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他知道靳明嫣有一万种的好，却终于明白她和盛闻一样的成长背景，却和盛闻长成两种人，这最难能可贵。
而他，没能挣扎向上。
李真心说的是，他配不上她。
陆同舟神色倦懒，轻轻捧起靳明嫣的脸颊，声音刻意压低，低沉蛊人，每一个字都在诱惑眼前的人为他疯狂，“他们把我打得可惨了，大小姐为我撑腰，为我出气。”
靳明嫣果然被陆同舟的服软弄得找不着北，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就超过了安全距离，陆同舟的眼睛不再是冷的，他殷切地看着她，似乎也为她着迷。
靳明嫣突然想亲他，但是她没有主动的胆量，只能攥着他衣服下摆，用渴望的眼神盯着他不够红润的嘴唇。
陆同舟自然察觉到了，呼吸渐渐加深，轻柔地摁住她的后脑勺，哑声诱哄，“叫声舟哥来听听。”
靳明嫣轻声喊“舟哥”，眼神朦胧，似乎一切都由他主宰。
他妈的，陆同舟差点不管不顾亲上去，心里飚了一万句脏话后，他推开靳明嫣，靳明嫣也如大梦初醒。
恢复冷静的两人拉开距离。
老城的夜晚是昏暗的，自带一种宁静的气质，两人一左一右站着，影子交叠在一起，心绪都不平静，明明都很喜欢，经受不住对方任何一点的诱惑，却都因为一些原因在克制。
很久，靳明嫣才打破沉默，“敢不敢？”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对陆同舟的挑衅，一只看似乖顺的小猫终于露出了她恶劣的一面和锋利的爪子。
陆同舟记起第一次见到靳明嫣。
他低声笑，眼神几经变换，最终直直看着靳明嫣，“没有敢不敢，你走前面。”
只要你走前面，我自然会跟上。
靳明嫣没有一点拖泥带水，进了“蓝调”后要了一瓶威士忌，早就跟成江海打听好了盛闻今晚在哪个包间，她在服务员的惊呼声中踹开包间门。
包间里的男男女女被这一声巨响惊到了，纷纷回头骂着“我操”，靳明嫣在一众人中精准地找到了盛闻，她笔直朝他走过去。
有不认识靳明嫣的人调侃，“盛公子，这落星镇的妞很辣嘛，你这是辜负人家了？”
“你别扯了，他身边哪个小情人敢这么对他，这一看就是来寻仇的啊！”
靳明嫣一勾唇，用一个炫酷的姿势敲开了威士忌，盛闻靠在沙发里，来不及闭眼，辛辣的液体全部泼在他的脸上。
“我操！我就说是来寻仇的！你他妈的还看！赶紧拉架！”
靳明嫣不知道谁拉住了她的手，她盯着盛闻狼狈的样子畅快地笑起来，“我现在看你终于顺眼了一点，你还是这样会让我更喜欢。”
盛闻抽了一张纸慢慢擦脸，白皙的脸上有明显还没消散的淤青 ，他站起身，步步逼近靳明嫣，一开口眼里的平静四散，阴霾一片，“找死？”
他气极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靳明嫣想起他上次掐住她脖子的手，她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冷声说，“就算我找死，你能杀了我吗？或者说，我能死在你手里吗？”
“盛闻，你在京都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然也不会躲到落星镇来，你要是敢再动我，国内恐怕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昨天，我舅舅去找了你爸爸，这件事你爸爸告诉你了吗？”
盛闻想起了他爸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口口声声让他安分点，现在是他晋升的关键期。
而靳明嫣不是个见好就收的，甚至找到了一丝弱点就喜欢步步紧逼，盛闻不耐烦地说，“你他妈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靳明嫣冷哼，“我他妈是你的克星。”
盛闻嘲讽，“你知不知道你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靳明嫣挑眉，笑容灿烂，“那你又知不知道你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啊？像你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人真心喜欢你？就连你爸，也不止你一个儿子啊，私生的子女到处都是吧。”
盛闻突然平静得不像话。
靳明嫣却偏要拿着刀子往人心口上戳，“你要是不乖一点，被放弃了可怎么是好啊。”
想象中盛闻暴怒的样子没有出现，他反而比任何时候的他都要冷静，只是脸上的肌肉紧绷，做不出任何表情，眼睛黑漆漆的先看着她的脸，视线下移后落在她做了美甲的精致手指上。
“靳明嫣，你很好。”盛闻塌腰，手臂用力搭在靳明嫣肩膀上，对她一字一句说，“我们、来日方长。”
靳明嫣用力推开盛闻，一眼也不屑于看他，转身朝着一直靠在包间门上的人走过去。只要他站在她身后，她就有无限的勇气，哪怕对方是盛闻，她知道陆同舟会为她拼命。
