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使(咖啡树下的猫)

香甜的米饭下是绿色的生菜裹住带着恰到好处烤过的烤肉，还没吃进嘴里，味蕾已经开始自动因为饥饿分泌唾液。
徐双玉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
“材料不全，我做的很简单……”
“如果不好吃的话，我就……向杜尔希主厨再取经……”
杜尔希眼神发直地小心拿起一个尝了尝，然后他紧紧握住徐双玉的手，眼角甚至泛起了泪花。
“大师！你难道就是大隐于市的美食之神？！你一定就是真正的赫斯提亚吧！是吧！”

赫斯提亚, 传说中的炉灶与家庭女神，也被称为圣火女神。
在杜青碧上辈子的记忆中关于神话故事里，这名女神也是十二主神之一, 不过由于长期和凡人一起居住，于是把位置让给了酒神狄俄尼索斯。
现在看见杜尔希主厨双眼含泪地把自己的白色主厨帽拿下来，再亲自戴到徐双玉的头顶时候, 杜青碧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短暂的诡异沉默之中。
徐双玉有些不知所措地摸摸自己头顶的厨师帽, 然后又看向眼前这位好像深受感动的人。
杜尔希主厨当年在夜/总/会楼下开店, 一个人拎着剔骨刀追杀吃饭不给钱地痞流氓时的场景, 还历历在目；加上御兽师比起普通人而言，衰老得总是很慢, 现在看他，徐双玉感觉还和自己小的时候见到的差不多, 于是她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接下来询问他的声音，就显得更小心翼翼了。
“杜主厨是觉得不好吃吗？”
虽然他不姓杜, 不过这些事情在伟大的美食之神面前都是不用特别在意的小细节！
他握着徐双玉的手又上下摇晃了两下, 最后总结说道：
“我就说为什么赫斯提亚的神道一直空缺，怎么看都是教廷的目光太过狭隘，永远只是想着神于地面上的代言人只能是西方人，那为什么不能是华国人呢！”
“我觉得你就是赫斯提亚的代表——不！你就是本尊！”
他手一挥，把曾经吃到的东西全部归为只能维持生命体征的能量补充餐，只有刚才一口吃掉的米汉堡才是人活在世上应当吃的美味。
徐双玉手足无措地看看身后几人，又看向面前这个激动到热泪盈眶的主厨。
最后她小声说道：“那……杜先生, 我们大排档成立之初缺人……您要来应聘吗？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包您吃住。”
杜尔希满脸惭愧, “我这样的厨艺水准和你比起来简直是, 萤火不自量力, 妄图与日月争辉！”
徐双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杜青碧已经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对杜尔希主厨说道：“大排档也是餐厅，我们需要的人手是只多不少，但是厨房的话，恐怕杜尔希先生还没有资格进去。”
他们实在不想到时候食物中毒，或者接到食客不幸集体中毒的投诉和麻烦事件。
“虽然我的厨艺不敌徐女士，但是我好歹也是一名厨师！”杜尔希语气不满。
杜青碧：“那身为厨师的杜尔希先生想必应该是知道的，主厨在厨房中相当于至高无上的国王，徐女士曾经感慨，你的厨艺再加以打磨才能进入厨房，明明同一个厨房里有着相同的食材，但为什么你做出来的食物味道是天差地别？原因就是你的心不静，只是贪图快捷简单，贪图别人对你的赞美和评价，所以无法做到认真去制作美食。”
她忽悠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杜青碧在心中自我点评了一下。
杜尔希犹疑地看向徐双玉。
后者眨眨眼，察觉到杜青碧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腰眼，于是立马点头。
“没错！杜先生还需努力，心怀真诚，美食才会给你等量的正面反馈！”
这下杜尔希二话不说，立马说道：
“那我愿意从洗盘子开始！”
“你就是厨房里的神！美食的神！从今天开始我将称呼你为徐主厨！”
饕餮的声音幽幽在杜青碧耳边响起。
“现在的凡人为了一口吃的，已经能像我一样癫狂了吗？”
杜青碧的嘴唇动了动。
“民以食为天，老祖宗的话果然还是有些道理的。”
差不多一周，这条街道被重新维修完毕后，一家新的餐厅开业。
