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仇恨自然是越来越深的。
二王决战,改朝换代,两败俱伤。罗暮衣早在一次历练中受困,结识了被困的长公主之女,她费劲心力侍奉,等长公主出来,她烧冷灶成功,成为了她们派系的亲信,也扶持了岑家起来。
而长公主和罗暮衣是新派的人,扶持幼年的前太女,也在和旧派对抗。旧派便是当今的摄政王兄弟为代表,尹家也为他们掌控。
罗暮衣作为新派新秀,自然和尹东亭这旧派子弟一直在互相争夺政绩,抢夺果实。
修炼魔功大成,罗暮衣早不是刚来魔域的黄毛丫头,她下旁人不敢下的妖灾,拥有旁人没有的手段,几次把尹东亭逼得气急。
但罗暮衣后来,却在自己全然没想到的地方,狠狠摔了一跤。
一日她被暗算,好不容易得来的疗伤灵果,政绩,被人偷了。然而,罗暮衣寻踪查去,却看到岑浮跪在尹东亭的妹妹尹东霜的脚下,正为重伤昏迷的对方穿好了鞋。灵果的灵汁,被岑浮耐心地送入了对方的灵脉。
他低头,眼中是压不住的阴翳和占有欲。
罗暮衣当时炸了,她质问他。
岑浮沉默许久,第一次展露真言:“衣衣,她是我心中永远的大小姐。”
“……我落魄时,她给了我一颗糖。”
罗暮衣这才知道,因为这尹东霜求他,所以岑浮背叛了她。因为尹东霜要被迫和岑浮的大哥成婚,岑浮发疯,以此为筹码,想回到岑家争夺。
后来夺了政绩的尹东亭听说了这事,还嘲笑狼狈的罗暮衣:“罗暮衣,你在仙域是恶骨,在魔域是平骨,真以为自己山鸡当凤凰了?你天生就是被利用的,低贱的,被抛弃的。”
这件事在罗暮衣心中刻了许久,哪怕她设局杀了岑浮,伤害也没有消弭。
从此以后,罗暮衣总是喜欢做一些局——去看过去她喜欢但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自己。
似乎这样,可以证明她作为罗暮衣的存在。
她和风颂的联姻,似乎有这样的缘故。但到头来,他似也没有因为她是罗暮衣改观。
也很少有人因为她是罗暮衣就死心塌地地选择她。
罗暮衣其实从出生起,就学会承受这种孤独。
但如今无意想到风颂的冷漠,若即若离,罗暮衣嗅了口烟,便淡淡地把目光放远。
她重新看向“芥沌城”的牌匾。整座城,城中最亮,笙箫之声最好听,但随着城中到城外,城的边缘,笙箫成了寒风的声音,结界只保护城中之人,光亮化为了绝望驱邪、心惊胆战的火。
罗暮衣如今只身前来,便是来杀尹东亭的。
尹东亭露出了破绽。时机已到。
一个时辰前。
夜色倾覆着芥沌城,罗暮衣靠在燃着火星的祭台下,敲响石砖,拿出一个斑驳的竹卷。
竹卷被浸泡过特殊的灵药,在罗暮衣的手触上的同时,字符变了。
[已查尹东亭管事霍曲东逃。尹东亭已派暗卫追踪。]
罗暮衣乌黑的眼中映着星火,几不可察地勾唇。这是一种傲慢的姿态,但如今她有资格如此傲慢。
而罗暮衣早在到达者芥沌城之前,便对此察出了蛛丝马迹。
她拥有蛛网一般的情报网,也在尹东亭这里安插了人。眼线回报,三日之内,尹东亭的不少耳目在芥沌城消失。罗暮衣让人报回这些人的名字。
当她发现这些人都是尹东亭手下霍曲的人之后,心里立刻有了数。
霍曲,此人是摄政王安插在尹东亭身边的人。如今霍曲的人消失,极可能暗示着——二王斗尹东亭。
罗暮衣一向对情报敏感。她赶来芥沌城前,派人在尹府附近打探,发现尹府果然暗暗派人追出城,霍曲管辖的赌场也关了门。她因此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此时,罗暮衣跟随人群进入了芥沌城。幕篱遮挡住她的脸,却见着一群官兵提刀而来,如狼群般圈住了人群。
“尹魔主下令,凡民之中,挑出二十个好看的少男少女入府。”
此话一出,凡民之间如羊群被点了火,一些虚弱的、但起伏的声音涌起来,却被官兵的刀声压住了。
“低什么头?”
