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笑闹声中, 穿着校服站在讲台边的陆同舟一直没说话，眼里似乎有些笑意, 可眉眼间却藏着化不开的落寞。
成江海真觉得完了, 渴望爱的人得到了爱, 如果失去爱就会凋零枯萎。
在班主任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陆同舟提着他的书包往教室后排走。
“陆同舟，你干什么？”
陆同舟没回头，抬起手懒洋洋挥挥，留给班主任一个潇洒的背影，“我还是坐后面，习惯了。”
后排一群人鼓掌，“欢迎舟哥回归大本营！”
陆同舟不翘课，在课堂上也不睡觉，学习态度好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刚开始成江海还觉得爽，以前那些骂陆同舟流氓的老师一个个变得和颜悦色，在他心中，陆同舟就该是这样风光无限的人物。
可后来陆同舟日渐沉默，没时间吃饭，没时间睡觉，练习册写完一本又一本。
成江海心里隐隐也有了些猜测，开着玩笑让陆同舟差不多得了，太优秀就太累了。
那天还是在文理楼的楼顶，两人站在夕阳下，陆同舟叼着棒棒糖，“她要出国。”
以前荒废了太多时间，落星镇的教资水平并不高，别说他是年级五十二，就算是年级第五，成绩都算不上多好，要是出国，他没什么优势，他得在这几个月里拼命一次。
“所以你也要出国呗。”成江海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作为兄弟，我得鼓励你对吧？”
成江海目视前方，脚下是他们读了初中，又快读完高中的学校，虽然老旧，在夕阳里却有不同的美。终究是这个小镇子太小，孩子长大了，自然要走出去。
陆同舟点头，“鼓励吧。”
“我准备把房子卖了，棋牌室留给你，你好好干，存了点钱后找个正经稳定的工作，好好照顾你爸。小妩成绩好，肯定能出去上大学，她自己会打工赚钱，到时候我也会寄钱回来，你多少帮点，让她把大学读完。”
陆同舟闭眼，“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成江海点头，腮帮子紧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好，祝舟哥你能混出个样来。”
日子一天天过，一切都没问题，他都能抗住，只是很想靳明嫣，这种思念如同一把钝刀在他心口来回拉扯，夜晚最嚣张。
周日下午放假，陆同舟背了一会儿单词才准备回家，天气渐暖，他脱了外套，里面是校服，高高瘦瘦的走在街头，去小卖部买了瓶可乐，抬头看看云。
有女同学跟了他一路，和朋友推推搡搡却没有过来搭话的勇气，陆同舟卸了力气靠在木门上仰着头，就当没看见。
他闭起眼睛，睫毛纤长，站在暖洋洋的太阳下，一个校霸身上居然能出现一种宁静的气质。
女同学终于鼓足了勇气，可陆同舟却背着书包走了。
陆同舟走得慢，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他回家也没什么事，还可能碰见陆行勇，陆行勇隔三岔五就要闹一次。
上了楼，陆同舟发现家门没锁，冷不丁讽刺一笑，却在转身时听见一道清丽的声音从门里传来，那一秒，那一瞬，他顿在了原地。
原来人得到救赎，觉得天气乍暖，觉得雨过天晴，觉得阴云退散，觉得茅塞顿开，觉得……陌上花开，只需要一个瞬间。
靳明嫣站在陆同舟家的客厅里，腿边放着行李箱，外套脱了丢在沙发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面对陆行勇，她冷静又难以压制那种不屑，“你不让陆同舟走，不就是怕没人给你钱去赌吗？何必说得像是舍不得他一样。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你觉得我会信你还是信陆同舟？”
陆行勇并不觉得被小辈冒犯了，反而在话里惯性地带上几分讨好，“靳小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但陆同舟是我的儿子，我不让他走，他就不能走。”
“你要多少钱？”靳明嫣皱眉，然后又补充，“你放心，我不会跟陆同舟说的，我也不想让他因为这个有心理负担。摊上你这么个爸，不是他的错。”
