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 陈勉拿出校庆上要演讲的手稿修改。
夏樣忽然说好开心。
陈勉听完也笑起来, “想到什么了?”
“之前听钱粤说, 你高三那年,誓师大会那天, 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台上演讲, 我很快也能看到你演讲的样子了。”
她一直遗憾, 没能看到他在台上神采飞扬的模样。
陈勉牵起她的手,捏了捏, 说干脆把演讲稿换成誓师大会那天的。
夏樣:“没关系吗?”
“这种演讲,就是给学生打一剂鸡血,效果差不多。”
下午三点, 飞机到达黎青。
到了郁洲花都, 前一晚加班到凌晨的夏樣, 倒头就睡,三个小时后被饿醒。
她趿了拖鞋下楼, 看了一圈没看到陈勉,在厨房冰箱里拿了两个三明治, 就回了卧室。
打开手机, 给陈勉发消息。
夏樣:【去哪了】
陈勉:【买菜, 半小时后回来】
夏樣没再回, 无聊得开始打量起屋子。
这间卧室,她高中时来过,屋里的陈设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只是更陈旧了些。
她起身,慢慢走到书桌前,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贴在书桌正中央,抬头就能看见。
回国后,她来过这里几次。
但每次都是匆匆来,又匆匆走,没怎么注意过屋内的细节。
时光深处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
这张照片,是二〇一四年元旦那天,在公交车上拍的。
那年陈勉带她逃到连渝,两人巧合地一起看了那年的初雪。她想把照片要过来,他却耍赖,直接把照片揣进了兜里。
她把照片拿起来,发现背面写着两行字。
往春天去。
字迹张扬飞舞,泛着旧感。
时间拉到和陈勉父母吃饭的那个周五。
那天回去后,夏樣也学着张蕴的样子,说“阿勉,这些年,辛苦你了”。
陈勉愣了一瞬,轻笑出声,“嗯,是挺辛苦的。”
隔了两秒,他把她拢在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的头发,“但张女士不还说了句谢谢你?”
可是,他成长的这些年。
她一件大事都没参与。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呢——”
他停顿,卖关子似的故意逗她。
“是我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希望。”
当时他的话太不着边际,甚至有些莫名其妙。说话时,玩世不恭地扯着唇,不太着调。
夏樣没懂,也没怎么当真。
晚上,夏樣拿着照片问他:“贴在这儿多久了?”
“你转学之后贴的,很久了。”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夏樣一怔。
此刻,她好像突然懂了“希望”的意思。
他对她的想念。
从得知她转学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陈勉从年级吊车尾,到成为高考黑马,在高三那一整年,肯定付出了比常人多百倍千倍的辛苦。
有一次肠胃炎住院,计划表上的任务一项都没落下。
即使如此,他高三上半年的成绩也并不理想。
每次感觉题目简单,以为自己会收获到好成绩,却只是空欢喜。
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只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无论怎么努力,那些题他还是看不懂,哪怕是基础题,他也只能一遍遍地请教老师和同学。
那段时间,艰难得像是,上天对他曾虚度光阴的惩罚。
像突然坠入深海那般,无力又绝望。
他差点临阵脱逃,成为丢盔弃甲的逃兵。
无数个深夜,他看着眼前那些晦涩t z难懂的书本,一度想放弃。
却又在无数个放下笔的瞬间,看到照片里,在初雪里眉开眼笑的女孩。而后,脑海会自然而然地响起一句“往前一步,一定是欣欣向荣的春天”。
于是他重新拾起笔,开始战斗。
“那些难熬的时刻,多亏了夏夏。”
夏樣低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起来,他们拍过的照片不多。
一张合照在她手里,另一张——她的单人照,在陈勉的书桌上。
在国外那几年,她很大程度上,也是依靠着那张合照,度过那些难熬的、看不到希望的时刻。
陈策的忌日那天,陈勉带夏樣去了墓园。
早上天阴,去的路上还飘了小雨。
到达时,雨已经停了。
地面被雨浸得湿漉漉,空气中夹杂了些咸腥味。
陈勉这几年没少来看陈策,只是这次,竟然生出紧张来。
夏樣也很紧张。
这种紧张感,不亚于第一次和陈勉的父母吃饭。
走到陈策墓前。
夏樣看着墓碑前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眉眼明朗,笑起来仿佛世界都明亮。
陈勉带了两罐啤酒,放了一罐在墓碑前。
沉默良久,陈勉终于找到合适的开场白:“哥,好久不见,来找你喝酒。”
“这次终于不是我一个人来看你了。她叫夏樣,我跟你提过的,那条手链她说很好看。”
夏樣听完,不自觉看向他。
陈勉送过她不少东西,手链也有上百条。但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了,柏浦路那晚,那条简单的手工手链。
手链是陈策高考结束当天,兄弟俩去手工作坊一起做的。
陈策打算做了手链去告白,陈勉闲着无聊,也做了一条。
陈勉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做完就直接扔了。
陈策捡了回来:“难得看你做手工,还挺有意义的,留着吧。”
“随便你。”
陈策打趣他,“以后阿勉可以送给喜欢的女孩子。”
陈勉声线微凉,“他还没来得及把手链送出去……”
夏樣紧紧握着他的手,无声安慰着他。
她知道,这句话表达的,不仅仅是没来得及送出的手链。还是陈策没来得及体验的,精彩纷呈的人生。
从墓园出来,已经是下午。
陈勉喝了酒,车是由夏樣开。
她没往郁洲花都的方向走,而是去了宝云区。
从夏云生和章锦离婚,夏樣就没再回过这里。
住宅区变化并不大,只是周围多了许多新楼盘,街道似乎也被翻新过。
夏樣停好车,在车里坐了许久。
陈勉也不催她,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说,“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有我支持你。”
半小时后,夏樣内心的挣扎终于平息。
从停车场走到夏云生家,几分钟的路程。
刚走到门口,遇到拎着菜篮子回来的赵曼卉。
看到他们,赵曼卉快步上前,“回来了,你爸念叨你好几天了。知道你今天过来,还特意嘱咐我,今天一定要给你做椒盐排骨。”
她满脸虚伪,讨好和热情都让人几极不舒服。
面对这样的热情,夏樣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他在家吗?”
