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徐的,你若再来打扰她一次——”
那声音低沉又冷酷,语调毫无温度,“我会把你和你那小徒弟一起切碎了丢到魔界当饲料,你且看看我是否说到做到。”
他伸手扶额,摇摇欲坠地后退一步,整个元神都在对方的灵压里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爆裂成碎片。
那一瞬间,整个危云峰都剧烈震颤了一下。
山腰坊市里,灯笼牌匾摔落在地,树上颤颤落下枝叶,膳堂里杯盘倾倒,椅凳晃荡不止。
那些吃饭的年轻修士们,不由扶住桌子,满脸惊讶。
“别怕。”
有前辈安慰道,“大约是首座或是哪位长老,运功时出了点岔子,你瞧,这不是很快过去了?”
这混乱确实很快止息,多数弟子见怪不怪,显然经历过不止一回。
此时此刻,苏蓁已经站在凌霄峰内,也遥遥感到危云峰的异动。
她松开了攥住对方拇指的手,“……前辈怎么说的?”
萧郁眨眨眼,“你方才让我威胁他,我就威胁他了,说他若再打扰你,就杀他和他小徒弟,切碎了丢去喂魔物。”
苏蓁忍俊不禁。
萧郁略有些忐忑,“还好吧?若是不合你心意,我再去放几句别的狠话。”
苏蓁:“……都要切碎了,还能再狠到哪去?”
话虽如此,她自己也能想出很多更生不如死的折磨人的法子。
萧郁闻言微微扬眉,“你是真要我回答这个问题呢,还是就随口吐槽一下?”
苏蓁顿时知道这家伙也懂得很,“吐槽是何意?”
于是萧郁费了不少口舌,终于将这两个字讲明白了,“你师父这种,就属于槽多无口的情况。”
苏蓁乐了,“倒也贴切。”
遂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立在凌霄峰东侧。
前方是一座澄澈如洗的碧湖,湖上倒映着夜影月色,满天星光。
湖畔一侧是葱茏树林,松柏青冉,修篁苍翠,另一侧便是山崖,云雾苍茫,依稀可见万顷树海,顺着山势一路向下。
苏蓁眼神一顿。
在湖畔接近树林的那一边,一座精巧的二层木质小楼,形如画舫,静静矗立在湖上。
那楼房三面临水,正门前延出一座木板平台,栏杆低矮横斜,又摆着长凳方桌,乍看宛如悬浮在水上,下方由湖石支撑。
平台后方延出一道木板桥,仿佛一轮弯月般横跨水面,连接着岸上。
桥边也铺了一条曲路,青石方板夹着碎鹅卵石,路边尽是玉簪、紫兰、水甘草,还有两架斜对着的木质长椅。
苏蓁眨了眨眼,“……前辈的住所?竟是没有院墙的?”
萧郁颔首,“一开始有,后来我境界高了,就拆了,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看?”
苏蓁点头赞同。
反正以他的修为,在这附近设几个结界,周边就不会有人再靠近,而且这地方本来就偏僻。
她望着那栋漂亮的木屋。
“好生别致的房子,这样看确实拆了院墙更好,墙还是透明的,若是坐在里面向外瞧,湖景山色一并收入眼中。”
“是吧,这也算圆梦系列,我小时候听童话故事,就希望建一个……”
萧郁说着随手递来一个物件儿。
苏蓁本来还在打量那房子,下意识接过来,才低头一看,“嗯?”
那是一个透明的晶石杯子,杯壁极薄,整体呈圆柱状,内里极深极长,底部还延伸出一条弯曲的把手,一直延伸向上,甚至高过杯口许多。
仔细一瞧,那把手的顶端,竟然是中空的。
“哦,那是吸管,虽然说用勺子也一样,但奶茶这东西,我总觉得吸着喝才是正道,你要是不喜欢用,就直接喝。”
“奶茶?”
