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使(咖啡树下的猫)

整个负一楼更是差不多要直接在硝烟中被夷为平地，从商场里搜查其他受伤者的学生和教官撤退出去纷纷抬起头，脸上已经出现了瞬间的愣怔。
想起他们之前在负一楼看到的那张字条，亦或者在他们看来已经是遗书的文字，再想起他们曾经与这五人相处的点滴，所有人几乎快要落泪。
他们……恐怕已经……
哪怕只剩最后一点尸骨，他们也想拼命抢救回来！
此时商场里或许已经没有其他活着的幸存者，可学生们还在固执地看着教官。
郑大强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的同时也能理解他们的伤心。
“走吧，我们等等再下去看看，说不定他们只是受伤了……”
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自我安慰，刚才爆炸的情况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哪怕他们距离不近还有灵力护体，都感受到一阵狂风快把商场以外的人都掀翻。
再过不久，估计这栋曾经看起来格外华丽气派的高楼大厦就会像是被爆破的老旧建筑那样，从根基部位开始坍塌。
在此之前，他们或许还有最后的希望再去靠近负一楼的通道处找找他们……最后的遗物。
【主教阁下。】
有人恭敬地向还在看手机的年轻人行礼，刚才地下室的爆炸已经将所有的摄像头都炸毁，不过对于穿着红袍的少年人来说，还能凭借灵力的波动感知到那里面些许的情况。
他又盯着商场那里看了会儿，才转身对身后的下属问道：【事情办妥了？】
对方点头，【科尔顿的巨人神道已经毁掉，不会让华国的人察觉到我们手段的，此外，下一位神使的候选人已经在前往教廷的路上。】
红袍少年说道：【我倒是觉得，华国这群人好像看不上我们的神道。】
听见少年这样说，虔诚的信徒脸上明显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明明说这话的人还没有向神告罪，他已经跪下来向着天空摆出祈祷的姿势。
说着外文的红袍少年则笑眯眯地看着这发出惊天动地声响的商场，随后说道：
【如果这个时候也有美酒的话，一定是一场完美无缺的盛宴。】
眼看身后的信徒满脸不赞同，又介于地位高低，无法对他说出什么训斥之言的时候，他又吹了声口哨。
【算了，事情搞定也该从华国暂时撤退，再不走的话，估计就很容易被扯进泥潭无法脱身。】
【到那时，难免要听赫拉抱怨。】
说着他回头又看了眼商场。
【记得把资料准备好，送到下一次会议的桌上。】
下属似乎有些疑惑。
【死人的资料……也需要吗？】
红衣少年轻笑了一声。
【我倒是觉得他们不会死。】
“咳咳咳……”
杜青碧自觉自己最皮糙肉厚，干脆压在所有人最上面，挡着最外围的攻击。
她咳嗽了两声，看向自己身下的林深山。
后者挥舞了两下眼前的尘埃，然后哑着嗓子说道：“我没事……”
在他怀里是满脸沾灰，但还能露出一副含羞带怯表情的计轻舟。
“哎呀，我也没什么事……嘶……”
林深山直接松手，考虑再把他塞回黑渊的缝隙里去，计轻舟碰到自己身上因为黑渊里那些蛊风割出来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看见从他身后站起来的苏合和柳尺素。
“看上去你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计轻舟这个人很少嘴硬，他向来是很从善如流的，“其实我也只剩下精神状态还可以了。”
柳尺素抹去脸上的灰尘，小声提醒大家，“我能力的麻/痹/效果是有限的，等到时间到了，以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在刚才必死的爆炸中，他们能活下来，还是因为杜青碧能想到全员主动跳进黑渊中这一招。
虽然黑渊里一样危险，可是集中所有的力量在防御上，再借助柳尺素的“麻/醉/剂”，坚持几秒的时间就能躲过这由他们主动引爆的灵力炸/弹威力巨大的余波。
此时他们五个基本上都是流血不止的恐怖模样，麻/醉/剂效果逐渐从身体中退去后，剧烈的疼痛几乎能把每个人的头都按进昏迷的黑暗中去。
不过以防万一，他们还需要踩着砖瓦，去看看那条竹叶青蛇是否已经彻底断气。
苏合打了个响指，火红的朱蛾燃起微光，照亮周围已经塌成只有方寸之间的地下室。
