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摘星(雾枝桃)

她压低声音：“我怕被沈总听到, 嫌我们八卦。”
“没关系的。”江燕摊手，“记者这个行业，尤其是娱记, 没点八卦能力怎么干活？”
“而且他们都走这么远了，哪听得见我们在说什么，又不是千里耳。”
“好了好了。”
江燕轻拍她肩膀, 轻描淡写将这事摘过：“准备一下, 我们得去采访主演，来这么久，正事还没做呢。”
勉强糊弄过去，顾渺悄悄松口气, 在心里对江燕说了声抱歉。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她们的！
开机当天基本上都是人员互相熟悉的阶段，任务不算繁重, 顾渺找到楼潇的时候, 她已经化完妆换完衣服, 淡妆和素净白裙配合起来, 真有那么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气。
如果忽视她此刻的动作——翘着腿，躺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嗑瓜子，两者融合，场景莫名怪异。
江燕进门瞧见她这样，稍愣片刻，不免打趣：“幸好现在不是直播，不然你又得上热搜。”
“又无所谓。”
楼潇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女二现在还没到场，我们也不用一帮子人在这陪着她等，要真直播也是骂她耍大牌好吗？”
“千金小姐就是事多。”楼潇显然受够了这无尽的等待，瓜子咬得咯嘣响，“我都说了多少遍不要用资方塞进来的人，要演技没演技要水平没水平，纯花瓶一个，好好大小姐不当没事干来逐梦什么演艺圈？”
江燕叹气，对她的烦躁表示理解，安慰道：“没办法的事，许沈两家的婚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她沾许家的光也嚣张得很，说得和沈易修已经成她姐夫似的，好几个圈内朋友来找我吐槽了。”
顾渺下意识接话：“许家？”
不能怪她敏感，实在是许家近期在她生活中出现得过于频繁，好像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个事情。她好奇道：“许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她是许家的侄女，不姓许，姓江，叫江妍，和我同音不同调。”
“虽然不是嫡系，她在许家也挺受宠的，和许诗瑶关系也很好。”江燕乐于替她解答这些小八卦，“就因为名字读音很像，又都在娱乐圈，之前还有人把我和她搞混过。拜托，我只是个破打工的。”
“除非沈易修眼睛瞎了，和许诗瑶那种顶级绿茶结婚，我都替他感到倒霉。”
想起些不愉快的事，楼潇微嗤，指出问题关键：“最开始的传闻不是说要和顾璟妹妹联姻吗，怎么又变成许诗瑶了？别结果是许诗瑶自作多情吧。”
顾渺：“……”
某种程度上能称楼潇为预言家。
有的时候不得不感谢她的孤陋寡闻，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即使姓顾，身边人也从来不会把她和“顾璟妹妹”对上号，只会觉得凑巧同姓。
顾渺还想问问楼潇和许诗瑶之间的渊源，楼潇摆摆手，换了个话题：“不说她了，我们点杯喝的吧，我请客，你们喝什么？”
顾渺晃晃手里的塑料杯：“我上午的咖啡还没喝完。”
“上午的东西喝来干嘛？”楼潇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一个上午没喝完，你还指望下午喝，丢了算了。”
江燕：“我提醒过你不要买拿铁的哈，你喝不惯的。”
楼潇：“连拿铁都喝不惯吗？果然是大学生，我以前也不喝咖啡，工作了才喜欢喝，尤其是冰美式。”
两人一唱一和，顾渺莫名感觉自己遭到了咖啡霸凌，为什么上班的人都那么爱喝咖啡？
她鼓了鼓腮帮子，不打算和她们计较，点开楼潇发来的拼团链接，下单了杯焦糖玛奇朵。
楼潇应该是把链接发进了剧组的工作大群里，链接里已经有了四十几杯订单，顾渺粗略扫了眼，还真是喝冰美式的占大多数，少数几个其他款式在其中瑟瑟发抖。
顾渺捕捉到其中一个ID，简书白，他也下单了一杯冰美式。
简书白都点了单，沈易修没点吗？
