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喜欢一秒(岁乞)

可他们却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他那个时候也不过十二三岁。
他明明没错，却背负了所有谴责。
所有人都记得哥哥优秀。
可他也是天之骄子，是个温暖又耀眼的人。
夏樣盘着的腿跪起来，挪到距离他只有几公分的位置，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他。
她张张嘴，想说点安慰的话，可喉咙生涩，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把脑袋埋在她脖颈间。
几秒后，夏樣感受到肌肤上洇开一抹湿。
他说：“夏樣，该死的是我。”
“陈勉，马上就立春了。”
忍着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沉默半晌，夏樣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
两人变成了并肩而坐的样子。
夏樣从兜里摸出两颗芒果夹心硬糖，一颗递给陈勉，一颗撕开糖衣送进了自己嘴里。
立刻把糖体咬碎，口腔里充斥着甜腻的芒果味：“我很讨厌夏天。”
他把伤口毫无保留展现在她面前，她不知道如何安慰。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伤疤也揭开给他看。
夏樣说：“我很小的时候，外公外婆就走了。我记得，也是一个夏天，蝉不知疲倦地鸣叫，万物都被烤得弯曲变形。”
“夏云生再混蛋，他还是我爸，可我妈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我妈和我爸，是在黎青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离婚的，那天签完协议没多久，赵宁延和他妈妈就搬进来了。”
“我跟我妈算是被赶走的，很狼狈。被赵宁延推出家门的时候，脚上还是拖鞋，有一只还掉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赵宁延趾高气昂的挽着他妈走进我的家。我跟我妈甚至没来得及收拾行李，他把我和我妈房间里的东西，从二楼窗口一件件的扔下来。”
很多玻璃制品被摔得稀碎，飞溅的残渣还把她的腿割伤了。
“第二年夏天，我爸带着赵宁延母子去老宅看望爷爷奶奶，爷爷被气得住院。老人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一进去，就没再醒过来。”
夏樣重重吐了一口气：“我连爷爷最后一面也没能见。”
夏樣两根手指捏住糖纸，举起，正好遮住了客厅的灯光：“这个牌子的糖，小时候爷爷总给我买。”
从爷爷去世那天开始，她就习惯性带几颗糖在身上，实在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
不知过了多久，夏樣出声：“印象里，我生命中的夏天，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她说——
我喜欢尚未到来的春天
去年的种子落在地上
今年的花还没有开
她说：“一年中我最喜欢这个时候。”
一切都是未知的，又好像是已知的。
“冰雪在耳边融化，闭上眼，就能抵达百花繁盛的春天。”
“好像一切期待都会实现。”
“希望近在眼前。”
“陈勉，朝春天去。”
所有人都说，他应该死在那场车祸里。
只有她说，“陈勉，朝春天去。”
陈勉自诩不是矫情的人，可这个当下，他眼里的泪怎么都止不住。
有些情绪，再也没法克制。
初升高那个暑假后，他就开始封闭自己，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身边关系好的朋友也慢慢疏远，后来再也没有用心交过朋友，对谁都刻意保持着距离，把所有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幸好有钱粤，这人大脑跟缺根筋似的，哪怕陈勉冲他发脾气，他也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一开始他没想靠近她的。
甚至有无数个瞬间，他都担心自己的黯淡影响了她，还想过远离她，所以约好的烟花秀，他到了地方，却没出现。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越走越近。
了解得越深，他就越没办法抽离。
飞蛾都会义无反顾扑向光源。
他也想要靠近他的光。