罗暮衣模仿着前方的少女低头,官兵的影子压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幕篱被抽开了,随后,她被带入了尹府。
但罗暮衣绝不浪费时间。刚进尹府,她便直接随着那押解他们的官兵走。在一个暗角,她抓住了一位尹府的家臣。断裂的手掌。如在玩乐的“殃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伴着乐声。
罗暮衣:“为何带人进尹府?是有什么人来了么?”
尹府的家臣,本有些骨气,但罗暮衣擅长让人骨气尽失。她不久后,在把尹府家臣的尸体抛入两尺宽的枯井后,便知道了来的人是摄政王的使者。
——“为什么来?”
——“嗬嗬……魔主……嗬……魔主犯错了!”
茫茫夜色下,大雪纷飞,压覆官道。静谧之中,空气却似吹来了万里外海洋的波涛声,这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夜。
几位黑袍魔修,正骑着蛊雕,踏雪朝北而去。他们正是摄政王派到东领地的使徒。
之所以来,便是刺探尹东亭的忠诚。
尹东亭,不日前,犯了错。他杀了摄政王要他晚些杀的人——余夫人。他自称没得到消息。
尹东亭写了呈罪书,但摄政王如今依旧怀疑他的忠诚:
余夫人,是摄政王一个亲信的女儿。尹东亭火急火燎为了烈毒入心杀,怕是想向t z长公主投诚?
摄政王十分恼火。但这几日,幽圹也得到了密报,一个可靠的来源,正在试图证实尹东亭的不忠。
“送了呈罪书,也不知道尹领主能不能挺过?”
“等等,前方是什么?!”
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法阵,黑影憧憧,尽数冲了上来。
在一阵如琴弦乱拨的风声中,使者们发现法阵也让他们的通讯玉简失效了。他们咬牙。
少许,一道烟火炸亮在芥沌城的东边。
是使者在昭示信号,让摄政王来到城外的暗军进来,让尹家改朝换代。
枯鸦飞离树枝,那讨好使者的少男少女,被赶走了,赶入那毫无人气的冰天雪地里。
尹东亭正一人坐在那堪比幽圹地宫的幽室中,在他琳琅堪比皇宫的收藏里,冷汗涔涔地盯着两封信。
一封信,只要烧掉,可以送往幽圹;但另一封,却是写与罗暮衣。
[蠢货!]
他眼前的宣纸,突然出现了一道墨渍,只有尹东亭能看见。
[再不告发罗暮衣,你就真没生路了!]
尹东亭的汗落到宣纸上。他努力不去看字迹。他隐约知道这和谁相关,但不敢听。
他想,他或许可以和罗暮衣谈判,要挟她,借此拼出生机。
罗暮衣——尹东亭脸上露出了恶狠狠的阴冷表情,别人算计我,我可以算计你!你的命脉,在我手里!望北台,从此被我掌控!
