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使(咖啡树下的猫)

一次、两次、三次——
在商场之外的人看来，就好像一颗发光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又好像是什么封闭的茧里有新生的生命在挣扎着冲破这最后一层束缚。
“再来一次！”
商场里学生们的声音汇聚成汹涌的洪流，有人为他们拦下了最大的危险，所以他们现在更应该抓紧撤退的时间。
“再来一次！！！”
轰——在几名新迈入化器期的学生的带领下，连带其他所有人的灵力撞在白着脸的孟烟指着的地方。
阵法的金光终于出现了明显的裂纹。
“再来一次——！！！”
最后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声音发颤，腥气从喉头间上涌。
金光终于彻底碎裂！
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进出的“洞口”被学生们从内部强行打开，外面前来救援的普通人们惊讶地看着五楼玻璃窗那里有细碎的残渣落下，围观群众连忙开始喊无法打开正门的援救人员们。
“开了！开了！有一群孩子从里面打开了！”
“快救人！！！”
“没到化器期的人快带着其他普通人撤退！”
陈舫回头就去支援苏合和楼下的人，还有其他人想要跟上去，但是被柳尺素一把拉住。
“实力不够去那里也是送死！先把人运下去！”
可孟烟看着她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
“什么时候到化器期的？”
有人用异兽的能力造了一个从五楼连接到地面的冰滑梯，于是孟烟干脆把人直接放在滑梯上，让他们直接溜下去。
柳尺素回头看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次放假之前……”
孟烟说道：“你又不用担心我刺激到我，而且……你要是有自保能力就去吧，我感觉你要是不去，以后说不定要后悔终生，这里有我还有其他人。”
柳尺素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谢谢！”
她这次不再犹豫，飞奔着就往楼下的位置赶去。

◎人祸◎
失去照明的救生楼梯里一片昏暗, 不过只要周围的环境里还有任一点光亮，以御兽师的目力或是感知能力都能做到自由行动而不受影响。
此时一根乌木簪如同飞翔的鸟类快速穿梭在这片寂静的空间，它的速度极快, 而且连任何轻微的声响都不会发出，它每次划破天际的时候，都像死神的镰刀割下敌人的一条性命。
黑暗中的连化器期都未达到的敌人如麦浪一样迅速倒下, 而收割他们生命的少女脸上丝毫没有不忍的怜悯神色。
她的长靴踏过血泊, 继续往一楼奔去。
女性柔和但又带着些神经质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响起。
“你还是要去？”
“其实这件事你也可以当做是没有看见, 明明最初报名来这里只不过是想要躲避谢家那些烦人, 又没有办法直接杀掉的家伙们吧，从九大毕业后去小队也好, 去前线也罢，其实我们都有自保的方法不是吗？”
“那你现在还要这样拼命干什么？我们呆在这里也不会被人发现的, 就算发现了也有借口解释，不是吗？”
“你也不是那种会热血上头的人, 何必要继续这样的事情？”
“谁给你的资格来质问我？”
苏合的语气发冷。
“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她生起气来的时候, 说话不仅不留情面，还和太妹一样不讲道理。
“而且你自己这么说，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也想去？”
对方咯咯笑个不停，放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颇有一种活见鬼的惊悚感。
“我很想去啊，我就是很想去，想要见到太阳在我眼前燃烧, 想要看见太阳把我一起烧成灰烬，如果今天世界也会彻底被碾碎, 那我也想看着太阳一起死去。”
黑暗之中从她发鬓旁飞出的武器重新回到异兽的形态。
[朱蛾]张开满是鳞粉的翅膀, 飞舞起来的时候那些鳞粉就自燃成了花火, 短暂照亮了这片昏暗的空间，双翅上繁复的花纹好似睁开双眸的眼瞳紧盯着苏合的双眼。
“干脆我们改名叫夸父算了，还能逐日。”
苏合一口气跑到一楼铁门旁，外面就是一个小型的珠宝城，再往外就是杜青碧他们所在的主战场那里。
