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陆同舟低头看她, 薄唇擦过她头顶。
会场里掌声更热烈，还有人趁乱吹起了口哨。
“天啊，这位可是Antione先生的未婚妻啊……”
可现在她却靠在别的男人怀里, 旁边还坐着未婚夫的弟弟。
“但这才有看头啊！这才刺激啊！！这场拍卖会真是没白来啊……”
“快拍照！”
“……”
“五亿成交, 让我们一起恭喜靳明嫣小姐！祝贺她夺得今晚最美的一颗钻石, 正如她本人的美丽, 闪耀在今晚的巴黎城市夜晚！！！”
拍卖师正在主持，突然有人走上台在他耳边耳语，拍卖师点点头。
“刚刚有人告诉我，今天是靳明嫣小姐的生日。”拍卖师笑了笑，语言切换成中文, 声音十分好听且具有穿透力，在拍卖会现场立体环绕, “我在这里代表慈善晚宴的主办方祝贺靳明嫣小姐生日快乐, 祝您平安喜乐, 万事无忧。”
靳明嫣在陆同舟怀里抬起头, 愣愣地看着拍卖台，也看着那颗美轮美奂闪闪发光的粉钻，许多人在祝贺她生日快乐。
他们说“靳明嫣小姐，生日快乐”，而不是喊她“Yancy”，这么久了，她还是最喜欢她的中文名。
“靳明嫣小姐即将参加‘GLO’画展，作为现实主义流派的画家，她的作品在写实之余还充满希望与生机，备受大众喜欢，那么这一次靳明嫣小姐又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掌声再起，陆同舟和靳明嫣站在人群最中间，灯光最亮的地方，他的手掌摸摸她的后背，声音低哑，“发烧了。”
这种慈善晚宴来的都是名流，衣鲜亮丽，风度翩翩，唯独陆同舟靠靳明嫣如此近，他们超过社交距离，垂眸低语，在大庭广众之下极尽暧昧。
他叹气，“怎么这么可怜呢我的宝贝嫣嫣。”
靳明嫣身体在发热，脑海中思绪混乱，只能抓住陆同舟的手臂来稳住身体。
拍卖会还没结束，陆同舟脱下外套盖在靳明嫣身上，打横抱起她离开，面对守在大门外面的媒体镜头，陆同舟把她的脸藏得严严实实。
男人穿着白衬衫，肩宽腰窄，包裹在黑色西裤里的一双大长腿格外显眼，怀里的女人的虽然看不清脸，但脚踝冷白纤细，红色裙摆摇曳在男人臂弯里，媒体记者咔嚓咔嚓拍照，这么有氛围的照片，都不用写文字就足够有爆点，绝对引爆今夜头条！！
助理早已把车开到了酒店大门，陆同舟弯腰把靳明嫣放进后座。她很瘦，整张脸可能都没有他的巴掌大，此时闭着双眼，长睫毛轻颤，睡着了都不安稳，陆同舟打散她盘起的头发，轻吻她的额头。
她过得不好。
酒店门口突然起风。
陆同舟一向里冷静，跟着他从中国来的助理却听见他的话在微微颤抖。
“我没法放手啊……嫣嫣。”
——————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VIP病房里静悄悄的，靳明嫣手机里有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仅仅过了一夜，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靳明嫣累极了，还想继续睡，听到有人敲门进来，她赶紧用被子蒙住头。
进来的人可能还没发现她醒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悉悉索索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然后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靳明嫣感受到有一道视线始终盯着她。
靳明嫣毫不怀疑，如果她一直睡，陆同舟就能这么一直静静看着她，不声不响。从前她就发现过，陆同舟喜欢一个人发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满身孤寂，像一个可怜没人要的小孩。
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成为陆总了，怎么还是这样。
病床边突然塌陷一块，陆同舟的气息靠近，他轻手轻脚剥开盖在她脸上的被子，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摩挲。摸了一会儿，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弯腰和她额头相抵。
有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她眼皮上，靳明嫣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陆同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醒了？”