那杯子里的液体乳白泛金,牛乳混着茶香,闻起来极为醇厚,还有呼之欲出的掩不住的甜味。
苏蓁心知这里面定然放了许多糖,“这名字也起得好。”
萧郁摆手,“不是我起的。”
苏蓁瞥了他一眼,将杯子举起来,咬着吸管顶端吸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萧郁一直紧紧盯着她,见状顿时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我才想说,你若是喝不惯就罢了。”
苏蓁默不作声地喝了小半杯,舔了舔齿间的团子,那东西状似柔软,却颇有嚼劲,并且也透着一股子甜味。
她咬着两个团子,含糊不清地问:“这又是怎么做的?”
“蔗糖煮水,然后……”
萧郁报了几种极为罕见的灵植,皆是产自魔界十分偏僻之处,“……块根里提炼的粉末,一起煮开了搓个面团,然后再从那里面搓小的……”
苏蓁认真听着,“前辈定然反复尝试了许多次吧,否则就连原料都未必找得到。”
“还好。”
萧郁摇头,“你喜欢的话,我做了好几桶,随便喝。”
苏蓁看了看见底的杯子,微微点头。
杯中瞬间又满了。
苏蓁歪了歪头,看着前方如梦似画的湖光山色,“前辈也一起喝?”
“嗯?”
萧郁震惊地看着她,“……真的吗?虽然我不介意,但是,真的吗?”
苏蓁:“???”
什么真的假的?
苏蓁忽然明白过来,“前辈总不至于只有这一个杯子吧!”
萧郁顿时扶额,“抱歉,我刚刚有点短路,我傻了。”
说着手里也凭空多了一个杯子,与她手中的一模一样,“来碰杯?”
苏蓁也伸出手去,杯口向下倾,试图撞对方的杯子下沿。
萧郁竟也和她一样,下意识就将杯子下放。
两人互不相让,杯口越来越低。
苏蓁原本是举高了手,此时眼见着俩杯子都要矮过胸口了,场面越来越滑稽。
她哭笑不得,“前辈比我高这么多,你非要和我较劲,多半比会输的。”
萧郁哼了一声,“笑话,我难道不会蹲?”
苏蓁:“……要不咱们都收手吧,不然待会儿恐怕要一起趴地上了。”
萧郁倒是止住了动作,“原本是我敬你。”
苏蓁望天,“原本你是前辈,罢了,咱们齐平着来,前辈可莫要再推脱了,否则我们能为这个拖延到明天。”
萧郁也看看天色,“其实这会已经过子时了吧。”
苏蓁眯起眼瞧着他,“那就拖到下一个子时,前辈总不会想这样吧?”
“我错了。”
萧郁很干脆地道,“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喝就怎么喝,就算你想……”
他忽然收住了。
苏蓁直觉不是什么好话,要么就是说了自己也听不懂的,“前辈方才是不是很生气?”
萧郁低头看着她,“发现你师父过去找你那会儿?对。”
苏蓁眨眼,“我来猜猜?你怕他扰了我的兴致?影响我心情,甚至干脆让我不想来了?”
萧郁眼中笑意更浓,“嗯,感觉如今可以给你颁个‘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奖了。”
苏蓁:“……”
什么东西。
“我哪里了解前辈,不过是知道你很……”
在意我。
这三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愣是没说出来。
萧郁仍然垂目看着她,并不出言催促,长睫轻颤着,那双蓝眸映着水波月华,静谧温柔如梦。
苏蓁轻咳一声,“我敬前辈,多谢你的奶茶。”
萧郁微微弯起嘴角,“我也要谢你赏脸。”
两人随即碰杯。
两只晶莹剔透的杯子撞在一处,杯口全然齐平。
清脆响动回荡在湖畔林间,随着夜风悠悠传开。
苏蓁抱着奶茶, 在桥上打量前方的房屋。
虽说一眼看去肖似舫斋,仔细瞧却有些区别,它没分出明确的前中后舱, 且立柱瓦片皆为木料。
那些木板,被剪裁得极为规整,立柱也圆润光滑, 都是温暖的檀色,上面有着的浅淡螺旋花纹。
“这是什么材料?”
她走至门前, 摸着那全然透明的门板,门上内外还镶了两道木把手,是齐整的方形,十分纤细。
“虹玉晶?”