任何来这里吃饭或是路过的人，在看到店名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
因为比起“徐记餐馆”这几个字，更引人注目的是刻着兴弘社曾经老大历和山答应赔偿他们钱的手印公文石砖。
就砌在餐馆名字的上方。
它在那里的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是震慑效果和宣传效果都好得不行。
兴弘社虽然倒台，可碍于它和琼迪斯家族背后若有若无的关系，余震的影响在短时间内不可能那么快就消失。
于是想要来挑衅的其他小帮派家族，在走到门前，抬头一看的时候，基本上选择连门都不进，拔腿就跑。
最后以敢死队精神，冒着“生命危险”，走进这家餐馆的竟然还是之前要钱不要命，非要顶着高温和强光跑到第一现场的去拍照写报道的小报记者们。
来之前，他们就早已听说了这家看上去平平无奇间似乎还带着些许简陋的餐馆里，可能藏着一些凶残至极的人物。
毕竟历和山这样级别的大佬都已经折在了他们手里，怎么看开这家店的人，肯定都是凶狠至极的人物。
一名叫石建的记者捧着自己的相机，在街头又徘徊了两圈，期间“偶遇”自己同行不下十人，可彼此客气了一下，就是没有人率先走进那个看起来很是落魄，但又因为那块石砖，显得相当有魄力的路边小餐馆里去。
“呵呵李记者不进去看看吗？”
石建看着蹲在墙角边抽烟的同行，忍不住问道：
“听说您连遗书都写好了？”
在贩罪城里记者这一行死得也是尤其快，所以他们也有和那些下潜深渊的御兽师一样，觉得随时留一封遗书会来得更保险。
对方吹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看他。
“难道石大记者没有留？”
石建沉默片刻。
说实话他很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也写了遗书，可是在老对手的面前这样说了，好像就自认低了一头一样。
于是，他开始嘴硬逞强。
“呵呵……你猜。”
对方：“我才懒得猜，算了我马上要准备去看看，没死头条大新闻就是我的喽。”
石建当场站起来，“就你还要做心理准备，我直接去了，你还是在我后面等着吃报道的尾气吧。”
他的老对头傻在原地，等看到他真的带着自己的老式相机，就往徐记餐馆走的时候，他连抽了一半的烟掉在地上都来不及管，就要赶紧喊住他。
“你疯了吗！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石建：“就当我为报道真相的事业献身了。”
他双腿还在轻微打着颤，不过自打上船之后，他就是孤身一人打拼至今，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牵挂的事情。
在其他同行敬佩的目光中，石建鼓起勇气想要推开这家徐记餐馆的大门时，有人从他身边路过，不小心和他的肩膀撞在一起。
他下意识说了句“抱歉”，但是抬头的时候，看见那兜帽青年脸上长而凶狠的刀疤时，忍不住被惊得一个哆嗦。
果然来这家店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自己都已经在同行的视线里走到这里了，现在再调头回去打道回府，怎么看余生都会被他们嘲笑死。
石建一咬牙，也跟着那戴兜帽的青年一起走进店里。
虽然从外面看，这餐馆实在不大，不过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面收拾得是井井有条，让人觉得很是舒适整洁。
站在门口一高一矮的年轻人看起来都很帅气，石建心里吐槽，觉得他们这颜值甚至能直接去A区当门童，一个晚上能赚一个金币。
“欢迎光临。”
个头矮一点的黑色短袖年轻人笑眯眯地看他。
“您是第一个光临我们餐馆的客人，用餐后结账，给您打八折哦！”
石建悄悄指了指前面进来的那位兜帽小哥：“他不是第一个吗？”
对方说道：“他是来应聘的。”
另一名高个的青年则像一只灵活的猴，为他勾来一把椅子后，如同推着滑轮车一样，就把他送到一张空桌边。
“来客一位！”他高声喊道。
一张菜单随即被送到石建的面前，另外一名看上去很是沉稳的年轻人说道：“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