“在,在。”赵曼卉开了门,“一直等着你们呢。”
在客厅的夏云生听到动静,起身过来迎他们。
看到陈勉时,步子一顿,“男朋友吧?”
夏樣嗯了声,再没有多余的话。
夏云生变得比记忆中苍老许多,面容干瘦,甚至还拄上了拐杖。
夏樣心底生出一丝动容。
夏云生招呼他们坐,“天儿也不早了,留下来陪我吃顿晚饭吧。”
像是怕被拒绝,他又补了句,“十多年没见了,就当陪陪一个糟老头子。”
赵曼卉见缝插针,“就是,难得来一趟,好好陪陪你爸,我去给你们洗水果。”
没多久赵曼卉端着果盘出来,而后在夏云生身边坐下。
没聊两句,她开始切入正题,“小樣,你爸这些年很不好过,总念叨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看他,总担心你在外面会不会受苦。这么多年,没想到还真把你盼来了,还是带着男朋友来的。
“看起来真般配,真好。”
说话间,她还动作极小地用手肘碰了碰夏云生,却没等到任何回应。
像是不耐烦,她干脆自己开了这个口:“樣樣,我在杂志上见过你男朋友的,身边也有人提起过……听说他在京北开了家律师事务所,还蛮有名的。
“家里生意也做得挺大吧?”
她想干什么,陈勉心里大致有个数,但还是维持着体面,“是外面的人夸张了,小本生意。”
赵曼卉直奔主题,视线没从陈勉身上挪开过:“你夏叔叔的公司最近出了些问题,你跟樣樣回来见家长,关系肯定是稳定下来了……你看看,你们家那边,能不能帮衬着点?”
夏云生这几年把公司交到了赵宁延手上,生意每况愈下,老客户流失严重,又争取不到新客户,不久前就宣告了破产。
所有财产清算后,仅剩下这幢别墅。
夏樣一直看着夏云生,期待他能点反应。
哪怕是阻止赵曼卉这么咄咄逼人也好。
可他从始至终毫无反应。
夏樣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这副嘴脸,写满算计,巴不得把她榨干了才好。
她气得发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刚才眼底的那份动容被冷静取代,她把目光转向赵曼卉,“您想多了。如果我今天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还会留我吃晚饭吗?”
赵曼卉听出她话里有话,被噎得脸色一沉。
夏樣不愿再多说,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了夏云生面前,“这是八年前借您的钱,现在连本带利还给您,从此我们两不相欠。这些钱,应该足够您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至于你们家里的破事儿,请你们内部解决,不要去麻烦我男朋友和他的家人。否则,我不介意拉上你们一家三口陪葬。”
赵曼卉气得要动手,陈勉下意识挡在夏樣面前,巴掌落在了他脸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夏樣就推开了赵曼卉:“不是查过吗,我男朋友是律师,不怕被告?
“即使他什么都不是,你今天再动他一下,我也不介意浪费点时间,花点律师费,陪你们打官司。”
夏樣说完,就拉着陈勉往外走。
陈勉本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站在她的阵营。
有些心结,只有当事人能解得开。
见他们要走,赵曼卉彻底装不下去,拦住陈勉吼道:“你看到了吧!你女朋友就连对自己的家人都这个态度!冷漠,自私,亲生父亲出了事儿冷眼旁观!你还指望她能爱你吗?没准儿打了什么其他的主意!”
陈勉下意识观察夏樣。
发现这种屁话并没有影响到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从来不担心陈勉的爱,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而收回分毫。
在夏樣出声前,他反握住她的手,“我很庆幸她的勇敢。
“还有,她爱不爱我都没关系。我很荣幸,她愿意让我做站在她身边的人。就算她真有别的主意要打,我也心甘情愿,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他牵着夏樣往大门的方向走。
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的争吵声。
“让你早点说,你非说等时机等时机,现在好了!”