“对,特意找人烧成这样的,这边寻常的玻璃太脆了, 而且没那么透。”
萧郁在后面瞧着她, “下面有个磁石, 对,就这么开,不装这个刮风就吹开了,这地方还是风口。”
纵然在魔界进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房子,这些东西倒是头一回见。
苏蓁不由好奇地推了一把。
打开后也不曾进去,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这偌大一座湖上, 统共就一座房子, 不再分正房厢房,可见这里面就是主人栖息之处。
先前萧郁去她的院子里, 也不曾往屋里去,皆是在外面坐一坐, 如今她自然也不会冒然踏足房间。
更何况,这扇门什么都遮不住,在外也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萧郁倒是全然不在乎,“这个装修风格你喜不喜欢?”
显然是很乐意让她观看点评的。
苏蓁也就抬头认真瞧了,“……前辈从何处想来?”
那厅堂很是开阔,没有屏风隔断,白橡色木地板纤尘不染。
那几面墙壁上,皆有一部分是透明的晶石,清凉月光便穿洒而入,衬着外面的树影或是水光,显得分外静谧安详。
家具样式也很是简洁,寻常厅堂里应有的翘头案、八仙桌和太师椅等统统不见。
墙上镶着木质书柜,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柜子里堆满了书籍,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案几、书桌皆是晶石饰面,整个房间连半点雕花都寻不到,连旋梯扶手都是长长短短的木条。
苏蓁观察了半天,“我仿佛还是头一回见,这种……风格。”
萧郁笑了一声,“你觉得还好吗?”
“我觉得不错?”
苏蓁真心实意地道,“而且只要前辈喜欢就好,毕竟这是你的房子,难道你原先邀同门过来,他们都说不好?”
萧郁顿时摇头,“在此之前,我从没邀请谁来过这里,旁人也没瞧过这房子。”
苏蓁一愣。
“我最初的住处不在这里,那时候住得离明心殿不远,师尊的弟子多,数十处大院子小院子都聚在那方圆几十里内……”
对修士而言,这就称得上是邻居了。
“那会子我的住所也平平无奇,从院里的树到屋里的家具都是另一位前辈留下来的,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太睡觉,甚至不太进屋。”
萧郁淡定地道:“后来大家要么走了,要么死了,我修为也高了点,有把握占个地方且不让旁人靠近,才搬出来的。”
苏蓁听懂了,“故此这房子是你自己建的?前辈竟也精通营造。”
“还好,略懂一点。”
苏蓁无语,“如同你造神器那般‘略懂’?”
萧郁连连摇头,“真的是略懂,我可不敢在行家面前托大。”
苏蓁惊讶,“谁和你说我是行家的,我也只……略懂一点。”
两人相对沉默。
苏蓁若无其事低头吸奶茶,直至喝空露出杯底,管子里的珍珠团子猛然飞起,发出声响。
“你之前说这东西是珍珠,所以为何要这么叫?”
“你不觉得它形似珍珠?而且与它外观相仿的东西里,也就珍珠好听一些,总不能叫煤球吧。”
“……也是。”
她转了个身,坐在小轩的围栏上,摆出了一种极为随意的姿势,一腿垂在身侧,一腿放上栏杆,背靠着立柱。
上七境修士眼力绝佳,便是晚间仍将周遭看得一清二楚。
湖上风来涟动,山间云雾澹然,苏蓁微微闭上眼睛,接着嗅到了甜味,杯中奶茶不知何时又满了。
她便继续抱着喝起来。
前方人影一闪,萧郁坐到了对面,摆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姿势,也倚在另一根柱子上。
他身量极高,腿也长了许多,原本围栏上还算宽敞,两人对着一坐,脚腕几乎都要撞在一处了。
当然以他们的修为,都能完美控制肉身的每一块肌骨,但凡不想碰到对方,那就连半片布料都挨不着。
苏蓁一边嚼着珍珠团子,一边含糊地道:“前辈这地方极好,因地制宜,借景取境,屋子也得体合宣,又不拘泥于墙垣。”
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萧郁又笑了,“我还琢磨你是不是搁这伤春悲秋,竟还在想这房子?那再找个地方,建套一模一样的,只有山色就够了,且随便挑一处合适的,用灵力造个湖,届时我给你材料,你自己画图纸也一样。”
苏蓁眼神一动。
这对她来说还真不是难事。
遂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
萧郁忽然又道:“或者我把这里送你,你随时带着。”
苏蓁懵了,“随时带着?”
