲乃桓氏贵女,你敢对我动手?!”闻人符离气急败坏道,她已开罪赵氏,如今还想开罪王族和桓氏么?!
姬瑶发觉,自她来淮都之后,遇见的许多人都喜欢摆出自己家世身份,但挨不挨她的揍,只会取决于他们打不打得过她。
“你想试试?”她偏了偏头,不带多少情绪地问。
只这一句话,便让闻人符离如临大敌般连退几步。
叶望秋不由笑出了声,姬瑶身后的妙嘉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连封应许眼底也多了几许笑意。
这位国君公子看着高大,胆子却着实不大。
闻人符离自觉颜面尽失,阴着脸扫过在场几人,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强撑着不失态,带着众多仆婢灰溜溜地出门去。
“符离公子。”
封应许突然开口,闻人符离看向他,脸色略微好转几分,难道他是改变主意了。
“还请将这些礼物带回去。”
闻人符离的脸色再度暗了下来,他示意众多仆从挑起地上礼物,既然他们如此不识趣,自己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看着闻人符离匆匆离开的背影,叶望秋高声道:“符离公子,别忘了你的刀!”
闻人符离连头也没有回,走得更快了,他如何又缺一把凡刀!
钦天,封应许,陈稚,他记住了!
还是慢行一步的门客看了看姬瑶,小心将墙上长刀取下,命仆从带走,跟上了闻人符离的脚步。
而闻人符离刚出钦天,便正好遇上前来看热闹的闻人明襄,在她身旁正是越氏春宴上,出手整治过李幸的执棋少女司徒银朱。
二人自幼相识,年纪相若,修行资质也都属上佳,拜入千秋学宫后虽未在同一学派,关系也并未受到影响。
看着他身后原封不动又抬了出来的礼物,加上闻人符离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色,闻人明襄不用猜也知,他必然在钦天吃了个大亏。
“明襄见过兄长。”闻人明襄含笑向他一礼,“兄长今日如何有空回学宫?”
这却是明知故问了。
闻人符离冷觑她一眼,却是一语未发,黑着脸带人离开。
闻人明襄慢条斯理道:“看来二兄这回气得不轻,竟连摆出兄长架子教训我也顾不上了。”
生母出自桓氏,闻人符离向来瞧不起宫婢所生的闻人明襄,即便她的修行资质远胜于他,闻人符离也认为她不及自己半分尊贵,更没有资格争夺尊位。
“不知是不是又是那位陈姑娘?”司徒银朱含笑道。
闻人明襄回忆起自己在陈氏见过的少女,颇有几分赞同这个猜测:“大约也只有她,能轻易将世族之人气得跳脚。”
便如当日的赵麒。
不知这一回,她是如何让她这位自视甚高的兄长吃下这闷亏的?
上虞王宫中, 闻人明襄走入内殿,一身红衣灼如耀阳,明艳不可直视。
她含笑向桌案后正在批复竹简的闻人骁一礼:“君父。”
“未至休沐, 你怎么回宫了?”闻人骁示意她起身, 口中问道, 手中朱笔不停,在竹简上做出批复。
“我回来找卷兵书, ”闻人明襄行至他面前坐下,“君父在看什么?”
她修行的正是兵家道统。
因一向得闻人骁宠爱, 闻人明襄此时也不必过多在意礼数,径直坐下。
将批复好的这卷竹简扔在桌案上, 闻人骁语气有些冷:“不过是有人还不肯认输, 仍将东境武道势力视作自己囊中之物。”
身为国君之女, 闻人明襄对上虞局势再了解不过,之前数年间,东境武道势力一直被控制在赵氏手中,东境武道魁首孤梅, 当年正是赵氏麾下门客。
这本就是一场局, 孤梅父子, 柳复白,都是局中不自知的棋子, 背后是王族与赵氏的博弈。
封应许阻击孤梅本是自身意气之举, 但在赵氏看来, 他所行皆出自闻人骁授意。尤其在芦苇荡一战后,闻人骁顺势改变计划, 召见搅局的封应许,有意推他上位, 更是令赵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赵氏当然不会甘心将经营多年的东境武道相让,但闻人骁同样布局多年,以他性情,若无把握,也不会轻易动手,是以赵氏几次反扑都未能掀起太大风浪。
闻人明襄知道,这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插手的事,她没有多问,顺势说起另一件事:“那君父可曾听说,陈氏的陈稚原来也识得您新册封的武道宗师,似乎还因她赠石,封先生才败了孤梅。”
想也知道,赵氏得知此事会如何气急败坏。
赵麟被射伤的左眼似乎已完全废了,赵麒上门又没讨到任何好处,将要接管东境武道势力的封应许又与她相识,偏偏她待在千秋学宫,赵氏轻易还动不了她,不知心中如何憋屈。
闻人骁看了她一眼:“你似乎对她印象不错?”
闻人明襄没有否认:“这上虞敬畏三大世族更甚于君父您,如陈稚这般敢无视赵氏权威的,实在少之又少。”
上至世族权贵,下至庶民奴隶,三大世族的指示,甚至比闻人骁这个国君的旨意更有用。
听完闻人明襄的话,闻人骁意味不明道:“只怕她不仅不敬三大世族,对王族也无甚敬意。”
闻人明襄笑道:“君父说的是二兄的事?”