顾渺有稍许疑惑，须臾便想明白其中的缘由。简书白和楼潇熟悉，不代表沈易修和她熟，以沈易修的性格，是断然不会让不熟悉的人请自己喝东西的。
即使楼潇请的是全剧组，不止他一个人。
顾渺想了想，也跟着下单了一杯冰美式，按着标价给楼潇转账过去。
楼潇正刷着手机，倏然跳出转账消息，她抬头：“你怎么突然给我转账？”
顾渺面不改色：“我想尝尝你们说的冰美式什么味道，怕喝不惯，所以点了两杯，不能白花你的钱。”
“多大点事儿。”楼潇也没细想，只当顾渺是被她们刚才的话给刺激到，“我又不缺这二十几块，你是在看不起我？”
顾渺语气诚恳：“你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
毕竟不是她喝。
“行。”
楼潇也没坚持，可能大学生就是在这方面有别样的坚持，要是换作脸皮厚的，一听她请客，还不可劲儿薅。
而且，不就是因为顾渺这公平公正的性格，她才喜欢这小姑娘嘛。
这时，江燕推门进来，告知最新进展：“我问完了，江妍飞机延误了两个小时，现在人刚下飞机，从机场过来大概还要两小时。”
机场和剧组所在地，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刚好是最远的距离。
楼潇忍无可忍：“飞机延误又不是少见事件，她就不会提前算好时间，就非要中午飞机踩点到？”
顾渺问：“不能先采访别人吗？”
“今天形式有点特殊。”
江燕说：“这部剧原著就很火，楼潇和柏思恒也算得上双顶流，所以剧组打算用微博现场直播的方式进行采访，更真实也更有热度。预告已经提前发出去了，直播时间是晚上六点，在棚内，到时候会有其他媒体的记者过来，必须等人到齐。”
“是的。”楼潇点头补充，“如果她不迟到的话，我们是要提前先对一遍采访稿的，不然直播时候出状况不好处理。”
她起身出门：“现在只能先找柏思恒和其他人先对稿，她爱干嘛干嘛吧，到时候别给我扯出大乱子就行。”
好在柏思恒业务能力稳定，为人谦逊有礼，江燕提出的问题也能对答如流，措辞周到，顾渺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难怪柏思恒能火，这个营业态度确实吸粉。
就是怪。
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她也不知道怪在哪。
猝不及防和柏思恒对视上，顾渺愣了下，再回神，他已重新投入采访之中。
是错觉吗？
顾渺皱皱眉。
主流程基本过了一遍，江燕找了几个饰演主要配角的小演员商讨不足之处，楼潇被经纪人拉去谈话，只有顾渺坐在角落，有点无聊，总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正好咖啡送到，几个男工作人员拎着十几个袋子进屋，招呼他们出去认领，顾渺才恍然想起自己漏了什么。
她忘记提前问沈易修还在不在这了，要是他提前去忙别的事，人不在剧组，她岂不是白买了杯咖啡？
想到这，顾渺打开对话框，有些忐忑：【你还在剧组吗？】
那头回的很快。
沈：【在。】
沈：【怎么了？】
还好，还好。
顾渺：【那你现在在哪里呀？】
顾渺：【我有事找你】
沈：【你出门，最左边的白色建筑，三楼会议室。】
趁着大家都在分发咖啡，没人关注她这个小打杂的，顾渺拿着冰美式出门，迎面撞上个意料之外的人。
柏思恒。
“你是……顾同学吧？”
男人有着和沈易修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不知为何，顾渺只觉刺眼，好像能在他身上找到沈易修的影子。
像，又不太像，更像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她怎么能如此设想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
顾渺眨眨眼，抛去脑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点头，礼貌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您要带着咖啡去哪？”
顾渺眯了眯眼，没太懂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又有些和沈易修偷摸见面的心虚，综合下来，语气算不上好：“这和你好像没关系吧。”