他随口道:“不过是壶中日月、袖里乾坤之法,你很快也能学会。”
苏蓁:“……”
寻常修士的乾坤袋或是芥玉首饰,确实也都是用来装东西的,然而人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取物。
比起制作储物之器具,那所谓袖里乾坤之法,便是不再需要物件当媒介,直接徒手塑造空间,故此要复杂困难许多。
绝大部分修士,都根本不会制作储物器具,也只会使用罢了。
至于那所谓的壶中日月,便是一个雅称,指的是一种更为高深晦涩的秘术,堪称最难掌握的虚位异术之一。
“创造一个小世界?”
且是可以容人进入的小世界,内里一番天地,可有四季轮回,也可万年常春,一切皆由创造者决定。
和那放置死物的空间截然不同!
苏蓁当然也听说过,甚至看过相关的典籍,“而且准圣境方能尝试,很多准圣境还不会这个。”
有人是学不会,有人是不想去学,有这时间不如做别的。
萧郁很淡定,“先用我的,等你准圣境之后,你自己捏一个就行了。”
苏蓁欲言又止,“前辈当真是……”
上辈子她晋入金仙境,虽然说时间不久就死了,但那些年也没能悟到半点晋境的思路。
苏蓁:“……对我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心。”
无论是相信她一定能晋入准圣境,还是相信她一定能在准圣境时学会这种级别的法术。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打怵,但那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
但是他又不知道。
……他知道吗?
苏蓁咬着吸管抬眼看向对面。
萧郁满脸不赞同,“怎么就盲目呢,你看你晋入,咳,化神境和真仙境的时间,都比我早很多,以此可推,你定然也会比我更早成为仙尊。”
苏蓁差点呛着,“是这么算的?莫要忘了,还有很多比你我天赋相仿乃至更强的人,几十岁就夭折的。”
天元宗就有这样的,而且不止一个两个。
他们在实力未丰的时候,就早早死去。
有的被魔修所杀,有的被妖族吃掉,还有因为天赋好早早得了厉害的灵器仙器,在外面被高手盯上杀人夺宝的。
萧郁也低头喝奶茶,“我没忘,在飞升前的任何一个关卡里死去的,都有,但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苏蓁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前辈就如此相信我一定能顺遂?”
萧郁抬起头,“因为——”
有一瞬间,苏蓁几乎又要以为,他说他一定会帮自己,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没有关系。
萧郁忽然微笑起来,那双幽邃的眼眸异彩闪烁。
“你很强。”
他用十分平静且笃定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并非是郑重其事的宣告,也不是某种鼓舞勉励,而是因为对此深信不疑,所以说也说得无比自然。
苏蓁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她见过太多前辈长者对年轻人鼓励安慰,说着自己不相信、或者并不那么相信的话语,却希望听者能信以为真。
所以她也能分辨出来,萧郁确确实实是真的这么想。
“不仅是有悟性有毅力有天赋,你面对危险时还很冷静,能应对各种麻烦……”
萧郁放下了杯子,“世上能有几个人,以化神境的修为,在噬魂教祭司面前,临危不惧,乃至敢与他对峙的?”
苏蓁呆了一下。
然而也不好说什么知道那家伙的性子。
苏蓁:“……若是连魔神都能杀的天下第一剑修就在两条街之外,换成旁人也敢吧。”
萧郁扬眉,“是吗,你和他干架的时候,还能记得我是哪根葱?”
苏蓁一噎,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过于了解自己了,“我俩也没真打起来,不过虚晃一招。”
萧郁长身而起,“反正我对你的信心有理有据,并非盲目,那时若是换成旁人,我肯定是不敢放任她与姚晚那种人过招。”
“嗯,不对。”
他话锋一转,“倘若不是你,是死是活又怎样,我也不在乎。”
苏蓁也站起身,觉得有些好笑,心情又有些复杂。
萧郁仿佛浑然不觉得说了什么惹人遐思的话,只是若无其事指了指前面的房子,“进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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