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纪念日(零砚)

进了电梯，郭美荷龇牙笑着帮她按下楼层：“林老师，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您说。”
“我家小叶子这两次模拟考吧，数学总跟不上，我在想能不能找你补补课？”
不能吧。
她平时也没接过补课的外快，在门口，自己和陈叔也没聊起这个。
“郭阿姨，我——”
“你先别着急拒绝，课时费我们肯定按高的给，主要我们也给她找过两个补习老师，她说都不行，她这不明年就要高考了吗？”郭美荷是热络的性子，说话也连珠带炮的，“也不用天天，就周六或者周日，挑你有空的时间就行，我们叶子挺喜欢你的，很想找你给她补课。”
“喜欢我？”
印象里，自己和她孙女应该没打过几次照面，而且几乎没说过话。
郭美荷看出她难以置信：“你别看叶子平时逢人都不叫，她就是胆小，就她说的那i，i什么型的人格我也不懂，但她心里可崇拜你了，说你是当年你们那届的高考状元，她们校史馆里还有你当初的照片嘞，她私下都和我说你不但厉害，长得还那么美，她的第一目标就是考你那个大学，林老师，你帮帮忙。”
感情牌往往最难回绝。
尤其还被人这么直白地夸，林姝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郭阿姨，我是怕我不一定教得好——”
“你这话说的，”郭美荷，“你都大学老师，怎么会不好？而且要是叶子没进步，也是她自己悟性差，你不用有压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姝找不到再回绝的余地，犹豫着点了点头：“那等周末有空我再和您约时间。”
“行，你不用管我们时间，反正叶子周末都在家的，你有空了直接下来就行，我给你们做饭，我最近学了可多新菜式。”
征得她的同意，郭美荷笑得皱纹更深，“对了，我今天看到你老公了。”
“什么？”
“当时我买菜回来，他和我一起等电梯，戴个帽子和口罩，我还琢磨这人挺脸生，是我们这栋的吗？等进了电梯我看他到你那层，我才想起来，我就和他打招呼，他点了下头，也没说话，你老公还怪高冷的嘞。”郭美荷自顾自地碎碎念着。
半晌，才发现身边的人愣住。
“林老师？”她不明所以，叫了一声。
林姝回过神：“他，他不是高冷，就是性格有点内向，不是故意不和您说话。”
“哎，没事，现在年轻人都不爱说话，我家叶子也这样，不过你老公是做什么的来着？他好像平时工作挺忙不经常回来。”
“他——”林姝一下真编不出来。
郭美荷也是个懂的察言观色的：“我知道了，肯定是什么国家保密性的工作吧，就咱们小区那个张教授的儿子，听说就是在搞什么国家保密的项目，结束前都不能回来。哎，我到了——”
电梯“叮”的一声，郭美荷声音顿了顿：“我帮你拿上去吧？”
“不用了郭阿姨，我自己来就行。”林姝接过她手中的牛奶。
电梯门很快又合上。
等停靠在她那一楼，林姝心里那股惴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走出电梯，她没立刻进门，而是站在门外的墙边，放下手里的东西，摸出手机，先仔细确认了一遍，裴明晏确实没给她发过任何消息说自己今天回来。
那会不会是郭美荷看错了？
她稍作分析后，很快又否决了这个可能，这个小区属于高档楼盘，全部是一梯一户的，私密性极好，这就意味着除了她，裴明晏，还有物业管理人员，没有人能上到这一层。
物业不会无缘无故擅自到业主家门口，她的电梯卡在自己身上。
裴明晏，真的回来了。
可他这次怎么没提前和自己说一声，他助理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前天才在他的房间借宿过。
虽然没有撒泼打滚，但他这个人非常讨厌别人进他的私人空间，所以婚后没多久，两人就分房睡了。
其实她也不是要故意“沾染”他的床的，是她那天睡到半夜发现来例假了，弄脏了床单，肚子也不舒服，没精力换床单了，就去他房间睡了。
本来打算第二天下班回来再把他的床上用品拆下来洗，但裴宏章又打电话过来叫她回去吃饭，正好大哥一家也在，就在老宅住了一晚。
可就这么一晚的时间，她来不及销毁罪证了。
她现在甚至努力去回忆都想不起来自己出门前有没有理过被自己睡乱的被子，还有头发，现在入秋了，掉发也比平时频繁，他只要稍微细心一点，肯定会发现床上有她的头发。
到时候他不会以为自己趁他不在家都这么放肆地霸占他房间吧。
甚至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他一直抱有非分之想......