“靳小姐对我家舟舟可真好啊，但陆同舟有什么好的？他就是一个小混混，身无长处，井底之蛙，融不进你们上流圈子里的，他只会给你丢脸，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少废话，开个价。”
陆同舟背靠在墙上，静静听着他们讨论他的价钱，他听着听着，发现想要苦中作乐很难，他想豁达一点，干脆承认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不堪，但是做不到。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是这样的嘴脸，这无异于在不断强调着，你和她就是云泥之别。
说到底他就是个俗人而已，放不下那点自尊心。
陆同舟张张嘴，发现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快要把自己给窒息死。
“靳小姐能出多少钱？”客厅里，陆行勇嘿嘿一笑，“我当然是越多越好。”
靳明嫣垂眸想了想，“我先给你五十万。”
“舟舟这么优秀，难道只值五十万吗？”
“等我们出国了，我再给你五十万。”
陆行勇摇头，“太少了。”
“你要多少？”
“我要一个亿。”
靳明嫣觉得不可思议，气得发抖，“你别太过分了！我最多先给你一百万，出国后再给一百，再多一分都不可能！”
陆行勇看着小姑娘急赤白脸的，她年纪小小，尚且还嫩着呢，他贪婪恶劣地露出笑容，“一个亿，一分都不能少，你想买的是我儿子，那就必须出这个价。”
靳明嫣刚才是气急了，现在稍微思索就能明白，无论她愿意付出多少钱，陆行勇都不会让陆同舟离开。陆行勇很聪明，他不要会花完的钱，他要永远留在身边给他赚钱的儿子。
“砰——”
突然一声闷响，铁门用力砸在墙上。
靳明嫣似有预感，猛地回头，看见陆同舟把书包往地上一丢，弯腰换鞋，“滚出我家。”
陆行勇笑呵呵的，“行行行，我先走，你们好好聊，靳小姐就要出国了，你们好好告个别。”
陆行勇走了，靳明嫣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陆同舟瘦了好多啊，脊柱在校服后背的衣服里凸起，长长的一条。
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陆同舟僵住了。靳明嫣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手臂越收越紧。
太阳悄悄在客厅里往西偏移，暖黄的光线将他们交叠的影子映射在地上。
陆同舟猛地转身，靳明嫣被他激烈的动作吓了一跳，刚要缩脖子，下半张脸他的手掌捏住，虎口卡住下巴。
“陆同舟，我——”
陆同舟低头吻她。
别说话，和我接吻。
靳明嫣不断从喉咙里发出小猫一样呜咽的声音，陆同舟太用力吮吸，她有点疼，只能踮起脚尖迎合他，张开嘴，让他肆无忌惮。
亲了很久，陆同舟轻轻咬她柔软的嘴唇，和她呼吸纠缠。
“怎么突然回来？”
他不听她回答，又亲她，亲一下问一下，“为什么我不提前告诉我？”
“靳明嫣，想我吗？”
陆同舟叹一口气，终于放过她红肿的唇，将人扣进怀里，靳明嫣想抬头看他，却被他用力按住后脑勺。
靳明嫣的脑袋完全埋在他怀里，眼前是黑的，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她抓住他衣服的下摆，鼻子发酸，闷闷地说，“想你。”
“如果一个亿可以让你完全属于我，我觉得物超所值。”
陆同舟的手指抓住靳明嫣后脑勺的发根，微微用力没弄疼她，可又能让他觉得他真的抓住了她。
“那我有点贵。”陆同舟哑声说。
“你会跟我走吗？”靳明嫣很迷茫，很不确定，也很害怕他否定的回答。
“会。”陆同舟在她耳廓轻吻，“会的，没什么能阻挡。”
他早就做好了选择。
靳明嫣回落星镇是突发奇想，一路疲惫，她和陆同舟在一张床上和衣而睡，手指始终紧紧缠绕在一起。
太阳下山，黑夜降临，陆同舟先醒过来，此时靳明嫣正安稳地睡在他怀里，一室黑暗静谧里，成了最温馨的地方。
陆同舟放轻呼吸，小心翼翼用手指把靳明嫣额前的碎发拨开，嘴唇靠过去吻了一下。
这是什么让人心软又心爱的宝贝。
靳明嫣醒过来时房间里开着灯，她光着脚跑下床，急忙打开卧室的门，到处找陆同舟，一转头，陆同舟刚好从厨房里出来，靳明嫣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不放开。