陆同舟依旧背着粉红色的双肩包，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在他一身的白衣上流转，靳明嫣走过来时，他在不经意间和盛闻对上视线，谁也看不懂对方的意思，但命运早就注定，他们从来不是朋友。
陆同舟伸出手，靳明嫣自然地和他相握，两人牵着手走出蓝调，过了马路，靳明嫣看向陆同舟，两人平静地对视了几十秒，靳明嫣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太他妈的爽了！！”
陆同舟也勾起嘴角，伸手揉揉她的头顶。
靳明嫣问他，“我酷不酷？”
陆同舟点头，“天下第一酷。”
靳明嫣跟陆同舟分享了好久刚刚跟盛闻对峙时的心理活动，陆同舟一边听一边牵着她的手回家，在她忘记转弯的时候搂着她的肩膀转弯，而靳明嫣这个时候就趁机耍赖倒在他的臂弯里，仰着小脸看他，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让陆同舟以为春天已经来了。
靳明嫣住在陆同舟家楼上，经过陆同舟家门口时陆同舟脚步没停，他每次必须亲自送靳明嫣进门，哪怕她就住在楼上。
但这次靳明嫣拉住了陆同舟，在陆同舟疑惑的时候，她一个用力，陆同舟被她推到门上。
门“哐当”响了一声，然后整个楼道里静悄悄的。
靳明嫣看过很劲爆的亲吻，唇舌交缠，可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很纯洁，只想亲一亲陆同舟，今天真的很高兴很激动，直到现在她的精神都是亢奋的，胆子同样膨胀变大，机不可失啊。
这个亲吻没有维持多久，靳明嫣踮着脚尖从陆同舟唇上移开嘴唇，亲完后不敢去看陆同舟的神情，轻声说了一句“晚安”就飞快跑上楼。
靳明嫣走后，陆同舟屏住的呼吸骤然放松，重重喘了一口气，胸腔剧烈上下起伏，他暴力地一把扯开外套的拉链，动作急切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释放灵魂突如其来的热浪。
视线一转，王妩就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他。
少有的失态，他在妹妹面前没有了一个当哥哥应有的稳重。
可陆同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满脑子都是靳明嫣，就算在王妩的注线里，他的脸依旧在变红，眼眶依旧在变红，在王妩眼中，她就亲眼看着陆同舟为别的女孩情难自控。

◎初雪◎
“你把人家给亲了？！”扔在枕头上的手机里传来何今颜惊讶的声音, 她在手机那头尖叫激动，“我去，靳明嫣, 多日不见，你倒是变得色胆包天啊！”
靳明嫣趴在床上, 整张脸埋进厚厚的被子里, 当有些窒息感的时候才抬起头长舒一口气, 跳动的心脏此时此刻才稍微安分，她喃喃道，“你不知道, 我就跟着了魔似的, 看着他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所以你们是在一起了？”何今颜理所当然地问出这个问题，却换来了靳明嫣长久的沉默。
何今颜再次惊讶，“你别跟我说你俩都没确定关系就亲一起去了。”
靳明嫣点头, 又想起何今颜看不见,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情况没有错。”
何今颜骂她, “你昏了头啊？你确定他喜欢你？”
“我确定啊。”靳明嫣想起陆同舟最近看她的眼神, 或许这位舟哥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眼神这么情深，靳明嫣每次都在他的注视里败下阵来，而同样，她能感受到他在克制, 靳明嫣知道他同样有很多因素要考虑。
何今颜沉吟，“那你向他告白呗, 告白这种事不一定非要男的来。”
说到这, 靳明嫣心里的喜悦散去很多, 些许迷茫浮现心间, “小颜子，高考后我就出国了。”
何今颜“啊”一声，“我以为你放弃了。”
怎么可能放弃，这是她宁愿和父母决裂、离家出走也要坚持的事情。她这一辈子有很多东西都唾手可得，唯独在这件事上遇见了最强阻力。
那天晚上靳明嫣问陆同舟有没有想过关于未来的事情，陆同舟给的答案是没有，当时靳明嫣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陆同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落星镇，所以他不在意成绩，不在乎高考，他当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都无所谓。
这么喜欢他，靳明嫣很多次都想告白，想有一个名正言顺和他谈恋爱的身份，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她就会想起高考，想起高考之后的分道扬镳，她已经准备出国，而陆同舟……他会跟她一起走吗？会愿意等她吗？