朱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不错，好呀，我是没有意见，如果真的要去追[金乌]，想必我们只要肯花功夫就能追上吧……我想要的……那是那种一辈子也许也追上，但是一辈子也不会坠落的太阳！”
“别搁那儿跟我发癫！”
苏合没有看那只好像自己都在燃烧的火红色飞蛾，可听她的语气并非真正打心底认为它那句话是错的。
又或许能够和异兽签订契约的御兽师，总是和自己的搭档有性情上面或多或少的相似，只不过有些人表现得明显，有些却藏得很深。
朱蛾也不在意她的语气，它像喝醉了酒的花蝴蝶一样说道：
“有人追上下来了，哦……可能也是看见了自己的太阳。”
苏合抬起头，看见自己舍友的跑得红扑扑的圆脸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柳尺素顺顺气，小声问道：“我也能一起吗？”
苏合一抬眉，看见对方立马噤声的样子，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教训自己搭档时的表情太过狰狞导致的。
“如果不行的话，我——”
“走。”
“啊？”
“啊什么，走了柳尺素。”苏合说道：“门后有危险，医生优先保护好自己。”
柳尺素捏紧满是冷汗的手心，低声接上苏合的话。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可能治疗伤者。”
“废/物东西！”柴荆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监控显示器上的情况，然后一脚将恭敬匍匐在他面前的一名穿着灰白色长袍的男子踹飞出去，“这就是你和我保证的‘手到擒来’？”
后者哪怕是像皮球一样滚出去撞在墙上，再恭恭敬敬地滚回来也没有任何怨言。
灰白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牙齿打着颤，试图为自己辩解。
“柴荆首主教，我们之前检查商场的时候，的的确确可以确认里面几乎没有其他化器期的御兽师！”
柴荆指着屏幕上那几个持刀拿剑，从五楼一跃而下的年轻人们，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那你是想告诉我，他们都是在刚才突然就突破了化器期的门槛吗？！”他咆哮道：“各个都是像红衣神子那样的天才？！”
灰白衣袍的男子连忙低下头，身体颤抖着不敢回话。
但也不仅仅是他，就连穿着白袍的柴荆本人在因怒气上头说出那句话后，都自觉不妥，下意识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嘴里虔诚地祷告一句“神啊，请宽恕我刚才在愤怒之下的不当言辞”，接着他睁开眼，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易当途，你去带人将那几个年轻人直接就地解决，不能影响今天我们的大计。”柴荆此刻像是冷静下来，他面色阴沉地看着五楼的那个大洞，“人数少了，只能靠质量弥补，我去把阵法重新合上！”
“现在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喝道：“像你这样别说是想在大洪水来临之前拿到方舟的船票！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身上这件好不容易洗尽些许铅华的长袍都要脱下！”
易当途连忙说道：“感谢神与主首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做到！”
那一条黑蛇与一只猛虎到底从何而来已经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将它们快速解决掉。
“这绝对是已经有B级的实力，不……如果是那条蛇的话可能A级也是有的。”
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之后说道。
蹲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黑袍男子不满地说道：“你在开玩笑？A级已经是化心期的实力，甚至是取得兽名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吗？填湖造地对于那样实力等级的异兽而言，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别是在国外进修，把脑子修到秀逗了。”