“大夏龙雀已然认主,这样的凶煞之刃,他还是不要碰为好。”
最后几个字中明显带了些轻嘲意味,闻人骁却并未责怪她对兄长的态度。
“君父可是要为二兄斥责陈稚?”闻人明襄又问。
闻人骁语气淡淡:“他自取其辱,与寡人何干。”
听到这个答案,闻人明襄丝毫不觉得意外,君父从来不会做不必要的事,何况现在的陈稚对他来说有很大用处。
有些事心中清楚便好,不必说出来。
她笑了笑,又道:“不过前日越氏宴上,陈稚与那位李上卿似乎也有了龃龉。君父,若是乐阳君知道,不知会不会对她不满?”
闻人骁没有回答,反而道:“很少见你如此关心一个人。”
闻人明襄耸了耸肩:“倒也不止是因为陈稚,银朱当日也去了越氏,那位李上卿行事颇有不端,还动了司徒氏的产业,是以银朱便也小小回敬了一二……”
司徒银朱与闻人明襄自幼交好,此事闻人骁也很清楚。
他拿起一卷竹简,只道:“不必管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李幸。
“可他是乐阳君亲自举荐……”
事关乐阳君,便轻忽不得。
深知其中内情的闻人骁只说了一句:“不过是国师与乐阳君的一个赌约,无须在意。”
大人物的一个赌约,便可叫身份微贱的庶民摇身一变,成为地位尊崇的一国上卿。
见闻人骁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闻人明襄也识趣地转开话题:“赵氏只怕不会轻易放弃对东境武道势力的掌控。”
所以击败孤梅,声势正盛的封应许,在赵氏眼中,一定要除。
闻人骁将他暂时留在淮都,既是为让他接手前了解东境武道情形,也是因淮都之中,赵氏行事再怎么也要收敛几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闻人骁会力保封应许,若他能在赵氏手段下活下来,才真正有资格成为上虞东境武道之首。
如果封应许做不到,闻人骁便可顺水推舟换上原本准备的人。
这是闻人骁对封应许的考验。
他能做到么?闻人明襄不知,但她总觉得,和陈稚有关系的人,不会轻易输。
千秋学宫,钦天。
静室内,四仰八叉躺在软榻上的肥啾翻了个身,睁开一双黑豆眼。
软榻正对着雕花木窗,此时天光破晓,他抬头望去,只见霞光撕破层云,晕染出深深浅浅的赤金之色。
灵气顺着风流入室内,安静流淌,谢寒衣的神识下意识捕捉着灵气流动的轨迹,却感受到了一股异常。
他看向姬瑶,她闭目修行,灵气环绕身周,但为其吸收的却少之又少。
她的功法……
见姬瑶双眸微阖,完全沉入修行之境,谢寒衣小心地张开了自己的神识感知。
此时在姬瑶体内,玄煞石中煞气一缕缕流入经络,心脏外缠绕的暗金纹路越显繁复,围绕着她的心脏徐徐流转,在功法运转时,流入体内的煞气染上淡淡金色,随之化为更为强盛的力量,为姬瑶纳于体内。
十四枚血脉星辰寥落亮起,连接着体内几处穴窍,姬瑶显化在外的境界已至知玄后期。当她被天道认可为陈稚时,体内力量外显时也就如同人族修士的灵力。
其实以魔族吸收煞气的速度,姬瑶若不顾其他放开吸收,如今点亮二十一枚血脉星辰也非难事,但推衍功法一事,大大拖慢了她的进度。
魔族从前未有任何功法传承下来,也就导致姬瑶的修行毫无先例可参考,她最初基于神族典籍推衍出的功法,虽然能将等量煞气在体内衍化出更强力量,但相应地,吸收煞气的速度却还远远不如她直接吞噬吸收煞气。
如此,即便晋升所耗用的煞气减少,修行速度减缓却是致命缺陷。
人族之所以追求高阶功法,便是因为修习后吸收灵力的速度,体内衍化的力量也都会更强,这也是评断功法品阶的根据之一。
后来得钦天宗和数卷蓬莱功法,多次改动下,如今功法的吸收速度终于能与她直接吸收煞气持平,数日间顺利点亮十四枚星辰。
但姬瑶对此并不算满意。
不过要继续完善功法也非一日之功,即便姬瑶遍阅神族典籍,如今又得观人族中最精妙的功法,也不能轻易做到。
静室中,张开神识感知的谢寒衣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煞气,他身体陡然一僵,飞快将神识收回,但还是慢了一步。另一股不属于他的神识,抓住了他神识触角,让他逃无可逃。
肥啾僵硬地抬起头,对上少女不带情绪的双眼。
“你的好奇心,似乎有些重。”姬瑶似笑非笑地开口,话中喜怒难辨。
胖成一团球的肥啾讨好地向她挤出一个笑,心中默默流泪。
他果然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她在用煞气修行……
但他若记得不错,六界生灵,能吸收煞气修行的,唯有传说中生于九幽之地,为天下至凶至煞之气所化的,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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