“尹东亭。”
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尹东亭回头。
但随之而来的,是他手臂、下腹、脚掌,同时传来的一阵酥麻。这酥麻如同波浪此起彼伏地飘入血脉,软绵绵的,轻飘飘的。那幻梦的力量,如丝线般,千丝万缕,缠住了他,让他有一瞬入坠入海浪。
如果尹东亭此时清醒,会发现,这是南魔宗最极致的功法——“千傀”。千傀丝造梦,让人坠入梦乡。
他也在南魔宗,但尹东亭作为魔主,在今日之前,从未料想,自己会毫无察觉地、会被碾压般地,拉入千傀丝的陷阱。
他自然意识到了这点——
是三息后。
但这已经晚了。
他看到了他的脖颈喷出了血。
他看到了罗暮衣手中的刀。
她的刀上,刻着蓝宝石,是余家的徽记。
尹东亭张了张唇。
罗暮衣却高高在上地凝视他。
她很安静,恢复本貌,正如死神。
她的眸子,黑得看不到底,此时泛着一点红色。
但她的目光很平静,像是她本就是主宰,她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她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点停顿。
静谧中。
落雪声、枯鸦振翅声,在天空盘旋。
头骨落地声,流血声,在地上蔓延。
一刻钟后。
一道影飘出尹府,在摄政王的军队围来之前。
尹东亭的府邸,被大火吞没。
此年腊月二十八,幽圹记,尹东亭叛变,但因发现摄政王围城,畏罪自焚而死。
长公主借此发难,削摄政王之势。
多年以后,才有人查知,当年有人给尹东亭的手下假传号令,围堵使者,此人正是罗暮衣。而在使者们带人围来前,点了尹府,伪造尹东亭畏罪自焚的人,也是罗暮衣。此事也被记为“盗令谋”。
但总之,罗暮衣当时,至少在这件事上,全身而退了。
哪怕有人觉得尹东亭死得蹊跷,恶意揣测她参与了,因无证据,也只能从其他地方为难罗暮衣。这是后话。
两日后,罗暮衣从大车上下来。她的头上缀着金丝编成的长带,头发被辫成了粗重的发辫,甩在了身后。她穿着一件紫衣,妖冶又明艳,沉冷又夺目,从大车上踏下。
——众人皆知,闭关的魔主回来了。
远方,大雪之下,是一道雪色的身影。风颂的腰间玉佩,才让他和大雪分隔开。
风颂正在送走二弟子风迢。
风迢告别师父,却一步三回头,颇有些不放心。
风颂,作为师尊,一向是严厉冷言的。但这两日,风颂却多了几分魂不守舍的漠然。
“师尊,弟子将归仙域,望师尊安康。”
风颂点头,沉默着送人离开。
但目送了风迢走后,高挑俊朗的剑修,手却不自觉地摸上玉简,不知他想到什么,又神色冷漠地放下了手。
罗暮衣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传讯竹简。
这几日,其实她陆陆续续收到了些风颂的传讯。
——[你在何处?迢儿在等你指点。]
——[为何突然闭关?]
——[暮衣?]
罗暮衣没有回信。一来,她“闭关”的前几日满心满眼都扑在刺杀尹东亭的事上,没时间管风颂。二来,刺杀尹东亭的途中,她又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便故意不回信了。
风颂后来也没了声。
此时,罗暮衣从大车上下来,是归程。
风颂回头,正好与她四目以对。
却见他倏然扭头,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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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颂:“罗暮衣,哪怕你之后求我,也回不到过去。”◎
谁也没想到,望北台的大雪,在除夕之夜停下了。罗暮衣披上一件紫色的斗篷,戴上五金冠,便朝大殿走了去。
茅鞭在空中转了两圈,劈在地上,啪啪作响。笙箫锣鼓声,震天闯地。
这正是魔域独有的除夕庆宴,宫中请来杂耍者,甩着茅鞭,吹着笛子,穿着黑衣和花裤子,意为把瘟疫吹走,也被唤为“驱疫”[1]。
罗暮衣到时,群臣皆在。
少许,风颂也来了。
他身着一身白青绸缎,披着浅云色的披风,头戴皦玉头饰,满身贵气。
按照礼制,众人都要朝罗暮衣和风颂贺岁。
风颂见罗暮衣,抬眸,冷笑一声:“我还当,罗魔主今年不回望北台过年了。”
罗暮衣淡淡道:“望北台为我领地,我怎么可能不回?仙君多虑了。”
风颂抿唇,转回头。
随即,热闹的笙箫声和庆贺声挤入了二人之间的冰冷。
有童子上前来,罗暮衣撒了把灰,撒到他们的头顶,意为驱疫。
也有臣子上前献礼,献礼之人,风颂点头,他身侧一位弟子收下,一位弟子又与魔官一齐发下灵石宝珠,是在赐福。
众人谢过罗暮衣与风颂。
只闻茅鞭和笙箫声再响,可谓“暗中崒崒拽茅鞭,倮足朱裈行戚戚”[1],乐声、庆贺声交织在大殿之中,似把这大殿都点得沸腾了。
又有宫人上来,为罗暮衣和风颂摆上了屠苏酒和五辛盘。五辛发五藏之气,以藕、豌豆、葱、蒌蒿、韭黄和粉丝做成,可清浊气,是迎新之习俗[2]。
罗暮衣和风颂领着望北台众人食下。
啪啪——
茅鞭舞,驱疫除鬼百病消。
啪啪——
撒灰堆,但求万事如吾愿。[3]
望北台的除夕,罗暮衣却不得不踏出山上的乌黑高殿,去到那田野上。按照习俗,罗暮衣和风颂都得去巡一番田野,为众人赐福,同时观那防妖结界是否有故障。
这一日,他们从宫中出发,巡望北台乡野,从北向南,千人随。
风颂一路上十分尽责,他冷脸低头检查每一处的结界,也不与罗暮衣说话。
罗暮衣则带领众人,把魔修覆了印的“门魔”送往每一家,可有庇护和护身之用。
不久后,罗暮衣的亲信求见。她才下了大车。
罗暮衣:“你说,瞻北府佥事陆知河消失了?”
