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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不理解(沉夜生梦)


而智鬼反倒温声向他们解释。
“我知晓,你们觉得我的修炼之法并非正道,修炼出的人族之体虚弱不堪,甚至不如鬼物般岁月常驻,只会随着年月衰老,病痛缠身。可若是我说——我曾险些失控,沦为邪祟,修出人身后的数十年,却再未有过一次失控。你们还会觉得——我的修炼之法,真的这般毫无用处吗?”
虞永晏丝毫不信智鬼的这番话,他的声音越发阴森可怖,指尖的鳞爪随时准备将智鬼剖心挖肚。
“鬼话连篇。若你真的知晓解决失控之法,你还能窝在这个山头,一步都不敢踏出鬼山?偷走我的鳞片,还有剑鬼的剑气碑,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我们,眼下还想拐骗我的师妹,你真当我像遗鬼那么好欺负?”
剑鬼陡然开口,他冰冷道。
“你的真身,不在这处山上。我只给你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你的真身,到底藏在何处?”
一直沉默不言的路重鼎陡然开口,他如同锐利箭矢般的目光陡然看向剑鬼。
“你见过,智鬼失控的模样,他现在的人身,确实没有失控的迹象。所以——他说的修炼之法,是真的吗?”
剑鬼冷漠地望向他:“这世上如果真的有解决鬼物失控的方法,为什么还会有——鬼山?”
“为什么还会有一群前仆后继,视邪祟如仙如神的人仆邪从?!”
智鬼摇了摇头,他缓缓叹了一口气。
“剑宫最初建立的长老初心,确实只是为了守护附近的百姓和平。剑气碑固然是邪祟,却是少见的不会危害人间,使人失控的邪尊,而剑煞胎反倒是真正吸食无辜者血肉,孕育邪祟的邪祟之物。只是剑宫长老们利用剑气碑太久,为了强大己身,有些不择手段,反倒成了真正残害生民之辈。”
“剑鬼,你既然已经铲除了当年的所有剑宫余孽,又何必对侥幸逃脱的邪尊残碑斩尽杀绝呢?”
剑鬼露出一个让人胆寒的笑容:“你这么了解剑宫,当年剑宫壮大到如此态势,智鬼,这其中也少不了你助纣为虐的功劳吧。无妨,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就将鬼山的所有地方都一寸寸翻遍,我不信你的真身能带着剑气碑,逃到何处?”
剑阵之中,无数柄尖锐微小的剑气,在瞬间刺入智鬼体内,快得甚至连路重鼎一时都有些难以完全阻挡。
智鬼瞬间被万剑穿身,成了一具形容可怖的血人,然而他仿佛如同感受不到痛苦一样,那双仍然温润平和的眼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花盛妙。
“小姑娘,若是你愿意喊我一声师父,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与我主身有关的秘密。”
虽然想不通智鬼都到这个程度了,到底哪来的闲情逸致还想着收她为弟子,但嘴皮子动一动就能换智鬼说出一个秘密,花盛妙自觉不亏,她也格外干脆利落地喊了一声。
“师父——您现在可以说了吗?”
但是眼见智鬼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微弱,花盛妙也不忘拉住剑鬼。
“剑鬼前辈,别真的把他杀了,让他先说完。”
智鬼的气息虚弱,但声音却极其平稳道。
“你们,不可能找到我的主身。因为我的主身,早已经自愿融入到剑气碑中。”
花盛妙:……智鬼说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因为吞不了剑气碑,所以干脆让剑气碑把自己吞了?!
她不理解,智鬼这是什么牺牲自己,造福邪祟的奉献精神啊?!有这种损己利人的劲头,他还当什么反派啊?
花盛妙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这是图啥啊?”