陆同舟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祖宗，地上凉。”
靳明嫣修长的双腿缠住他的腰。
“那你一直抱着我。”靳明嫣真的很想很想他，见面了也想，这种想现在转变成了想和他有亲密接触的想。
陆同舟拿撒娇的靳明嫣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抱着她去倒水，又把水喂给她喝掉。
“饿不饿？”陆同舟问她。
“饿了。”
陆同舟已经做好了饭，他还真让靳明嫣坐他腿上，他一勺一勺喂。
靳明嫣单手搂住陆同舟的脖子，吃着饭在他脸上亲一口，“宝贝，你这么乖，爷带你私奔。”
陆同舟掀起眼皮，“叮”一声放下勺子，用食指勾住她的下巴，“那你可得对我好点。”
“不好怎么办？”
陆同舟面无表情，“那你会有点惨哦。”
“有多惨？”
“惨绝人寰。”
靳明嫣趴在他肩膀上笑，“你舍得让我惨绝人寰啊？”
陆同舟用力搂住她的后背，在靳明嫣惨绝人寰之前，他一定生不如死。
靳明嫣把头靠在陆同舟胸口，手指摸到他几乎没肉的身体，心疼死了，“陆同舟，你要多吃点饭啊。”
“嫣嫣不在，舟舟茶不思饭不想啊。”
靳明嫣又笑，以为他在逗她玩，只有陆同舟知道，他这句话说得真心真意，没有半点虚假。
作者有话说：
终于见面了，亲妈泪目

◎我好喜欢你的身体◎
回到落星镇的第二天, 陆同舟要上课，靳明嫣一个人去看洪秀禾。洪秀禾见到她很开心，带她去山里看桃花, 桃花粉红粉红的，一朵朵经过洪秀禾有皱纹的手放进她幼嫩的掌中。
温和的太阳正当空, 靳明嫣耳边别着一朵粉红桃花, 坐在门口帮着洪秀禾择菜, 粉面桃腮漂亮得不像话，她平静地告诉洪秀禾她准备出国，洪秀禾问她, “你妈妈肯定不同意吧？”
“外婆怎么什么都知道？好神奇。”
“这次回来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她……强烈反对, 我跟她吵了很多架，我和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母女那样和睦相处呢？”靳明嫣真的不理解，也迷茫, “外婆, 你觉得我不应该走吗？”
洪秀禾手里择菜的动作没停, 语气淡然地回答, “十几岁的时候我盲婚哑嫁有了孩子，长大一点了呢，就不甘心一辈子只呆在落星镇里了，所以我离婚，抛下孩子走了, 结果呢你也看见了，没闯出名堂, 灰溜溜回了落星镇, 到老了, 两个孩子不肯认我, 把我当作仇人。”
靳明嫣愕然。
洪秀禾看着靳明嫣的反应却说她并不后悔。
“嫣嫣，如今的局面全是我自私的报应，可我真的没有哪一刻后悔过，我为自己活过。”
这段时间，靳明嫣为罗黎和罗召难过，他们两个从小被亲生母亲放弃，经历千辛万苦才得到如今的成就，虽然现今轻舟已过万重山，但有些伤痛会永远存在。从这方面来看，洪秀禾做错了，她的选择对两个孩子来说太不公平。
可选择留下来照顾孩子，埋藏自己的一生，这种选择又是绝对正确的吗？
靳明嫣想不明白，好像怎么选择到头来都是遗憾。洪秀禾叹息，又喃喃说了一句，“不后悔的。”
——————
离开洪秀禾那后，靳明嫣和陆同舟约了晚饭，她到小团圆的时候，成江海、于彤两个都在，一同坐在包间里的竟然还有王妩。
陆同舟起身给她拉开椅子，牵着她的手带她入座，靳明嫣放下背包，眼神一直很沉，她不说话，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似乎是怕她发火走人。
一时之间，这个小包间里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王妩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她坐直身体看着靳明嫣，手指放在大腿上轻轻蜷缩着，“……对不起。”
靳明嫣满不在意喝一口水，觉得好笑，“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请你和舟哥好好的。”王妩低下头。
靳明嫣没接腔，用轻快的语气转移话题，“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干什么呢？有好玩的事吗？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靳明嫣这话一出口，桌上的人除了陆同舟一个个脸色不自然，于彤最菜，直接起身去洗手间了。