他摩挲着手里还没拆的糖，唇角苦涩地勾了勾。
什么都不缺的人，却被这么一颗糖轻易收买。
夏樣走后，偌t z大的别墅里又只剩下了陈勉一个人。
可是，这却是这两年来，他觉得不孤单的一次。
他在客厅坐了许久，直到空气里少女身上的栀子香彻底消失，手机收到夏樣发来的安全到家的消息，他才起身。
关掉客厅的灯，往楼上卧室走去。
进了房间，毫无困意的陈勉，干脆靠床坐下。
这个方向正对着窗，能隐约看到灯光。
一人一猫在这样的环境下，默契的不出声。
饶是活泼如胖胖，此刻也只是安静地趴在陈勉怀里。
凌晨五点，巨大的夜幕中炸开五彩绚烂的烟花，一簇接一簇，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好像是要把这块黑布撕开。
这场烟花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结束。
陈勉抱起胖胖，想起夏樣那句“朝春天去”，唇角微微弯起：
“胖胖你看，天亮了。”

睡眼惺忪地伸手往床头柜那儿摸, 凭着感觉滑动了接听键。
刚接通，钱粤在电话那端扯着嗓子喊：“勉哥，你在哪呢？一起过年啊！”
声音太大, 陈勉皱着眉, 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 打了个哈欠才开口：“今儿不用走亲戚吗？”
钱粤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应该是收了不少压岁钱：“该走的都走完了, 从现在开始, 是小爷的自由时间！”
“在哪？”陈勉问。
大年初一, 又不想跑到景区去看人山人海，很多剧本杀、密室逃脱之类的店又没开, 很多餐馆也关门了。
钱粤沉默两秒：“要不在你家？”
“……行。”
“要不, 多叫点人, 人多热闹。”
“……嗯。”
钱粤去年也有过这个提议，只得到了陈勉极为敷衍的一句“新年别打扰我”。刚也只是随口一说, 没觉得陈勉能答应。
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后，钱粤笑起来：“好，两个小时后见。”
“……”陈勉有些无语, “你骑蜗牛？”
“从我家到你家步行是只要几分钟, 但是大哥, 我刚从我舅舅家出来，现在还在高速上诶！”钱粤毫不客气怼回去, “而且，去你那拜年, 不需要买点东西？”
陈勉懒得听他叽叽喳喳的, 果断把电话挂了。
他打开微信, 找到夏樣：【晚上有空么】
夏樣：【有的】
陈勉：【来我家聚聚？】
夏樣：【好】
这边刚说完, 钱粤在微信群里吆喝了声：【大家都有事么，没事的话一起去勉哥家聚聚？@所有人】
宋昕萝和陆应淮都回复了“好”。
夏樣想起昨天看到的陈勉家，空荡荡冷冰冰的，一点年味都没有。
她打了一行字【我们要不要买点东西布置一下】。
这行字打完，夏樣突然意识到这样做可能有些唐突，又逐字删掉了。
想了想，她进入和陈勉的私聊界面，把刚才那句话发给了他。
陈勉看完这句话，目光落在“我们”两个字上。
有片刻的晃神。
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久久没回夏樣消息。
夏樣看聊天界面最顶上，一直有“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可迟迟没有消息进来。
因为她的话不高兴了吗？
正想解释，陈勉发过来一个“OK”的表情包。
两人约好了在万象城的一个商场门口见。
夏樣穿了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上搭了一双短靴。是很寻常的装扮，但她生的灵气漂亮，红色围巾将皮肤衬得比平时白了几度。
这样的她站在人群里，是很惹人注目的存在。
陈勉到的时候，看到小姑娘正面对着商场的玻璃门，跟自己玩剪刀石头布。
他走过去：“到多久了？”
“没多久。”猝不及防就被他抓到自己幼稚的一面，夏樣有些慌张地把手背在身后，祈祷着陈勉没看到，“我们进去吧。”
陈勉却不配合她。
他微笑着跟上，走到她身边，贱兮兮的说：“夏夏，挺可爱的。”
“……”
不想理他。
推着购物车，夏樣一言不发走在前面。
两人逛了一圈，买了彩带，和一些财神模样的磁吸挂饰。之后又去了买了零食饮料，和一些涮火锅的蔬菜和鱼丸。
一整个过程，夏樣都没和陈勉说话。
走过小物件装饰品的时候，陈勉随手拿了一个红色发箍，两只狐狸耳朵中间加了“新年快乐”的字样。
他胡乱戴上：“夏夏。”
夏樣回头，正想佯装严肃问“干嘛”，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就看到他戴着发箍扮鬼脸的样子。
没忍住笑出来：“幼稚鬼。”
陈勉学着蜡笔小新的声音：“明明是可爱鬼。”