那人着急：“我骗你干什么！那条蛇肯定非同寻常！它的眼里有一种……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许是清醒……是很冷酷的清醒！那种眼神我除了去朝拜的时候，在神使的眼中看过以外，几乎没有在任何执事或者除红衣主教以外的神使眼中看到过！”
“异兽就异兽呗，还和外国人一样整什么神使的称呼，你也太夸张了。”对方显然不以为然，说话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打蛇要打七寸，但也得是会打蛇的来！”
和那群化器期还没有到的非法御兽师不同，刚才说话的这名男子已经迈入化器期多年的时间，论其实力境界比刚才跪倒在主首教面前的上阶负责人易当途的实力还要强。
不过在教团里并不是完全以实力论地位高低，有时综合考量了向心力或是计谋能力后，有的人地位反而比纯粹只会战斗的人地位更高。
他怒吼一声，从二楼的暗处一跃而下，一柄巨大的流星锤出现在他的手上，重重往下方蜿蜒在商场一楼的黑蛇身上砸去。
“疯了！”
刚才分析一通的人立马追到受到腾飞重力后弯曲的栏杆旁边，面色紧张苍白地探头往下看。
他以前年幼的时候就经常听父母说外国是给予了御兽师多么的尊重，后来他费尽千辛万苦在国外花了大价钱“进修”，但也只是培育了出些许后天的“神力感知”，用华国的话来说，就是老大不小了才能勉强感知点灵力，虽然连与异兽契约的最低标准都够不上，但就是这些许的灵力让他在观察异兽的时候非常敏锐，强大弱小往往是一看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此时在他的视线里，刚才与他说话的男子动作看起来虽然来势汹汹，可灵力光亮微弱，像是随时会被一楼那汹涌的黑雾吞没。
果然那流星锤砸落在蛇尾之前，黑色的鳞片犹如什么精密的设备，在一瞬间全数疯狂翻转闭合。
铿锵声接连响起的瞬间，预想之中能一击将对方砸成烂泥的场景并未出现，同时对方尾巴一抽，竟是身体迅速缩小，然后从早就因为战斗乱成一团的柜台缝隙中一闪而过。
同时身后腥风起，那男子当即遵照自己的战斗经验往前一扑，堪堪避过那只外貌颇似传闻中白虎的猛兽利爪。
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响起，坚实的瓷砖地面上立马留下几道深深的爪印。
虎爪撞上流星锤，那黑袍的男子心中一沉。
“两个最起码都是化器期，直接绞杀！”
黑蛇将自己藏得太好，那就先杀那头老虎！
此时留下的也多是化器期的人，除去被学生纠缠的那几个，剩下瞬间藏身的几人纷纷从暗处扑杀而出，从侧翼、后背击杀那头猛虎的薄弱之处。
“小心！”陈舫着急，但是一着急就有破绽。
眼前的对手不是训练室里的同学，也不是学校里的教官，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手下留情，一刀毫不犹豫刺出。
陈舫连滚带爬地避开，还是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清楚知道杜青碧和林深山两人已经都是化器期的实力，那为什么只留两只异兽单独在此作战？
不过比起担心它们，陈舫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从它们的眼里看到了对他们这群刚踏进化器期的毛头小子们的担心。
“收神敛气！”陈舫的搭档喝道：“抬头看！别给它们拖后腿！”
陈舫一抬头，只见黑色的鳞片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近乎有四五层楼高的位置，那条平时缠绕在杜青碧手上温驯可爱还经常会卖萌的小蛇，在等比例放大数倍后，变成了一条随时会择人而食的猛兽。
它张开萃满毒液的牙齿，只需要一口就能把大部分弱小的异兽全数吞吃入腹。
腥风与血雨共舞在这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封闭空间中。
刚才那个劝说同行者的黑袍男子用手捂住自己想要惊叫的嘴，瑟瑟发抖地躲在二楼某一处昏暗隐蔽的角落里。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那黑色的长蛇，或许并不是“蛇”，那是“龙”！
是黑龙！
他曾经在朝圣之地的圣路易维斯大教堂里看过，在万人虔诚叩拜的神坛后看过，在尊敬的金袍主教身后看过。
那墙上，神明与作为神使来到世间的动物们相对而坐，天光昭昭落下余晖庇护在洪水中受苦受难的世人，而在滔天巨浪中兴风作浪，啃咬着世界之树的黑龙尼德霍格，有着和那只生物一样的冰冷的眼眸。

◎金环水蛭◎
