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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乱臣(诗梳风)


斗篷虽然大,但沈霓只要一动,那白玉似的腿便露在晚风中,沈照渡不愿她被别人看去,强横地把她的腿环上自己的腰侧身下马。
跨上杌扎钻进车厢,里面放着两套干净的衣服,小几上还放着几碟糕点。
“侯府你可以随便逛,出府的令牌也给你。”他放下沈霓用手帕胡乱地擦干泥泞,整理衣冠,“但别妄想能逃离我。”
车帘被掀开又落下,走下马车的沈照渡和侍卫嘱咐了两句,再度翻身上马。
一声鞭响过后,马车缓缓驶前。
马车的四周皆有骑卫跟随,沈霓掀开一点窗帘往后望,沈照渡笔挺坐在马上,遥遥目送她离去,像一尊坚定的铸像。
从黑暗中来,向世间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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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单枪匹马必然比大部队行得快,沈照渡一路策马狂奔,赶在上十二卫回宫前与他们碰头。
宫门已经关闭,作为朝臣的沈照渡没理由进宫,干脆连马都不下,等禁军交接完毕便打道回府。
“侯爷请留步。”
听到有人叫自己,沈照渡斜睨过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小太监走到他马侧,毕恭毕敬地朝他鞠躬:“陛下召侯爷到御书房商议国事。”
沈照渡皱了皱眉头。
坐在步辇上,沈照渡抬头望被宫墙切割出的一长条夜空,幽暗阴森,也不知藏匿了多少冤魂。
他手指敲打着扶手,不耐烦地催促:“抬快点。”
走出寂静无声的宫道,灯火通明的御书房近在眼前,沈照渡走下步辇,跟了一路的小太监走到他侧后方问:“需要给侯爷准备膳食吗?”
沈照渡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小太监压低声音道:“在侯爷之前,陛下还见了镇抚司的人。”
镇抚司是萧翎登基后设立的,秘密为皇帝收集情报,巩固皇权,连沈照渡这种心腹近臣也在这些人的监察之内。
朱红的凌花门徐徐而开,沈照渡跨过门槛走到龙案前鞠躬抱拳。
“议事之前,朕是不是应该先跟你说一句恭喜?”
沈照渡挑眉,萧鸾笑得意味深长:“英武卫的高统领向朕汇报,说你强占了一位明眸善睐的仙姑,闹得整座道观都听见娇喘哭啼。能让你如此破戒的,只有那位沈贵妃了。”
太师椅已经搬到了身后,沈照渡整理了一下衣摆,发现上面还残存着几块水渍,眉梢又染上几分喜色。
“这还要感谢陛下的谆谆教诲。”
要不是萧鸾逼着他“尽忠职守”,他断然不会上山,也就不会遇见沈霓。
馨香与淫靡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的火还未完全熄灭,心心念念的全是沈霓。
“不知陛下急召臣进宫所为何事?”
萧鸾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襟危坐:“朕想让你接管兵部。”
沈照渡根本不考虑,婉拒:“兵部与都督府互相制衡,臣再接管兵部难以服众。”
都督府有统兵权,而兵部有调兵权,若真接管了兵部,掌握所有兵权,他不信萧鸾能高枕无忧。
他没正经念过书,但也深知兔死狗烹的道理,怕惹来杀身之祸,他早早上书恳求萧鸾收回自己手上的兵权,给他个闲散官职打发时间就可。
可萧鸾当面把他的折子扔到一旁:“朕就这样收回你们这些功臣的兵权,岂不让人寒心?朕对你们抱有十万分信任,希望你们也是。”
然后一道圣旨下来,已被封为昭武侯的他成为掌兵马大权的左都督,权倾朝野。
荣耀吗?