夏樣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
可下一秒夏樣就笑不出来了——赵宁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陈勉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赵宁延。
赵宁延难得没主动过来找麻烦，陈勉收回目光，推着购物车往前走。
两人又买了些牛肉羊肉，才去收银台结账。
付完钱，夏樣说想去上个洗手间，陈勉就在门口等。
过了十五分钟夏樣才出来，陈勉瞥到一眼，这姑娘正往衣服口袋揣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他以为是小姑娘亲戚来了，就没多问。
到陈勉家八点不到，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但家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
走近了，夏樣才发现是陈顾。
陈顾目光短暂地落在夏樣身上。
哦，难怪。
他这个堂弟已经很久没主动约过什么局了，还是逢年过节约在家里。
一把钥匙一把锁，陈勉的钥匙出现了。
没多久，钱粤，宋昕萝和陆应淮也到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这幢冷清的房子，提前迎来久违的热闹。
钱粤还带了一个蓝牙音响，一进家门就连上蓝牙：“兄弟姐妹们，今晚循环播放《财神到》和《好运来》！新年快乐！”
大家一起行动，用刚才买的彩带和一些小挂饰，简单地把客厅装饰起来。
陈顾是这群人里唯一做饭好吃的，厨房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战场。
只是装饰客厅，人多，很快就完成。
陈勉侧头对夏樣语气温柔地交代了句：“我去厨房帮陈顾，你在这陪他们玩。”
他毫不避讳，说这话也不怕别人听到。
夏樣微微抬头，四目相对。
他眸黑又亮，唇角翘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钱粤瞎起哄，起哄完用手肘撞了撞陈勉：“勉哥，你跟夏哥交代什么，我对你家不比她熟吗？”
陈勉半挑着眉，睨着他。
顿了顿，陈勉用刚才的语气，把刚才的话对钱粤重复了一遍。
钱粤显然没想到陈勉会这样，一脸嫌弃：“算了，这福气我不配。”
太恶心了，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夏樣去厨房洗了水果拿出来。
没等宋昕萝开口，陆应淮从盘子里捡了一个苹果，削好，甚至还切成了块，递到了宋昕萝手里。
宋昕萝吃了一块，动作自然地叉了一块送到他嘴边：“试试，挺甜的。”
钱粤正想开口，陈勉拿了几瓶饮料出来，把芒果味的给了夏樣，才把剩下的放在茶几上，完全不像个合格的主人。
陈顾那边锅底已经做好，把锅端到了餐厅。
钱粤想喝酒，但这群人除了陈顾都没成年。
陈顾把钱粤带来的酒收起来：“喝什么喝，那么多饮料呢。”
陈顾在他们这群人里说得上话，他说不喝，大家也没再说什么。
钱粤开了一瓶大橙汁，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正式开吃前，他们举杯互道新年快乐。
大家都是交心的朋友，聊起未来和梦想也毫不丢脸和避讳。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
“气氛都到这了，每人说点什么吧，许个新年愿望也行。”快要结束时，钱粤第一个举杯，许了一个最朴实无华的愿望，“新的一年，希望我们学习进步。”
钱粤一直有个音乐梦，小学就开始鼓弄吉他。
但他在学习上实在没什么天赋，成绩一直不太理想，父母以为是音乐耽误了他，就当着他面把吉他砸坏了，没再支持过他玩音乐。
他们忙于工作，从小就没给钱粤太多陪伴，又出了这事儿，一家人的关系慢慢疏远。
后来钱粤成绩慢慢进步，还会帮着家里照顾住院的老人，钱父钱母突然意识到儿子在慢慢长大了。在除夕前一天，钱家开了个家庭会议，得出的结论是——钱粤如果能考上大学，他们就不再阻止他玩音乐。
所以他希望，学习进步，靠近自己的梦想。
陈顾第二个举起：“希望水上救援机器人研发成功。”
陈顾旁边就是宋昕萝，她似乎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也没有什么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如果非要希望什么的话——她悄悄瞥了眼身边的陆应淮，抿抿唇，举起杯：“希望我的好朋友，永远开心。”