“怎么了？”靳明嫣疑惑，“你们有什么瞒着我吗？”
受伤这件事，陆同舟没想一直瞒着她，她该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就好，没有特别说出来的必要。
她现在顶着家里的压力准备出国就已经很烦闷了，他想她轻松点，快乐点。
“瞒着你干嘛呀宝贝？”陆同舟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长臂一伸揽住靳明嫣的肩膀，下巴十分自然地抵在她肩头，“我听你的话努力学习，于彤准备高考，大成混日子，小妩学习恋爱两手抓，就这些吧。”
“少在我面前撒狗粮了好嘛？”成江海自暴自弃往桌子上一趴，语气不爽，“你们都走了，那我不成留守儿童了？”
靳明嫣乐了，“原来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这么重要呢？”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呗。“
于彤从洗手间一回来就听到这句话，笑疯了，“那你叫声爸妈来听听呗。”
“滚啊于彤彤。”
“不叫爸妈也行，你叫我一声姨呗。”
“……”
气氛终于欢快起来。
吃完饭，靳明嫣和所有人一一告别，然后和陆同舟走路回家，天空挂满了星星，靳明嫣抬头说星星很亮的时候，陆同舟走上前自然地牵住她的手，靳明嫣烦闷了一天的心突然就宁静下来。
“陆同舟，巴黎的星星也会这么亮吗？”
“舍不得走？”
靳明嫣没说话，一直仰着头看繁星。
陆同舟突然低声笑，“星星亮不亮无所谓，没有星星也行，知道我的意思吗靳明嫣？”
靳明嫣还在想，下巴突然被一根修长的手指勾住，陆同舟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弯腰单手撑着膝盖，宽大的套头卫衣下露出锁骨，他身上这两根骨头，又白又漂亮。
陆同舟挑眉，“看什么呢？”
靳明嫣脸热。
突然，陆同舟用手指勾住卫衣领口往下一拉，精壮的胸膛猝不及防出现在靳明嫣眼前，靳明嫣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在大马路上啊……舟哥……要不要这么撩？
陆同舟很快又把手指一松，衣服瞬间回归原样，看不出一点曾经被他主人强迫放浪的痕迹。
“你……你怎么……”靳明嫣结结巴巴，一句话怎么都说不完整，陆同舟像给小猫顺毛似的摸她的头发，眼里一直带着笑意。
靳明嫣知道他是在笑她的反应。
“满意你看见的吗？”陆同舟凑到她耳边，刻意玩弄暧昧，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最近瘦了点，不准嫌弃我啊小姐姐。”
陆同舟真是谦虚了，他就算瘦了，用心练过的胸肌还是好看养眼，足够让靳明嫣在靳明嫣离开落星镇一次次想起。
路上空无一人，靳明嫣踮起脚尖吻了一下陆同舟的唇，搂住他的腰抬眸看她，眉眼艳丽，比那朵桃花更盛，“舟哥，我好喜欢你——”
她轻轻说。
“——的身体。”
陆同舟瞳孔的颜色瞬间加深，牢牢锁住靳明嫣，从她的眼到她的唇，然后再往下，是女孩子身体最玲珑的起伏。陆同舟呼吸加重，很自然弯下腰去寻找她的唇，亲着亲着，他的手就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稍微用力，听见她情不自禁一声呻|吟。
陆同舟知道不能再这么吻下去了，他把靳明嫣按怀里，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宽大手掌在她后背细细抚摸，想要降下情潮。
“靳明嫣。”陆同舟喘息，“只要是和你，就都无所谓了。”
星星亮不亮无所谓，没有星星也行，落星镇也好，京都也好，巴黎也无所谓，只要他身边的人是她，和他牵手的是她，就都无所谓了。
靳明嫣听懂了，眼眶突然发热，在京都她一直被否定，可是回到落星镇，她顿时充满了勇气。这个闭塞的小镇，给了她避风的地方。
回到陆同舟家，靳明嫣窝在陆同舟怀里和他一起打游戏，两人开心笑闹，靠在温热宽阔的胸膛上，靳明嫣有了想逃避现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