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使(咖啡树下的猫)

郑大强他们与这位同僚相处几个月来，每天看着她为学生们操劳操心，现在听见有人在泼脏水，实在是忍不住。
“杨会！戴安娜少校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所有人心里也清楚，我倒是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他们之前有仔细询问过杜青碧几人在商场里发生的种种，其中孩子们提到的，在顶楼有人提到“杨先生”有在其中帮忙时，就让他们心中瞬间闪过一个怀疑对象。
杨会冷笑一声，“你们是准备诽谤一名少将吗？！”
眼看气氛已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视频会议里另一个人忽然开口：
“其实杨少将，你的调查令的确是前不久刚发下的。”
死水一样沉寂的氛围里好像被扔下一颗炸/弹，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贺吾游上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杨会声色厉荏地说道，可惜因为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没有来得及调整好心情，让他面上表情显得有些失控狰狞。
看上去年纪比杜青碧他们还小几岁，但已经为华国御兽理论界贡献太多的少年天才笑道：“杨少将你不信吗？那或许等你有空，回头看看自己办公桌上放着的搜查令，那是由风元帅亲自签名授权的。”
杨会满脸不可置信，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三分：“不可能！他老人家已经多久没有出——”
“清者自清。”
一道苍老但强势的声音从屏幕中传来。
霎时间，屏幕内外所有人立马起身行礼。
“风有望元帅！”
整齐划一的行礼，证明这位比新华国成立年纪还要大上一轮的人威望多深。
往前轮上十几届的年轻御兽师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风有望纵使已经一把年纪，但实力依旧深不可测，用近代西方研究出来的御兽师等级理论甚至很难去具体形容他的实力。
甚至直到现在，华国大部分御兽师心中一直将他放在人类实力最高的巅峰上。
那位站着的白发白须老者微微抬起眼皮。
“人在做，天在看，别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别人什么也不知道。”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私吞了，回头也要吐出来的。”
他说话的语速平缓，但显得很掷地有声。
“戴教官。”
戴安娜一愣，然后迅速抬手敬礼，“是！元帅！”
她当时上学的时候，有幸与同学一起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御兽师和他的搭档，也正是因为这位老人，她才坚定了继续留在华国这片广袤又包容土地上的心。
“你更清楚那些孩子和这件事的经过始末，现在由你负责接手调查。”
听到元帅这句话，有人炸开了锅，但是当他们发现更多的人只是在冷眼看着他们的时候，忽地就心里产生了浓浓的惊慌失措。
“我觉得为将者，就应该疑人不用，而用人，就应当要做到不疑。”风有望说道：“戴安娜教官，我信任你，希望你也不会辜负我的信任；我同样信任那群孩子，所以我希望你把那批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们，当然，我期待他们也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听到元帅提起“那批东西”的时候，杨会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那是教廷说是给这件事造成影响的“赔礼”，而这批“赔礼”中一样很特殊的东西就是龙骨，上面非常嚣张地用洋文写着“巨龙虽然可怕，可神必会保佑祂的信徒斩杀恶龙”。
龙，在华国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特殊了。
此时被写上这么一句话再送过来，简直是把巴掌扇到了他们脸上。