陆应淮说了句：“祝我们前途璀璨。”
陈勉同样不善言辞，看着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家，他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这群人把他的世界搅得热热闹闹的，某t z种程度上，点燃了他这两年丢失的某个部分。
最后他目光落在夏樣身上：“祝我们未来灿烂，愿望都实现。”
关于前途和未来，璀璨和灿烂都是太美好的词。
夏樣眼底铺满笑意：“那我就祝我们，都朝春天去，住在春天里。”
陈勉听懂了，不自觉弯唇。
他像是词语匮乏的小学生，重复着老师的话：“都朝春天去。”
一行人走出陈勉家，现在这会儿很难打到车，他们就站在小区门口等。
需要打车的只有夏樣，宋昕萝和陆应淮。
钱粤家走几步就到，陈顾今天晚上留宿在这。
陈勉站在夏樣旁边，趁着他们聊天说笑的时候，她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他。
陈勉挑眉，想起在超市的时候，这姑娘说要上洗手间——原来是选红包去了。
今年是马年，借着灯光，陈勉看到红包上拓印着几匹卡通马。
他欣然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围嘈杂，他弯下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女耳廓的肌肤上。
几秒钟后，夏樣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小礼物盒，掌心那么大。
陈勉刻意压低声音：“新年礼物。”
夏樣看他。
四目相对。
陈勉看到少女眼底渐渐溢开的惊喜，明明夜黑风高，他却像是看到了一片倒映的星河。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打到车。
夏樣没让陈勉送，陈勉正要张口，陆应淮出声：“我跟小萝卜先把樣樣送回去再回家。”
等车子彻底消失在视野，陈勉才收回视线。
钱粤和陈顾跟着陈勉一起回去收拾餐厅，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收拾完。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消毒柜后，钱粤贱嗖嗖的问了句：“勉哥，我新年礼物呢？”
陈勉看他，就差没把“？”打在脑门上了。
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刚才送礼物的时候被他看见了。
陈勉面不改色道：“小孩儿才有礼物，你多大？”
“……”
把餐厅和厨房收拾干净，陈勉回到房间，打开那个红包。里面有纸币和几枚硬币，陈勉数了数，总共是六十六元六角六分。
还有一张红色卡纸，写着“顺顺利利”。
上字迹和她平时写作业的乖巧字体不一样，这四个字写得飞扬跋扈，像她夜里揣着一根钉子去扎轮胎的时候，露出一些锋芒。
夏樣到家已经很晚了，她也没留宋昕萝和陆应淮，跟他们道了别，看着车开出了巷子，转身往家里去。
章锦还在打麻将，她打了声招呼就跑上楼。匆匆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坐在床上，仪式感十足地打开了陈勉给她的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枚彩虹胸针。
夏樣愣了半秒。
这枚彩虹胸针她前两天在杂志上见过，是某品牌的春节限定款，占了杂志封面三分之一的板块。
她猜到了自己会收到陈勉的新年礼物，但没想到他会送这么贵重的。
换作以前的夏樣，她毫不怀疑自己值得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可大概生活磨人，这几年，她骨子里到底生出了一些自卑。
夏樣正盯着胸针发呆的时候，陈勉的消息适时地进来。
只有一句话。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夏樣惊叹于她和陈勉之间，一种莫名其妙却又十分神奇的默契。
他说：【春天和彩虹都值得。】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
下本写《燃夏》，林旖夏×盛燃
专栏可见～求个收藏～（可以的话，小宝们动动手指收藏一下作者，mua～。）
林旖夏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盛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