疲惫了太久，他嗓音沙哑，“我买了粥，还想吃什么？我让人送上来。”
靳明嫣依旧紧紧闭着眼，不知道用什么眼光来看待陆同舟。
“发着烧还去参加什么慈善晚宴。”陆同舟把脑袋亲昵地靠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烧傻了怎么办？”
“我跟画廊签了约，画廊让我去，我不能不去。”靳明嫣睁开眼，眼前是陆同舟的头发，短短的，触感看着就很柔软，“我最近状态不好，画不出什么新作品，我已经因为主展位的事情得罪了画廊，不能再在这种小事上翻车。”
陆同舟轻笑，“嫣嫣长大了。”
“怎么可能不长大？”靳明嫣失笑，终于愿意心平气和和陆同舟说说话，“第七年了，陆同舟，过完昨天的生日，我都要二十六岁了。”
她平静地说着时间的流逝，陆同舟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双手搂住靳明嫣的肩膀，她的身体软软的还很香，在她身边，一切都宁静温馨。
陆同舟趴伏在她身上，像小动物对她一样充满依赖，或许是病了，靳明嫣真的有些心软，拍拍他的胳膊，“我想去洗漱一下，我饿了。”
陆同舟猝不及防亲吻她的额头，“好。”
下午六点了，这一顿算是晚饭，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靳明嫣终于回过神来，“那颗粉钻你转卖了吧，差价我分期补给你。”
“你不喜欢吗？”陆同舟坐在她对面，撑着下巴看她，面容沉静，身上的气势有些压人。
“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它太贵了。”
“你喜欢就收下，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陆同舟。”靳明嫣低头，略显无奈，“我还不起这么多钱。”
“我没让你给钱。”
本来想要好好说，可是这个人非要假装听不懂，靳明嫣放下勺子，“有意思吗？”
陆同舟垂眸，不接她的话。
“五亿美金，这么贵重的一颗粉钻，你用什么身份送我？最重要的是，我要以什么身份收下？”
“昨天我们的行为已经越界，现在我很头痛，我必须想办法去和我未婚夫解释，当然，我并不是在怪你，相反我很感谢你，你给我找回了场子，如你所言，昨夜我成了全巴黎最风光的女人，今天我依旧是，因为各大新闻头条上全是关于我私生活的报道，但这就够了，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我和你……也是。”
说完，靳明嫣不知为何心中堵着一团散不去的郁气，饭她不吃了，套上外套准备走。
陆同舟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没动，在靳明嫣即将踏出病房的时候说，“你要怎么样才听得进我的话？”
“什么？”
“我不会让你和除了我以外的男人订婚。”
靳明嫣咬紧牙关没回答，关上病房门走了。
和Antione结婚是她筹谋了近两年的事，她只是一个在法国没有任何背景的小画家而已，可想而知，她在这件事上遇见过多少阻力，好不容易要订婚了，不可能凭陆同舟几句话就动摇决心。
陆同舟于她而言，说好听了是曾经相爱过的初恋情人，不好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多年过去，他们如今各有事业和生活，不应该再有交集。
靳明嫣打车回家，在楼下碰见等待多时的李拥塘。
夜色深沉，李拥塘的脸色更深沉，他死死盯住靳明嫣的脸，额头上青筋凸出一根，“那个男人和你什么关系？”
“五亿的粉钻不眨眼替你拍下，当场宣传你要参加画展，想尽办法给你造势，你告诉我……他是谁？”
李拥塘是长得好看的风流公子，对女人一向很有风度，没想到发起火来也很可怕。
靳明嫣背着小包，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神色波澜不惊，“他是我在中国的前男友，现在是画廊的赞助商。”
“他愿意为你做这么多？你们的关系仅仅只是这样吗？”
“说起来，这个场面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如果不是你从画廊撤资，让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我现在又怎么可能不敢和陆同舟撕破脸。”靳明嫣的语气越说越冷，越来越无情，“不过和他玩玩也没什么，生活总需要一点刺激，作画的灵感也要从种种刺激中萌生。”
李拥塘对这样的靳明嫣并不陌生，她的情绪从不在他面前掩藏。
靳明嫣不愿多说，“我想我不应该和你解释，如果要找我兴师问罪，来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哥才对。”