当然的。
只不过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摔得也越疼。
他才刚得到沈霓,还想活得久一些。
而幸萧鸾似乎也是说说而已,再开口时表情松动了些:“镇抚司打听到,兵部尚书要率皇兄的旧部准备污蔑朕谋反夺位。”
沈照渡进门前猜到了。
萧鸾登基已半年,但龙椅坐得并不稳当,朝中有不少说他弑兄夺位的声音,指责他残暴不仁,愧对萧家列祖列宗,对不起天下黎民百姓。
不过这些声音起得急,消失得也快——因为说这些话的人都被沈照渡杀了。
萧鸾上位不正,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被迫以一个仁君的姿态出现。
但动荡的局势不允许真仁君的存在,萧鸾要坐稳这个位置,手上必然要有一把锋利的剑刃,震慑天下。
而这把利刃就是杀人如麻的沈照渡。
“吕尚书正和几位同僚在卧云阁商议,按照以往的散场时间计算,你现在出发应该能赶得上在他进府前动手。”
说话间,小太监从内室捧出一件纯黑的劲装,递到沈照渡面前。
杀人于沈照渡来说不过家常便饭,他解开官袍系带,在萧鸾面前换上夜行衣。
“臣能跟陛下讨个赏吗?”腰带一束,劲瘦的腰与宽阔的肩线条凌厉,一如他眼中浮现的杀气。
沈照渡从不向他要赏,萧鸾讶异:“你想要什么?”
“这次就不必给臣准备吃食了。”他眼睛里漾出些温度,“侯府缺厨子,想向陛下讨几个服侍过沈霓膳食的御厨。”
月黑风高,兵部吕尚书如同往常一样,在小厮的搀扶下醉醺醺地走出卧云阁,嘴上还嚷嚷着要都督府的人好看。
酒家在窄巷之中,马车进不来,在原地挥别几个不同路的同僚过后,吕尚书挣开小厮的手自己站好。
“关你的门去吧,我自己走。”
看着快到宵禁的辰光,小厮也赶着收市关门,点头哈腰恭送:“尚书大人慢走,小心脚下哈——”
看着吕尚书壮实的背影远去,小厮拿起门板准备关店时打了个喷嚏。
“都阳春三月了,怎么还这么冷呢?”
街上最后一扇门关闭,乌云盖月,一个黑影从堆满箩筐的横巷里走出,腰佩长刀,右手虚握黑金刀柄,每一步都走得悄无声息。
吕尚书还在一步一踉跄地走着,时而骂骂咧咧,时而引吭高歌,分毫不觉危险已经靠近。
打更人敲锣声渐近,巷口挂着的灯笼随风而动。
沈照渡脚步越来越快,五指收紧,往右跨了一步,从吕尚书身侧而过。
越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猛然抽刀,身体利落一转,横出的刀刃划过吕尚书肥短的脖子,一刀封喉,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机会发出。
金刀铮然入鞘,沈照渡泰然继续往前,已经没了呼吸的吕尚书还立在原地,蹒跚几步,轰然倒地。
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幽长的深巷唯剩死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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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
穿过内城东门,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又听车轮咕噜转了足足一刻钟,终于彻底停下。
“夫人,侯府到了。”
沈霓不喜皱眉,但道观里的人命还握在沈照渡手上,还是没有出言阻止,弯着腰从车厢里走出。
昭武侯府是座五进院落,并不是新修的,原是京城一位巨贾的府邸,后因为生意失败被迫倒卖家业,当时还是个王爷的萧鸾花重金盘了下来,登基后才赐给沈照渡作为侯府。
侯府的嬷嬷搬来一张杌扎扶她下车。
虽然已经换过衣服,但身上和腿间的污物还沾粘着,沈霓一进府便要求沐浴。
萧鸾是个爱享受的,还引了温泉进府里,特地辟出个地方建温泉池。
“侯爷不贪图享乐,住进来几个月也不见他用一回,夫人一来就开水了。”嬷嬷笑得慈祥,“侯爷待夫人极为体贴。”
沈霓心中讥讽,但也没有说话,没必要斥责不知全貌的人。
温泉池建在一个挂满纱帐的方亭里,亭子正面放着一扇岁寒四友屏风,花木扶疏之间烟雾缭绕,仿若瑶池仙境。
“夫人,奴婢为您更衣吧?”
沈霓是从小就被伺候惯的,哪怕在道观这种条件简陋的地方也有倚香照顾,可想到自己身上那斑斑点点的淤青,防备地退了一步,皱眉道:“你们退下,我自己来就行。”
沈照渡也从不需要下人伺候更衣沐浴,几个侍女也见怪不怪,矮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春日的夜晚还是夹着几分寒意,沈霓绕到屏风后解下罗裳,赤身走下圆池的石阶。
温柔的暖水浸没疲惫不堪的身体,沈霓却无意享受,生怕沈照渡突然回来,洗掉污秽便从汤池里起身更衣。
干净的衣物就搭在屏风上,她拿起浴巾擦干身子,正想抽出件里衣,外头便有人声由远至近响起,叫的都是“侯爷”。
沈照渡回来了。
现在再一件件穿衣显然已经来不及,沈霓拉下最上面的大袖衫往身上一裹,又扯出腰带胡乱系上,正好在沈照渡跨进屏风时遮住大片白皙。
“你动作倒是快。”
屏风下方是镂空的,进来前他就看到沈霓一双修长的小腿。
看沈照渡吃瘪是她现在唯一的乐趣,沈霓把湿发拨到肩后,眯着眼睛挑衅:“都督这是在惋惜?”