蛇王大半的身躯已经被压在断裂的钢筋水泥之下，而原本的头颅部位更是被彻底炸成碎片。
“赢了……我们赢了！”柳尺素紧紧拽住杜青碧和她一样满是鲜血的衣角，语气激动地重复了一遍。
似乎是因为从黑渊里出来的异兽几乎都死完的原因，地下室狂躁的灵力流都平息了不少，于是刚才他们躲藏其中的黑渊也在逐渐缩小，然后重新恢复常态。
看样子贺吾游博士的理论竟然是真的，黑渊的形成是因为两界的灵力流不平衡，之前是因为这里的灵力被金环水蛭吸取太多，而形成黑渊，那等到由那些异兽尸体制成的炸/弹一口炸开的时候，自然又把那些空缺的灵力给补上了，所以状态不稳定的黑渊还能缩小，重新消失；但九大本校地下的那个形成的时间太久远，现在基本上不可能再重新合拢。
杜青碧拍拍她的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问题是，这条青蛇死掉之后散出来的灵力怎么办？”
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苏合转头问道：“你们能吃多少？”
她问的是他们五人的搭档异兽。
“一点点……”
“不多。”
“猴子也不可能吃那么多吧！”
“三分之一左右……怎么？我是虎没错，可是我比较喜欢直接吃肉。”
“……我差不多是一半。”
见它们都在看秋旻，杜青碧咳嗽了一声。
“我们家秋旻虽然个头大，但是也不意味着很能吃啊！”
不过这就有个问题。
剩下的灵力他们也很难不保证会不会继续形成新的黑渊雏形。
就在几个人商量着，现在去找其他人的异兽能不能再吃一点的时候，柳尺素的神情忽地一变。
实力相对弱小的生物总是对危险的来临更敏感一点。
她揪住杜青碧衣角的手忽然紧起来。
“那条蛇的尾巴动了！”
所有人立马戒备起来。
在废墟之中，那条死去蛇王葬身的废墟就像柳尺素说的那样动了起来，然后是一个杜青碧熟悉的声音响起。
“原本还以为需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到人界来，没想到学着小蛇，找到这团灵力，还会发现这条捷径。”
某种极为强大的危险从废墟中踏步而来，压得在场的每一个御兽师和异兽都快喘不过气来。
朱蛾已经快挥舞不动自己的双翅，化作即将熄灭的火光匍匐在断壁之上。
而吊睛白额虎似乎想到了来者是谁，原本软糯的声线绷得像随时会断开的弦：
“饕餮尊者！”
对方像是没想到还有认出自己的家伙，“一只小猫？”
以它的实力当然可以这么戏弄式地称呼它。
吊睛白额虎丝毫不敢放松，它低下头，姿态放得很低地说道：“不知道您为何大驾光临这里？”
“我？”暂时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但在黑暗中还能听到它的声音，“我只是来找故人，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这里哪有它认识的人？以饕餮生活的年岁来看，那不应该早就被埋进历史的长河中了？！
很明显，除了一人一龙以外，没有任何人和异兽相信它的话。
看见杜青碧竟然真带着自家搭档往前走了一步，其他人恨不得连手带脚拉住她。
“那可不是什么实力简单的家伙！”苏合强调。
林深山同样拦住她，对杜青碧摇摇头，意思是对方很强，要比刚才难缠的蛇王还要强大。
柳尺素则几乎快被吓到落眼泪了，看见她要往前走，恨不得整个人都拖住她，让她千万别去自寻死路。
计轻舟拉住她的时候，还在试图和饕餮打哈哈，“我以前在书上看过‘饕餮’的介绍，据说是很强……也是很古老的异兽，听闻你也是……龙？”

◎饕餮：总之，先让我吃两口◎
华国土地上一直有龙生九子这种说法, 原本公认的解释，只是比喻古时帝王众多子嗣性格能力各有不同，但后来在贺吾游博士别出心裁的解释角度和举证说明后, 大家发现似乎真的有可能像他说的那样。
龙，不是一种固定的异兽。
它和其他异兽族群不同，例如都是[眀斑鸟], 自然它们也都长得形如大雁, 头顶与腹部有明显的白色鹅卵石状斑纹。
但[龙]只是一个兽名, 而且相当特殊的地方在于, 龙可以同时存在不止一只。
与类似[白虎]、[玄武]等荣登山海经之名的异兽不同，它们的名字好似狼群中的头狼, 唯有一只力压其他，才能获得这个承载满身荣光的称呼；“化龙”从不限制个体挑战的数量, 五花八门的异兽只要自己有这个能耐登上龙门，那就可以一直保留“龙”这个名字, 以及名字带来的奇异神力, 直到它们的生命走向死亡的终点。