“……”
似是没想到她会摆出如此态度，柏思恒稍愣，随后后撤步，做了个“请”的动作：“抱歉，是我越界了。”
顾渺：“……”
真的是好奇怪的人。
顾渺没再管他，拎着咖啡离开，也没有察觉，男人始终没有离开，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
顾渺赶到会议室，都做好会和简书白打照面的准备，却发现偌大的房间，只有沈易修一人坐在主座，长腿伸展，有一搭没一搭叩击木桌。
听见推门声，他抬眼，眼里浮上笑意：“渺渺。”
“找我什么事？”
“给你。”
顾渺将塑料杯放上他面前的木桌。下单、转账，来会议室的这一路她都没有犹豫，可沈易修本人在她面前，她又开始磕巴：“我，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买了冰美式。”
她小声补充：“刚才楼潇请全剧组喝咖啡，我没看见你点单，觉得你大概是不好意思。”
听了这话，沈易修又笑，夸奖她：“渺渺好了解我。”
“还好吧。”
这种夸奖顾渺还是不敢认领，她语气认真，眼里也干净得清白：“别人都有就你没有，这对你不公平。”
是了，她只是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并不是他独有的特殊待遇。
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攥成拳，用力到能看见根根突起的青筋。
顾渺越干净，越衬得他思想阴暗肮脏，她这样看着他，他却只想亲她。
沈易修说：“习惯了。”
这句是真话。
其实他也没有完全在骗顾渺。
他这半生确实无趣的很，沈建松和沈澈在感情上从未对他有过什么优待，学生时代家长会永远都是保姆前往，老师问起，他也只能回答：“我的家人都很忙。”
循着所有人的希望长大，优异的成绩，事业上的成就，仿佛一眼能望见尽头的，乏味的生活。
手上忽然感受到一阵凉意。
沈易修猝然回神，才发现顾渺拿着塑料杯，正用杯底触碰他的手背。被他捉个正着，她看起来有些局促，很快有给自己找到理由：“我看你刚才在发呆。”
顾渺歪着脑袋：“你在想什么？”
沈易修忽然很想亲她。
他这么想，几乎失去对身体的自控权，冰凉的手指不动声色攀上她的后腰，只需稍稍用力，她就无法控制平衡，会跌倒在他的腿上。
还差五厘米的距离。
三厘米。
两厘米。
就在他将要触碰到她的那一刻，门口传来脚步声。
“够了没？”
空气似乎在这秒静止了下来。
简书白刚打完电话，推门进来就看到这场景，本就差劲的心情更是降到极点，不耐烦道：“这里是办公场所，要亲热回家去，没人管你们。”
顾渺：“……”
沈易修：“……”
作者有话说：
简总，知道老婆为什么嫌弃你了不？
后半段有点卡，还是来晚了tat这章评论还是会发红包，给你们道歉！

◎以后也不会认识。◎
沈易修慢条斯理抽回手,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视线投向简书白，明知故问：“打完电话了？”
话里暗含被打扰的不悦。
沈易修刚才那小动作, 简书白在门口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也懒得揭穿，目光越过他, 在空中斡旋几圈, 最终停在他身边的顾渺脸上。
“顾小姐。”
他伸出手，态度算不上冷淡，更也谈不上殷勤，辨不出情绪的语调：“久仰。”
顾渺也伸手, 和他短暂握了一下，心说不愧是沈易修的朋友，说话腔调都一模一样。
她并不排斥认识沈易修的朋友, 相应的，她也有把沈易修介绍给楚涵她们认识的打算。
结婚这种关乎人生的大事，熟人之间是瞒不住的, 与其遮遮掩掩, 不如小范围公开，也不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只不过。
顾渺眨了眨眼，问了个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可能会有点蠢的问题：“你说久仰……是什么意思呀？”
简书白：“就是——”
“简书白。”
一道带着薄怒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认识多年，简书白还是头一回听好友有这么浓重的情绪外泄。
不就是个词。
至于这么紧张吗。