“我都说这事儿急不来,把她惹急的是我吗?”
“夏云生你……”
夏樣没再听下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回到家里,夏樣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靠在陈勉怀里缓了会儿,她才说,“今天连本带利还清了那笔钱,以后我跟他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
在夏云生拿起银行卡的那一刻,那段晦暗又满是泥泞的日子,终于彻底结束。
就好像——
她在飞往R国飞机上,梦到的“天虹横亘,花叶扶苏”,终于开始具象化。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晚九点不见不散。
本来卡文,想着今天不更。
但是我写粗来辽~
明天就正文完结啦!
校庆前一晚, 钱粤从南川飞到黎青,已经是凌晨。
一下飞机,他就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 说想去学校附近的大排档, 其他人立即附和。
于是有了一次大排档聚餐。
因为这次校庆, 就连常年在国外跑的江弥也回来了。
上次聚这么齐,是在陆应淮和宋昕萝的婚礼上。
因为这家店的主要客源是学生, 这个点周围几乎没什么人。钱粤不用担心会被不理智的粉丝围追堵截, 一群人就在露天的环境下撒开了疯。
到后半夜, 大家的话题回到多年前的新年。
好像每个人都抵达了,年少时向往的彼岸。
钱粤实现了自己的音乐梦;陈顾的水上救援机器人研发成功;马书竹从事自己擅长且热爱的翻译工作;年少时喜欢跟在钱粤身后跑的江弥, 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 并且做得很好, 再也不是那个给钱粤当t z小尾巴的小姑娘……
都说世间一切都瞬息万变,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都没想过,时隔多年,大家还会像现在这般聚在一起, 谈天说地。
更不敢想, 每个人, 都实现了年少时期天马行空的梦。
唯一让人意外的,大概是夏樣。
本来以为她会和马书竹一样, 在翻译界发光发热。没想到,却成了建筑业内冉冉升起的设计新星。
聊到最后, 大家都有了些醉意。
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夏樣出国。
钱粤看向夏樣, 神情变得严肃。
他一向是活跃气氛的那个, 鲜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当初你一声不响出国, 总觉得你没把我们当朋友。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从来没想过其他人,尤其是勉哥……”
陈勉觉得说这些没意义,也能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不早了,送你回去。”
“你让他说。”夏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想知道。”
“有什么好听的。”陈勉满不在乎的轻笑了声,眉微扬,吊儿郎当的,“要真想知道你对象这些年发生过什么,改天给你写个自传。”
“你别打岔,我想听。”
被陈勉拽起来的钱粤又坐了回去,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后,才缓声道:“你走了之后,他整个人变得很消沉。”
一开始,钱粤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觉得他只是话比平时少了,约他也很难约出来。
进入大学后,他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准备辩论赛和模拟法庭……他过得很充实,争分夺秒地忙。他很少提起夏樣,甚至感觉,夏樣这个人,已经彻底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顿了两秒,他才继续道:“我问过他,问他为什么明明知道你在哪,还是没去找你。
“他说,‘我不确定,她需不需要我’,他怕自己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一种打扰。”
钱粤第一次直观感受到陈勉的消沉,是在去年夏天的某次音乐节。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夏樣什么时候会回来。
台上的歌声,被音响发散到场地的各个角落——
我以为能戒掉不让回忆打扰
谁知越努力抗拒你越是喧闹
街道上人来人往 我手心里的空荡
当世界荒凉如岛只有你能做停靠
也难免我拉着过去不放
治不好想念你的嗜好
再多时光都徒劳
有谁能替代你给的怀抱
忘不掉想念你的嗜好
像囚禁人的监牢
我要关多久才能够释放……
然后,钱粤看见。
在人声鼎沸里,陈勉平静地落下了那个盛夏的第一滴泪。
陈勉对夏樣的想念。
在那一刻。
一定是达到了顶峰。
一定是。
再也忍不住的地步。
钱粤:“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其实一直没忘记你,一直在等你回来。
“你一直在往前走,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除了他。”
他留在原地。
舍不得踏出一步。
钱粤又一次直观地感受到陈勉彻底栽在夏樣手上,是二零二零年的跨年夜——夏樣离开的第五年。
其他细节钱粤已经不记得,只记得那个局,是他为了帮贺星桐追陈勉组的。
玩游戏的时候,陈勉抽到了一张纸条——请描述一下喜欢的人或事物。
陈勉的描述极为简短,钱粤却忽然明白,他再怎么帮贺星桐也是徒劳。
陈勉一整颗心,早就被填满,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从那次之后,我就不埋怨你了。”钱粤说,“只觉得,你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陈勉拿起桌上的手机,“行了,联系你助理接你回去。”
这是夏樣第一次听说这些事,心被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
以至于,忘了问,陈勉对纸条上问题的回答是什么。
校庆当天,夏樣和陈勉早早去了学校。
这届的高考生,高考前没拍毕业照,计划着在校庆当天拍更有意义。所以一大早,校园内就十分热闹。
走到拍大合照的地方,夏樣步子停下。
她目光像是透过眼前这群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看到了九年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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