如果当时他足够硬气，就应当把这东西甩在穿得西装革履的执事脸上，可这龙骨的品质实在太好，好到让他的膝盖和背脊都下意识软到弯了下来，还要陪着笑向对方千恩万谢。
杨会感到自己背后的冷汗已经快把身上这件军装打湿，他忽地意识到，这几个月来，几位上将不在首都平京这件事，或许不是千载难逢的偶然巧合，而是早就精心谋划布置的灭鼠行动。
他的视线乱转，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在其他人嫌恶至极的目光中，与他的党羽一样再也维持不了那表面的虚假庄严模样。
可是死到临头，他也绝对不肯乖乖伏诛。
“难道你们以为上将之中就没有存在和我一样心思的人吗？！”
眼看败局已定，杨会哪里还有半点傲骨和尊严，简直像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永生！不灭！那是神才能触碰到的禁忌！风有望你觉得还能活多久？！你就算再强，终有一天也会死！你那老弱病残的身体恐怕撑不到灭世的大洪水来临，就要死了吧！”
铿锵——
已经有人怒不可遏地唤来自己的搭档，随后化器拔刀。
“杨会！你这叛徒也敢这样对元帅这样说话？！”
风有望挥挥手，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在此。
“我死了，那还有更多的战士在那里。”
他的身形看起来已经比前几年佝偻了不少。
再怎么强大的人终究也会败给无声无息流淌过的时光，但在彻底倒下前，他觉得自己还能勉强为小辈们遮风挡雨。
“危险固然逼近，但天机也蕴藏其中，这一次百年轮回将至，我们如果能比西方更早获得天机，就能重新抓住复兴辉煌的契机。”
他看向其他人。
“小一辈的也需要成长的机会……玄武、朱雀、白虎各司三扇门，但还有第四扇门，是时候把为其筹备队员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听我一句劝◎
几位教官们参加的会议到底在上层引发了如何的动荡, 学生们是一无所知，对于他们而言，此时最重要的应该是, 轮番去受伤最严重的杜青碧几人的病房慰问探望。
杜青碧因为本来就是孤儿院出身，除了方瑗小朋友每天陪在她身边以外，只有医护人员时不时出没, 所以病房显得很清净。
于是一群家住在平京, 或是不住在平京的, 首选都是来她病房唠嗑。
在这短短一两天的时间里, 杜青碧清楚从同学们八卦聊天的茶话会里了解了，那天晚上好不容易把他们几个从地下废墟里挖出来送到首都医院的时候, 平医生急得嘴边都快燎泡，紧急会诊了好几位名医, 总算是把他们安全救回来了，也没留什么后遗症。
这几天, 柳尺素的父母特意从朱鹭市坐了飞机哭着来看女儿, 这让他们一群同学压根没敢进柳尺素的病房。
苏合那边则来了几个看起来特别像社会精英的人士，说是从珅海市来的，但不是御兽师，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被苏合本人轰了出去，并表示他们要是还敢来，就别怪她用拳头和他们说话。
林深山家里只来了他母亲，不过了解他的人也不意外, 毕竟林上将向来很忙，可能又是出任务, 他哥哥林深空估计也一起随行；但林伯母带的咸菜真好吃啊, 他们一群人眼巴巴蹲在林深山的病房门口, 一人就着一碗粥吃咸菜吃得不亦乐乎，可是剩下的半罐咸菜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就不翼而飞，他们怀疑肯定是被嘴上否认，但实际上觉得他们吃太多的林深山本人给藏起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杜青碧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她病房角落的位置。
那里堆着不少人送来的水果，此时一个苹果正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就消失了。
咸菜是被谁偷摸吃了，这个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不过她很好奇饕餮这家伙干吃咸菜难道不嫌咸吗？
话题转了一圈，最后落到计轻舟的头上。
众人表示，他现在就和没事人一样满医院乱窜，前两天护士改了查房时间，这才震惊地发现这位平医生的病人已经离开医院转了一大圈回来，手上还抱着刚买的炭烤栗子，遇见熟悉的人就塞两个到人家手上。
杜青碧又瞄了眼床边垃圾桶里快堆成小山的栗子壳，心想难怪这两天饕餮对那小子和颜悦色的。