如果有人被蛇这样的生物咬过的话, 大概是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咬合力不是非常强，可如果是放在异兽的身上这一点完全不成立，蛇类异兽早在山海界里的生死淘汰中发展出同时具备蛇和蟒的两种优势, 不仅具有强大的缠绕力道，同时也可以利用灵力缩小自己的身体，以拟态方式偷袭咬住对手, 随后用毒液在极短时间内使对方失去战斗能力或是生命。
而在眼前这条黑蛇的身上, 恐怖的不合理之处被实力进一步放大。
人类、异兽, 在它眼中都好像是长了腿会跑的食物, 它低下头将那些实力不够者吞下的时候，有着非人者猎食时特有的冷酷。
这让每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生物, 都会下意识地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今天平京市大部分暗藏的主力都已经被调去堵截丙寅队，所以留在这里的教团信徒实力并不是很高, 自然也就被学生们捡了漏，要不然只凭这几个刚刚跨过化器期的学生哪里能有来有回地战这么长时间。
失去了游人, 显得空阔寂寥的空间里时不时还响起古怪的动物鸣叫声, 脑子没毛病的人多听几次自然能想到这是暗号接头的声音，可是这他/妈/的完全不是之前教团曾经叮嘱过的任何一种华国官方御兽师们常用的暗号口诀，所以每次这声音一响，教团的信徒们反应必定会慢上一拍，最后反而是被一群越战越是得心应手的学生们压着打。
大部分的杂鱼已经被两只本身实力强大的异兽解决，落下的重物、砸落的吊灯之下其实都有尸首，诡异的是血液都消失一空, 没有一星半点流出来，甚至原本有一些非法御兽师没有在那些学生的手下严重受伤致死, 但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生物从他们流血不止的伤口中将生物赖以生存的那些血液全部吸得一干二净, 直到那活生生的人或异兽彻底变成了人干, 才心满意足地去寻找下一个受伤的猎物。
只不过肾上腺素在激励人的同时，容易让人忽视周围一些细微的变化，而没有真实见过血腥一面的心理，又让陈舫这样的学生们下意识忽略了这些异样。
直到有黑袍的男人被陈舫抡起自己新鲜出世不久，但用起来非常顺手的攻城木将周身的敌人横扫一片，然后口中发出咻咻的声音。
和他一起下来帮忙的几个学生立马接应剩下几个早就吓得神魂无措的普通人，听到咻咻的调子转为猫叫的时候，他们三人扛起五个，头也不回地往刚才出声的紧急楼梯那里跑。
陈舫说是留下断后，他们原本是怎么也不肯同意的，但是现在还有五个普通人，其中甚至有三个孩子留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
陈舫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几人，原本也想学着英雄电影里那样单独断后的主人公那样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再说两句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又富有哲理的话，可惜略一牵动脸上的肌肉，就因为那大小的伤口疼得恨不得倒吸一口凉气。
其他穿着黑袍的几人看看他，也没说什么，直接上来就是为了杀他而行动。
“小子！小心了！”
听到自己搭档的声音，陈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流星巨锤带着呼啸的破空声砸来的时候，显得尤为吓人，不过那根两端镶嵌着金属的攻城木足够坚硬，硬是抬着流星锤往上一格，陈舫双脚哐当一声往下一压，在把地面生生踩出两个的深坑的基础上，抗住了流星锤这一击。
“低头！”
陈舫果断低头，攻城木往身前一横，挡住另外两人从地面匍匐而来的攻击。
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从侧面袭来，一道虎尾如鞭一样直接把那两人给抽飞了出去；像是觉得不够保险，那条攀在墙壁上游走的巨大黑蛇直接从天而降碾在那两个人的身上。
只听两道闷哼，连挣扎的声响都没有发出多少，陈舫就看见那两个人的手就这样软绵绵地垂落下去，看上去应该是没气了。
哪怕都是化器期，可杜青碧和林深山在化器期的实力似乎也远远超过了他，现在恐怕用B级去衡量他们都显得有些低估，陈舫心想，说不定他们已经有B+，甚至有望在今年就冲击A级的化心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