但是登上龙门，也就是被称之为化龙的过程实在是太难，难到千百年来也很少有异兽能迈过这道天堑一样的考验。
所以在历史的长河中，龙是极少能被人类观测和记载下来的异兽之一。
原本看到杜青碧身边那条黑蛇是龙，就已经足够震惊心灵了，现在听到计轻舟又直言问眼前这只名为饕餮的异兽，是不是也是龙的时候, 其他人的心已经麻了。
柳尺素用另一只手拉拉计轻舟的衣袖下摆，声音很轻, 但是又很着急。
“万一它吃了我们怎么办？！”
就算电视剧或者电影里总是说龙是多么多么的威严, 又是如何变成人形, 深情爱上女主角的；但是对于真正和异兽朝夕相处的御兽师们都知道，异兽压根就不可能变成人，也不太可能爱上原本及可能列在它们食谱上的人类。
任何影视作品对异兽种族的好感都来自于自我想象力的加工，在山海界中不存在天然庇护人类的祥瑞之兽。
唯有用实力获得它们的认同，那些异兽才会承认眼前的生物原来也有和它们并肩战斗的实力。
不远处碎石震动的幅度更大了起来，饕餮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比凡人好吃的东西更多，如果不是饿到没其他东西吃了，我吃你们这些不够塞牙缝的干什么？”
碎石被扫落到一边去，然后是两只羊蹄踏落人世。
水雾开始从废墟深处往外弥漫，迅速将这片狭小的区域变成了雾蒙蒙的感觉。
金环水蛭的残尸很快就在这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水雾下被腐蚀得干干净净，连竹叶青蛇王的巨大身躯也很快僵硬，然后脱落下层层的鳞片，最后露出内里柔软的皮肉。
残留的巨大灵气涌现，但始终被聚集在这片区域，好似被这朦胧的雾气困住无法离开。
除了杜青碧和苍龙以外，所有人和异兽都下意识感觉到头皮发麻。
到底是怎样的实力境界，才能如此炉火纯青使用灵力到这种程度？眼前这只异兽即便没有御兽师相辅相成的实力增幅，最起码也会被评定为A+级的恐怖等级。
羊蹄哒哒哒往前走了两步，迷雾之中露出一对蓝色的竖瞳。
同样是蓝色，苍龙的眼眸是浅淡的天空蓝，而这只喜马拉雅塔尔羊的眼眸是犹如深海的蓝色。
于是这让它的双眼看起来如同带着深不见底的幽暗感，好似某种藏于暗处深海峡沟中，打量着人类，又象征着未知恐惧的存在。
“我说了，我暂时对凡人没什么兴趣。”
黑羊口吐人言。
“猎物只取一半的灵力。”
“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话音落下，在场的异兽们已经扑向了刚才的战利品。
哪怕猎物是它们猎杀的，但分配的话语权永远留在强者的手上。
现在实力最强的异兽没有打算独占这顿大餐的意思，其他异兽自然不会错过这顿充足的补给，甚至说，假设下一秒它们就要重新针锋相对，那此时多吃一口，也能让它们的状态多恢复一些。
犹如鲸吞一般一口气吸走蛇王一半的灵力，黑色的山羊慢条斯理地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加上时不时摇着头，像是在说，真是一群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可怜孩子们。
杜青碧看看它，再看看那边一群埋头“干饭”的异兽们，最后回头看看身后如临大敌的队友们。
她拍拍几个人，“没事，我去问问它来干什么？”
苏合揪住她的手紧了一点，一双显得很是凌厉的丹凤眼狠狠瞅她。
“别去找死！”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哪怕是朱蛾吃了这顿，也不一定能打得过这只从黑渊中走来的异兽。
其他人也动作隐晦地朝她摇摇头，似乎是觉得她的交涉不一定能起到效果，说不定还会导致自己受伤乃至丧命。
杜青碧哭笑不得，“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它说它认识的故人……”
苏合说道，“那估计也早就入土了，指不定是你曾曾曾曾曾曾祖母那一辈的。”
杜青碧：“……”
按照一般的思路而言，这个说法还挺有道理的。
短发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对他们说道：“没事，我认识它。”
见其他人还是很明显不相信她的话，她只得又强调一遍。
“如果有问题，我肯定会拦住它，让你们先走。”
旁边的柳尺素已经急得要跳脚了.