“这么恶心的事情，你觉得我哥会管？”李拥塘嗤笑，“靳明嫣，你身边的男人可真多啊，有一个Dao不算，现在又出现一个前男友，这些都是备胎吧？我曾经是不是也算一个？”
靳明嫣彻底不耐烦了，“你还不够资格。”
李拥塘眯眼，“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你哥现在人在哪你应该很清楚，他可以带着女明星度假，我也可以跟其他男人闹出一点无伤大雅的绯闻，这就是我和你哥婚姻的实质，我们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没有谁亏欠谁。”
靳明嫣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贴在脆弱的脖子上，她一向强势，突然发生太多的事情，不得已露出疲惫的一面，“我在巴黎没有身份背景，没和你做朋友之前很多人敢当面嘲笑我来自中国的贫民窟，还有人特地去我打工的地方为难我羞辱我，阿塘，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你，一路走来，你替我阻挡了许多恶意。”
“但我从没有利用过你，你如何真心待我，我也如何真心待你。你给我赞助，我给你客户，努力给你最大的回报。”
“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没想到……这最狠的一刀会来自你。”
两个人相对而立，靳明嫣平静如水，李拥塘开始慌了，“我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和我哥在一起，嫣嫣，我没想真的伤害你，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没有办法阻止你，我真的——”
“不重要了，我早就身经百战，你这一刀伤不到我。”
李拥塘想去牵靳明嫣的手，被她躲开，他看着靳明嫣的眼睛，是这么淡然冷清，他突然就明白靳明嫣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拥塘，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而已，伤害过她的，无论之前有过多么深的羁绊，她都会毫不犹豫舍弃。
回了家，靳明嫣忍了一下没忍住，又去酒柜倒酒。
手机“叮”一声。
【小颜子：图片.JPG】
【小颜子：天杀的，你们俩这么快就搞一起了。】
靳明嫣倒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着，何今颜发过来的图片非常高清。酒店门口，陆同舟抱着她，她闭眼靠在他胸口，把他一丝不苟的衬衫压出褶皱。陆同舟紧紧皱着眉，像是随时要发火。
【Mojito：他不爽什么呢？我又没让他抱我。】
【小颜子：少tm装傻，他这是心疼你呢我的祖宗，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听了吗？】
靳明嫣丢开手机，在沙发上蜷缩起来当鸵鸟。
仅仅过了一天，睡一觉起来，不管是纸媒还是网络上都没了靳明嫣的绯闻。
看来是Antione出手了。
靳明嫣还在想怎么解释这件事，Antione就派助理通知她去参加一个饭局，只要他们表现得足够恩爱，流言自会慢慢平息。
靳明嫣询问参加饭局的人都有谁，助理发过来一长串名单，陆同舟的名字赫然在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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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陆同舟不熟（修）◎
饭局那天, 靳明嫣穿了一件高定的淡绿色小礼裙，上半身做了轻斗篷设计，荷叶边裙摆落在脚踝那, 漏肤度低，长度恰当, 既有面子又有规矩。
她乖乖跟着Antione, 始终落后他一步, 推开门，已经在桌边落座的人纷纷起身，态度恭敬迎接Antione。
扫了一眼, 这些西装革履的人里并没有陆同舟。
靳明嫣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用柔顺的姿态微微垂眸，听他们这些人互相客套，过了很久才有人提到她。
“这位就是Yancy小姐吧？”问话的男人站在一众宾客最前面, 蓝眼睛高鼻梁, 看着年纪稍长, “听说你和Antione订婚在即,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用中国话应该说一句‘恭喜’。”