“倒不至于。”沈照渡缓步向她走来,见她想退,又说,“在这里,我让你脱你就得脱,何来惋惜?”
见沈霓不听警告还要躲,他大步一迈,单手搂过沈霓的腰将她带到怀里。
“娘娘陪臣再……”
话才开了头,一双玉臂用尽全力将他抵开。
“你身上有血腥味。”沈霓冷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你杀人了?”
作为萧鸾最锋利的一把刀,沈照渡的刀法无人能及,杀人从不沾血,不留痕迹。
藏在光线外袍内的肮脏露出一角,他垂眸看着沈霓的脸,她眼中的厌恶与反感不加掩饰,仿佛在看一只在生吞血肉的禽兽,刺痛他本就忐忑的心。
他松开手搂着沈霓的手,自己宽衣解带:“这与你无关。”
“什么叫与我无关!”见他背过身想走开,沈霓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说过会放过道观的人,你答应过的!”
沈霓这一下手劲极大,毫无防备的沈照渡被这么一扯,脚下差点滑倒。
虚惊一场。
被冤枉的他瞬间占领上风,他将腰带一甩,缚住沈霓的手臂,用力将她带进怀里。
“现在就杀了他们,以后我拿什么威胁娘娘留下?”他捏住沈霓小巧的下巴逼她仰脸,“臣一向守信,不像某些人。”
似乎很不愿跟她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他松开手继续解开自己的衣物,没有任何耐性可言,粗暴地扯开,嫌弃地扔甩到一旁。
沈照渡身上的暴躁显而易见,生怕这阎王突然对自己发难,沈霓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他脱得□□时别过了脸。
但他身上背后大大小小的伤疤纵横交错,有深有浅,难看得狰狞,饶是她不想看也无法忽视。
萧翎曾不止一次和她提过沈照渡,哪怕是他造反的那两年,萧翎对他的评价都是正面的。
虽然出身底层,但骁勇善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恨不得把所有赞美之词放在他身上。
“说实话,我有点怕他。”当时萧翎将她拉到腿上坐,一贯温柔的眉眼担忧地蹙起,“这人打起仗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好几次虽成功斩杀敌军首领,但他也半只脚跨进鬼门关,莽得像个亡命之徒。”
那时沈照渡已反,沈霓对他毫无好印象,用手指抚平萧翎的眉头说:“区区贼子为了荣华富贵当然要拼命全力,鹤轩何须惧怕。”
鹤轩是是萧翎的字,只有他们相处时,他从不说朕,也不让她叫陛下。
想得有些出神,沈霓忘记收回落在沈照渡背后的眼睛,落得久了,被盯着的人也不得不回头看她。
“娘娘看了这么久,是想和臣洗鸳鸯浴?”
回忆被打断,沈霓回过神来,浴池里的沈照渡转过身面向她,而他胸前的伤疤竟不比背后的少,有两道还横亘过胸口处,比她手臂还要长。
他不过弱冠已经位极人臣,赫赫战功全是用命换回来的。
“疯子。”她轻声吐出两个字,但亭子四周静谧,再轻也能溜进沈照渡耳朵耳中。
不知她心里所想,沈照渡自然而然认为她在说自己那孟浪之言,冲转身的离开的她叫唤:“臣也只对娘娘疯而已。”
沈霓走出亭子,一直在亭外等候的侍女立刻上前为她引路。
到底是她小看了沈照渡的无耻,他根本没有让人准备客房,侍女带着她穿修竹,行□□,最后停在侯府的正院,沈照渡的濯缨堂前。
“侯爷入主侯府以来未曾迎客,客房亦从未打扫,夫人这几天屈就一下,和侯爷……”
“怎么算屈就呢?”沈霓打断侍女的嗫嚅,跨过门槛,“能住进侯府正堂,我高兴都来不及。”
她不是矫情的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在道观里做齐了,现在落入狼穴,再挣扎吵闹有什么意义?