或许是被她叫的又一声师父打动,智鬼血淋淋的面容上扯出一个笑容。
“因为智鬼,从来就不只是一个鬼物。”
“多年之前,我就诞生于鬼山之中,那时的我,对天地万物都无比好奇,我不知——为何天有黑日,为何鬼物有失控之劫,为何邪祟都向阳而生。”
智鬼的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花盛妙忍不住看了剑鬼一眼,她还没听完故事呢。
剑鬼唤出智鬼全身的剑气,而那些剑气陡然拔出,瞬间横着压上智鬼的伤口,竟然就止住了智鬼伤口中流出的血,不过智鬼此刻的模样还是格外凄惨。
他略微缓过来一点,方才平静道。
“无妨。我这具人身固然脆弱,但也没那么容易死去。”
“我一生都为了求知而活,最初的我,给自己取名为知鬼,我想知晓世间一切未解之谜。可那时的我过于弱小,被一个鬼物吞噬,我已经忘了那个鬼物是谁,但那个鬼物,也生出了与我一样的求索之心,它也与我一体,成为了知鬼,我们继续探索那些难题。”
智鬼的声音很平静,然而在花盛妙耳中,却像是在讲一个能预见到结局的恐怖故事。
“后来,不知多少位鬼物将我们吞噬,他们一开始或许都是由不同的人变成的,各有殊异的鬼物。但逐渐的,他们都生出了求知之心,每一个吞噬我们的鬼物,最终都变成了更完整的,全新的知鬼。”
“知鬼并非是一个鬼物,而是所有拥有求索之心的鬼物,融合在一起而成的大鬼。”
“最初的我,或许无论相貌还是性格,与现在的知鬼,都并非同一个鬼物。可那也无妨,无论是我吞噬别的鬼物,还是别的鬼物吞噬我,最终,我们都将变成知鬼。甚至于,鬼山的鬼物,乃至天地之间的所有鬼物,所有生灵,都会变为唯一的知鬼。”
看着智鬼脸上显露出的悲悯带笑之色,花盛妙忍不住把大师兄的手抓得紧了点,
不是,这什么逆天的病毒成精发言?
不管是自己吞别人还是自己被吞,都能变成知鬼,拥有这么逆天的能力,知鬼怎么现在还没有一统诡域?
但花盛妙注意到了智鬼与知鬼两者间细小的称呼差别,她又问道。
“那知鬼前辈,您为什么现在又叫做智鬼呢?”
智鬼叹了一口气,惋惜道。
“成为知鬼的第三百余年,我遇上第十四次失控之劫,我虽侥幸度过了这次劫难,却几乎要变为心魔失控的邪祟。我的主身开始变得狂妄自大,他自诩已经成为世间最无所不知的大鬼,便不再看得上其他鬼物,他不愿再吞噬其它鬼物,也不愿被其他鬼物所吞噬,便改名为智鬼,甚至不允许其他大鬼喊他的旧称。”
花盛妙感慨着果然知鬼这种病毒模式不可能持续多久,又有些疑惑:智鬼口中的狂妄大胆的主身,似乎与虞师兄还有剑鬼他们说的胆小如鼠的智鬼完全不同。
她配合着显然还有说下去的想法的智鬼,捧哏道:“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智鬼垂下眼眸,像是陷入了一段模糊的记忆中。
“然后,他试图离开鬼山,去吞噬黑日。”
好家伙,不愧是你。
花盛妙看了一眼她的头顶,被剑鬼的剑气模糊隔着的黑日轮廓。
不过看样子,智鬼应该没成功。
果然,智鬼轻声说道:“我忘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主身回到鬼山之后,他开凿出地下数千米的居所,再也不愿外出,更不愿与其它鬼物接触。直到他发现剑气碑,吞噬不成,宁愿让剑气碑吞噬自己,这中间的许多记忆,我都记不清了。”
“我是主身以法术修炼出来的人族化身,我模糊的那些记忆,应该也是被主身抹去。我不知主身与剑气碑最后谁胜谁负,也不知自己哪一日会被主身抹去。但活下来的这些时日,我只想教导好我的弟子,传授修炼之法,再维持好鬼山的安宁平稳。”
“你们若是想去寻我的主身,便不能只拘泥于鬼山一地。若是剑气碑吞噬了我的主身,继承了主身全部的记忆,他应该会逃到鬼山之外,等实力强大到能吞噬鬼山所有鬼物的时候,才会返回。我的主身如今格外谨慎,他不可能给你们一丝一毫的翻盘时机。”
智鬼的话语格外坦诚,花盛妙没想到自己那一句师父,竟然能换来这么多有用的信息。
然而剑鬼冰冷开口道:“你之前,可没有这么多话,怎么——你是忧心你的主身在鬼山的藏身之处被我们寻出,才想将我们引向鬼山之外吗?”