随着这句“恭喜”，一直被忽视的靳明嫣才被大家发现，她恰时抬起头露出笑容，往前走了一步, 裙摆荡漾，莲步款款。
“多谢Leon先生。”
Leon看她一眼, 眼里有些轻蔑, “Yancy小姐认识我？”
靳明嫣回头看Antione, 略带羞涩地主动挽住他手臂, “Antione向我介绍了各位，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当然不是Antione介绍的，而是她自己找人去调查得来的结果，但是Antione既然要带她来秀恩爱，她自然要十分配合。
Antione看她演戏，并不拆穿，反而含笑搂住她的肩膀，“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以后有事他们都会帮你。”
Leon一愣，明白了Antione的意思，虽然不理解Antione为什么要找一个这么普通还绯闻缠身的女人，但还是愿意给他一个面子，“听说Yancy小姐是一位著名画家，如此有才华，正好我夫人也喜欢搞搞艺术，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我夫人也喜欢，到时候Yancy小姐也可以来我家坐坐。”
“是啊，我家那位整天没什么事，Yancy小姐去陪陪她也好。”
“……”
有了Antione撑腰，这些人一改刚刚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姿态。在场的人身份都不低，他们的妻子自然有自己的圈子，本来靳明嫣很难进入，但现在Antione不过一句话而已，就为她打开了畅通无阻的大门。
客套话说完了，Antione带着她落座。靳明嫣一直表现得很乖顺，在场这些人要么出身贵族，要么成为了贵族，在他们眼中，女人可以身世不好，但是不能太有想法，乖乖依附男人就好。
演戏演全套，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和手段并不重要。她要给自己造足势头，只要她的的身价水涨船高，“GLO”画展自然更有价值。
坐下后一群男人开始谈论项目，这才是今天饭局的主题，靳明嫣只不过是Antione顺带的。
很无聊，但靳明嫣还是挺直身体乖乖坐着，当好一个陪衬的花瓶。
“那个谁怎么还没到？”
“对啊，他怎么还没来？OMG，他不会是在给我们摆架子吧？”
“……”
靳明嫣还在发呆，突然听到陆同舟的名字，瞬间一个激灵清醒。
“Leon，这个陆同舟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一个人吃下这么大的项目，简直恐怖，Antione先生一时不备，居然被他抢走了项目。”
虽然低着头，但靳明嫣还是感受到了这些人一次又一次落在她身上的探究视线。她和陆同舟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但碍于Antione在场又不好直接问。
讨论还在继续，靳明嫣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用力发白，一抬眼，Antoine正看着她，她急忙收敛情绪。
她的反应很有趣，Antione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紧张什么？等会儿你知道应该怎么做。Yancy……再听话一点。”
“……你想我怎么做？”
“你不是很会猜吗？这次也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
饭桌上关于陆同舟的讨论越来越多，靳明嫣逐渐捏紧手掌，正猜测着Antione的意思，就听见他主动开口说，“Yancy，你跟陆同舟不是认识吗？你可以跟大家介绍一下他。”
靳明嫣猛地抬头看过去，Antione慢悠悠勾唇，不怀好意。
他当然要给不听话的人一点教训。
全场的中心话题瞬间丢到了靳明嫣身上，她要是回答了，绯闻更多，要是不回答，又显得心虚。一招不慎，满盘皆输。Antione用起这种折磨人的手段来倒是和他弟弟李拥塘一样一样。
“听说这个陆同舟出身中国农村，一出生就是个穷光蛋，书没怎么读，打架倒是厉害，还在赌场做过打手。”
“书没怎么读？什么意思？”
“没读大学。”
“没读大学”，一句话四个字，靳明嫣的脑子原本转得飞快，此时此刻突然卡壳，后面他们再说什么她也没去听了。
高考那年，陆同舟整整瘦了二十斤。看到体重秤上的数字，当时靳明嫣眼泪都飙出来了，扑进他怀里不肯撒手。那段时间，陆同舟为了高考，没日没夜学习，真的吃了很多苦。
这么苦都熬过来了，为什么……不去读大学？是因为何丽丽要他留在她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