石建紧张地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口水，一半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就让他敏锐察觉到，这小餐馆里迎宾的工作人员居然最起码都是A级御兽师；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现在坐的位置距离后厨比较近，菜的香味已经让他的味蕾开始自动分泌唾液，空空如也的胃告诉他，它现在就要吃饭！
不过到此为止，好像流程都挺正常的，没有人拿着武器抵在他额头上，菜单上的菜式大部分都是贩罪城里最常见的华国家常菜，后面也都明码标价写着多少钱，看上去并不是天价菜单。
于是，石建试探性地点了一道青椒炒蛋和鱼香肉丝，再来一碗白米饭。
“就这么多。”
他紧张地说道。
十几分钟后，两道菜一碗饭就被一位外国长相的男人用光带送到他面前。
石建已经神情麻木了。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个能力好像就是来自前几天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位A+级御兽师的，这样强大到足以成为一方势力领袖的人竟然就在这样一个小餐馆里当送菜员吗？！
“这都几天了，怎么连一个碗筷都没有要洗的啊？！”
听到后厨的叫声，石建在心中默默更改一下上面的想法。
对方看上去还不是当送菜员，而是当的洗碗工。
这店长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能力聘请这么多实力超群的人？！
只不过上述的那些思量，在他伸出筷子，塞了一口炒蛋进入自己嘴里的时候，就被美味突袭，不由自主地全部被抛之脑后，然后等到他再回神的时候，桌上的两菜一饭已经全部被吃得精光。
石建看看眼前那干净得感觉不用再洗的盘子和碗，尴尬地笑了笑。
“真的太好吃了……”
什么阴谋、什么诡计！没有，全部没有！这里就是一家好吃到不行的餐馆！

B区, 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带，如果用华国的一个词汇来形容, 那就是‘中庸’。
中庸的街道、中庸的衣饰、中庸的食物。
在这里餐桌上出现的食物颠来复去，或许就是那么几样。
但在一家看上去那么平凡的小餐馆，却做出了如此不平凡的美食。
徐记餐馆。
炒鸡蛋和鱼香肉丝, 这两道看似普通的菜肴, 却蕴含着丰富的味蕾故事。
金黄色的蛋液在铁锅中翻滚, 伴随着“滋滋”的声响, 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端上餐桌就是一款简单而家常，但别具风味的菜肴。
猪肉丝与木耳、胡萝卜、青椒的巧妙搭配, 经过特制的鱼香汁的浸润，组合成风味十足的鱼香肉丝。
仅仅是品尝这两道菜时, 笔者便沉浸在这平凡与非凡交织的美食浪漫中，仿佛在与它们诉说一段又一段美好的故事。
杜青碧声情并茂地读完几天后出现在B区日报上的一则短篇美食传记。
杜尔希对此表示相当不满。
“这是之前抱着相机来的那小子写的吧, 仅仅是说‘不平凡’, 未免也太小看我们徐主厨的实力！”
不过徐双玉本人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厨艺还没有那么好……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精进的地方。”
脱下那身暴露的衣服，裹上了严实的厨师服，她反而变得放松起来。
她擦擦手，语气雀跃地和大家说道：“开业已经一周了，不过其实贩罪城的工资往往是日结的，今天正好来发钱吧！”
日结的道理很简单，毕竟很多人是活了今天没明天的命。
现在大家围着桌子团团坐着, 杜青碧久违感受到了打工发工资的快乐。
当身为管账的柳尺素把账本和现钱拿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哇！”的一声。
这一周赚的钱要比他们想象中多, 刨去房租、食材等成本, 他们纯利润赚了接近三十个金币。
留下下一周的开销成本后, 每个人也获得了丰厚的三个金币作为工资，按照这个势头，他们在下一周就能平安赚到这个月需要交纳的五个金币的个人税钱。
毕竟这三枚金币没有要他们出生入死地去战斗就能获得，相较其他危险的工作而言，这里工作实在是好得不行，就是每天都太忙了点，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回头客希望他们赶紧开展外卖服务。