一群人给她和方瑗带了各种零食大礼包，又七嘴八舌聊了会儿，直到有一道显得很是文雅的敲门声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发现是戴安娜教官拎着水果，还有另外什么东西站在门边的时候，纷纷起身行礼。
她笑着摆摆手，“好像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
“是我们打扰你们了才对。”
他们瞄见那包裹上写的异兽管理局几个大字，猜测应该是之前要给杜青碧他们几个的补偿，或者说嘉奖，此时自然不打算继续留在这儿碍事，干脆一窝蜂地往门外涌去。
“辛苦你们了。”戴安娜将果篮放在她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杜青碧说道：“没有，其实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身为预备军，在那个时候当然应当挺身而出。
几秒后，笼罩在暂时没有说话的两人之间的，似乎只剩下单人间病房里过分的安静。
又过几秒，先响起的是戴安娜的道歉。
“抱歉。”
“其实不应当让你们那么早就遇到这些危险。”
“这是我们做教官的失责。”
她看着她。
“另外……我个人还是要谢谢你。”
“之前笔录调查的时候，你的证言为我洗脱了怀疑。”
杜青碧说道：“我只是实事求是地把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戴安娜教官的的确确是一个好老师，仅此而已罢了。”
这是一颗纯粹通透的赤子之心，和这样的人真心说话时，几乎不用带上什么防备。
戴安娜笑笑：“如果其他人也像你一样，估计这件事解决起来就没有那么麻烦。”
她棕黑色的双眼有着东方人的神韵，但藏在帽下的面容带着典型的西式立体感，这让她在异管局里，无论处在哪个位置都会备受争议。
“戴安娜教官是中外混血吗？”
戴安娜点头，“我母亲是华国人，不过她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后来我在国外呆过一段时间，甚至有和那里的异兽定下契约……但在我十八岁那年，还是选择断开契约，回到年幼时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上。”
“那教官你是前后有过两个契约异兽做搭档？！”
戴安娜微笑。
“的确是这样……还是比较少见的，不过这段与众不同的经历也带给我很多意想不到的经验和感触。”
难怪戴安娜教官对东西两边不同的御兽体系都有很深的见解。
杜青碧想了想问道，“那教官，你知道什么是神道吗？”
这是之前她和科尔顿交手的时候，对方提到过的名词。
戴安娜一愣，似乎没想到她问起这个，她说道：“这个词其实可以对标我们熟知的‘兽名’，十二主神名下各设有不同神道，实力越强越是接近十二主神的位置，如果能被冠以十二主神的名字，那基本上都是S级的御兽师。”
“之前和你交手的科尔顿现在被称为是百臂巨人，如果他实力足够强大，那今后说不定也能进阶成为‘波塞冬’，到那时他天然可以掌控大海的力量。”
杜青碧点头，心想这似乎原本世界里的希腊神话有关，在这个世界的话……
“那不就和化心差不多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他们的实力会更专而精一些。”戴安娜说道：“西方的御兽基本上都是常人很难接触到的领域，如果不按照教廷的守则进行修炼的话，基本上都被称为异教徒。”
杜青碧：“等等……那我们华国百花齐放的化心方式，那在他们眼中岂不都是……”
戴安娜微笑：“是啊，都是异教徒。”
只不过现在国力逐渐强盛，华国的御兽师又将曾经自己先人御兽的古道一脉相传地继承下来，这才被西方勉强承认是，截然不同的御兽体系，而非违抗神明教诲的一群异教徒们。
杜青碧看看她的微笑，基本上已经猜出了为什么戴安娜教官坚持要回来的原因。
戴安娜说道：“关于之前你们在商场里遇到的，教廷那边给出的解释是……”
她顿了顿，“没有解释。”
“放弃了科尔顿这颗棋子？”杜青碧挑眉。
“没错。”戴安娜继续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说这和教廷没有关系，不过教廷绝大部分执事早就被洗脑，哪怕被当成棋子抛弃也不可能改口。”
“他们给的补偿不少，不过有一样东西……”
她把箱子打开，取出那根龙骨递给她。
杜青碧自认外文水平不高，不过连蒙带猜也能感受到这句话里的高高在上和目中无人。