智鬼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笑容中竟然带出了一丝意兴阑珊的意味。
“既然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相信。那我何必白费力气,吐露真言?今日若不是有这位小姑娘在此处,我也懒得与你们这群粗鄙鬼物多言。”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若是想杀我,或是继续逼供,我也不会再多说一句。”
智鬼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抬头,看着花盛妙,言辞恳切道。
“小友,既然你可能认识我的弟子,那么在杀了我之后,可否不要对他们动手?他们只不过是被我捡来抚育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你担心他们日后来寻仇,可以将他们带入鬼山之中,他们固然度过了失控之劫,却没有真正杀过几头怪物,也未必能活得了多久……”
听着智鬼温和而诚恳的请求,花盛妙感觉自己仿佛都要被智鬼几个弟子的愤怒目光戳破。
打不过就攻心,是吧?
花盛妙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应下智鬼的话,而是先阻止了剑鬼前辈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动手的剑气。
花盛妙诚恳对上智鬼的眼眸:“智鬼前辈,您说您已经不记得剑宫中的那段记忆,那您这具人族之身,何时被创造而出?”
智鬼低声应道:“数十年前吧,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智鬼前辈,按您所言,带走剑气碑的是您的主身,而刚刚出现的您,那时候是在教导书院中的弟子吗?”
智鬼点了点头,肯定了她所言。
“那您知道——在您安然地教导您的弟子的时候,您以为的守护人族的剑宫,在肆意掳掠人族孩童,带入剑宫中,以他们的血肉之身,为剑宫长老养剑,十中无一二能存活吗?”
智鬼的唇动了动,他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承认道。
“……知道。”
花盛妙乘胜追击道;“您既然愿对您的弟子心存怜悯,为何不能将那几分怜悯,分给被剑宫带走的那些无辜孩童呢?”
智鬼面容上原本的几分淡淡笑意,在此时已经完全消失。
“你想,做什么?”
花盛妙诚恳注视着他:“我能感觉到,您刚刚说的那些话,即使不全是真的,其中大半也应该是您的真心之言。”
“既然您有心悔过,也不赞同您的主身曾经做的事情。为什么您不能和我们联手,把您的主身干掉,成为真正的智鬼呢?”
此话一出,场中一片寂静。
就连不赞同他们杀智鬼的路重鼎,此刻都忍不住道。
“师妹,这……不太好吧。智鬼太过危险,等他教完修炼之法,还是立即将他杀了吧。”
花盛妙看了一眼周围的鬼物,痛心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亲近的鬼物能读懂她的深意。
杀了智鬼的这具人身,智鬼真正的主身也不痛不痒,说不定还会开心收获不知道多少只立刻将他们当成死敌的智鬼徒弟。
反之,现在他们找个理由把智鬼的这具人身留下,即使智鬼的人身只是表面配合,他们至少也能从智鬼的人族之身探听到不少的有用信息。
即便这些信息可能有真有假,但也至少比他们现在一无所知来的要好。
比如说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诡域之门,以及和“大师兄”有关的其他消息……
智鬼突然轻笑出声,骨肉破烂的面容露出依稀能见姿容清雅时的笑容。
“若你愿意做我的弟子,我就答应。”
智鬼非得占这个口头便宜是吧?