杜尔希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三个金币，然后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厨师服的内侧口袋里。
杜青碧好奇地问他：“老杜，你之前难道不是很有钱？”
毕竟都一次性跳过C区，到B区来定居了。
“屁。”杜尔希想起这事就骂骂咧咧：“我升区的时候都找不到要打劫我的人，还必须换身衣服才能找上钩的鱼。”
敢情他来钱的方式，和杜青碧他们的反打劫套路一样。
徐双玉想说，那是因为五十年间，杜尔希这个名字都快成为D区令小儿止啼的都市传说了，楼下餐厅总是没人光顾的原因是，由于他之前出手毫不留情，导致传闻愈演愈烈，最后变成了杜尔希这个厨子会用人肉做包子。
但是她顿了顿，决定还是不要把这个传闻再告诉对方一遍比较好。
等到发工资结束，杜青碧哼着小曲准备去削土豆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
他们原本的目的，难道不是混进贩罪城的年终晚会吗？现在怎么开始了餐馆经营？
想到这里，她一把拉住路过的林深山，然后小声问道：“老林，你说，按照我们现在的势头，年底有没有去年终晚会的可能？”
以厨子和服务生的身份吗？
林深山沉默了一会儿，心想按照目前甚至已经有上层人物请徐双玉去做一顿饭的情况来看，指不定真的有极大可能性他们能以这种方式全员进入年终晚会。
就在他们讨论这件事，林深山低声说话之际，杜青碧的手忽地抬高，然后一把捂住他的嘴。
两人贴在一起，缩在墙后。
林深山懵了几秒，接着回头看见杜青碧在用眼神示意他暂时不要出声。
在拐角之后，是餐馆刚开业那会儿自己主动来应聘的兜帽小哥，这人也是之前他们在上船时的码头上遇见的人。
他大概也是御兽师，而且是善于隐匿自身痕迹的御兽师，所以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人，不仔细观察他，也很难让人察觉他具体的模样。
这位小哥主动应聘后，自称姓范，为人做事倒是很勤快，一直跟着杜尔希住一个屋子，每天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后院勤勤恳恳地将碗筷洗干净，再在营业结束后主动把餐馆打扫干净。
现在第一次发工资，他就找上了徐双玉。
不过不是他们预料的要求加工资的话题，相反，他把三枚金币中的一枚递给徐双玉。
徐双玉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
“这是你应得的。”
但小范坚持要把那枚金币递给她，“是我要谢谢你收留我，店长，我其实用不到那么多钱，只要每个月足够交税就行了。”
“但是，你不想去岸上吗小范？”徐双玉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们攒够了钱，大家就可以一起下船了，然后我们一起去一家城市的街头开一个真正的排挡，每过一两个月，就乘坐小李说的那种很快的，好像要飞起来的车，去其他城市吃好吃的，难道不好吗？”
或许是现在的生活太美好，于是让她也有了新的梦。
小范一愣，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说话的语气里满是苦涩。
“店长你说的是高铁吧……但是，我恐怕这辈子都上不了岸，我在岸上是没有合法身份的，我只能呆在船上，呆在这座城里。”
有些人是为了来这里赚钱，然后回家更好的生活；但还有些人是被迫无家可归，所以只得来到这里生存。
于是徐双玉沉寂下来，她有些无措地看着对方。
很快小范自己反而重新笑道：“没事的店长，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吧，最近不是说有个大单吗？”
徐双玉回过神来，听声音还有些低落。
“嗯……对，是来自A区的一个订单，给的定金就已经很丰厚了，说是想吃的菜单明天送过来。”
“但是……”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担心。
“订这个单子的人姓尤……”
“我们之前还在D区的时候，和一位姓尤的大老板有过冲突，但是A区应该不止一个姓尤的……或许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