他正准备说话, 顾渺先他一步转头, 看向沈易修, 脑子懵懵的：“你怎么了？”
“是我说错话了吗？”她挠挠头, 嘴比脑子快，“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不高兴。”
“没有，他随便说的，你别放心上。”
沈易修捏捏眉心，面对顾渺的时候，他转瞬又换上那副总是含着笑意的温和面具，其变脸速度之快，简书白都不得不赞叹句佩服。
见顾渺一脸迷惑，他轻吸口气，欲继续解释，门外又来了位不速之客：“简书白，你的咖啡——”
楼潇声音戛然而止：“渺渺？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还找你呢，江燕说你去卫生间了。”
她目光下移，慢慢巡视过房间里的三个人，狐疑道：“桌上这杯咖啡，是你带过来的？”
顾渺：“……”
不过一秒的安静，沈易修率先出声。他没有移动，只轻叩桌：“楼小姐，您好。”
“哦……”
尽管楼潇有点没太弄懂现状，但结合他坐的位置，和男人从容的表现，她也不是傻子：“您好……是沈总吗？”
沈易修颔首。
“这是我的咖啡。”他微笑看她，“工作时难免会需要咖啡提神，有什么问题吗？”
话说到这份上，楼潇哪还敢说有，哈哈笑了两声，主动揭过这个话题。
“顾小姐气质有点像我一个熟人。”
沈易修不动声色向简书白递去眼神，替她解释：“我在楼下遇到她，刚好简总也认识，就领她上来问两个问题。”
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娴熟，简书白微嗤，念顾渺还在这，给好友留点面子：“咖啡送到就可以走了，你们接下还有采访，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吧。”
提起这话题，楼潇顿感晦气：“就差江妍没到，比我还能耍大牌，牛逼，不就是仗着许家……”
话至一半，她忽然想起另一位舆论当事人就在这儿，当即乖乖闭上嘴，扯着顾渺就准备离开。
不料沈易修倏然发问：“这个谣言传到什么地步了？”
机灵如楼潇，都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我这段时间在着手接管公司的事，一直没顾上这些舆论，今天简书白找我，才抽时间过来趟。”
“我的确有婚约对象，和许家无关。”
明明是在和楼潇说话，他的眼睛却直勾勾望着顾渺，仿佛这话是在专门说给她听：“谣言发酵我占很大责任，我会尽快处理这件事。”
顾渺没错过他的目光，闻言，慢吞吞眨了眨眼，眼角微弯。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心口最隐秘的地方，翻腾起微妙的愉悦感。
顾渺将这归结于正常反应。
她是脾气好，可又不是没脾气，换作任何一个女人，听外面在传自己的丈夫和别人的婚事，都不会高兴到哪去。
只是先前沈易修就跟她摆明过态度，顾渺也没正式和许诗瑶打上照面，就没太管这事。
她以为自己不是特别在乎，现在看来，她也没想象中那么无动于衷。
楼潇其实也没太懂沈易修为什么要特意和她说这话。
不过沈易修说“谣言”和“处理”，说明这事还真被她给说中了，纯属许诗瑶自导自演。没有比自己讨厌的人翻车更爽的事，楼潇被巨大的喜悦和幸灾乐祸冲昏头脑，也没去细究，和简书白说了声，便兴奋地扯着顾渺离开。
“你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简书白觑他眼：“人小姑娘怎么总是觉得你会生气。”
这事儿沈易修也很苦恼：“可能是些刻板印象，我在尽力避免。”
简书白掀起眼皮：“许家的事，你真是刚才才知道？”
“不是。”沈易修说，“还没找到能扳倒许常青的决定性证据，和许家的合作项目下个月才能断干净，提前闹掰对荣北没有只有害没有利。”
“那你？”
“忍不住。”沈易修语气认真，“不想让她受委屈。”
虽然顾渺好像也没有感到委屈。
简书白：“……”
在他的认知里，沈易修向来是个做事权衡利弊，耐心等待，能够选择自己最有利时机的人。
这会看起来像恋爱脑发作。
总归和自己没太大关联，简书白不予评价，只提醒：“柏思恒也是许家捧起来的，你多注意。”
“知道。”
“还有。”简书白说，“下不为例，以后别来找我打听顾渺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