不行不行，得找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林姝咬着指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疯狂闪过无数个理由，还没等她将这些筛选编造成一套没有逻辑错误的说辞。
门突然发出一声锁舌弹开的轻响。
冷淡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从头顶慢悠悠地落到她天灵盖：“林老师是打算蹲在门口种蘑菇？还是说又突然失忆忘记家里的密码了？”

只不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蹲在门口？
难不成他发现自己留宿过他房间后就一直盯着门口的监控守株待兔，准备问责？
林姝直起身，余光瞟向双手抱着胸懒懒倚着门框的男人。
裴明晏平时不是个擅于藏匿情绪的人，但现在，她似乎没从那张优越的脸上捕捉到愤怒，或者是嫌弃，反而轻扬的唇角暴露出了一丝愉悦？
林姝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捉摸不透这个男人。
“我说林老师，虽然我们是挺久没见了，但你也不需要盯着我看这么久吧？”
大约是等得没了耐心，男人冷不丁地提醒了一句。
林姝立马收回目光，提起地上的东西，借过他进去，关上门后，林姝蹲在玄关处换鞋，裴明晏也不走开，就靠着她身后的柜子，目光不咸不淡地扫过她头顶。
这男人的存在感总是特别强。
林姝被打量得有些不自然，轻吸了一口气，扬起一个还算标准的微笑：“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这是我家，不能回来？”
本想着找话题舒缓一下气氛，结果又怼枪口上了。
林姝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但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没有，我以为你会在伦敦玩几天，我今天看到k哥发的朋友圈还在伦敦。”
k哥，Kevin，叶文凯，他的经纪人，也是他工作伙伴中唯一见过自己的人。
“他又没去，都是转的别人的，再说伦敦我早就待腻了，没什么好玩的。”他轻嗤了一声。
差点忘了他高中就是在伦敦念的。
林姝尴尬地“哦”了一声：“那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飞机餐不好吃，我没要。”
“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林姝问完，立马就后悔了，现在家里冰箱空荡荡的，不应该问他吃什么而是有什么。
她生怕挑剔的大少爷给她出个大难题，犹豫着给自己找补：“吃面可以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林姝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神了，声音也不自觉小下去：“或者水饺，芥菜猪肉馅的，你上次说味道...还不错......”
依旧是沉默，林姝也不吱声了。
大约过了半分钟。
“随便。”大少爷的声音终于尘埃落定。
林姝生怕他反悔，赶紧提着东西溜进厨房。
关上隔断门，她靠在灶台旁轻舒了几口气，等到不安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拿出多日未用的锅清洗了两遍，盛好水倒入饺子。
没等锅开始沸腾，隔断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男人三两步走到她身后。
“裴明晏——”她小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想往旁边躲，肩膀被男人的手按住。
“别动。”他低下头，声音像是有些不满，夹杂着丝丝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发顶。
林姝真的不敢动了。
“你——”她咽了咽口水，下一秒，修长分明的指节轻轻穿过她发间，林姝眼珠子转了转，瞥见他手腕上的发绳。
他这是怕自己头发掉进锅里，所以过来帮自己扎头发？
也是，他这个人是有严重洁癖的。
“我，自己来吧。”林姝抬起手，指尖刚碰到发梢被比自己宽大很多的手掌握住，按下。
意思很明显，他就要亲自动手。
林姝只好等着他将散落的发丝一点点拢进手心，但他显然没做过这种活，那双在钢琴和吉他上格外灵活的手此时有点天真的笨拙。
期间，还不小心扯到她一根头发。
林姝没忍住“嘶”了一声，他动作明显顿了顿。
“弄疼了？”声音也莫名地温柔了几分，指腹轻轻揉着她脑袋。
林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怔怔地盯着锅底沸腾起的小泡泡，感觉心口也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裴明晏没等来她的回答，接下来的动作却轻柔了不少。
等大功告成，他勾起她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不紧不慢地往外走，也没走远，就靠在门边垂眸看着她，像是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艺术作品。
林姝被看得有些脸热：“这里有油烟，你不先出去——”
“林老师，你别是要让我待会儿吃煎饺吧？”他轻挑着眉打断。
林姝这才发现锅里的水都快烧快干了，赶紧加了一勺。
而裴明晏似乎很乐于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倚着门边，放肆地笑弯了腰。
这大概是林姝煮过最煎熬的一顿饺子。
等端上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林姝回到厨房整理着买回来的东西，裴明晏吃了两口，突然又叫她。
这次叫的是名字，不是林老师。
林姝心一凉，皮笑肉不笑地回过头：“怎么了？不好吃么？”
本以为要被毒舌地吐槽一番，但男人只是安静地望着她，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里也没了以往的傲慢，而是融进了夜色的温润。
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裴明晏？”
“咳，”男人视线偏了偏，很快又恢复漫不经心的姿态，伸手拉开身边的椅子，“过来。”
林姝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她小声问。
裴明晏手搭在她椅背后，身子跟着懒散地侧过：“今天那个绯闻，你看见了吗？”