何今颜转换了话题，说了很久的话靳明嫣却没有听进去，她抱着被子时不时“嗯”一声，她这样敷衍的态度，何今颜忍不住骂她想太多，瞻前顾后。
靳明嫣却想起陆同舟他爸爸，一个凶残的赌徒。靳明嫣试图找出陆同舟留在落星镇的理由，陆同舟就这么一个亲人，除了父子情深，似乎没有第二条理由可以留住陆同舟，可父子情深这一条完全就是不可能。
那陆同舟跟她走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靳明嫣！公主殿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什么？”
“我说！徐程已经和法国那边的学校联系上了，他旁敲侧击让我来问你，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靳明嫣怔愣，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徐程这个名字了，从小一起长大以为永远会是知心好友的人，原来也可以这样轻易淡出生活，靳明嫣觉得自己今晚真的有点多愁善感。
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语气轻快起来，“我已经在准备评选作品了，这次的组委会里有Erstickt，你知道的，他是我最喜欢的画家，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法国有一个由多所高校联合举办的美术展，组委会理事将会从闻名全球的著名画家中选出五位，这个美术展五年一届，在筹备期间，组委会接收来自全球的绘画作品，最终选出优秀的参展作品，且被选定的作者有机会拜入五位大师其中一位的门下，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许多岌岌无名的小画家就这样一举成名。
想到这里，靳明嫣的烦恼也淡了，立即爬下床坐到画架面前，只要坐在这个位置，她就能立马变平静。
何今颜突然磨磨蹭蹭说，“你说奇怪不奇怪，林蔚突然找到我，让我把落星镇的定位发给他。”
靳明嫣：“……”
死去的前男友突然攻击我。
靳明嫣：“并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谢谢。”
何今颜贱兮兮地笑，“我也这么说呢，我当时就跟他说，你就当我们公主死了吧，你可别纠缠她了。”
靳明嫣：“……”
靳明嫣满头黑线，“你倒也不必这么说，我牺牲有点大。”
何今颜一声爆笑，靳明嫣也跟着笑起来，气氛终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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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快，一月一次的月考即将到来，这次靳明嫣终于收起无所谓的态度，如果努力了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进步，她都替自己尴尬。
放学后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留下来上晚自习，吴思思找到她要给她补习，靳明嫣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她这个烂成绩想有起色还是得有人辅导。
吴思思文科成绩很好，学习很有方法，讲题通俗易懂，唯有数学，她自己会做但很难讲明白，吴思思觉得很抱歉，抓着靳明嫣的手道歉，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于彤在旁边看着，眉毛上挑，“又没人怪你，你这不是自己为难自己嘛。”
吴思思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对于彤阴阳怪气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靳明嫣。靳明嫣只能出来打圆场，一本书丢到于彤身上，“于彤彤，别在这打扰我学习。”
于彤抱着书，冷淡地移开了视线，但从小卖部回来后还是给靳明嫣带了面包和牛奶，靳明嫣分了一半给吴思思，吴思思腼腆地笑着，怯生生的。
靳明嫣安慰她，“于彤彤是个很好的女孩，你别生她的气。”
吴思思乖乖点头。
下了晚自习，吴思思和于彤都走了，靳明嫣还看着怎么都弄不懂的数学题发呆，很多事情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行的。
“这张卷子都要被你盯出一个洞了。”