“是,魔主。”
罗暮衣压低声音。这是她的近臣之一,也是无瑕的属下。不知怎么会如此。
罗暮衣:“压下去,去查。”
“主,还有一事。”手下磕磕绊绊道,“前几日,风君派人来寻过无瑕主管,问是否能联络到您。无瑕主管未敢瞒仙君。仙君……似这几日有些生气。”
罗暮衣手一僵。不过,她和风颂本来就要分开了。她也不必和过去一样在乎他的心情。
这样也好。
罗暮衣:“哦。”
“关于仙君……”手下道,“我们也发现……风仙君的二弟子并未回仙门,而是望北台去。风漾也在路上接应了他。他们似乎要去北边查什么事。无瑕主管说,怕他们发现……‘那个人’。”
那个人。罗暮衣蹙眉,摇了摇头。
“……罢了,知道了。没那么容易发现的。防住便可。”
大雪堆砌在路边,太阳自天空升起,田野上的众人举着一个长杆,长杆上是燃烧的火把,也是为望北台领主和众官驱疫。魔官和仙台之人也抛洒彩绸赐福。
在巡田之后,罗暮衣和风颂还去行了“镜听”之仪[4]。
“镜听”,注水满铛,置勺于水祭拜。拨勺旋转,望镜而听,便可听卜者t z之兆。
在凡间,通常是抱镜而出,听人之言。但如今,罗暮衣和风颂自是请望北台祭祀行此礼。镜中会自行出现卦言。
众人也对此重视极了,因为会预示望北台的未来。
罗暮衣知道自己最近运势不好,于是她早贿赂了祭祀,她注水拨勺之后,出来的是“大吉”。
[大吉,资性英敏,载宝沉舟,浪里淘金,德高望重,和顺畅达,大功有成。]
众人自然对她恭贺。罗暮衣微笑,对此早有准备。她回头,没忍住还是看了眼风颂的。
他凝视镜。
祭祀摸镜,镜中出:
[半吉]
[好事多磨,虫豸作祟,艰难不堪。然峰回路转,情可平山海,百年情深不绝。惟留一伤心人。]
风颂低头,神色微动。
罗暮衣见状,也回头。她见那“百年”,不由眉头挑了挑。
这“镜听”她本就不喜欢。自觉不准,情深?她和风颂还能有什么情深?还是说风颂与其他人?
风颂却脸上印着天上阴云的影,他二人退下后,便也有旁人也在行“镜听”之仪。一旁的主飨官记下了二人的占文。随后,二人便上了大车回宫。
太阳西斜,暮色浸大殿。
罗暮衣的寝宫,叫作“荆岫”。那是一座罩在暮色下乌黑的宫殿,乌墙上挂着彩幡,嘉树罗。
罗暮衣回首,正要和风颂告别,却见风颂冷冷地瞥她一眼,绷着一张脸,便提着“万寒”下去了。
罗暮衣:“……”
“风仙君。”她轻声喊道。
二人今日几乎没有怎么交流。罗暮衣此声温柔又温和,似总算划破了二人之间的裂缝,让二人间的空气暖了些。
风颂听到“风仙君”三字,却是闭了闭眼,抬首看她。
他目光如那裂谷的冰,似压抑和冻着什么。
“风仙君,您这是要?”罗暮衣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礼貌。
“怎么?”风颂冷笑一声,目光落到了罗暮衣和自己疏远的距离,抿唇,“我要去你宫中,你便自己不回去了么?”
“去我宫中?”罗暮衣困惑地蹙眉。
风颂:“……”
风颂又闭了闭眼:“我有事,和你说。”
他目光冷冷地扫向罗暮衣:“总不至于你如今还不让我进你的寝宫一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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