林姝意识到他在说下午的热搜，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不是真的，我当时活动结束回酒店，不知道她怎么刚好也在停车场，她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我就上去了。”
他说完，深黑的眸光对上她视线。
是在等她的反应吗？
林姝舔了舔发干的唇：“嗯，我知道，这个肯定是狗仔乱做文章的，你放心吧，爷爷没有看到，你们是朋友，出席同一个活动其实住一家酒店也很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男人的眼底渐渐冷下来。
是她的发言还不够善解人意吗？
还是说他也不喜欢别人议论他的绯闻，需要安慰一下？
“裴明晏，没关系的，大家的新鲜感都是一时的，过几天大家的目光又会被新的东西吸引，这件事慢慢就会被淡忘......”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
林姝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但她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生气了，很生气！
虽然好看的人生气也是好看的，但自己再在这待下去，情况可能不太妙。
“那个你这段时间不在家，床单可能落灰了，我去给你换套干净的。”林姝不等他说什么，飞快扯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深秋，夜凉如水。
林姝洗完澡回到卧室，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课题数据良久，心思还一直飘忽在刚才的事上。
“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变脸？”
她缓缓在搜索框敲下一行字，在按下回车键前又逐字删掉。
这个论题太过于宽泛，无论怎样精密的论证方法，应该都没办法求证到准确的答案。
算了，不要做无意义的猜测和思考。
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课题文件上，右下角的q.q突然闪了两下。
耶耶耶：【木木子，你看到微博了吗？】
这是她的一名网友，严格来说，是粉圈好友。
因为和裴明晏不常见面的原因，林姝平时经常会逛他的超话，这也算她的一个小秘密吧，在这里，她可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看他，了解他。
但她也只是安安静静，从不发言，直到有天她在超话看到了一个求助帖，是一道高中数学题的，发帖人语气夸张地问有没有人会，自己要被数学逼疯了。
林姝思考再三，将写好的解题过程私信给了她。
从此，她就搭上了耶耶耶友谊的小船。
耶耶耶问她是不是也是高中生，她担心自己顶着老师的身份追星会有些奇怪，就谎称自己是大学生。
隔着网络，耶耶耶又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怀疑。
她隔三差五就会来找林姝聊天，聊学业上的烦恼，聊学校里的八卦，但聊的最多的，还是她们共同的偶像——裴明晏。
耶耶耶是个超级死忠粉，从初中起就喜欢裴明晏，每次聊有关于他的都兴奋得滔滔不绝，她哥哥唱歌超好听，她哥哥超有才，她哥哥那张脸就是造物主的恩赐......
简而言之，裴明晏在她眼里就是最完美的存在。
当然，林姝大多时候都会热情地和她一起吹彩虹屁，偶尔会提醒一下她的学习。
林姝很快回她：【看到了，你还没睡？】
耶耶耶：【不是我不想睡，是我们高三现在周日下午就要返校，我才下晚自习回来呢，这都不重要，关键是这些营销号也太恶心了，知道我哥火也不能逮着他一个人薅吧。】
耶耶耶：【关键是还有人信了，这些人眼睛没问题吧？真不需要去眼科挂个号吗？】
耶耶耶：【木木子，肯定是假的，对吧？一看就是她家又想拉我们炒cp，几次了都，有没有点自知之明啊。】
她指尖停在键盘上，那边已经噼里啪啦发过来一大串。
林姝：【嗯，假的，两人应该只是朋友吧。】
耶耶耶：【朋友都算不上好嘛，顶多就是同公司的，唱功稀烂黑幕出道就算了，现在还和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我怀疑这次就是她团队自导自演的，但谁不知道我哥眼里只有音乐啊，她但凡营销个友情都比恋情瓜好。】
耶耶耶是个铁血唯粉。
林姝：【安啦，是谣言总会不攻自破的。】
耶耶耶：【我懂，但不想无缘无故惹一身腥嘛，工作室又和死了一样不发声，那群cp粉又会脑补，我哥看她一眼都能写出八百字小作文。拜托，谁不知道裴明晏那双眼睛看狗都深情。】
别这样，你偶像怕狗。
林姝：【那如果裴明晏以后喜欢上一个人，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
那边似乎被她这个问题吓到了。
良久后，才跳出回复：【不知道，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他会喜欢一个女生。如果一定要有那可能是和他一样热爱音乐，有才华，有天赋，性格要独特一点，我是觉得他那种人应该会喜欢和自己棋逢对手又有共鸣的。】
也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那样的人，就像风一样，自由地穿梭过每一片森林，如果一定要选择伴侣也只会在遇到另一个风团时和对方相拥，然后一起吹向更广阔的天地。
而她不是那个风团，她是死板不动的山，是无波无澜的深潭，他进来，只会被困在其中。
耶耶耶：【其实我也说不准，我哥好像也从来没提过理想型。反正肯定不会是温絮，她唱歌没垫音简直车祸现场。】
耶耶耶：【木木子，你睡着了吗？我今天屁话是不是太多了？】
林姝：【没有。】
耶耶耶：【那就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感觉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耶~】
林姝不知道她怎么察觉到的异样，思索着回：【嗯，明天有早课，要早起TvT。】
林姝：【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耶耶耶：【好，晚安么么——来自一个每天六点起的高中牲。】
林姝：【晚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1 03:05:54~2023-08-07 04:4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稽伯利亚大尾巴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不会以为我老婆不生气这事就算了吧？◎
裴明晏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林姝已经出门去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