陆同舟懒洋洋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随着他靠近，靳明嫣从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烟酒味，他应该是从棋牌室直接过来的。
想到这点，靳明嫣上扬的嘴角收起，依旧低头盯着数学试卷，嘴唇轻抿，看也不看他。
这个从不上晚自习的人，最近每天晚上十点钟准时出现来接她，靳明嫣想着这点，让自己不要生气。
陆同舟坐在她旁边，凑过来看她的试卷，“看第一道选择题，考的是集合，这道题不能丢分，先把函数解开……”
他没有任何铺垫就开始讲题，靳明嫣压下心里那些因为烟酒气息带来的不愉快，认真听着他的讲解。陆同舟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靳明嫣眼前晃来晃去，靳明嫣突然按住他的手，陆同舟停下动作，静静侧头看向她。
“陆同舟，你说我这次能进步吗？”
陆同舟笑，“那你也没有退步的空间了啊。”
靳明嫣忍不住瞪他一眼，“我没有让你回答这个。”
陆同舟坐在凳子上，弯腰把脸凑到她面前，两人眨巴着眼睛对视，陆同舟不知道靳明嫣因为什么又开始有些不开心，淡定地说，“能不能进步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一个人可以做到轻易欺骗别人，却很难欺骗自己。”
靳明嫣突然冲动地问出口，“那你怎么自欺欺人？”
这个问题靳明嫣很早之前就想问了，陆同舟在学校里考倒数，却偷偷藏起学习资料，明明自己做的每张试卷成绩都很好，却让每个老师都觉得他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人。靳明嫣自己一个人琢磨着他这样做的理由，想着他的难处。
可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一个人放弃未来？靳明嫣怎么想也想不到。
陆同舟的手很凉，他反手将靳明嫣的手掌扣在课桌上，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头顶的灯明晃晃的，陆同舟脸上落下五官的阴影，他还笑，“不要这么焦虑，考个试而已。”
靳明嫣最近的确焦虑，这种焦虑来自于高考这件事，更来自于陆同舟的毫无反应，她想了很多，可陆同舟看着什么都没想。高考就高考，分开就分开，他这么云淡风轻，让靳明嫣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两人并排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沉默，教室外面突然飘起了小雪，可是太暗了，他们都没有发现。
陆同舟重新拿起笔，“看填空题。”
靳明嫣红了眼，“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
“填空题最后两道题对你来说很难，你可以直接放弃。”
靳明嫣突然爆发，把手里的笔用力扔掉，“放弃就放弃啊！既然怎么算都算不出答案，又何必浪费时间！”
“兹拉——”，椅子在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
陆同舟猛地站起身，弯腰，双手撑在靳明嫣的后桌上，将靳明嫣圈在自己和课桌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他压着脾气，“不能因为你突然不稳定的情绪就发火，现在我们在学习，下周一就月考了，你想要进步，就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滴泪顺着脸颊往下流，靳明嫣心里酸涩，这种委屈无法言喻，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试图和她讲道理。
靳明嫣这样，陆同舟在她可怜兮兮的神情里无言。
许久，陆同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靳明嫣的身体转了个方向，自己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仰视着她，结果还是无奈妥协，“想问什么，你问。”
靳明嫣哽咽，“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和我……的以后？”
这才第一个问题，陆同舟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什么未来？未来就是她离开落星镇，而他送她离开。靳明嫣想要听到什么答案？是他脱离自己原来的人生不管不顾跟着她离开，还是发现不能跟她离开后痛失所爱，哭着闹着抱怨人生不公平？这么傻逼的行为他怎么会做。
陆同舟自嘲，眼里全是冷淡和凉薄，“你觉得我是目光那么长远的人吗？”