毫不在意所谓师徒名义的花盛妙眨了眨眼,认真道。
“我先前已经有过一个师尊了。智鬼前辈,您可要想好,即便收了我做弟子,我除了口头上喊您一声师父之外,不会对您行半点礼节。就算剑鬼前辈某一天要杀你,我可能也不会劝阻。”
“无妨。”
智鬼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温柔慈祥,好脾气得简直让花盛妙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那么,师妹是否应该唤我一声师兄?”◎
“我的人族之身所好不多, 唯一的喜好便是教导弟子,让他们能尽早习得修炼之法。小姑娘,我观你的这具人族之身,应该也是你自己参悟修炼而成, 可见你天资聪颖。不过你身上的气息略为杂乱, 应是还未步入修炼正道, 但已经比我的几位弟子修炼得更精深些。”
智鬼此刻千疮百孔的面容不复刚刚的清和端雅, 身上的气息却依然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亲近感。
“你的修炼之念, 与我不谋而合。可见我们之间,本就有一场师徒之缘。”
花盛妙无语地看着面前形容凄惨,还在努力给她卖安利的智鬼。
以智鬼到了这种地步还这么锲而不舍忽悠她的毅力,放到蓝星的传,销机构里,应该是个可以直接蹲大牢的人才。
虞师兄陡然开口道。
“师妹, 不要听他胡说八道。遗鬼就是听了这么一番话,就跟着他走了。”
花盛妙当然清楚智鬼这么努力推销他的法术,肯定是因为这法术里藏有大雷。
她无所畏惧地笑着道:“师兄, 别担心。我就听一听他所谓的修炼之法,说不定我还能直接听出不对,把路师兄劝回来呢。”
智鬼似乎并不担心她可能戳穿他的修炼之术,他的声音清晰而平和, 将他的修炼之法一一道来。
“我的度失劫之法, 便是在鬼身之外, 重新修成一具人族之身。”
智鬼开始从源头阐述他的修炼之法:“天有黑日,黑日之光, 使得生灵失常, 沦为鬼怪, 能从失控之劫中活下来的鬼物,即便没有失控,身上也会逐渐产生与邪祟类似的变化,而越是与邪祟接近的鬼怪,便越不畏惧,甚至是亲近日光。它们就如同飞蛾扑火中的飞蛾,不顾一切也要靠近黑日。”
“你们可知千万年来,为何鬼山至今存活下的鬼物,乃至于邪祟,也寥寥无几?因为早早变为邪祟的鬼物,已经无法自控地扑向黑日。而那些去往黑日的邪祟,再也没有一位回来。”
智鬼的话语幽幽,让花盛妙身上一寒,她甚至忍不住想到了从大师兄身体里探出来的那漆黑血肉。
所以,是因为黑日无比可怕,藏在“大师兄”躯壳中的怪物,才一直躲在门后的世界,没有在诡域中真正出现吗?
智鬼继续道:“我的主身第一次度过失控时,难以自控地往黑日飞去万里。在高空之中,他观地如圆卵,似沧海一叶,无比渺小。”
“而即使已行万里,黑日仍遥不可触,日光覆下,明明刚度过失控之劫,却又有失控之兆。那时我便知:黑日,或许便是一切生灵失常之源头,若是能有一法,阻隔日光照射,或许便能使人避免沦入失控之劫。”
虞永晏懒散拆台道;“阻隔黑日照射?第一只这么做的鬼物,早就变成失控的怪物,不知到哪位鬼物肚中了吧。”
然而智鬼没有半分被打断的恼怒神色,他平静解释道。
“只有人族之身,能用此法。一旦由人变为鬼怪,就等同于墨入水中,水已经开始向墨变化,不可能再终止祟变,除非暴体而亡,不然迟早有一日会变为真正的邪祟,再踏上飞蛾扑火的扑向黑日之程。”
虞永晏与剑鬼,路重鼎的神色都越发冰冷阴沉。
虞永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所以,你说你找到了度过失控之劫的修炼之法,是在耍我们吗?”
剑鬼直接道:“不必听他废话了。师妹,让我杀了他吧。”
路重鼎看了看花盛妙,肃杀沉冷的眉眼最终也陷入沉寂黯淡。
三位鬼物一同迫使的威压,让被堵住智鬼伤口上的剑气都有些支持不住。
然而智鬼不顾着伤口崩裂流出的血液,他依然平静道:“只是,鬼怪之体固然无法自救,却可以寄希望于修炼出的人族之体。主身试验许久,发现若是修炼出人族之体,人族之体可从天地万物中吸取一种微弱,却无法发生祟变的生灵气息,强大己身。这股生灵气息,主身称它为灵气。”
“若是从人族之体诞生之日起,便吸收灵气,以人族之体穴窍为路,循环经脉血肉数个周天,再加上从一开始便隔绝黑日照射,待穴窍灵气循环不断,无需主动吸收灵气,灵气便充盈体内,覆盖肤表,人族之体便可以外出行走。只要不是长久接触黑日之光,或是过于靠近邪祟,便无需担忧己身沦为鬼怪,更不会变为邪祟。”
“只是这种修炼之法,有一个坏处,便是修炼出的人族之身,与主身绝不可通为一念,若是主身强行降身于人族之体中,人族之体同样会变为与主身一致的鬼怪。而这种修炼之法,也可能让人族之体与主身生出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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