戴安娜看着她，“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们会将这东西还给教廷。”
杜青碧感觉自己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的怒火在燃烧。
不过在她说话之间，率先在她耳边单独响起的是饕餮磨牙的声音。
“屠龙？他们以为龙是那么好屠的？”
缩成小蛇一样体型的苍龙也探出头来，嘤嘤叫唤了两声，像是在说那群人简直是不自量力。
饕餮眼里恨不得喷火，不过暂时没有在外人眼前现身。
“收下，怎么就不收下？回头做成一把屠龙刀，然后我们就上门去踢馆子！不把这东西做成的刀劈在他们门堂上，我把我饕餮这个名字倒过来写！”
“不，我等等就要回去跨过沧海去把它们通通先暴揍一顿！”
听到饕餮怒气冲冲的话语，杜青碧反而是冷静下来。
她把那根刻了字的龙骨重新放进箱子里，然后端起端庄的笑容。
“我们当然要，如果要还的话，回头有空我亲自还给他们。”
戴安娜：感觉到了杀气。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戴安娜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现在华国御兽师在国际上声微，想要掀起什么大风浪，还暂时没有这个可能，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拿到物质上的奖励，还有军内荣誉给他们。
戴安娜笑笑，接下来的话算是挥散之前话题带来的阴霾。
“等你们回去，会有表彰仪式，另外军团会给你们单独发一批奖励。”
她眨眨眼，语气轻松。
“可都是好东西。”
有奖励简直是让人心情愉悦。
杜青碧想了想，目光落在自己另一边床头柜上一枝散发着阵阵幽香的桂花上，这是饕餮从混沌的梦里带出来的，只要灵力不散，花香就会常在。
她拿出那支桂花递给戴安娜。
“戴安娜教官，中秋节快乐，这个送给你，祝你今晚能梦到月亮。”
和月亮的人与异兽。
她心中默念。
戴安娜教官的实力境界看上去距离化心期也不过是临门一脚，她心里或许只是有什么没有想通，所以迟迟没有破开那层禁锢。
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帮她一把。
戴安娜没有想那么多，不过她很喜欢这种散发着幽香的金色小花。
她接过那一枝金桂，微笑着道谢。
但是，就在她问回去放在花瓶里要不要注意换水等事项的时候，只听见杜青碧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突然对她说道：
“戴安娜教官，如果你梦见月亮上有一只兔子要踢你，请务必小心。”
“另外，如果你看见一只蟾蜍突然出现，也请小心不要掉进它的陷阱……”
“最后，如果你看到的是一位扛着斧头，穿着披帛的美人儿出现……扛不住的话，就赶紧醒来吧。”
戴安娜：？

“我怎么感觉这次放假都没什么实感就结束了？”
杜青碧拉上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的他们几个坐在火锅店里点菜的时候, 忍不住发出如上感慨。
但实际上还真是这样没错。
好不容易等到放假，结果就在商场遇到这事，紧接着又被压在医院里养伤养了一段时间, 等到他们被医生告知可以少量运动的时候，明天竟然已经到了要重新回学校的时间。
苏合说道：“回学校不是挺好的。”
她这两天要被谢家人烦死，在对方真的敢再找上门的时候, 她也真的敢拎起那位常常出没在各大金融杂志封面头版上的人往墙上砸, 吓得探望她的同学纷纷去拦, 生怕她把人家砸进自己都没进的重症监护室。
“说起来, 今年冬天可能不会放寒假。”计轻舟等着小朋友方瑗选完甜品冰豆花，再把菜单往饕餮面前送。
他这人不去做间/谍卧底工作实在是屈才, 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打听到冬天过年那会儿的消息。
“估计是这次的事情影响太大了。”杜青碧表示理解。
苏合则干脆表示对她而言, 不放假还是好事，她在学校里最起码不用面对珅海谢家“无微不至”的联络和关心。
林深山说道：“不仅仅是九大, 其他各个御兽专业的大学也说要取消假期。”
哪怕这次对方没有打算对他们学生下手, 但既然已经拿到了详细资料，恐怕下次也会找机会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