绕过屏风,视野顿时开阔,目光所及之处皆摆满装饰——半人高的珊瑚树,摆满玉雕的酸枝博古架隔断,旁边的楠木千工拔步床雕满花鸟,镶嵌的都是名贵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一身伤痕换金碧辉煌,她想问沈照渡一句值不值得。
折腾了一整天,沈霓早已疲惫不堪,无视八仙桌上几样精致小菜,屏退侍女走向床边的美人榻躺下。
美人榻上垫了狐裘,火盆烧得正旺,沈霓刚枕上软枕,脑袋昏昏地睡了过去。
而夜归的沈照渡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幅春光融融的画卷。
美人恬静侧躺在榻上,青丝垂下,轻薄的绸缎下曲线玲珑,松垮的衣领下玉峰延绵,有他踏足的痕迹。
他放轻脚步,缓慢地走到沈霓跟前,生怕惊动此刻的安宁。
最后离她一步之遥,沈照渡蹲下,静默而痴迷地看她睡容,嘴角微扬。
从今天开始,她只能是他的了。
睡意朦胧间,一只手忽然缠上她,宽大的手掌紧贴着她的小腹,慢慢向上,在她惶恐睁眼的一瞬间钻进她松垮的衣领。
“醒了?”
耳垂被湿滑包裹,沈霓一激灵,连忙起身去躲,然而还没起身就被一手拉了回去。
“你还能跑去哪?”
低低的笑声钻进耳朵,带着倨傲与不屑,听得扎耳。
沈霓此时也完全醒了,美人榻不宽,躺她一个绰绰有余,但沈照渡常年练武,肩宽腿长,他一上来沈霓只能靠进他怀里躺着,说不出的难受。
“都督有床不睡,跟我抢个榻子有意思吗?”
沈照渡显然比她想的要无耻得多,反咬她一口:“我本意是把床留给娘娘而我睡榻,娘娘不领情就算了,怎还怪上我?”
沈霓不想再应付他,抓住握在她胸前的手,无辜示弱道:“我还疼着……”
背后立刻没了动静,不过须臾,侵略抽离,只是抱紧她的双臂依旧收紧。
“睡吧,我不碰你。”
被侵犯的不适感消失大半,可沈照渡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抱着她闭上眼睛,看样子是真的要在这小榻上安睡一晚。
“你干什么呀,”她扭动身子挣脱开他的怀抱,“回你的床上睡。”
“别动!”他按住想她乱踹的大腿,张嘴咬她的脸颊,“我就在这儿跟你睡,再动我就弄哭你。”
沈霓无言,这时她才觉得背后这人是个在军中摸爬滚打的少年郎,而不是权倾天下的左都督。
哪个权臣会有如此粗鄙又幼稚的言行举止。
温香软玉在怀,沈照渡也觉着累了,将脸埋进沈霓颈侧,呢喃道:“早点睡,明天下朝后带你逛逛侯府,帮你上药。晚上药铺关了,只能明早买。”
沈霓不解:“什么药?”
这次他没有回答,搭在她小腹上的手往下移,激得她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
“下流!”
靠着的胸膛微微震动,沈霓还想动手,沈照渡却给她翻了个身,正面将她抱在怀里。
“我想这一天想很久了……”
炭火啪一声溅出点火花,沈霓听见身旁的人呼吸逐渐平稳,搂着她的手却丝毫不见放松。
想到刚才那股血腥味,她又忍不住凑前嗅了嗅,闻到的却是浓烈的玫瑰花露香。
他在故意掩盖。
沈霓抬眸,面前的人眉宇舒展,合上锐利的眼睛,少了点老道狠厉,勉强能看出几分初见时得少年意气。
这人醒着时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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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横尸街头的事传遍朝堂,金銮殿内人人各怀鬼胎,难得的热闹。
有的求皇帝彻查,有的对空缺虎视眈眈,但更多的是惶恐自危——谁不知道吕尚书屡次在朝堂上顶撞圣人,甚至还提起不知所踪的延光帝,随后便遭遇不测,还死得如此惨烈蹊跷,谁不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刀下亡魂?
下朝后,沈照渡照常被留在大殿,萧鸾没再给他赐座,从宝座台背手而下,边走边说:“以杀止杀不是长久之计,皇兄不能再‘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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