苏合反正身高比杜青碧要高，直接对着她的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
“你个呆/子！”
杜青碧：“嘶——没必要下手这么狠吧。”
林深山没放开她的手，“那我和你一起去。”
饕餮蹲在那里，甩着尾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几人。
计轻舟注意着那边的情况，还是对杜青碧说道：“还是让林哥和你一起去吧杜姐，要不然我们放心不下。”
最后杜青碧是和林深山一起走到饕餮的面前。
她看看身边明显带着戒备的人，再看看这只蹲下来打哈欠的异兽，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语气熟稔，“这可要多亏小蛇了，它之前为了尽快和你见面，找了不少灵力强大的异兽来吃，吃到山海界的黑渊都变多了不少……”
“不是……难道山海界有黑渊，人界就没有吗？！”杜青碧语气震惊。
“有啊。”饕餮直接承认，“不过这本来就没办法，哪怕小蛇不吃，一样会有不可控的黑渊出现，它吃了，还能把黑渊放到尽可能不影响的地方去。”
“凡人拖了几十年，应该早就发现黑渊已经是快堵不住了，这意味着两界靠得越来越近，说不定总有一天，山海界会和人界融合。”
它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降低音量。
对于它来说，这件事不算什么辛密，倒不如说在山海界里，这已经是广大异兽的共识。
“山海界云端天河已经频繁出现倒流的情况，到时候要真变成汪洋大海，除了像混沌那样彻底舍弃肉身躯壳的异兽还能活着，剩下的就只有逃往人界才可能得以继续生存。”饕餮看着他们，“所以这几年异兽才会拼命攻门，或者通过黑渊来到这里。”
难怪近几年出现在人界的异兽明显变多，并大多都在积极和人类签订契约。
和感知到天灾即将来临前的普通动物一样，异兽们似乎更能敏锐地感知到危险的逼近。
丛林法则是刻在每个异兽骨子深处的本能，现在如果不赶快提升实力，当足以灭世的灾难真的来临时，就只有死路一条摆在它们面前。
杜青碧追问：“异兽们都知道？”
饕餮甩甩尾巴，“大部分都知道吧，之前其实就和你们凡人说过，可惜你们不信，不信的话也没有办法。”
它像是想起什么。
“对了，西边的人是不是又开始造船了？它们千年前就造过一次，这次又要这样？”
林深山眸光深沉，“你能知道西边的情况？”
其他人已经彻底听呆了。
饕餮龇牙笑道：“小子你身上有一股九幽的味道，还有一股呛人的烛火味……”
似乎是发觉对方对自己的御主有什么不满，吊睛白额虎挡在林深山和饕餮中间，露出凶狠的表情，低吼着也表露出敌意。
林深山的动作一顿，然后语气尽可能保持平稳地继续问道：“我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
“你小子还对我有不满？我跟你说，你……嗷！”
杜青碧直接选择一巴掌扇在这只黑山羊的后脑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